听说爱情回来过 下 23   10月16日,在中国古老的黄历上是大吉大利的日子,财神正南,喜神东南,贵神西南,宜开市、开仓、出货、交易、纳财、会友,因此定在这一天开张剪彩的消费场所和公司实在不少。   百货业也在这一天有两件大事,一是只面对顶尖消费者的至尊名流广场在本市正南的富人区正式营业,二是由加拿大登陆的低价大型超市明嘉超市在东南方的平民区隆重开业。这两个企业,一个只走高端市场,一个面对低端消费,却都代表了这两极发展的新潮流,所以倍受瞩目。   至尊名流广场的开业十分低调,在店里以酒会的形式,静静地开张,来宾也是穿着正装,优雅地缓步进入。而明嘉超市则是大张旗鼓,不但锣鼓喧天,彩旗招展,还有舞狮队表演助兴,消费者兴奋地推着购物车,一拥而入。   甄陌没去管与他们风马牛不相及的同行,一早便来到了店上,再对所有的环节检查了一遍,然后准备迎接客人。   他今天穿着全套的藏蓝色西装,配着雪白的丝衬衫,暗条纹领带,显得特别标致潇洒。   营业员们都有些紧张,他微笑着叫大家集合,讲了几句话,叫他们不要慌,告诉他们,就当是毕业实习,向客人学习谈判技巧,生意成不成不要紧,关键是要有风度,姿态要漂亮。   大家被他说得笑了起来,顿时轻松了许多。 没什么剪彩仪式,有人陆续送来鲜花的花篮。这不是通常开业时自己去订的那种人造花的花篮,然后写上别的单位的名字,10元钱租一天,张家用完李家用。那确实是来宾付钱,送来祝贺的。个个花篮均十分精美,大朵大朵的鲜花娇艳欲滴,红色缎带垂下,上面用黄字写着各种吉利的祝福,无非是“财源广进”、“财运亨通”、“财源滚滚”、“生意兴隆”等等字眼,却给沉郁色调的店堂增添了一抹喜气。   薛明阳随后也赶了来。他是本店的最大股东,大部分客人也都是他请来的,他自是也要作主人,并将那些宾客全都介绍给甄陌。其他的小股东则说好了只来做客人,帮着应酬一下,其他一概不问。   其实昨晚他仍然住在甄陌那里,为了避嫌,才一前一后到来。甄陌走后,他竟是坐立不安,只想插翅飞来。自国庆大假之后,薛明阳又是夜夜住在甄陌这里,与他情意深浓,缠绵不已。甄陌仍是那样,与他拥抱时热情似火,待到他放手时便冷淡如水,害得他心里七上八下,到后来干脆紧紧抱着他睡,这才觉得稍稍安心。   两人在店里见了面,便默契地只谈工作。略略说了几句,第一批客人便出现了。接着,宾客陆续到来,他们便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今天有资格接到请柬的都是城中的富豪,资产尽皆上亿,少数几个只有千万资产的人,在社会上却是极有声望的名人,因此弥补了财势上的不足。   他们的这一举动在城中的名流圈中一时引起了骚动,不少人都仰头张望,希望能够弄到这么一张请柬,因此凡受邀之人均挪出了空档,盛装前来,有几人正在国外谈生意,为此还专门飞了回来。   很快,屋顶的名流沙龙里便或坐或站地聚集了很多人,男人们大都携夫人前来,女老板们有些带着先生,有些则带着三五闺中密友而来,衣饰打扮上极见心思,一时间争奇斗艳,空气中满是各种各样名牌香水的香氛。   这个沙龙是甄陌的建议,方便城内名流尤其是没有工作的阔太太们在这里聚会。沙龙的装修风格很像巴黎的左岸,颇有文化气息,显得十分高雅,咖啡、茶水、点心都是上等的极品,却全都免费,报架上放着最新的国内外时尚杂志,供客人取阅。其实花不了多少钱,但极大地满足了客人的高贵心理。   果然,有许多太太一听这里事事免费,立刻兴奋地相约,以后要经常在这里聚会。   很难得有这许多富豪同时在场,男人们也很开心,特别是在看到约了很久都没时间见面的合作伙伴或者朋友后,更是高兴。   于是,男女老板们手握酒杯,聚在一起高谈阔论,话题不离国际国内形势、经济走向、同行变动,以及地产、证券,等等。   他们的家属也自有话题,太太们则对下面销售的商品大感兴趣,不时议论,频频下去试衣,又互相参谋,乐不可支。   甄陌周旋在这些富贵之人中间,却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气质显得十分出众。   有许多人都注意到他,纷纷问薛明阳:“你在哪儿发现的这么个宝贝?”   “什么宝贝?用词不当。”薛明阳笑道。“这可是我挖了好久才挖过来的顶级人才。”   “看得出来,绝对是顶尖的管理人。哎,你给人家的待遇如何?如果是刻薄的话,我可要挖了。”有人跟他半玩笑地说。   薛明阳哈哈笑道:“你看我像小家子气的人吗?顶级的人才当然是顶级的待遇。就算他是打工,我也会让他做打工皇帝,谁都抢不走。”   他这么说的时候,金辰广场的三位股东也大驾光临了。跟在金晖身旁的,是穿着珍珠色长裙的安丽。   看到甄陌,他们都是一怔。 金晖和安丽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十分难看。安丽转身就要走,金晖轻轻地叫了声:“安丽,别让我丢脸。” 安丽顿时明白过来。这里几乎聚集了本城所有的名流,她若这时负气走了,金晖的面子会被扫得一干二净,明天便会流言满天飞,让她和金晖全都灰头土脸。想到这儿,她立刻站住了,随即转过身来,露出一个笑脸,优雅地挽住了金晖的胳膊。 其实她自有她的味道,做个高雅贵妇绰绰有余,只是在金辰广场时拼得太厉害,又没什么本事,难免吃力,于是搞得自己恶形恶相。 甄陌身为总经理,上门的这几个人也是重要客人,自然不会计较前事,这时已从门里出来,热情地迎了过去:“金总,韦总,赵总,安经理,百忙之中大驾光临,实在是欢迎,欢迎。” 韦辰安先笑道:“小甄,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有什么事都好说嘛。” 赵沥洋也笑:“就是,现在的年轻人啊,动不动就拍案而起,简直让我们这些老人无法适应。” 甄陌礼貌地与他们握手,微笑着说:“赵总取笑我了,你们才叫年富力强,是社会的中流砥柱,我年轻气盛,待人处事难免不成熟,还要靠你们多多指教。” 安丽轻哼一声,细声细气地说:“谁敢指教你?从一个小经理一跃而成这么大个名店的总经理,比三级跳还厉害,也不知玩的什么花样。” 金晖猛地夹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说话小心。 甄陌斜跨了两步,亲热地笑道:“安经理,你今天真漂亮,这么会穿衣服,我们这里刚开张,还要请你多提宝贵意见呢。” 安丽一听,满腔的闷气顿时烟消云散,开心地笑了起来:“小甄,你可真会说话,听说你们这里的东西都是顶尖的,而且是本城独一份,我自然是要光顾的。” “那真是太感谢了。”甄陌笑着,客气地请他们进去。 等上到第三层的沙龙时,薛明阳远远地看见了,连忙赶了过来,与三人一阵热烈寒暄。 金晖斯文地笑着说:“明阳,你小子可真是说到做到,真把我们商场的小甄挖过去了,真不地道。” 薛明阳连连摇头:“这真不关我的事,我是听说甄总辞职了,这才飞扑过去,抢先拦截,你可以夸我动作快,但不可以说我挖墙脚,这是绝没有的事。” “对,现在是甄总了。”金晖笑着看了一眼甄陌。“甄总,你在我们金辰广场的时候,真是委屈你了。” “哪里?”甄陌微笑。“是我要感谢金辰广场给了我发挥的平台。” 薛明阳在一边阻止了他们含蓄的交锋,笑道:“好了,你们宾主一场,也是缘份,以后还要多来这里捧捧场。对了,金晖,辰安,沥洋,李二哥也来了,在那边。” 三人一听,顿时大喜,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便看见一个矮小斯文的男人正坐在一角,对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 三人立刻将甄陌抛在了脑,急步赶了过去。 薛明阳这才看向甄陌,轻声问道:“怎么样?他们在下面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没有。”甄陌开朗地笑道。“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我又没做什么危害他们的事,又没让他们下不来台,又没有投入他们的敌手那边跟他们作对,而且现在貌似还混得可以,他们何苦为难我?” 薛明阳看着他璀璨的水晶吊灯下显得熠熠生辉的眼睛,心里忽然一阵狂热,勉强抑制着自己,尽量把声音放平稳:“对了,小甄,我们出去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甄陌便与他下到二楼。薛明阳就近将他拉进洗手间,一看里面没人,便不管不顾地将他顶在墙上,狠狠地吻住了他那显得晶莹剔透的薄唇。 甄陌一怔,不由得笑意渐浓。他紧紧贴在珐琅瓷的墙砖上,双唇微张,舌尖一卷,从他的唇上扫过。 薛明阳长长地抽了口气,连忙与他分开,不断地克制着自己高涨的欲望,不用看墙上的明镜,都知道自己的形状十分狼狈。 甄陌笑容可掬地瞧着他,轻声道:“先生,需要帮忙吗?” 薛明阳恨恨地盯着他,半晌才说:“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害人精。” 甄陌的眉眼间满是飞扬的洒脱,缓缓地道:“愿者上钩。” 薛明阳捂住脸,重重地呻吟了一声:“是我弄错了,我还以为我是钓鱼的人,却原来我不过是一条那条可怜的鱼。甄总,你是打算红烧呢还是清蒸?” 甄陌一本正经地道:“我喜欢白灼,这样比较能够鉴别鱼的好坏,越是活蹦乱跳的鱼越好吃。” “见鬼。”薛明阳和身扑上,将他压在墙上,却把脸埋进了他的肩,低低地道。“甄陌,怎么办?我真的是陷进去了。” 甄陌一怔,眼中炸起一丝火花,随即湮灭。他微微偏头,轻轻在薛明阳的耳边说:“我陪你。” 薛明阳立刻抬起头来,喜形于色:“真的?你真的会陪我?” 甄陌的唇角始终含着一缕微笑,这时肯定地点了点头。 薛明阳紧紧抱住了他:“好,那就一起陷进去吧,哪怕万劫不复。” 甄陌再次点头。 薛明阳一直悬着的心顿时大定,情绪顿时平静下来。他温柔地吻了一下甄陌的唇,轻声说:“我先出去。” 甄陌点了点头,替他理了一下被刚才的纠缠弄得稍稍有点偏的领带,又拉了一下他微皱的西装外套。 薛明阳乖乖地等他弄完,这才喜悦地笑着,拉开门,从容地走了出去。 甄陌对着镜子,将自己稍乱的头发和衣服整理好,又含了口冷水,让自己绯红的唇色转淡,这才漱了口,开门出去。 刚刚走上沙龙,便发现高建军也来了。 他的太太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并且早就来了,正与几个熟识的女老板和名流夫人聊得开心。甄陌经薛明阳指点,知道了那位衣服颜色略显夸张的女士便是高夫人,一时犹豫,便没有上前招呼。不过,本来这些女性顾客主要就是由魏苡去应酬的,那些女士只是看见他时眼前一亮,倒对他的略微疏远相当理解,并没见怪。 高建军一个人来的,没带沈安宁。甄陌稍微安心了一点。本来沈安宁便不喜欢这种场面,而且这里的衣饰也实在不适合他,即使没有高夫人光临,他也不来为好。 看到他,正在与朋友熟人打招呼的高建军对他挥了挥手,他含笑点头。 正聊得火热的高夫人和她的朋友都注意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又注意地看了甄陌一会儿。她的朋友是位女老板,半开玩笑地道:“他不会是你老公在外面的人吧?” 高夫人连忙摇头:“不可能,我听人说是个歌手,混酒吧的。” 那女老板吃了一惊:“不会吧?你老公不会这么没品味吧?” “哼,我也吃惊啊。”高夫人悻悻地道。“说实话,他的人如果真的是这位甄总,我还真不生气了,也愿意成全他们。” 女老板笑了起来:“是啊,这么精致的一个妙人儿,我瞧着也喜欢。” 高夫人忍不住又看了两眼甄陌。 女老板发现了,笑道:“要不然,你去追那个甄总,等把他弄到手,就放了建军,不是皆大欢喜?” 高夫人忍俊不禁:“瞧你说的,哪儿那么容易?他做这里的总经理,一年连薪水加奖金红利,只怕有几十万,搞不好有上百万,干什么要跟我?” 女老板笑眯眯地瞧着甄陌,眼中有一股占有欲望和迎接挑战的兴奋:“年薪上百万又如何?你砸1000万过去试试,看他动不动心。1000万不够,就砸3000万。这个世界,哪儿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高夫人知道身边这位单身的女富豪是本城著名的及时行乐派掌门人,闻言只是微笑着摇头:“那你去,我看看热闹就行。” 那女老板一听,眼中忽然晶光闪动,似乎果然动了这念头。 甄陌自然不知道今天到场的贵宾中有多少在谈论他,即使知道了他也会无动于衷。可是,当晚上结算今天的营业额时,他还真的吓了一跳。 今天每个人都捧了场,定购了商品。他们这里的定价是比较“尖端”的,一件衬衫1万2,一双皮鞋3万,一件大衣10万……来宾却是挥洒自如,全都是拿出金卡来刷的。最少的消费了2万多,最多的捧场了27万。今天一共请了120人,加上他们带来的家属、朋友,大约有300人,就那么谈笑间,营业额差一点就到了2000万。 晚上9点,名流广场关了门,营业员都陆续走了。甄陌在各处巡视了一遍,又关照保安多加注意,这才离开。 薛明阳开着车在停车场等他。明亮的灯光下,他那辆鲜红色的车子倍加引人注目。 甄陌拉开车门,坐了上去,笑道:“你也太张扬了吧?不怕被人看见,告诉你太太?” “不怕。”薛明阳脸上满是开心的笑,摇头道。“今天开业大喜,咱们要不要庆祝一下?” 甄陌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庆祝?你庆祝的借口真是多得很?” “是啊,本就该庆祝嘛。”薛明阳哈哈笑道。“世界这么美好,事业顺利,身体健康,爱人同志在身旁,你说这是不是天下第一赏心乐事?” 甄陌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是。” 24 中午时分,薛明阳走进了至尊名流广场。 里面顾客不多,大部分是贵妇人,有的在试衣服,有的在看化妆品,有的只是坐在某个品牌专区里,围桌喝茶。这里面的格调和气氛就像是某个欧洲贵族的城堡,古色古香,充满高贵的气息,将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一走进门,每个人都会被这种气氛感染,变得矜持起来。而一般没有实力的人也会被这种氛围所慑,轻易不敢走进来。 薛明阳没有打扰那些微笑着与顾客轻声交谈的营业员,只是缓缓地向里走去。 背景音乐是轻柔的小提琴,他听不出来是谁的作品。这些音碟都是甄陌去挑的,有很多他都不知道,他也不去操那个心。 不久,他便看见了甄陌。 那是圣罗兰的专区,一位外表端庄文雅的女士正在那里试一件湖蓝色的晚装。甄陌似乎在替她当参谋。薛明阳认识她,去年的中国财富榜,在前100名中国富豪中,她排名第18位。上榜的本城富豪共有7名,她的排名最靠前。不过,她一直都很低调,几乎从不在媒体亮相。 此时,甄陌的身体语言很轻松,眼神很专注,神情很诚恳,唇边有一缕动人的微笑,非常诱惑人。他在说话,那位女富豪边听边点头,笑得非常开心。过了一会儿,她对站在一旁的女营业员点点头,似乎打算买下了。 薛明阳依稀仿佛看见过那套晚装的价格,要30多万。 那位女富豪去了试衣间,把身上的晚装换下来。甄陌自然不可能扔下她一走了之,便闲闲地等在那里,眼睛抬起来,四下看了看情况。 薛明阳笑了起来,站在那里,等着他看见自己。 甄陌果然很快看到了他,脸上笑容未变,眼里却闪烁着晶亮的光。 薛明阳刚走过去,那位富豪已换好了衣服出来。营业员连忙过去接过她手上的晚装和金卡,随即一人把衣服包好,另一人跑去替她付款。 甄陌对她笑道:“文姐,还要看看别的什么吗?” 那位30余岁的女士温文尔雅地笑道:“还得配皮包和鞋子。” 甄陌立刻说:“那我陪你去吧。”他的声音始终低沉温柔,听在人耳里,感觉特别舒服。 那位女士显然很受用,笑着点了点头。 薛明阳便隐在了一边,免得与她招呼应酬。他看着甄陌陪她去到另一个专区,微笑着替她参考几款合适的皮包,然后又陪她去配适合的鞋,只觉得甄陌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可以入画,让他百看不厌。 终于,那位女士满意地结束了采购,笑着对甄陌说:“小甄,你们开这个店,真是太方便我了。以前啊,我还得飞到欧洲去选衣服,现在可好了,就开在家门口。” “文姐,我们这店刚开,您这么捧场,真让我感激呢。文姐以后想买什么,如果我们这儿没有,可以提前打个招呼,我们帮您在欧洲定货。”甄陌接过营业员提过来的各种袋子,送她出门上车。 “别这么客气。你们的东西货真价实,挺好的,我一定会经常光顾。”那位女士温和地笑着,跟他一起往停车场走去。 薛明阳隐隐地看着甄陌客气地将她送上停在那儿的宝时捷,又将袋子细心地替她放到副驾位上。那位女士却没开走,又打开车窗,笑着与他说了几句话。他微笑点头。那位女士这才满意地开车离去。 甄陌目送她驰出停车场,这才转身走回来。 看见薛明阳站在门口,他微微一笑,问他:“吃饭了没有?” 薛明阳摇头:“你呢?” “我也没有。”甄陌笑道。“来,我请你吧。” “好啊。”薛明阳兴致勃勃。“吃什么?” “跟着来就是了。”甄陌便带着他重又走出门去。 走了大约10分钟,他们到了一家“清溪牛肉面”的馆子里。店堂宽敞,装修按照快餐的格局,显得很干净。 甄陌跟他站在收银台前,抬头看着水牌上的品种和标价,问他:“你吃什么?” 薛明阳从没吃过这玩意儿,便道:“随便,你点吧。” 甄陌便作主点了两碗牛肉面,各加一份心肺,再要了两个小菜,算下来不到20块钱。他从兜里摸出钱来付了,然后拿着票到窗口去。 薛明阳看着他动作极熟练地从旁边的搁板上拿过托盘,分别放到两人面前,窗口里的服务员便给他们放上筷子、汤匙、纸巾,过了一会儿,将面和小菜端了出来,放到他们的托盘上。 两人便自己端着托盘,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薛明阳颇感新鲜,边跟着他拿起桌上的调料瓶放各种佐料,边问道:“你常来?” “嗯。”甄陌点头。“上周发现的,觉得味道很好。” 薛明阳最喜欢的就是他这种不温不火的气度,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他也很清楚,到至尊广场来购物的客人,现在有不少是冲着他来的。虽然他们这里确实是城中的顶尖名店,各方面都做得很到位,但也并不是独一无二,也有一些品牌的专卖店就开在旁边。可那些客人特别愿意捧甄陌的场,反正都是花钱,如果能够花钱买到合意的东西,又能看到自己欣赏的人的笑脸,自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刚开业不久,薛明阳就觉得自己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味道。现在,有不少人在追甄陌,女富豪居多,当然也不乏男人,其资产在本城都能排到前50名的。每次听到类似消息,他心里都不是滋味。 不过,甄陌对他的态度一直没变,感觉上应该是喜欢跟他在一起的。 他现在夜夜都赖在甄陌那里,只觉得那个小小的出租房比自己的别墅要温馨得多。抱住甄陌的时候,他心里那种火热的激情从未消褪过,反而有愈来愈炽烈的趋势。他喜欢亲吻甄陌柔软的唇,喜欢抚摸他晶莹的肌肤,喜欢拥抱他年轻的身体,喜欢与他纠缠不休,听他低低的呻吟和笑骂。 他用筷子搅着面,一直胡思乱想着。甄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温和地问:“怎么了?不爱吃面?” 薛明阳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挑起来吃了一口,笑道:“不,我不挑食。咦?这面不错啊,味道挺好。” 甄陌这才笑了,也开始吃起来。 薛明阳吃了一会儿,随口问道:“那个……文姐今天买了不少东西啊。” “是啊。”甄陌也闲闲地说。“差不多花了百多万。下个月在香港有个亚洲经济论坛,她要去参加。” “哦。”薛明阳也知道这事。这个论坛每年开一次,不但有名的商界精英要去,亚洲各国的领导人也会去参加。怪不得她要来大采购一番了,在那种场合,外表的装饰上一定不能露出丁点破绽。 他看着对面的甄陌。这个人穿着名牌西装,坐在小店里吃牛肉面,却让人觉得一点也不突兀。他吃面的动作十分优雅,很安静的感觉。 看着他,薛明阳忽然问道:“刚才在停车场,是文姐约你吗?” 甄陌抬起眼,看了看他,唇角有一丝笑意,半晌才说:“是,她约我吃饭。” 薛明阳看着他晶亮的眼睛,忽然狼狈起来,但还是挣扎着问:“你答应了?” 甄陌笑着点头:“是啊,我说好,不过由我买单。” 薛明阳这才放下了心:“嗯,这是正常的应酬嘛,你拿发票回来,公司报销。” 甄陌温和地道:“你知道这样不好,客人的心里会不舒服。我请客就是我请客。” 薛明阳想了想:“那这样,每个月给你发笔特别津贴,加在工资里。” 要是一般人,听到这儿,只怕心里会非常不快。明明是情人,他却说着说着就露出了老板的架势。甄陌也没靠他养,一应费用都是用他自己的钱付的,若换了别人,只怕一听就会生气。可是,甄陌却只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薛明阳顿时高兴起来,大口大口地把面吃光,放下碗说道:“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你把工作交代一下。路有些远,可能得后天才能回来。” 25 出了城,薛明阳的车便开上了高速公路。 省内最近大搞基础建设,高速公路和一级公路四通八达。甄陌在北京呆了3年,已经不认识这些新修的公路了。他却没问薛明阳要带他去哪里,只是看着沿途的风景。 疾驰了3个小时后,他们的车下了高速,转进了山中的国道。 暮色苍茫中,能够看得见山岭间的积雪,隐隐的,有寒冷的气息渐渐地浸进来,薛明阳打开了暖气。车的速度一直很快,不断超过路上行驶的载重卡车和大客车。 翻过一片崇山峻岭后,薛明阳忽然将车停在一个山凹处,下车去打开了车尾箱,拿出了一大堆衣服,再回来,递给了甄陌:“来,山上很冷,你穿上,别着凉了。” 甄陌看了一下,那是全套的白色的纯羊毛保暖内衣裤,浅咖啡的纯羊毛衬衫,还有轻软的纯羊毛黑色夹克和灯芯绒长裤。 真是想得细致周到。他笑了笑,便在车里换起来衣服来。 薛明阳看着他脱下西装,拉开领带,再解开衬衫的钮扣,顿时一阵热血上涌,忽然伸手摁住了他。 甄陌微有些诧异,看了他一眼,随即笑了,身体放松下来。 薛明阳关掉里车里所有的灯,只留着暖气,随即将副驾位的座椅往后调,然后顺手放了下来。 甄陌仰躺在座椅上,配合着薛明阳解他皮带的动作,让他顺利地将自己脱光,唇边一直有一缕愉快的微笑。 薛明阳伏到他身上,激烈地吻他,一手解着自己的衣扣。待衣服大敞,他便紧紧地与甄陌相贴,感受着那肌肤的柔滑清凉。 甄陌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揽着他的腰,与他热烈亲吻。 薛明阳激动得不能自己,用牙齿狠狠地咬了他的唇一口,随即自己先心疼起来,又赶紧用舌尖舔过他的唇线,继而伸过去卷住他的舌,依依不舍地缠绵着。 甄陌的呼吸渐渐急促,喉间偶尔有一声呻吟泄出。 薛明阳两手搂着他的背,这时已不知不觉地往下滑去,沿着他的腰线,一直滑到他的大腿。 甄陌顺着他的力道,抬起了双腿。 薛明阳只觉得浑身火热,已不能思考,惟一能做的就是顶进去,要他,感受那种极致的快乐。 整个车身都随着他的律动而轻摇。两人情不自禁的低吟声回荡在车厢中。 薛明阳狂热地冲击着,有力的双臂绕过他修长的腿,纤长的十指紧紧扣住了他身下的座椅,尽力拉近两人的距离。他想让自己和身下的人合二为一,融为一体,就这样在一起,直到永远。 甄陌紧紧抱着他,沉溺在一波一波猛烈袭来的快感中,在持续不断的痉挛中,他的下颌高高扬起,忍不住低低地叫了起来。 薛明阳听到他的轻呼,不由得更加欣喜。他加快了冲刺的速度,只觉得一阵一阵的颤栗从那密穴的深处涌来,迅速蔓延至他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直到整颗心都颤抖不已。 “啊……”他叫了起来,猛地后退,随即重重地俯冲下去,狠狠地顶进了那温暖的最深处,将火热的熔岩喷射出去。 甄陌绷紧了身体,不断地轻颤着,已经完全无法呼吸。 薛明阳闭着眼,感受着高潮的余韵不断在全身上下缭绕,令他陶醉不已,久久不能平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松下来,沉重地落到甄陌身上,喃喃地说道:“天啦……天啦……太美了……太舒服了……甄陌……甄陌……你是什么人啦……我的天……” 甄陌也闭着眼,沉缅在高潮后的轻飘中。他急促地喘息着,双手伸进薛明阳敞开的衣襟,紧抱着他光裸的身体。 天色早已黑尽,他们就这样紧密相拥着,静静地卧在黑暗里。 不时有汽车的大灯扫过,随即轰隆隆地从他们车旁驶过去。 过了很久很久,薛明阳抬头吻了吻他的唇,这才退出了他的身体,翻身坐到驾驶座上,拿过纸巾盒来清理身体,然后换上保暖的衣物。 甄陌懒懒地坐起来,将座椅调回原样,也开始穿衣服。 等薛明阳料理好自己,甄陌也套上了夹克。 薛明阳看着他,见他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生光,不由得伸手过去,爱怜地抚了抚他的脸。他的心涨得满满的,似乎思维已不受自己控制,自然而然地轻轻说道:“我爱你。” 甄陌顿时呆在那里。 薛明阳看着他沉默不动,忍不住探头过去,吻住了他的唇,轻声重复道:“我爱你。” 甄陌仍然呆怔着,一直不言不动,仿佛已化成了石像。 薛明阳似乎能感到他心中的思潮翻涌,决定给他时间消化自己传达过去的信息,并不逼他在顷刻间作出回应。他重重地再吻了一下那甜美的薄唇,随即收回身子,将车开上了公路。 一路上,甄陌始终很沉默,一个字也没说。 薛明阳打开了音响,把音量调得很低,犹如天籁的《神秘园》便轻轻地在车厢中回响。 车外的山岭之间漆黑一片,只有车前的大灯照射的一小段路在车轮下飞速滑过。 整个世界是这样的安祥宁谧。 甄陌扭头看着车窗外的一片黑暗,静静地落下泪来。 26 薛明阳驶进这个山中小城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了。 甄陌疲倦在靠在座椅里,半睡半醒的,根本没注意这是到了哪里。 薛明阳看他睡着后的模样,忽然觉得他很像个孩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也没惊动他,先下车去了那个小宾馆开房。虽说小,似乎却是这个小城中条件最好的住宿场所了。 甄陌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被薛明阳拖出车子,勉强醒了,随着他走进只开了一盏壁灯的狭窄的前厅,然后上了二楼,跟着他进了一间客房。 那勉强算是个标准间,有两间单人床,上面还有床垫,没有空调,床单下有电热毯,浴室里也没有热水,一看就是山里的农家女孩的服务员送了两瓶开水进来,便走了。 甄陌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四处看看,这里只有一个极简陋的洗脸台,有两条看上去有些旧的毛巾,两个缺了口的小玻璃杯,墙角处有一个喷头,似乎是淋浴用的。 他还没动作,薛明阳已经抢进来,对他说:“没热水,只洗脸刷牙就行了,千万别洗澡,会冻病的。”说着,递给了一套牙具,还有一张新毛巾。 甄陌便因陋就简地把开水倒在洗脸盆里,将就着洗了脸,又用台上的杯子漱了口。想了想,到底还是不习惯,还是出去换了拖鞋,然后打开喷头洗了脚。冰冷的水接触着温热的皮肤,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薛明阳看了,只是笑着摇头。他知道甄陌爱干净,仿佛有洁癖,却也只得由他。 甄陌的表情一直很平淡,但动作之间却很自然,似乎与薛明阳相处得很习惯了,也就像一家人一样。 薛明阳很喜欢两人之间这种亲密而默契的状态,也不说话,只是抢着把另一张床上的枕头拿过来,并排放好,然后把厚厚的套着白色被套的棉被掀开。 甄陌便开始脱衣服。 薛明阳看着他一直困倦不堪的样子,也不去扰他,进了浴室洗漱。等他出来时,甄陌已经上床睡下。 他关了灯,过去躺到甄陌旁边,想也不想,便抬手搭住了他的腰。 甄陌只是微微一动,随即继续沉睡。 薛明阳没再有进一步的行动,只是探头过去吻了吻他的唇,然后便拥着他,满足地睡去。 清晨,甄陌睁开眼,一瞬间有些茫然。 这个房间很陌生,但身旁散发着热量的身体却很熟悉。他紧紧贴着他,一手搭在他的腰上,是他熟悉的拥抱方式。那带着熟悉清香的气息热热地喷在他的额头,让他觉得平静。 他睁着眼睛看着有些微斑驳污迹的天花板,一直不动,也不出声。 清亮的天光透过薄薄的棉布窗帘射进房中,使房间显得更加寒冷。但他身旁那个散发着热量的身体却令他觉得温暖。 忽然,薛明阳一直没关的手机响了起来。 甄陌没吭声,也没叫他,只是听着那熟悉的铃声,等着他自己醒来。 没过多久,薛明阳便被大声欢唱的铃声吵醒了。他睡眼惺松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赶紧接了起来:“喂……对……是……昨天夜里到的……对……我现在在房间……嗯……是,他也在……呵呵呵呵……好,好……我们一会儿到……嗯……好……再见。”他笑嘻嘻地说完,扔下手机便扑回床上,浑身都带着一股冷气,立刻缠上了甄陌温热的身体。 甄陌的嘴角微微上扬,有了一丝笑容。 薛明阳紧紧搂着他,闭眼小睡了一会儿,这才算是彻底清醒了。他轻声说:“今天这里有个捐赠仪式,还有希望小学的奠基仪式。这里是贫困地区,很多孩子都上不了学,政府没钱盖学校,孩子没钱交学费,文盲很多。这一次,我们几个大企业捐了一笔钱,一是给这里的几个人口密集的乡建希望小学,二是赞助贫困儿童上学,三是弄一个教育基金,补贴生活清贫的民办教师。” 甄陌没想到他会做这种慈善事业,倒是对他刮目相看。他没作声,只是抬手握住了他抱着自己的手,算是一种赞许。 薛明阳自然体会到了,愉快地笑了起来,接着说:“我们天都这次捐了100万现金,还有大批文化用品、体育用品、教具什么的。我算是代表天都商城,把钱和东西亲自送过来。咱们的至尊名流广场也捐了100万现金。你这次来,是代表至尊广场。我带了支票过来,不过,得你亲手把支票交出去。别的企业也都是老板或者总经理亲自来的,都很重视这件事。” 甄陌这才明白,自己并不是随员或者点缀,还是主角,于是点了点头。 薛明阳看着他那显得一尘不染的脸容,忽然将他重重地拥进怀里。 甄陌差点喘不过气来,却没有挣脱,反而伸手搂住了他,紧紧地拥抱住。 过了一会儿,薛明阳才放开他,却很明显地呼吸急促。他低低地咒骂:“该死,没时间了。” 甄陌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就像冲出云层的阳光,显得特别灿烂。 薛明阳看着他的笑容,忽地一呆,随即冲口而出:“陌陌,我爱你。” 甄陌的脸上满是开心的味道,笑着点了点头。 薛明阳这才硬撑着坐起身来:“好吧,咱们起床,得去准备了。今天,这里的州政府安排了一整天的活动,一直到晚上都有。咱们还要再住一晚,明天才能回去。” “嗯。”甄陌答应着,也赶紧起身穿衣服。 两人麻利地洗漱好,这才一起出了门。 外面十分刺眼,到处都是积雪,空气冷得刺骨。但小城中仍然有了生气,不少人在街上走着,公路两旁的小店铺都开了门。 薛明阳带着甄陌跑到宾馆旁边的一家小店去坐下,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这里的包子特别好吃,再加一碗带丝汤,热热乎乎的,舒服极了。” 听到他这么说,店里的大嫂便知是熟客,也不等他叫,便利落地上了一笼包子,再一人给盛了一碗猪蹄加海带丝炖的汤。 甄陌尝了尝,果然香浓可口。 薛明阳愉快地问道:“好吃吧?” 甄陌点了点头,又去拈了一个包子。 两人正吃得高兴,一辆奔驰飞快地驶来,忽然在那辆惹眼的红色汽车旁刹住,接着便滑到车前停住,从车里下来两个人。 薛明阳对着门外,已经看见来人,不由得笑着招呼:“嗨,高总。” 甄陌转过头来,却见高建军正和沈安宁站在路边。 他们本来四处张望着,这时听到话音,便一起看了过来。看到甄陌,二人都是一惊。 沈安宁拔腿便跑了过来,非常惊诧地问道:“陌陌,你怎么会在这里?” 甄陌微笑地说:“过来参加活动啊。你们呢?怎么也来了?” “我们也是。”沈安宁显然有些神不守舍,回头求助地看着高建军。 高建军沉稳地拍了拍他的肩,带着他坐下。 那个大嫂不由分说,立刻又上来一笼包子,给两人盛了汤送上。 高建军立刻爱怜地道:“安宁,你一晚上没吃东西,赶紧吃点,暖暖身子。” 沈安宁点了点头,便喝了一口汤,眼睛却一直盯着甄陌,既感疑惑又很担忧。 高建军看了看并无异状的甄陌,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薛总,别怪我多事。陌陌是安宁的好朋友,我也很关心他。你似乎不该带陌陌来这里。” 薛明阳却是满不在乎:“是公事嘛,也无所谓的。” 甄陌忽有所悟,突然起身出了小店的门,看向宾馆的大门。 门上有四个大大的红字,潞州宾馆。 他的心陡然一沉,站在那里,半晌没动。 薛明阳却似没心没肺一般毫无所觉,笑着叫他:“陌陌,快来,先吃饭,吃完再说。” 甄陌想了想,想起他刚才说的这一趟是公事,似乎自己也应该公私分明,不要太敏感,于是转身回来,坐下继续喝汤。 高建军和沈安宁都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甄陌感觉到了,对他们笑了笑:“是公事,没关系啊。你们快吃,别凉了。” 见他自己似乎很想得开,那两人这才放下心来,于是大口吃喝起来。 薛明阳这时才问:“怎么?开了一夜的车?” 高建军笑着点头:“是啊,我昨天公司临时有要紧的事要处理,晚上才出发。山路上有雪,不敢开快了。” 甄陌轻声问沈安宁:“你的脚怎么样了?” “全好了。”沈安宁笑得很开心。“出来散散心,回去就得开工了。” 等大家吃完,薛明阳抢先掏了10元钱出来付了帐,他们才各自回到车上。 甄陌一直很沉默。薛明阳也没说什么,只是专心开车。 他们很快从国道上穿进一条窄窄的土路,斜斜往上,曲曲折折地往深山里开去。半个小时后,在路边看见了整整齐齐排好了队的孩子们,在他们身后,漫山遍野都是山民,人人都好奇地望着他们。 见到他们这两辆车,那些戴着红领巾的孩子全都举手行队礼,一个个小脸冻得通红,却满脸的兴奋。 薛明阳和高建军都不断地摁响了喇叭以示回敬,接着缓缓地转了一个大弯,便看见了一个破烂的校门。 有州政府的工作人员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引导他们到旁边停好车,又赶紧替薛明阳打开了车门,笑道:“薛总,好久没见你了。” “是啊,老李,你还好吧?”薛明阳似乎跟他很熟悉。 甄陌和高建军、沈安宁同时下车,缓缓地走了过去。 薛明阳连忙介绍道:“这是明珠地产董事长高总,这是至尊名流广场的甄总,这是沈先生。” 那人立刻上来与他们热烈握手,一迭声地说道:“欢迎,欢迎。” 这时,这里已停了不少车,显然相关领导差不多都来了。 不远处的大树两边挂着横幅,用木头搭了个简易的台子,架子上蒙着红布,写着“潞州希望小学捐赠及教育基金捐款仪式”。台前放了三排老式的木制长椅,再后面便全是小小的板凳。 喇叭里正在震天价地响着《运动员进行曲》,把气氛渲染得十分热闹。 薛明阳跟那位工作人员说笑着,一起往那边走去。 这时,又有个年轻人迎了上来,给他们一人塞了一瓶矿泉水。 他们客气地说“谢谢”,已渐渐走近了会场。 台侧聚着一群人,似乎在听谁讲话,都很专注,没有注意到他们。 这时,先到达的几个老板都在招手跟他们打招呼,大家都觉得很欣慰。如果人人没来,只有自己来了,那叫傻冒。如果人人都来了,自己没来,那叫傻瓜。这时见大家齐齐到达,便顿感宽心,而且在这个陌生的山区里见到熟识的人,又多了几分亲切。 陪着他们的那个工作人员快步跑到那个人群里,似乎跟讲话者说了几句。片刻之后,人群便即散开,似乎各忙各的去了。 站在中间的,是位年轻的女干部。她梳着爽利的短发,身着深蓝色薄型羽绒服,深蓝色灯芯绒长裤,黑色毛皮鞋。这身服饰极其普通,全部加起来的价值连甄陌穿着的一件外套都比不上。可即使如此,却仍然掩不住这位女干部身上的高贵气质。 看见他们,她立刻微笑起来,随即大步向他们走来。 甄陌暗暗地注视着她,只见她个子中等,身材匀称,皮肤微褐,却有明亮的眼睛,挺翘的鼻尖,举止之间总是流露出大干部的那种隐隐的威严和遥远的亲切。 高建军怕甄陌不认识来人,应对之间吃亏,在他旁边悄声说:“潞州州长,梁欣。” 甄陌立刻知道这人是薛明阳的夫人,心里未免有些微的尴尬,又有一丝疑惑。薛明阳为什么要带自己来?仅仅是为了公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正在思量,梁欣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亲切地道:“明阳,你来啦?” “是。”薛明阳微笑着点头,却很自然地伸手过去,一把将甄陌拉了过来。“来,介绍一下,这是至尊名流广场的总经理,甄总。甄陌,她是这里的梁州长。” 甄陌见他的态度举重若轻,恍若无事,不由得心里微微一震,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挂上职业性的明朗笑容,朝梁欣极有礼貌地点了点头:“梁州长,幸会。” 梁欣热情地与他握手,笑道:“甄总,早就听薛总说起过你的大名。今日一见,真是年轻有为,名不虚传啊。” 甄陌连谦虚:“哪里?哪里?全靠薛总提携指教,我其实也是打工,能力不够,还是做得很吃力的,多亏了薛总肯包涵,才勉强维持到今天。” “甄总太客气了。”梁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脸上一直挂着和蔼的笑容。“甄总是打工皇帝,那是连老板都要礼让三分的。对吧,高总?” 甄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位政坛女强人的眼中,竟然有几分欣赏的意味。但他沉默是金,并不多说一个字。 高建军与梁欣不熟,只是在一次市商贸委召开的会上偶尔碰见过她,这时见她过来与自己握手,自然是热情回报:“是啊,呵呵,有钱就可以做老板,但当打工皇帝,那非得才能出众不可。” 梁欣连连点头,放开他的手,又笑着与沈安宁握手,热情地道:“沈先生,幸会。” 沈安宁不是很适应这种场合,微微有些窘,但还是赶紧说:“梁州长,幸会。” 寒暄完,梁欣回头对薛明阳道:“你们先去前面坐着吧,我这还有工作要安排,就不陪你们了。中午吃饭时,我们再聊。” “好。”薛明阳笑着点头,便与甄陌向台前的长椅走去。 甄陌看着梁欣大步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这位夫人真是有别于一般的国家公务员,令人耳目一新。 也正为此,他忽然后悔了,自己真不应该来的。 27 整个仪式十分隆重而热闹,梁欣首先代表州委、州政府讲话,高度赞扬了这些知名企业对贫困山区的儿童的爱心。 接着是学生代表讲话,那个小小的女孩子以稚嫩的声音,讲标准普通话,向叔叔阿姨们表示他们诚挚的感谢。 然后是这些捐款捐物的企业老总们上台,由孩子们给他们戴红领巾。 这些人平时散漫惯了,这时面对孩子,还有不少摄像机的镜头,也还是态度严肃,弯腰低头让孩子们系上红领巾,看着孩子行队礼,然后与他们亲切握手,并鼓励了几句“要好好读书”之类的。 甄陌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十分朴素的小女孩,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山区里的孩子本就纯朴,心灵犹如水晶一般透明,眼睛里满是天真无邪的感谢。时间仓促,他也无法说得更多,只能匆匆笑道:“好好读书,多学知识,将来做个有用的人。” 那女孩子很喜欢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叔叔,闻言使劲点头。 然后便是孩子们表演节目。那些大老板们全都专心地看了,每个节目演完,他们都热情鼓掌。过惯了尔虞我诈的生活,看着这些孩子毫无掩饰地表现出的诚挚情感,他们也都很感动。虽然天寒地冻,却无人中途离席。 直到这时,甄陌才知道,薛明阳在这里助养了上百名贫困儿童,每年为他们提供学费和生活费。有儿童代表上台发言,向薛叔叔汇报自己的学习成绩,并决心“好好学习,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做薛叔叔那样的人,为社会多做贡献”。 甄陌脸含微笑,却始终没有转头看身边的薛明阳。 薛明阳也一直笑着,对台上的孩子频频点头,以示鼓励。 于是,下面又掀起了一个高潮,其他公司的老板纷纷表示也要慷慨解囊,个人助养这里的贫困儿童。 活动持续了一天,中餐和晚餐都是在乡政府吃的。 这是一幢极其简陋的二层石砌小楼,每间办公室都很小,这时都腾空了,放进了圆桌和小方凳。这些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大老板们挤着坐下来,却是笑语晏晏,神情十分放松。 上来的菜都十分豪气,都是用大盆装着,无论是鱼、鸡,还是猪肉、牛肉,都斩成大块大块的,红烧了端上来。因为盐比酱油便宜,所以平时这里的人都只放盐,这时则是重重地加了酱油,所有的菜都显得红通通的,在寒冷的屋里子热腾腾地冒着白烟。 这些鸡鸭鱼肉都是当地人自己养的,大多是准备年节之时卖钱或者打打牙祭,这时一古脑儿全杀了,足见对他们的感激。 这些老板精通世事,什么不明白,虽然捐了几十百把万过来,这时却反而很过意不去,便有不少人跑到厨房说:“够了,够了,吃不完,别弄了,搞几个素菜就行。” 梁欣坐在主位上,热情洋溢地对来宾们再次表示感谢。 乡政府的工作人员给他们斟是普通的白酒,酒劲很烈。梁欣却酒量颇宏,挨个敬酒,竟无醉意。 待敬到甄陌时,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爽朗的笑容,忽然垂下了眼睛。 梁欣笑道:“甄总,今天你能来,我很感谢,敬你一杯。” 甄陌忙道:“不不不,是我应该的,梁州长你为民办事,我实在是万万比不上你,心中只有敬佩,应该是我敬你。” 梁欣举杯跟他一碰,随即一饮而尽。 甄陌也连忙干了杯中满满的酒,立刻有股火冲进胃里,并向全身蔓延开来。 薛明阳看着他们两人碰杯,脸上满是开心的笑意。 高建军瞧着他,越看越狐疑。 沈安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在这种场合却又不敢乱讲话。 当夜幕降临时,众人尽欢而散。不少人在乡政府外便与梁欣告辞,要连夜往回赶。 薛明阳却对甄陌道:“咱们再留一晚,明天回去好了。” 甄陌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有雪花慢慢地飘了下来,气温降得更低。 梁欣送走了那些老板,过来与薛明阳说话。 两人站在那里,脸上都带着温和的微笑,显得十分和谐。 甄陌再无迟疑,立刻走到高建军面前,轻声说道:“高总,我们今晚一起走吧。” 高建军瞄了那边讲话的两个人一眼,点了点头。 甄陌只喝了一杯白酒,头脑十分清醒。他平静地说:“你昨晚开了一夜的车,今天又一整天都没有休息,开车容易出事。如果你放心的话,由我来开吧。” 高建军立刻掏出车钥匙,递给了他。 沈安宁笑逐颜开,却不想惊动薛明阳,只拉了甄陌的手,悄然走到乡政府的小楼旁,上了高建军的车。 甄陌的技术十分熟练,平稳地将车开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在山路开车跟在平地开车有很大不同,高建军略看了一会儿便明白,甄陌的技术十分过硬,而且非常明白开山路的规则,顿时放下心来。 直到开出了那个小小的山城,甄陌的电话才响了起来。 甄陌不打算掩耳盗铃,便用耳机接听:“喂。” “甄陌,你在哪儿?”薛明阳笑笑的声音传过来,显得格外愉快开朗。“怎么一转眼就看不见你了。” 甄陌十分沉着冷静:“我先走了,坐高总的车,已经在路上了。我们没有跟梁州长告辞,实在有些失礼,麻烦你替我们说一声。” 薛明阳一怔,过了好半晌才说:“怎么了甄陌?怎么不辞而别?有什么问题吗?” 甄陌略想了想,平和地道:“明阳,我不明白你今天为什么带我来,你若一开始就告诉我,我是不会来的。我无意于介入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你们如果恩爱,那你带我来是羞辱我。如果你们实际上貌合神离,那你带我来是侮辱她。我不愿意做这样的事。你今天给我的感觉,仿佛是带着一个得宠的小妾在正室面前示威,我非常不喜欢这样。明阳,我没有什么威可示,对你也没有任何要求。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就跟你在一起了,没什么别的想法,更无意于伤害他人。今天我既然看见了你的夫人,那我想我们之间也应该结束了。明阳,不要问我为什么?你我都是聪明人,不必事事摊开来说,徒伤彼此的和气。” 坐在后座的高建军听了他的这番话,更加对他刮目相看,却不由得将沈安宁揽过来,紧紧抱住。 沈安宁明白他的心思,抬手圈住了他的胳膊,给他一点信心。 “甄陌,你误会我了。”薛明阳很明显地急了。“我带你来,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都怪我太鲁莽,只顾了自己高兴,没去仔细体会你的心情。但是,你千万不要乱钻牛角尖。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很爱你,所以才带你来的……” 这时,车子钻进山中,手机信号时断时续。甄陌不断地“喂,喂”,最后只得抓紧有信号的空档说:“没信号了。你先在这里陪陪你夫人,有话回去再说吧。” 薛明阳也知道山里信号差,只得无奈地道:“好吧,甄陌,我知道你心重,可你这次千万要放宽心,我薛明阳做人,也许有些地方不太高明,但行事却是光明磊落,尤其是对我所爱的人……你好好回去休息,别胡思乱想……你后天生日,我会送你一份大礼,给你一个惊喜……”信号至此彻底中断。 甄陌拉下耳机,仍是专心开车,心里却有些暖洋洋。他真没想到薛明阳居然注意到了他的生日,自然是当初在工商局注册时魏苡要了他的身份证,薛明阳特意留心的。 其实他当时也留意过,薛明阳比他大了6岁,今年32,不过他性格开朗,生活舒适,外表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高建军笑道:“陌陌,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却能如此当机立断,倒让我很佩服。” 甄陌微笑,温和地说:“当断不断,反为其乱。该做决定时,还是不要拖泥带水为好,那样对人对己都没好处。” 高建军将自己的下颌轻轻搁在沈安宁的头发上,笑着说:“其实有时候还是要冷静一下再做决定,把事情了解清楚,看明白了再说,会比较好一些。有时候太快做决定,也挺伤人的。” 甄陌淡淡地道:“搅进这样的关系,无论怎么决定,都会伤人。伤及当事人,那是无话可说,自己做出来的事,自然应该自己负责。但不可伤及无辜,这是我的原则。” 高建军听了,心里一震,似乎若有所思,一时没再说话。 沈安宁这时已经疲倦地在他怀里睡着了。 甄陌开着车,沉稳而快速地,冲开纷纷扬扬的雪花,往纷纷扰扰的城市驰去。 28 已是中午,沈安宁的家中仍然很安静。 客厅里没有窗,显得十分阴暗,甄陌在地毯上打地铺,一直在沉睡。 过了一会儿,卧室里有了隐隐的动静,仿佛两只小小的啮齿类动物正在挖土、钻洞、磨牙、嬉闹,伴随着压抑的轻笑,偶尔一两声忍耐不住的低吟,急促的喘息声给人感觉仿佛有只熊正在一旁隐伏,衬着墙上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奇异装饰,使黑暗寂静的客厅更像一个远古的原始洞穴,沉寂中有种不知名的沉重。 甄陌紧紧裹着轻软的被子,一张安静的脸在幽暗中显得异常苍白。 过了好一会儿,穿着厚厚睡袍的高建军轻手轻脚地从卧室里出来,探头看了看甄陌,这才回身拉了沈安宁的手,两人悄悄进了浴室。 等到洗漱完,他们又轻轻地进了厨房,将门关上,在里面弄早餐。 悄声的谈话和不时的轻笑隐隐地在空气中传扬着,屋里本来一直开着空调,很温暖,这时更显得有一种感染人的欢乐。 在厨房消磨了很久,其实他们也不过是喝了杯牛奶,吃了两片土司。 高建军看着沈安宁那张干净俊俏的脸在晨光下显得无忧无虑,总是忍不住要去抱他,他便老是左躲右闪,推来挡去。两人压低了声音笑闹,别有一番情趣。 等洗完杯碗,高建军看了看表,差不到下午上班的时间了,他这才去换了衣服,准备离去。 走过客厅,甄陌仍然睡着,连姿势都没动一下。 他们是今天凌晨到达的,甄陌将他们送到楼下,自己要去打车回家。高建军和沈安宁在车上睡了一觉,精神不错,自然不肯让他这么回去。 高建军打算开车送他,沈安宁觉得何必这么麻烦,力邀甄陌住在他家。 高建军明白他的意思,也怕甄陌回去胡思乱想,自己钻了牛角尖。他渐渐也知道甄陌的性情与沈安宁恰恰相反。沈安宁有什么事都可以呱啦呱啦地说一通,然后就扔在了脑后。而甄陌什么也不说,却全都郁积在心里。他现在一个人住,万一有什么事,连个照应的都没有。 想着,高建军诚恳地说:“陌陌,车子没油了,不如你就留下来吧。” 沈安宁连连点头:“对啊,就像以前一样,我们一起睡。” 甄陌一听就笑了,看了高建军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高建军做出一副听凭摆布的老实模样,惹得两个年轻人好笑不已。 “让他在客厅打地铺好了。”沈安宁笑道。“能赏他一个角落睡觉,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高建军立刻连声说:“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甄陌笑着跟他们上了楼,虽然很少说话,但似乎万事不萦于心,有种风轻云淡的味道。 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东西,又冲了个热水澡,甄陌不由分说,自己在客厅里睡下,赶他们进卧室。 高建军和沈安宁都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勉强,便由他去了。 倒没想到,他这一觉睡得这么沉。 高建军走到门口,换了鞋,拉过沈安宁来紧紧抱住,与他吻了好一会儿,这才放开他,准备开门。 沈安宁笑吟吟地看着他,显然非常愉快。 高建军临出门时,无意间瞥了甄陌一眼。开门后射进来的明亮光线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出来,甄陌的脸色非常难看。他不由得一愣,突然伸手开了灯,脱了鞋便走到甄陌身旁。 沈安宁怔了一下,连忙拉上门,赶了过来。 高建军伸手抚了抚甄陌的额头,低声对沈安宁说:“他在发高烧。” 沈安宁一下便急了:“那……那……送医院吧?” 高建军点了点头,想了半天,伸手过去,要把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 甄陌却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轻声道:“不用,是老毛病,吃了药就可以了。” 高建军诚恳地劝他:“自己乱吃药到底不科学,还是去医院看看,检查一下比较好。” 甄陌微微摇了摇头,微笑道:“久病成良医,我治别人不行,治自己还是行的。你去上班吧,让安宁替我去买点药就行了。” 高建军知道他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了,只好说:“那这样,我去买药,让安宁陪你。你要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让他给你弄。” 甄陌还想说什么,沈安宁打断了他:“对,就这样,你要些什么药,说吧。” 普天之下,甄陌也就拿这个好朋友没辙,也就不再坚持,把自己需要的药报了出来。 高建军详细地记在了自己的手机里,这才出门而去。 沈安宁去弄了牛奶面包过来,甄陌半坐起来,勉强着吃了,这才靠坐在垫子上,跟他闲聊。 沈安宁看着他,半晌没吭声。 甄陌却很明白他的意思,对他笑着,轻松地说:“你放心,我没事。” 沈安宁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甄陌也知道他叹息什么,不由得摇头:“不,他们不一样。再说,我也不是4年前的那个白痴小绵羊了。” 沈安宁这才放下了心,对他说:“你接着睡吧。明天你生日,我和建军给你好好庆祝一下。” 甄陌不由得失笑:“年纪轻轻,又不是什么大寿,有什么可庆祝的?” 沈安宁却俏皮地一笑:“总是个借口呀,好一起玩嘛。” 甄陌也开心地笑了。昨天硬挺着撑了一天,他现在放松下来,顿时觉得疲惫不堪,于时继续倒头大睡。 朦胧中,似乎高建军回来了,除了药之外,还买了别的东西。 两人便去了厨房,仿佛压低了声音在嘀嘀咕咕。 高建军轻声问:“我看陌陌总是心事重重的,是不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沈安宁长长地叹息:“是啊,差不多快4年了,唉……” 接着,厨房门关上,再也没有了声音。 等到他再次醒来,已是晚上了。 房里弥漫着一股煲汤的温暖香气,让他立刻感觉到了饿。 沈安宁一见他睁开眼睛,便叫道:“建军,陌陌醒了。” 高建军便端了一小碗汤出来,笑容可掬地说:“来,先喝一碗鲜菌汤。” 沈安宁笑嘻嘻地说:“是啊是啊,他煲汤很拿手。怕你生着病,喝了有油的汤会腻,所以只用了十来种菌子煲了汤,又清淡又营养。” 甄陌笑着点头,便坐了起来,接过碗,慢慢地喝了。那汤里有香菇、猴头菇、羊肝菌、鸡棕菌、老人头菌、竹荪等等,果然鲜美,热热地顺喉而下,顿时令他全身都暖了起来。 高建军顺手开了电视收看新闻,随后搬来小方桌搁在甄陌面前,沈安宁开心地跟着他,从厨房里把菜和汤一一端出来,还不忘对甄陌说:“这些菜都是他做的,你尝尝,鉴定鉴定。” 甄陌笑着点头, 三个人围着桌子,盘腿坐在地毯上。沈安宁立刻给甄陌披上棉绒睡袍,高建军盛了饭递到他手上。 甄陌一直笑着,却没有说“谢谢”,显然当他们是自己的亲人般,没有那种客气的疏远。 三个人没吃一会儿,便开始播本地新闻,第二条便是:“正值隆冬,本市部分大企业家顶风冒雪前往北部贫困地区潞州,他们纷纷捐赠巨款,为山区教育尽一分心力……” 他们都看向屏幕,接着便看到了梁欣、薛明阳、高建军,包括其他捐赠了的各个老板,基本上全都给了镜头。甄陌微笑着的面容特别上镜,显得十分漂亮,仿佛很受记者和编导偏爱,给他的时间就多了一些,加起来起码有10秒,主要是他与那替他戴红领巾的小女孩讲话,然后闪过小女孩幸福的笑脸,是非常感染人的一组镜头,很煽情。 最后是采访梁欣,她高度评价了这些老板的善举,并代表山区的孩子们向他们表示感谢。 看完,他们都没再提及此事,只是闲聊着,继续吃饭。 高建军看甄陌的眼光格外怜惜,一直不断地叫他多吃菜,饭后又细心地给他吃药,照顾得无微不至。 甄陌看他种种不同往常的表现,明白他定是知道了自己的过去,却也不去多说什么,只是始终微笑着,全面合作。 第二天一早,他觉得好多了,便起身要去上班。高建军和沈安宁齐齐阻止他。 甄陌轻笑:“如果我不去,只怕有人会认为我在发脾气,反而误会。再说,我已经没事了。我这病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对症下药就好。” 那两人没办法,只好由他,但还是将他一直送到至尊广场,这才放心。 虽然两天没来,这里仍是井井有条,魏苡的管理能力也是非常强的。 看到他走进门来,魏苡笑着迎上前去:“甄总,回来啦?你这两天不在,好多客人都问起你。” “是吗?”甄陌一边微笑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没有,都挺好的。” 他们一路走过去,有不少营业员笑着说:“甄总,我们昨晚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哎呀,你在镜头前面比平时更漂亮。” 甄陌也笑:“你们的标准倒挺宽松的,略微看得过去的通通都称为漂亮。” “哪里呀?甄总表太谦虚,谁都这么说……” 听着这些年轻人活泼的笑声,甄陌稳步走进了办公室。 他和魏苡处理了半天公事,堪堪已到中午。他正要提议请她出去吃饭,便有一位美丽的导购小姐过来敲他的门。 “甄总,外面有个客人找你,说是你过去的老朋友。”那女孩子微笑着,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奇异。 甄陌以为是这里的熟客,便随口问道:“谁啊?” “以前没见过,应该是第一次来。”那位小姐的声音清晰明快。“他说他叫薛明。” 魏苡觉得这名字好熟,电光石火间便想起,竟然与薛明阳这么像,随即看向甄陌。 就在这一瞬间,甄陌的脸色煞白,眼珠漆黑如墨,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息。 29   甄陌沉默着。   魏苡已看出了端倪,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我去打发他?”   甄陌看向她,似乎回过神来,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声音仍然温和平静:“不用,我自己行。”   魏苡关心地问:“真的行吗?不要勉强。”   “没问题。”甄陌对她一笑,随后看向那个导购小姐。“你请他进来。”   那个小姐答应了一声,便即走了。   魏苡略微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出去了。”   甄陌也有点迟疑,随后才点了点头。   这时,有个人已出现在门口,轻轻地敲了敲敞开着的门。   屋里的两人都将眼光投了过去。   魏苡心头大震,简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人,简直跟薛明阳像到极点。他穿着伊夫圣罗朗的大衣,敞开的衣襟中露出了同样品牌的西装,脚下是华伦天奴的皮鞋,再细看身材眉眼,也跟薛明阳十分相像。   魏苡回头看了甄陌一眼,见他坐在大班椅中,纹丝不动,一双黑色的眸子冷得像冰。   薛明微笑着,朗声道:“陌陌,好久不见了,生日快乐。”   魏苡只觉得见了鬼了,这人的笑容和声音也都跟薛明阳非常相似。   甄陌冷冷地说:“躲藏到天涯海角数年的负债人突然出来见债主,是不是打算还钱?”   薛明慢慢地走进来,轻松自如地道:“陌陌,怎么一见面就提钱?咱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庸俗过吧?”   “是吗?”甄陌目光锐利,脸若冰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说你从来没跟我提过钱?”   薛明走到桌前,看了魏苡一眼,面不改色,轻松地笑道:“钱是小事,情义无价。”   “情义?”甄陌冷笑一声。“你也有那东西?”   薛明轻咳一声,非常有绅士风度地对着魏苡一躬身:“这位小姐,请问,可以让我跟甄总单独谈谈吗?”   魏苡顿时闻到熟悉的香氛,爱马仕的EAU D'ORANGE VERTE淡淡地飘了过来。她忍不住看了甄陌一眼。   甄陌端坐着,没有吭声。   她便对薛明微微一笑:“好。”   甄陌却跟了一句:“不用倒茶来了,这位先生一会儿就走,免得浪费。”   薛明呵呵笑道:“陌陌,3年多没见,你变得这么幽默了,真好。”   魏苡已走到门口,闻言暗暗摇了摇头,这人竟然跟薛明阳一样,也是厚脸皮。   等她拉上门,薛明好整以暇地坐到大班台前,与甄陌对视着。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眼中满是深情,温柔地说:“陌陌,这几年我可真想你,怕你会吃什么苦,心里实在难过。我刚从国外过来没几个月,一直在忙,也腾不出空来找你。昨天晚上在电视上看到你,这才知道你的行踪,今天就赶紧过来看你。唉,也真是巧,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看,我连你的生日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有……26岁了吧?比以前成熟多了。” 甄陌冷笑:“3年多没见,你的演技还是这么好。可惜,我现在比较庸俗,只喜欢钱。你既然出现了,那么打算什么时候还我钱?”   薛明愣了一下,却反应极快,轻言细语地道:“陌陌,我知道你生气,过去的事,是我不好,我当时……也是没脸见你,所以才……这几年我也过得挺苦的,这不,稍稍混得好了一点儿,我就回来了,而且一看到你就找了来,这总是对你有情吧?陌陌,我对你的情始终没有忘,以后我也会补偿你的。”   甄陌的脸上全是讥讽的笑:“薛明,你是只卑劣到极点的狐狸。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仍然是个白痴?仍然像过去那么好骗?”   薛明轻轻叹了口气:“陌陌,你何必故意说这种话来气我?你是爱我的……”   正是中午时分,至尊广场里基本上没有什么顾客,一些营业员在窃窃私语,都在讨论刚刚上楼的那位薛明。   这时,薛明阳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   他满脸带笑,容光焕发,衣冠楚楚,步履轻快,显得十分开心。   一路走进大堂,走过各个品牌专区,那些营业员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奇异。终于,有个女孩子忍不住,大声问道:“薛总,您是不是有个哥哥?或者兄弟?”   薛明阳一听,感到莫明其妙:“没有啊,怎么?”   这时,魏苡已快步赶了过来,阻止了那些营业员再多说什么。   薛明阳疑惑地看着她。   魏苡也有些尴尬,嗫嚅半晌,到底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薛总,我知道你是独生子,可是……你是不是小时候有什么失散的兄弟?”   “当然没有。”薛明阳立刻道。“失散什么?我爷爷是老红军,我父母一直是干部,家庭条件很好,又不是养不起。我爷爷一直很遗憾只有我一个孙子,如果要再有一个,他不知多高兴,怎么可能失散?又不是战争年代,你当这是在演电视剧。小魏,你以前不是这样没谱的人,到底怎么了?”   “那个……”魏苡叹了口气,知道他这是去找甄陌,两人反正是要碰头的,也不必瞒着。“刚刚有个人来找甄总,他……”她住了口,费劲地想合适的措辞。   薛明阳听她如此郑重地提出来,顿时认真地瞪着她。见她半天不开口,他立刻不耐烦了,拔腿就往楼梯处走。   魏苡抢上前去拦住了他,轻声道:“那个人……很像你。”   “嗯?”薛明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哪里像?”  “哪里都像。”魏苡轻叹。“他叫薛明,衣服的品牌跟你一样,用的香水跟你一样,长得也跟你很像。”   薛明阳顿时觉得难以置信,想也不想便绕开了她,大步往楼上赶去。   魏苡怕出什么事,只得紧追在他身后。   冲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前,薛明阳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即轻悄地拧开门把手,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温柔的声音立刻撞入他的耳膜:“陌陌,你何必故意说这种话来气我?你是爱我的,何必故作冷淡来否认?我虽然来的时间不长,在这里也结识了几个新朋友。昨天晚上一看到你,我就向朋友打听过。结果他们都认识你,说你在这里做总经理,老板叫薛明阳。我一听名字就明白了,你是爱我的,陌陌,你是爱我的。”   “你说够了没有?”甄陌恼怒地打断了他。   那个声音却满是笑意:“陌陌,你先别恼,听我说。我接着就打开了天都集团的官方网站,首页上就有薛明阳的照片。陌陌,你在哪里找到的跟我这么像的人?我真的很佩服你。他穿伊夫圣罗朗还是华伦天奴?他用的香水是不是爱马仕?他开的车是不是红色的本田王?还有他的长相,真是跟我像得就象双胞胎。呵呵,陌陌,我一直担心你在这里受苦,现在我可放心了。你原来找不到我,就找了个我的替身,是代用品吗?我真是好奇啊,不知道在床上,他是不是跟我一样好……”   听到这里,薛明阳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手上加力,就想一掌推开大门。   魏苡连忙用尽全身力气拉住了他,然后拼命将他拖到一边去,悄声劝道:“薛总,您得克制,不要造成丑闻。这里可是名流广场,下面已经有客人了。”   薛明阳浑身都在轻轻颤抖,脸色变得铁青,眼中喷着怒火。但他的理智尚在,听魏苡晓以利害,立刻便控制住了。他闹不起丑闻,否则不单是他丢脸,还会波及梁欣。   魏苡见他不再冲动,情绪却仍然波动较大,怕那个薛明待会儿出来时两人会再起冲突,便将他拉上了楼顶的沙龙。   甄陌坐在屋里,听着薛明充满信心的说辞,脸上一片煞白,忽然站起身来,绕过大班台,向他走去。   薛明似是早已料到,不由得笑嘻嘻地说:“陌陌,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   甄陌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反手从桌上的笔筒里抓过裁纸刀,顶在他的颈动脉处。   薛明的心里吃了一惊,脸上的笑容一敛,随即又恢复了常态,含情脉脉地说:“陌陌,你这是做什么?咱们有话好说。还是你想换个方式玩?我自然随你。你知道的,我是多么地爱你……”   刀尖忽然顶得更紧,薛明只觉得一阵刺痛,赶紧住了口。   甄陌的脸白得犹如一块寒冰,狠狠地道:“你知道吗?你真是让人作呕,却总是这么恬不知耻。薛明,你既然今天送上门来了,好得很。我有笔帐跟你算。你自己应该明白,不用我细说了吧?”说着,他突然又伸出手去,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拍到他面前。   薛明看着他,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甄陌冷冽地道:“4年前,准确的说,3年零8个月之前,你从我这里拿走了186万,我那时候蠢,由得你哄,也没让你打借条就跑了。现在,你给我写,清清楚楚地写下来,你借了我多少钱,借了多久,什么时候还。”   薛明的笑容变得很难看了:“陌陌,你这是何苦?我的还不就是你的,还要打什么借条?我们相爱一场,何必弄得这么难看?”   “哼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甄陌冷笑着,握刀的手却十分稳定。“是你的我不稀罕,是我的你一分都别想赖。相爱?我们什么时候相爱过?那时候我是白痴,倒是真的爱过你,否则也不会搞得这么惨。你呢?你从头到尾没爱过我,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薛明的脸色渐渐变黄,真有些怕了。他低低地叫道:“陌陌,陌陌,我是真的爱你的,当年……那都是不得已……”   “少废话。”甄陌将刀尖故意往他肉里送了一下。“薛明,为了那笔钱,这3年来我过着地狱一般的日子。我只让你还钱,不打算报复你,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不要再在这里花言巧语,企图蒙混过关,否则我不保证我这只手一直会这么稳。我的身体不好,这只手稳定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会颤抖起来的。杀了你,我就去自首,大不了与你同归于尽。”   薛明的脸上出现了畏惧之色,犹豫地叫着:“陌陌……”   甄陌将刀子微微一撤,顺手给了他一耳光,冷冷地道:“写不写?”   薛明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局面,一时懵了。他历来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这时再不犹豫,点头道:“好,我写,我写。”   甄陌猛然探身,抓过一本信笺来,拍到他面前:“依足了格式,认认真真写张借据,借款日期和总金额全部不准写错,借贷期间的年利率15%,立借据的时间就是今天。你可要听清楚了,少给我耍花样。”   薛明的额上密密地渗出了冷汗,这时在刀尖下奋笔疾书,规规矩矩地按照甄陌的要求,写下了借据。   甄陌拿过借据,仔细看了,然后将印盒推过去:“按个手印。”   薛明苦笑,却也没什么可说的,便用右手大拇指在印盒里蘸了,在借据上自己的签名下面按了个指印。   甄陌这才收起刀,拿过借据,回到大班椅上坐下。他冷冰冰地说:“薛明,你刚才的话全部都错了。薛明阳是长得跟你很相似,但他却跟你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出身贫寒,赶对了浪潮,心够狠,手够辣,这才成了暴发户,可是钱也成了你的命根子。你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害得人生不如死,可以随意把人的心当烂泥一般践踏。可明阳他不一样,他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他永远都不会像你那么卑鄙狠毒。一提到钱,你就心如猫抓,那副嘴脸真是丑恶到极点。可笑我当时年少无知,居然把那些无聊到令人恶心的话当成了真心的甜言蜜语。薛明,往事再也休提,看在你已有妻子儿女的份上,我今天放你一马,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你既然打听过我,自然也知道来至尊广场的客户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有不少已经是我的朋友。他们每个人的资产都比你多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万倍,你自己掂量掂量,是否斗得过他们?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激怒我。”   薛明审时度势,立刻决定暂时鸣金收兵,回去后再想其他的办法来挽回此一颓势。他强笑道:“好,陌陌,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你先不要生气,很多事情我们还没有沟通,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当然,过去的事情肯定是我不对,百分之百是我的错。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当然,也不必急在一时。好在我已进入本城商界,咱们来日方长。那……今天我就先走了。总之,祝你生日快乐。”   甄陌满脸鄙夷,哼了一声:“快滚吧,别假惺惺地演黄鼠狼拜年的把戏了。”   薛明笑容一敛,眉眼间尽是凄楚悲哀,欲言又止,终于长叹一声,转身走了。   甄陌一直看着他打开门,走出去,再关上门,这才缓缓地长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楼上,薛明阳就坐在窗边,看着那个酷似自己的人走出门,缓步走到停车场,上了一部鲜红的跑车,随即开走。   魏苡看着他阴沉的脸,小心地劝说着:“薛总,要不你去跟甄总好好谈谈,也许事情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的   薛明阳对着她苦笑:“事情明摆在那里,不是我们凭空想象出来的,是你亲眼看见的,是你我亲耳听见的,你对那小子的那番话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吗?”   魏苡温和地道:“我们不了解内情,自然解释不了,或许应该听听甄总的解释。”   “解释?”薛明阳笑得更苦。“编借口谁不会?你会相信吗?”   魏苡是聪明人,这时也是无言以对。   薛明阳疲倦地站起身来,刚走进门来时的意气风发已消失殆尽。   魏苡连忙跟着站了起来:“那薛总,今天好像是甄总的生日,你……”   薛明阳淡淡地道:“有人给他过,哪里需要我去献殷勤?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魏苡不再多说什么,陪着他静静地离开了至尊广场,送他上了车。   整个下午,甄陌都没有走出办公室,魏苡只好一直守在卖场,不去打扰他。   直到傍晚,沈安宁欢天喜地地从高建军的车上跳下来,跑上甄陌的办公室,才把他拉了出来。   甄陌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但眼里却满是倦意,整个人仿佛一下子便瘦了一圈。   魏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30   甄陌已有整整半个月没有见到薛明阳了。   现在已近圣诞、新年,正是百货业最忙碌的时候,就连至尊广场这样应该不受季节影响的名店也明显的客流量增大,成交金额大幅上升,其他的商场超市一定更忙。   他从来没有主动给薛明阳打过电话,现在既已决定与他分手,更加不会再打电话。   这段时间,他瘦得很厉害,外表上却依如故我,一点异样的表现也没有。上班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基本上都会呆在卖场,如果有哪个专区客人较多,他便会去帮忙。面对客人,他依然会微笑,整个人依然是那样的光彩照人,令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魏苡瞧着他始终苍白的面容,心里却十分担忧。但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她也只是暗中察觉,实在不便从中劝解,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劝。不过,至少她能够肯定,那天的那个薛明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甄陌现在几乎天天都是早上9点来,晚上10点走,一天工作13个小时,一周工作7天,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各品牌的商家对他这里的销售状况十分满意,竟有几家干脆撤销了自己在本城单独开设的专卖店,将以前的客户都介绍到他这里来购买,既节约了房租水电和人工等各项费用,综合销售量反而还有所提高。   甄陌除了应酬外,几乎从来没有笑容。他仍然会在上下班时慢慢穿过热闹的街道,走回自己那个小小的出租房。他寂寞的身影会很快淹没在沿街那些节日的气氛和欢乐的人群中。   平安夜,到处都张灯结彩,至尊广场也不例外。本着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则,魏苡去天都商城买来大量装饰,将里里外外都搞得喜气洋洋,门口两棵大大的圣诞树还是真树,上面缠绕着彩灯,不断闪烁。里面的各个名牌一向只对会员打折,而且折扣极少,这时也纷纷推出了一些优惠或者馈赠礼品,大多是同品牌的小饰物或者试用装的香水、化妆品,十分吸引女性的眼球。一时间,这里到处都是满脸喜色的单身贵族或者富豪太太,使一向优雅清静的店堂变得十分热闹喧哗。   甄陌一直在中间含笑应酬着,直忙到10点才关店门。等营业员们全都下班了,他和魏苡四处查看了一下安全情况,这才离去。   今天他开了公司配给的车,客气地先将魏苡送到与朋友约好聚会的场所,这才调头,开往“与狼共舞”,沈安宁约他在这里等。   他来得太晚,里面早已经挤满了人,根本没有了座位。他奋力冲过重围,挤到吧台边。   这里也同样拥挤得水泄不通,服务生来拿酒水时必须得扯着嗓门叫“借过借过”,才能勉强让客人闪开一条缝,容他的一只手伸进去。   甄陌四处看了看,觉得很是头疼。   这时,艾伦却看到了他,举手叫道:“莫林,这边。”   甄陌赶紧挤过人群,一连声地说着“对不起”,总算是冲到艾伦身旁。   艾伦面前放着一大扎啤酒,对他笑道:“他们没空,你也别叫酒了,先喝我的吧。”   甄陌笑着点头。   艾伦便对不远处的吧员叫道:“给我拿个啤酒杯来。”   那个吧员忙得头都抬不起来,顺手拿起一个空杯放到台上,那些客人便一手递一手地传了过来,艾伦接过,连声道谢,然后放到甄陌面前,替他满满地倒了一杯。   甄陌笑着举起了杯,与他轻轻一碰,说道:“Merry Christmas。”   艾伦也笑,回道:“Merry Christmas。”   两人都喝了一大口酒,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酒吧里到处都是嘤嘤嗡嗡的噪声,说话十分吃力。甄陌抬头看了一下台上。那里坐着一个很年轻的长发女孩,穿白色长裙,唱的歌却是《梦醒时分》。   “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   你的心中满是伤痕   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   心中满是悔恨   你说你尝尽了生活的苦   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你说你感到万分沮丧   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她的嗓音十分清亮,如水一般动人。   艾伦看他瞧着台上,自己也抬头望去。他年轻英俊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首老歌,下面有不少人渐渐地跟着哼起来,最后变成了大合唱。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   你可何苦一往情深   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   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   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   在每一个梦醒时分   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甄陌听着大家将这首悲伤的歌唱得气壮山河,不禁开心地笑出声来。   艾伦看了他一眼,忽然大声道:“那个女孩子……叫罗娜。”   甄陌一听便明白了,笑着叫回去:“是你女朋友?”   艾伦幸福地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刚认识一个月,在这里碰上的,我在追她。”   甄陌大笑:“那追到了没有?”   艾伦笑得很快乐,却没有说话。   甄陌对他举起了杯:“恭喜你。”   艾伦哈哈笑着,与他痛饮了一杯。   这时,那女孩已结束了表演,下去换衣服了。过了一会儿,沈安宁上了台。   甄陌正站在一盏射灯下,一张脸清清楚楚地映在橙黄色的灯光里,这时举手对着台上示意。   沈安宁立刻看到了他,不由得笑得更欢。   他在演唱的时候,那个叫罗娜的女孩换上了粗犷风格的大毛衣和牛仔裤,长发披肩,挤了过来。   实在太吵了,他们不大说话,开始玩骰子喝酒。   等到沈安宁唱完,已近午夜,主持人上去开始煽动,让大家倒数,人人响应,声如洪钟。   沈安宁不用换衣,从台上下来便直接挤了过来。他抬手攀在甄陌肩头,额头贴在他的颊边,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甄陌感觉出来,便伸手搂住了他,在他耳边问道:“怎么了?”   零点已过,众人的情绪终于从高峰往下滑落,明显的声浪降低,轻缓的声音开始显现出来,人与人对话的声音也能够听清楚了。   艾伦看到他们两人亲热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自己却也紧紧拥着罗娜,与她低低地说笑,状极亲昵。   沈安宁拿起甄陌的酒杯喝了一口,淡淡地说道:“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唱了。”   甄陌略有些惊讶:“为什么啊?你不想唱了?”   沈安宁摇头:“不是,是有人不让我唱了。”   甄陌愣了一下,便即明白:“是高夫人?”   沈安宁微微一笑:“是啊。这几天,我走到哪里,就有一帮人砸到哪里。那些酒吧老板都接到了警告,希望他们给某人个面子,不要再请我唱歌。我也不想为难人家。这一家的老板说了,今天过节,不想我难受,所以让我再唱一天,明天给我结钱,合作到此为止。”   甄陌搂着他的手紧了一下,安慰地贴了贴他的脸,笑道:“不要紧,我养你。我只要还有工作,每月的收入咱们一人一半。”   沈安宁点了点头,情绪低落了一会儿就开朗起来。他活泼地说:“我也想开了,无所谓,就算休息一下吧,反正也要过年了。陌陌,我爸妈来电话说,今年让你跟我一起回去。他们也有3年多没看到你了。”   甄陌低低地道:“好。”   沈安宁想了想,关切地问他:“你呢?怎么样?那小子没来纠缠你吗?”   甄陌轻轻摇了摇头,忽然轻声说:“安宁,薛明回来了。”   沈宁定大惊失色:“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谁回来了?”   “薛明。”甄陌的声音却更低。   沈安宁转头,定定地看着他:“你在哪儿看见他的?”   “他找到了至尊广场,到我办公室来找我。”甄陌静静地说。   “这王八蛋,他还真有胆子啊。”沈安定咬牙切齿,神情十分激动,差点把酒杯打掉。“他怎么说?”   甄陌脸色苍白:“还当我是白痴,讲的都是狗屁不通的甜言蜜语。”   沈安宁有些疑惑:“他还回来干什么?总不会在国外也混不下去了吧?当年他骗走你那么多钱,害得你那么惨……”   甄陌的身体十分明显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吭声。   沈安宁立刻住了嘴,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了他:“陌陌,你没事吧?”   甄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表情明显放松下来,对他微微一笑:“放心,我没事。”   沈安宁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   甄陌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我差点杀了他。”   沈安宁顿时笑逐颜开:“好好好,就该这样,对这种混蛋绝不可轻饶。”   甄陌靠着吧台,神情十分平静,眼神深得如海一般。   正在这时,有人挤过来,忽然一把将沈安宁抢了过去。   甄陌抬头一看,却是高建军,不由得笑了。   沈安宁也大喜:“咦?你怎么会来?”   “事情办完就来了,有什么可奇怪的?”高建军搂着他,轻松地笑道。   甄陌看了看吧台上的钟,提议道:“天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我们走吧。”   他们两人自然没有意见。   这时,艾伦早已和女朋友跑掉了。   酒吧门口停满了车,客人们正在陆续离去。   出来后明显感到了天气的寒冷,高建军关心地对甄陌说:“你穿得太少了,小心着凉。你一直病着,可别加重才好。”   甄陌微笑着点头:“好。”   他们也不客气,各自回到自己的车上,分头回家。   高建军一边开车,一边伸手轻轻抚了抚沈安宁的头发,柔声问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暂且忍一忍,我这边已委托律师向法院起诉了,很快会有结果的。”   沈安定笑着点头:“没事,我也没生气。”   “嗯,好。”高建军一直喜欢他这种明朗的性格,对他又是心疼又是爱惜。“对了,你以前一直不肯要我的钱,现在是不是能够给我个面子,让我来照顾你的生活?”   “不要。”沈安宁立刻摇头。“我还有些积蓄,一时半会也饿不着。房租我付了一年的,现在还有半年多才到期,光是平时吃饭买碟,花不了多少钱。啊,对了,现在买菜都是你在花钱,呵呵,那我更没什么花费了。”说到后来,他已是笑得前仰后合。   高建军轻笑,探手握住了他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半晌,他才说:“你上次说的那个人,我这两天查了一下。”   “薛明吗?”沈安宁不笑了。   “对。”高建军表情轻松,看了他一眼。“他从加拿大过来,在这边开了大型超市。你说巧不巧?就是那个跟甄陌他们的至尊广场同一天开业的明佳超市。嘿嘿,我听到时都吃了一惊,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沈安宁脸色阴沉:“原来他还真是衣锦还乡啊,这个无耻之徒。”   高建军安慰地拍了拍他:“放心,像他这种人,刚从外面过来,立足未稳,容易对付得很。你不是说,当年薛明的朋友都不齿他的作为,全部与他绝交了吗?”   “是啊。”   高建军微笑道:“他刚来这里,新结交的朋友很有限,而且我基本上都认识,要收拾他太容易了。你说要不要对付他?”   “当然要。”沈安宁想也不想,立刻激动地说。“不过,得先帮陌陌把钱要回来。”   “行啊。”高建军呵呵笑着。“186万给他用了将近4年,让他连本带利还300万好了,这还算便宜他了。嘿嘿,别说在本城他算不上什么东西,就算他再逃一次,我在加拿大的朋友也能收拾他。”   “太好了。”沈安宁哈哈大笑。“建军,我一向喜欢息事宁人,不跟人争。不过,随便你怎么收拾薛明那混蛋,我都只觉得痛快,绝不会叫停。”   高建军见他开心的样子,心里也十分愉快,一把将他拉过来,狠狠亲了一下。   第二天,甄陌照常提前到了公司,做着每日例行的工作。   营业时间未到,正门尚未开启,营业员进出的通道在后面的小门,魏苡正在监督员工打卡,却惊讶地看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小门外进来,出现在她眼前。   甄陌正在看一些文件,便听见轻轻地敲门声,他扬声道:“请进。”   门推开了,魏苡站在门口,叫了一声:“甄总,有客人找您……”她的声音吞吞吐吐,似乎难以启齿。   甄陌清亮的眼睛微微一转,便看到了她身后那张含笑的脸,不由得一怔,倏地站起身来:“梁州长。”   梁欣温和地笑着,缓步走了进来:“甄总,你好。” 31   梁欣笑道:“甄总别客气,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一声姐。”   甄陌立刻上前,温和地说:“那……梁大姐,请坐。您也别跟我客气,叫我小甄吧。”   “好。”梁欣潇洒地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态度从容,一直带着微笑。   甄陌对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魏苡笑了笑:“你去照顾着前面吧,这里我来就行。”   魏苡如蒙大赦,连忙对梁欣说:“梁大姐,您先坐一坐,我出去照看一下。”   梁欣笑着点头:“好,你去忙吧,别管我了。”   甄陌去饮水机那里为梁欣泡了杯上好的碧螺春,端过来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这才坐下来,凌乱的情绪却已调整好了。他微笑道:“梁大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   “没办法呀。”梁欣爽朗地说。“你这孩子,把明阳克得死死的,他也是孩子气重,又不肯与你好好沟通,只好我来了。”   “梁大姐,你……”甄陌非常诧异。“我没明白你的意思。我……已经跟他正式分手了。以前的事……是我不对,很对不起你。”   “不不不。”梁欣微笑。“小甄,我来就是要来跟你好好说说的。其实这事啊,要真的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明阳也对不住你。你可是无辜的。”   甄陌更是听得一头雾水,只能询问看着她,都不知该怎么发问了。   梁欣喝了口茶,缓缓地说道:“这事说来话长。”   甄陌温和地微笑:“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   梁欣看着他,眼里满是赞赏,点头道:“好。”   甄陌起身关上手机,拔掉了电话插头,以行动来表示,打算专心地听她说话。   梁欣开始从头说起:“我跟明阳是典型的青梅竹马。我们两家是世交,他爷爷跟我爷爷都是老红军,当年一起过草地的红小鬼,那真是九死一生啊,后来一起打仗,互相救过对方的命,真是比亲兄弟还要亲。后来,他们同时娶妻,当时便相约,如果都生儿子或者女儿,就结为兄弟或者姐妹,如果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结果,他们的第二代全是小子,只好大家做兄弟了,彼此之间感情也非常好。两位老革命还不死心,又相约第三代也是照此办理。结果这一回,大家又齐齐的全生了姑娘,就象约好了似的。最后,薛家的小儿子生了一个儿子出来,那就是薛明阳。”   甄陌听到这里,不由得真正地笑了起来。梁欣讲述这件事的时候面带微笑,悠然自得,就像在讲一个传奇故事,令他也听得津津有味。明明自己是当事人,却完全没有紧张的感觉。   梁欣也笑,又喝了一口茶,接着往下说:“我是梁家最小的女儿,但还是比明阳大了5岁。两家的爷爷却觉得差距不大,无所谓。我父母和明阳的父母也都比较开通,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让我们自由发展。两位老人家那时候已经离休了,便回到老家来,随身带着孙子孙女,算是含饴弄孙了,所以我们两家在干休所里就住了两隔壁。我小时候是假小子,性情直爽,明阳最爱跟我玩,一直叫我姐姐。后来我们上同一所小学,然后我升到高中时,他进了同一所中学上初一,那时候我们就已经不是很能玩在一起了。等我大学毕业,他才高三,那就真的没有共同语言了,但见面时还是感觉很亲切,彼此也很关心,嗯……也就像是姐弟吧。”   甄陌听得很认真,细想薛明阳的性格,果然孩子气很重,原来是两大家族唯一的男丁,自然倍受宠爱,难得他还没什么真正的坏毛病。   梁欣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我事业心比较重,大学毕业后进入政府部门,一心向上,想为国为民做点事情,所以一直没有成家。明阳毕业之后也进入了国营企业,却是商业系统,做起事来冲劲也很足,暂时也没考虑个人问题。这时,两家的老人就有些急了。我跟明阳为此谈过几次,两人怎么也找不到感觉,总觉得做夫妻很滑稽。我们之间只有亲情,没有爱情。但真正的爱情究竟是怎样的,我们那时候也并不明白。我比较理智,看到别的同龄人你侬我侬,只觉得浪费时间,有什么不如说清楚,如果相爱,不妨结婚,如果不爱,干脆分手。”   甄陌忍俊不禁,赶紧起身拿起她面前的茶杯,去饮水机那里续上水,这才没笑出声来。   梁欣等他回来把茶放下,才笑着继续说下去:“6年前,我爷爷病重,到后来医生说只是拖时间。我父母跟我谈了,希望我能让爷爷最后的心愿得以完成。我立刻就去找了明阳,要和他结婚。那时候明阳才26岁,我已经31了,他听了之后二话没说,立刻着手与我办理结婚手续,然后去医院看望我爷爷。我爷爷听了这个喜讯后,精神大振,病情好得很快,竟然能够出院。我和明阳的结婚典礼办得十分隆重,他爷爷和我爷爷两个老人家看着我们跪下敬茶,真是老怀大慰。我爷爷是一年后去世的,走的时候我和明阳都在他跟前,他感到十分满意,十分安静。”   甄陌没想到他们的婚姻竟是这样来的,一时肃然起敬,对薛明阳的看法有些变了。   梁欣停了一下,似在回忆过去,半晌才说:“既然结了婚,离婚显然不太现实。我与明阳婚后谈过,两人都觉得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都了解对方的性格,在沟通上面不存在问题,因此决定试一试,所以我们是真实的婚姻,不是名义上的。”   甄陌感激地点了点头。她其实不必对他交待这些个人隐私,但她显然决定全部说出,却是为了他和薛明阳两个人。   “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儿子,自然薛梁两家都很高兴。前年,他爷爷也去世了,走得也很平静,很满足。”梁欣微笑。“其实那时候,我们已经知道婚姻出了问题。我们没有激情,无法再有身体上的接触。在事业上,我们都是极具创造性的人,而且面对挑战都充满信心,从没有被逼无奈这一说,也就不想继续在感情方面勉强下去。因为我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有关离婚之事,我们讨论了半年,又谨慎地与有关方面商讨了大半年,然后在去年秋天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   甄陌一震,感到十分意外。他看着梁欣,表情一片空白。   梁欣似乎理解他的感觉,对他安慰地笑了笑:“其实是我误了明阳。他这个人本性善良,对我更加包容。离婚的时候,我要儿子跟我,因为我的年龄已不可能再生,而我已经立志从政,所以将来也不打算再婚。他还年轻,又英俊又有钱又有社会地位,将来有的是机会结婚生子,呵呵,他也依了我,并没有跟我争。我们离婚之后,有关方面给我打了招呼,希望暂时保密,等时机成熟了再透露出来。所以,明阳一直带着婚戒,也从来不说离婚这件事。这一年间,他也有过别的人,但都是浅尝辄止。我们仍然是朋友,他经常给我打电话,说及这方面的事情,说现在的人功利心太强了,看他的目光跟看钻石、名车、别墅的眼光没什么两样,根本没当他是有血有肉的人,说起来非常郁闷。”   甄陌也微微地笑了起来,薛明阳说这话时的神情他都能够想象得出。   梁欣看着他,温和地笑道:“今年夏天,他给我打电话,说认识了一个人,长得很好看,性情更是非常好,虽然很年轻,但性格沉稳,很有才干,明知道他的地位,不但不飞身扑上,反而很戒备。然后他不断地打电话过来,说跟他相处得很好,真是非常喜欢他。那时候,我一直不知道那个他是男性。”   甄陌微有些不安,稍稍低下了头,回避她的目光。   梁欣的态度一直很平和:“国庆节后,他什么都告诉了我。他说他很爱你,决定和你在一起,想把已经离婚的事情告诉你,不然对你不公平。我这边已经万事具备,也不需要再保密了,当然就同意了。明阳兴奋地对我说,他现在明白什么是爱情的感觉了。那时候,我也有些好奇,就说想见见你。正好有个公益活动,这也是我和明阳一起促成的,所以他就带着你来了。”   甄陌点了点头,却说不出什么来。   梁欣微笑:“明阳从小到大都是含着金匙,精神上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凡事不太会为别人着想。他也是孩子气重,想把这个消息在你的生日时告诉你,所以事先什么也不说,就兴冲冲地拉着你到了潞州。我当时一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不对,可他还没觉察出来。我那时候就说了他,他说反正马上就是你的生日,到时候负荆请罪,什么都好说。我也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什么误会都好解决,以为这一点小小乌云很快就会消除。谁知道,他回来后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了。最近,他的朋友给我打电话来,说他这半个月像是中了邪,工作上大失水准,让他的对手很钻了些空子,对他将来的发展非常不利。我觉得很奇怪,于是跟他联络,他却不肯细说,只说他原来是天下最大的傻瓜,只不过被人当了替身,骗成那样,自己还满心欢喜,真是可笑至极。我劝他跟你谈谈,但他却固执地不愿意来,说是不想再当笑柄。”   说到这里,甄陌恍然大悟,生日那天,薛明来过,薛明阳一定也来过。他低了低头,眼里掠过一丝温柔。   梁欣笑着,说出来的话很理智,很有人情味:“小甄,我个人觉得,所有的感情都值得尊重,所以,同性相恋,只要是真情,也一样美好,并不丑恶。明阳爱上你,我倒觉得一点也不奇怪,你的确是个好孩子。每个人都有过去,我觉得不妨大家坐下来,好好沟通,不正视过去,又如何面对未来呢?你说是不是?如果你一点机会也不给他,同时也是不给你自己,两个人就这样错过,岂不是非常遗憾?”   甄陌抬头看了她一眼,仍然没有吭声。   梁欣笑着摇头:“你们啊,两个都像孩子。我还是觉得,人这一生,能遇到真正的爱情非常困难,所以还是应该珍惜。”   甄陌终于点了点头,轻声说:“梁大姐,你放心,我会去跟他谈的。”   “好。”梁欣笑得更愉快了。“其实,这32年来,明阳的路一直都很顺,受点小小挫折,对他也有好处。不过,你也悠着点,别磨得太厉害,他会吃不消的。”   甄陌听得出来,她提起薛明阳的时候,一直都是大姐姐的口气,这时也彻底放下心来,开朗地对她笑道:“大姐,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嗯,你比明阳小那么多,却比他要懂事多了。我比较相信你。”梁欣笑道,随即站起身来。“那我就走了。我这次是回来办事的,明天就走了。”   甄陌将她一直送到大门外,忽然叫了一声:“大姐。”   梁欣回过头来看他:“什么?”   甄陌想了想,轻轻地问道:“那你将来,就打算这么过下去了?”   “是啊。”梁欣明快地点头。“我已经找到了我的爱人,那就是我的工作。呵呵,小甄,吴仪是我的偶象。”   甄陌钦佩地说:“我相信你也能做得像她那样好。”   梁欣朗声笑道:“我会一直努力的。”   甄陌看着她走到街边打车,看着车子远去,脸上一直挂着一缕微笑。 32   甄陌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桌上的电话,两道秀气的眉拧在了一起,似乎一直拿不定主意。   想了又想,他终于拿起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对方一直没接。   甄陌很耐心,始终没有挂断,直到响过了一定的时间自动切断。   他放下电话,靠到大班椅高高的靠背上,看向了显得有些萧瑟的窗外。   他这是二楼,仍然看得到外面街边的梧桐树,大部分树叶都已经变成了枯黄,纷纷在风中往下飘落。   房间里很静。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并没有打过来。他想了想,又拿起了电话。   这一次,他接了。“喂。”声音很平静。   甄陌也很平静:“明阳,我是甄陌。”   “嗯。”薛明阳不动声色。“有事吗?”   “是,有事。”甄陌看着窗外,冷静地说。“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薛明阳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可以在电话里说。”   甄陌温和地坚持:“是私事,我想当面跟你说,希望你能抽个时间出来。”   薛明阳却似乎想逃避:“要过年了,我很忙。”   “我知道。但在工作之余抽出一点私人时间来听我说话,我想还是应该可以的。”甄陌轻声道。“明阳,不管我们之间结局如何,我只希望你听我把话说完。这是我欠你的。”   过了一会儿,薛明阳似乎终于被他的诚意所感动,低低地道:“那好吧。今天晚上8点,老树咖啡见。”   “好。”   放下电话后,甄陌立刻开始处理公务。时间过得很快,他用手机定的闹钟便响了起来,提醒他该赴约了。   甄陌很少这么早下班,魏苡却感到很欣慰,以前甄陌的那种上班法,实在是太恐怖了,简直让公司里的所有人都感到巨大的压力。   甄陌安步当车,缓缓地走到旁边不远的老树咖啡馆,却先要了一份精致的栗子蛋糕,然后才点了炭烧咖啡。   他提前了20分钟,薛明阳却很准时。当他走进门的时候,甄陌刚刚把蛋糕吃完,正在给端上来的咖啡加奶加糖。   半个月没见,两个人都发现对方瘦得多了。   薛明阳略微回避了他的目光,跟服务员说要蓝山咖啡,然后才脱下了羊毛大衣,坐到舒适的软椅里。   甄陌特意挑了个靠窗边最角落的位置。老树咖啡非常有情调,灯光十分幽黯,里面的装修像是个大树洞,有些伸出来的装饰性“树杈”将每张桌子都技巧地隔开,很人性化地强调了顾客之间谈话的私密性。甄陌很喜欢这里,独自喝咖啡的时候,感觉比较悠闲,和朋友一起来也很舒服,如果要谈话,也不会让别人听到。   薛明阳并没有抢先发问,只是喝了一口服务员送上的白水,转头看着窗外的夜景。   甄陌用小勺轻轻搅着咖啡,略一沉吟,便决定坚持白天思索了大半日后的策略,开门见山,和盘托出。   “我认识薛明的时候,才21岁。”他轻声说,在舒缓的背景音乐的衬托下,却十分清晰。   薛明阳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但神情很专注。   甄陌的眼睛一直看着杯中旋转的咖啡,慢慢地说下去:“我读书读得早,算是比较聪明吧。当然,跟家庭教育也有关系。我父母都是工程师,对我的教育比较严格。我16岁就考上了大学,在我们那个小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然后,20岁从大学毕业。因为成绩好,又有少年大学生的名声,所以很容易就进了著名的利伯集团在本省的分公司。”   薛明阳自然知道这个公司的名字。这个公司是搞农业的,产品遍及全国,非常厉害,去年刚刚上市,业绩十分优良。   甄陌没有抬头看他的表情,只是缓缓地继续往下说:“当时,他们刚刚进入本省市场,还在开拓阶段,我一方面肯吃苦,也不怕碰壁,另一方面我父母也有些关系,所以,本省的各地二级、三级代理商有一半是我发展的。因为业绩良好,一年后我升为销售部副经理,工资加销售提成每个月能拿到上万。那时候,我太年轻,春风得意,一帆风顺,以为世界就是我的,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办不到的。”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自嘲的苦笑。   薛明阳听得很专心,眼光却跟他的一样,也一直落在他不停搅动的咖啡上。   甄陌的声音很温和:“有一次,我赶去拜访一个大客户,因为路上堵车,到的时候已经迟到了。我走得急,埋头一直往上冲,结果在楼梯上撞上一个人,他就是薛明。”   薛明阳听得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他与甄陌那次在楼梯上的初次见面。   “然后,他缠着我,跟我要电话,接着就开始追我。”甄陌简单地道。“我想,你现在也知道了,他……长得很好看,穿名牌,开名车,出手大方,态度爽朗,而且是未婚。我那时候性向并不明显,只是在大学里感觉对女孩子的主动追求比较不能适应,自己也没看到有什么值得我去主动追求的女同学,但也并没有男性让我动过心,所以,我想可能是因为机缘未到吧,也并没有多想。薛明追我的时候,说实话,我是好奇多过别的因素,也就想他并不让我讨厌,不妨就试一试,就像我在大学里也试过大麻,试过摇头丸,试过KING,算是一种新潮吧。”   薛明阳也年轻过,自然理解。这时,他要的咖啡也端来了,于是他加奶加糖,也开始搅动自己的咖啡。   甄陌却拿出了小勺,放在碟子上,抬手轻轻撑在了额上,继续说:“这应该就是我的初恋了。他很快带我上了床。他对我很温柔体贴,将我关照得无微不至。在床上,他也让我尝到了快乐的滋味。这样的人,没有理由不爱,尤其是一个从来没有尝过爱因而对爱有着无比憧憬的孩子。所以,我爱上了他,而且越来越痴心,非常狂热。……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   薛明阳面无表情,端起咖啡杯来喝了一口,一个字也不说。   甄陌坐在那里,神情略微有些呆滞,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然后,他渐渐地有了些变化,总是很烦恼的样子,对我说生意不好做了,跟合伙人有冲突。我一直觉得即使两个人在一起,也不应去探问对方的事业,所以从来都没有主动问过他这些事。他既然说起,我当然会听,偶尔也会问一问。他就对我大倒苦水,我听了,自然心疼,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他,而且我一个小职员,没钱没权,又跟帮他什么呢?除了在床上、在日常生活中对他百依百顺,我也想不出来还能做什么让他高兴一些。……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个月,然后有一天,他说他的合伙人卷款潜逃了,那是要付厂商的货款,否则他会被人家起诉的,而且再也翻不了身了。我……看着他那么沮丧难过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很难受,想帮他,就问他,怎么才可以帮他。他只是摇头,说需要300万才能度过难关,可他只能筹到100万。看我着急,他还劝我不要多想,说他自己再去想想办法,然后晚上偷偷地在我身边哭。我暗暗听了几天,就问他,那钱什么时候能周转出来,他说最多一个月就行,还给我详细讲了其中的关窍,我听着确实有道理,真是一点漏洞都没有,就开始打主意。我们的代理商付货款,都是我们的业务员去收的,有时候会在手上放很长时间,譬如一、两个月才交到公司来。这当然是集团财务制度上的漏洞,但也没人去提,我知道有的业务员就钻这个空子,把货款拿到股市上去炒,周转一下再交给公司。就在我考虑的时候,他从来就没有再提这事,只对我更加温柔体贴,人却一天比一天瘦,我看在眼里,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帮他度过难关的冲动。”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深深地吸了口气,脸色有些苍白。   薛明阳心如猫咬,脸上却是无动于衷,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甄陌面前的咖啡已经冷了。他只是呆呆地盯着,半晌才冷冷地说下去:“我下去跑了一趟,跟那些代理商编了种种借口,说公司改了政策什么的,要他们提前付货款。因为我一向跟他们关系很好,他们对我们公司产品的市场销量也很满意,所以都很痛快。我回来的时候,卡上带着100万货款,全都交给了他。他抱住我,很兴奋,发誓说一个月之内一定还我,然后说了很多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我那时候,也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白痴,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无条件地相信了。”   薛明阳已是听得心头大震,似是明白了什么,这才抬起头来。自走进门来,他这是第一次认真地看他。   甄陌却始终用手撑着额,却是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的眼光一直向下,看着那杯已经冰冷的咖啡,声音却更加轻飘:“没过几天,我父母一起去浙江出差,结果飞机失事……”他一时哽住,忽然停住了。   薛明阳心里一抽,忽然替他难过起来。   甄陌缓缓地呼吸着,过了好一会儿,又接着说了下去,声音略微有些喑哑:“两个人,保险公司陪了我40万,航空公司陪了10多万。我去了一趟浙江,领回了父母的骨灰。薛明始终陪着我,帮我跑前跑后,办理各种事情。我……那时候,看着他,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只有他了,只有他了……我父母是70年代末调来这边工作的,30年过去,兄弟姐妹早就生疏了,只每年在过春节时通一次电话,说的都是很客气的礼节性的话,我跟他们,基本上算是陌生人。除了安宁这个好朋友之外,在这个世界上,我也真的就只有他了。所以,给父母买了一块很好的墓,将他们合葬之后。我把剩下的50万也都给了他。算下来,他还差50万。我那时候心里很空,也很乱,根本没去想过别的,就是一心扑在他身上,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依靠,觉得帮他度过难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又回去把父母的房子卖了20万,自己1年多来的工资、提成加奖金有16万,也全都给了他。就这样,总共给了他186万,连个借条都没有让他打。”说到这里,他那线条美好的薄唇又浮现出一缕讥讽的苦笑。   薛明阳看着,不由自主地想伸手过去,抹掉那缕令他心疼的笑容。他握紧了拳,努力抑制住自己,终于没有动弹。 33   甄陌的声音变得平平无奇,仿佛麻木地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然后,他就不见了。消失得很干净。我早上出去上班,晚上下班回家,他就不见了,他的东西也全都带走了,仿佛他从来不曾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一样。那时候,我才感到了巨大的恐惧。我到处去找他,发了疯一般。我找遍他所有的朋友那里,可他好像给他朋友都诉过苦了,说我脾气太大,老是埋怨他生意失败,不体谅他,跟我在一起实在是没法过了,因此他的朋友都对我没什么好脸色,也都说没看见过他。我找了一个星期就放弃了,也什么都明白了。这时候……离我挪用公款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有代理商催货,却找不到我,就把电话打到了公司,于是东窗事发。而我……只是觉得很疲倦,一直躲在安宁那里睡觉,只想一睡不起。公司很快报了警,然后,警察找到安宁家,把我抓走了。”   薛明阳看着他苍白的脸,却一直看不到他的眼睛。他的心里忽然一丝丝地抽疼起来。   甄陌似乎越来越冷,淡淡地道:“接下来的事就是按法律来了。在公安局,我什么都不说,其实倒不是对抗,实在是觉得疲倦,一个字都不想说,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真的无所谓了。然后,很快就批捕了,我从拘留所转到了收审所,在那里呆了3个月。那里面……环境……很不好,我吃过……很多苦,那些人……很饥渴,都快要憋疯了……我从来没有反抗过,只想……死了算了。后来……关进来一个老大,他们都叫他大哥。他看了两天,对我起了恻隐之心,就护住了我,不准他们再动手,然后,又问我到底是什么事进来的……我……这才告诉了他……他送了消息出去,让人帮我找。过了半个月,传回来的信息是,他在拿到我最后一笔钱的第三天,从北京飞到温哥华。他办的是移民,当时已经结婚,对方是加拿大籍的中国女人,比他大,离了婚,没有财产。双方各有所图,所以办得很快,据说那个女人是半年前回国,与他结婚的,现在已经怀孕。也就是说,他生意刚刚失败的时候,就在打这个主意并且立刻实施了,却不但将我蒙在鼓里,还一直在骗我帮他搞钱。”   薛明阳看着甄陌,却只能看到他瘦削的下半张脸。他一直用修长的手挡住了自己的额头、眼睛、鼻梁,几乎挡住了大半张脸。然而即使如此,他仍然能够清楚地看到,甄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甄陌的声音仿佛隔着厚厚的布帘,显得有些模糊:“我听了之后,无话可说。我是个白痴,自作自受,没什么可怜悯的。那个大哥告诉我,像我这样的罪名,挪用公款超过了100万,只怕会判无期,最少是20年。我当时只说了一句话:‘死刑最好。’他也就沉默了。……不久,北京总公司的律师来看我,对我说,总部的老板调看了我的档案,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考虑一下,如果我跟他3年,这100万就一笔勾销。我根本用不着考虑,立刻就答应了。后来,那个大哥也说我真是不幸中之大幸,居然会遇到一个也是GAY的老板,而且我又长得好,总算是救了自己一条小命。”说到这里,他又苦笑了笑。   薛明阳咬住了牙,眼里满是阴郁的狂飚。   甄陌的声音里有了一丝疲倦:“很快,北京总公司的老板交代下来,那100万由他私人垫还,算我借的。公司撤销了诉讼,又去公安局销了案,我就被无罪释放了。从收审所里出来的第二天,律师便陪着我到了北京,让我打了张100万的借条,然后把我交给了老板。……老板很有名,比我大15岁,被媒体称为著名的青年企业家,看上去外表斯文,温和儒雅,我还想着这3年不会很难过。谁知……他在床上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嗜好,我第一次跟他上床,就差点送了命……”他的手有了一丝轻微的颤抖。   薛明阳终于后悔了,不该在这个公共场合跟他谈。他想砸东西,又想过去拥抱那个令他怜惜不已的孩子。可他现在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坐在这里看着。   甄陌的声音却似恢复了冷静,缓缓地说道:“我……那时候……只觉得没什么不能忍的,总比进监狱过一辈子强,被一个人折磨总比被许多人折磨要好过得多。再说,他……除了在床上外,对我还算是很照顾,给我住的公寓很大,设备先进齐全,还请了保姆做家务。他一直说我长得很漂亮,总喜欢为我买各式各样的名牌服饰,让我穿给他看,然后再将我拖上床,亲手把那些衣服脱掉……对这些事,我都没什么可说的,总之他要怎么样都可以……但他又嫌我不够热情,太冷淡,总会把我往死里整……渐渐的,我又学会了把身体跟感觉分开,让身体在他下面达到高潮,感觉上却是一片空白,那样一来,日子会好过一些……一年之后,他看我一直逆来顺受,似乎对我有了一点信任,就让我当了他的私人助理,会每月给我一份工资,其实无非是当他的司机、保姆、打字员,当然主业是随时随地陪他上床。不过,我还是跟他学到了不少东西,譬如场面上的应对自如,譬如如何管理一个大型集团,如何迅速果断地处理各种事务。到后来,他喜欢带着我出去应酬,因为常有他的朋友夸奖我,似乎很羡慕他,他就觉得很有面子,以后在床上折腾完后,也会赏点医药费下来。……就是这样,我在北京过了3年。在我心里,却仿佛过了30年一样,觉得自己已经很老很老了。我25岁生日那天,离我们的约定还剩下3个多月,他曾经问过我,需不需要他帮我杀了薛明?如果我想,他立刻替我办,条件是让我再跟他3年。我很清楚地告诉他,不。那个晚上……他几乎把我拆成了碎片……我整整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后来,他就天天折腾我,一夜也不放过,直到我们约定的最后一天。过了午夜12点,他放开了我,从床上起来,告诉我说:‘你自由了。’然后把我当初打给他的借条放到了我身旁。那一刻,他又教会了我一个重要的品质,守信用,重承诺。……我在床上又躺了10天,才能够勉强起来。他没有再出现,只派他的律师过来。我把房间钥匙交给了他,然后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都没有什么是我自己的,只除了几本书。律师说我可以带走所有的衣饰。我想着将来重新找工作,总是用得着,就带了一些衣服,然后自己买了一张火车票,就回来了。律师说他有张支票要给我,不过我没要……算不得赌气,只是觉得没有必要。那3年,是我欠他的,现在还完了,如此而已。”   薛明阳看着他,似乎看见有什么东西正随着他缓慢的讲述而从他的身体里悄悄地溜走,他突然想大喝一声:“别再说了。”喉头却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甄陌淡淡地道:“后来的事其实你大部分也都知道了。我回来,租了房子,安顿下来,然后找工作,后来碰到了你。一开始抗拒你,甚至恨你,是有些错觉。后来,发现你是你,不是他,所以觉得很抱歉,就带你回了家。然后你对我很好,我……重蹈覆辙,又动了情……再后来,就是现在,我……只想告诉你,我跟你拥抱的时候,你就是你,不是别人。……就是这样,OVER。”说到这里,他拿开了脸上的手,抬起眼来,非常疲倦非常疲倦地对薛明阳笑了笑。   薛明阳看着他,脸上满是疼惜,喉头一直哽着,说不出话来。他后悔了,非常后悔,他后悔自己误会甄陌,为了自己该死的面子,不肯立即去与他沟通。他后悔没有阻止甄陌说下去。他就这样亲眼看着甄陌坐在自己眼前,看着他心里的那一点点爱缓缓地消失。现在的甄陌就像是他初见那时的样子,对四周的一切都十分冷淡,抗拒,充满了怀疑与戒备,有种深深的发自内心的疲倦,似乎什么都放弃了,什么都不再坚持。   甄陌看向窗外已变得有些冷清的街道,轻声说:“我的话完了,谢谢你能听我说。我们……就这样吧,到此为止了。”说完,他站起身来,大步离去。   薛明阳赶紧站起来要追出去,却被服务员拦住,客气地问道:“先生,请问您是要买单吗?”   他急急忙忙地返身从椅子上拿起大衣,从内袋里掏出钱包,拿出100块递给她,说道:“不用找了。”便冲出门去。   浓浓的夜色里,甄陌已经没有了踪影。 34   薛明阳在甄陌的楼门前守了一夜。   正值隆冬,晚上十分寒冷,他坐在车里,必须一直开着暖气,却又得把窗子开一条缝,免得中毒窒息。   他开车赶过来的时候,甄陌的家里还亮着灯。他这才放下了心,却没有上去敲门。   听了甄陌的话,他直到现在还是心乱如麻。心疼之余,他一直琢磨着甄陌最后那几句话。想来想去,甄陌都是要与他分手的意思。他握紧了拳,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缠住他,守住他,绝不会放他离开。   他看着甄陌的房间熄了灯,于是打算让他好好休息一晚,不去打扰,却又怕他随时会跑掉,干脆就守在楼下,整夜都没有离开。   当黎明来临的时候,他几乎要坐成了化石。看了看车里的时钟,差不多该是甄陌出来去上班的时间了,他连忙下车,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准备用最轻松开朗的笑脸去印接他。   可是,甄陌一直没有出现过。   他等到10点多,给魏苡打了电话,得知甄陌并没去上班,也没有请假。她给甄陌打过电话,他的手机一直关机,根本联络不上。   薛明阳有些慌了,连忙上楼去敲门。   屋里却始终一片寂静。   他想了一会儿,拨了高建军的电话号码:“高总,我薛明阳,有件事想麻烦你。”   高建军的声音十分沉稳:“薛总,请讲。”   薛明阳同样冷静沉着:“是这样,甄陌昨天的情绪不太稳定,现在都没有出门。我担心有什么事,又不便报警撬门,所以,我想请沈安宁过来一趟,看能不能叫开门。我想证实他没事。”   高建军立刻道:“我现在在上班,不过我会马上去接安宁过来。你等一会儿,我们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到。”   “好,谢谢。”薛明阳挂上电话,稍稍放了点心。   这一个小时里,他不断地敲着门,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沈安宁来得很快,如小鹿一般轻捷地窜上楼来。他的身后跟着从容不迫的高建军。   “怎么样?”沈安宁着急地问。“陌陌怎么样?”   薛明阳叹了口气:“屋里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沈安宁想了想,从裤袋里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甄陌的家门。   薛明阳大喜:“你有他家的钥匙啊?太好了。”   沈安宁一边开门一边说:“我们互相都有对方的钥匙,主要是怕钥匙丢了或者忘在家里没带出来,所以就放一把在朋友那里。”   “好好好。”薛明阳迫不及待地推开门,直冲进门。   小小的客厅一目了然,十分冷清,半点生气都没有。   薛明阳轻车熟路,立刻推开关着的卧室门,走了进去。   甄陌紧紧裹着被子,侧身躺在床上,对着墙壁,似乎是在熟睡。   薛明阳心里怦怦直跳,抬身便上了床,将甄陌轻轻地翻过来。   这么一动,甄陌似乎被闹醒了。他睁开眼,迷惘地看着眼前的人,好半天才渐渐地反应过来,却没吭声。   这时,沈安宁也扑上了床,关切地问他:“陌陌,你没事吧?”说着,他把自己冰冷的手揣进怀里,等捂热了,才放在甄陌的额头上。   甄陌平静地说:“我没事,只是觉得累,想多睡一会儿。”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却没有丝毫异样。   薛明阳看着他一脸空白的样子,心里微微抽疼,却不敢多说什么,赶紧道:“好好好,你睡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谢谢,不用了。”甄陌没看他,只是淡淡地说。“不用麻烦你们了,我不饿,就是想睡觉。”   沈安宁放心地出了口气,对高建军说:“他没发烧。”   高建军站在床边,闻言点了点头:“那就让陌陌继续睡吧。”   薛明阳也稍微放下了心,替他掖了掖被子,便下了床,跟着沈安宁他们到了外面客厅里坐下。   屋里跟外面一样冷,他们坐了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住了。高建军皱着眉说:“应该给他安个空调,冬天暖和一些,夏天也舒服一点。”   薛明阳的脸上微微发热。他压根儿没想过这些,实在是惭愧。   沈安宁却轻声道:“陌陌说了,房东不让安,说是如果要装,就会打坏他的墙,除非陌陌以后搬走时不拆走,把空调送给他,才同意装。陌陌觉得装不装关系都不大,反正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上班,回来就是睡觉,夏天有风扇,冬天有电热毯,也能过得去,所以就没管了。”   薛明阳脱口而出:“送就送,我来安,将来送给那房东就是了。”   沈安宁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陌陌不会要的。”   高建军看着薛明阳的脸色,岔开了话题,关心地问道:“陌陌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薛明阳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想了半天,才简单地说:“他跟我说了过去的事。”   沈安宁白了他一眼:“是你逼的吧?不然陌陌怎么会自揭伤疤?”   “不不,我没有……”薛明阳本能地想替自己辩护,随即颓然长叹。“是我误会了他。我在他的办公室看见了薛明,又听到他跟陌陌说了许多暧昧的话,我就以为……唉,总之是我不好。”   高建军和沈安宁一听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沈安宁没好气地说:“你有什么可误会的?陌陌对你还不够好吗?这样还换不来你一点信任?像你这种人有什么好?陌陌太傻了,根本就不必跟你解释。你若不肯信他,大家不如一拍两散,分手就是。你看看你这样子,自以为是得很,根本不会去替别人着想。我叫你不要穿这个牌子,不要再用那种香水,不要开红色跑车,你听了吗?你天天这个德性在陌陌眼前晃,他都不计较,难道对你还不够好?你们姓薛的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他越说越生气,到最后已是口不择言。   高建军连忙打断了他:“安宁,你并不知道全部事实,不要忙着下结论。”   沈安宁住了口,气咻咻地坐在那里,显然是满心的不谅解。   薛明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从衣袋摸出香烟来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好过一点。他对高建军苦笑了一下,轻声说:“那个薛明实在跟我太像了,我以为陌陌跟我,不过是在找替身,所以,才有这样的误会。”   高建军点了点头,冷静地道:“薛总,我比你痴长几岁,也就冒昧地说两句。陌陌过去被薛明所害,这事我也是刚知道不久。安宁也告诉过我,说你跟那个混蛋长得很像,还很不理解,觉得陌陌怎么能够忍受你这样子。说实话,如果换个位置,我在安宁那里看到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而且又说了一些暧昧不清的话,我也会误会。不过,我处理起来可能会比较理智。我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我惟一要问的只是他爱不爱我。如果他是爱我的,有什么样的过去,以前有过什么样的人,根本都不重要。如果他并不爱我,只是当我是替身,那大家就和平分手,他的过去更加与我无关。总而言之,我是不会去打探的,更不会让他亲口说出来,再难受一次。”   薛明阳点着头,脸色很难看,半天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是,你说得对。我……过去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难免方寸大乱,处理起来就不成熟。不过,只要陌陌还在,我总会想方设法弥补我过去的错误的。”   沈安宁哼了一声,低低地道:“弥补?说得轻巧,我看还是分手拉倒。”   薛明阳不便说他什么,起身悄悄地进了卧室,又去察看甄陌的情况。   高建军搂了搂气鼓鼓的沈安宁,安慰地笑道:“好了,陌陌看来还没什么大碍,这就是好事。我知道你心疼陌陌,不过也不要乱骂人了。”   沈安宁嘀咕道:“岂止骂他,我还想踢死他。”   高建军不由得失笑。   这时,薛明阳轻手轻脚地出来,将卧室门拉上,不解地问沈安宁:“他这样一直睡,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安宁想了想,忽然道:“他现在这模样,倒有点像4年前。他曾经在我那里睡了一个星期,直到……警察来敲门,把他带走。”   薛明阳的心又疼了起来,半晌才问:“就一直这么睡吗?”   “是啊,一直睡,连东西都不大肯吃。”沈安宁叹着气地说。“当时我真是担心死了,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肯讲。唉,直到他被关进去,我才知道事情的起因。幸好他只在看守所里呆了半年,他们公司就保他出来了。”   薛明阳听他那口气,忽然明白了:“你知道他在北京过得怎么样吗?”   “他说还可以。”沈安宁平静地道。“临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是要去总公司工作,老板同意他慢慢还钱。他说他会好好干,工资加提成,3年时间就可以还清债务。我也挺替他高兴的。如果他们老板不大度,硬要他去坐牢,那一辈子可就真的毁了。”   高建军听了,看了薛明阳一眼,心里却有些明白了。他也是老板,当然知道世界上不可能有这种好事。甄陌在北京的遭遇,只怕更加不堪。   薛明阳没再多说这事,只是诚恳地看着沈安宁:“我想请你帮忙在这儿守着他。我白天要上班,一下班我就过来,你再回家好吗?”   “当然我会守着他。”沈安宁不以为然地说。“至于你,我看就不要来了。陌陌只怕不想再见你。”   薛明阳却微微一笑:“这得让陌陌亲口对我说,也要我答应才行。你放心,我会让陌陌好起来的。”   沈安宁撇了撇嘴,压根儿就不信他,却也不再多说。   薛明阳心急如焚,略略安排了一下沈安宁和甄陌的吃饭问题,便和高建军离开了。   走到楼下,薛明阳忽然忍不住说:“陌陌受过的罪,我一定要薛明好好尝尝,还要加上利息。”   高建军笑着,从容地点头:“是,而且一定要慢慢地,让他尝尽所有的恐惧、忧虑,就像揿死一只蚂蚁般,让他变成齑粉,要把他的所有后路断得干干净净,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对,正是这样。”薛明阳欣赏地看向他,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高兄似乎已经出手了。”   高建军也笑:“薛兄不也在暗中部署了吗?只是当时有些犹豫吧?是不是怕会落个争风吃醋的下乘名声,才一直没动手?现在名正言顺了,看来薛兄马上也要动起来了。”   薛明阳开朗地笑了起来:“好,高兄果然名不虚传,厉害,连我还没付诸实施的行动方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幸好我们不是敌人,不然可真是有得一拼啊。”   高建军朗声大笑:“好说,好说。薛兄,你可是实力强劲,所以才有很多人盯着你,怕被你挤垮啊。呵呵,我们明珠集团也想伸只脚到百货业来,当然要研究一下你们这个龙头企业。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过,我们只做平价超市,不介入高端市场,不会抢你们的市场份额。”   薛明阳听了,脸上笑意更浓:“好,高兄,看来咱们也是可以合作的啊。”   高建军更是高兴:“那当然好。”   薛明阳立刻兴致勃勃:“走,高兄,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二人旋即上车,疾驰而去。    酒旋沽,鱼新买,满眼云山画图开。清风明月还诗债。本是个懒散人,又无甚经济才,归去来。 34 薛明阳在甄陌的楼门前守了一夜。 正值隆冬,晚上十分寒冷,他坐在车里,必须一直开着暖气,却又得把窗子开一条缝,免得中毒窒息。 他开车赶过来的时候,甄陌的家里还亮着灯。他这才放下了心,却没有上去敲门。 听了甄陌的话,他直到现在还是心乱如麻。心疼之余,他一直琢磨着甄陌最后那几句话。想来想去,甄陌都是要与他分手的意思。他握紧了拳,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缠住他,守住他,绝不会放他离开。 他看着甄陌的房间熄了灯,于是打算让他好好休息一晚,不去打扰,却又怕他随时会跑掉,干脆就守在楼下,整夜都没有离开。 当黎明来临的时候,他几乎要坐成了化石。看了看车里的时钟,差不多该是甄陌出来去上班的时间了,他连忙下车,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准备用最轻松开朗的笑脸去印接他。 可是,甄陌一直没有出现过。 他等到10点多,给魏苡打了电话,得知甄陌并没去上班,也没有请假。她给甄陌打过电话,他的手机一直关机,根本联络不上。 薛明阳有些慌了,连忙上楼去敲门。 屋里却始终一片寂静。 他想了一会儿,拨了高建军的电话号码:“高总,我薛明阳,有件事想麻烦你。” 高建军的声音十分沉稳:“薛总,请讲。” 薛明阳同样冷静沉着:“是这样,甄陌昨天的情绪不太稳定,现在都没有出门。我担心有什么事,又不便报警撬门,所以,我想请沈安宁过来一趟,看能不能叫开门。我想证实他没事。” 高建军立刻道:“我现在在上班,不过我会马上去接安宁过来。你等一会儿,我们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到。” “好,谢谢。”薛明阳挂上电话,稍稍放了点心。 这一个小时里,他不断地敲着门,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沈安宁来得很快,如小鹿一般轻捷地窜上楼,他的身后跟着从容不迫的高建军。 “怎么样?”沈安宁着急地问。“陌陌怎么样?” 薛明阳叹了口气:“屋里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沈安宁想了想,从裤袋里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甄陌的家门。 薛明阳大喜:“你有他家的钥匙啊?太好了。” 沈安宁一边开门一边说:“我们互相都有对方的钥匙,主要是怕钥匙丢了或者忘在家里没带出来,所以就放一把在朋友那里。” “好好好。”薛明阳迫不及待地推开门,直冲进门。 小小的客厅一目了然,十分冷清,半点生气都没有。 薛明阳轻车熟路,立刻推开关着的卧室门,走了进去。 甄陌紧紧裹着被子,侧身躺在床上,对着墙壁,似乎是在熟睡。 薛明阳心里怦怦直跳,抬身便上了床,将甄陌轻轻地翻过来。 这么一动,甄陌似乎被闹醒了。他睁开眼,迷惘地看着眼前的人,好半天才渐渐地反应过来,却没吭声。 这时,沈安宁也扑上了床,关切地问他:“陌陌,你没事吧?”说着,他把自己冰冷的手揣进怀里,等捂热了,才放在甄陌的额头上。 甄陌平静地说:“我没事,只是觉得累,想多睡一会儿。”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却没有丝毫异样。 薛明阳看着他一脸空白的样子,心里微微抽疼,却不敢多说什么,赶紧道:“好好好,你睡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谢谢,不用了。”甄陌没看他,只是淡淡地说。“不用麻烦你们了,我不饿,就是想睡觉。” 沈安宁放心地出了口气,对高建军说:“他没发烧。” 高建军站在床边,闻言点了点头:“那就让陌陌继续睡吧。” 薛明阳也稍微放下了心,替他掖了掖被子,便下了床,跟着沈安宁他们到了外面客厅里坐下。 屋里跟外面一样冷,他们坐了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住了。高建军皱着眉说:“应该给他安个空调,冬天暖和一些,夏天也舒服一点。” 薛明阳的脸上微微发热。他压根儿没想过这些,实在是惭愧。 沈安宁却轻声道:“陌陌说了,房东不让安,说是如果要装,就会打坏他的墙,除非陌陌以后搬走时不拆走,把空调送给他,才同意装。陌陌觉得装不装关系都不大,反正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上班,回来就是睡觉,夏天有风扇,冬天有电热毯,也能过得去,所以就没管了。” 薛明阳脱口而出:“送就送,我来安,将来送给那房东就是了。” 沈安宁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陌陌不会要的。” 高建军看着薛明阳的脸色,岔开了话题,关心地问道:“陌陌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薛明阳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想了半天,才简单地说:“他跟我说了过去的事。” 沈安宁白了他一眼:“是你逼的吧?不然陌陌怎么会自揭伤疤?” “不不,我没有……”薛明阳本能地想替自己辩护,随即颓然长叹。“是我误会了他。我在他的办公室看见了薛明,又听到他跟陌陌说了许多暧昧的话,我就以为……唉,总之是我不好。” 高建军和沈安宁一听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沈安宁没好气地说:“你有什么可误会的?陌陌对你还不够好吗?这样还换不来你一点信任?像你这种人有什么好?陌陌太傻了,根本就不必跟你解释。你若不肯信他,大家不如一拍两散,分手就是。你看看你这样子,自以为是得很,根本不会去替别人着想。我叫你不要穿这个牌子,不要再用那种香水,不要开红色跑车,你听了吗?你天天这个德性在陌陌眼前晃,他都不计较,难道对你还不够好?你们姓薛的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他越说越生气,到最后已是口不择言。 高建军连忙打断了他:“安宁,你并不知道全部事实,不要忙着下结论。” 沈安宁住了口,气咻咻地坐在那里,显然是满心的不谅解。 薛明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从衣袋摸出香烟来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好过一点。他对高建军苦笑了一下,轻声说:“那个薛明实在跟我太像了,我以为陌陌跟我,不过是在找替身,所以,才有这样的误会。” 高建军点了点头,冷静地道:“薛总,我比你痴长几岁,也就冒昧地说两句。陌陌过去被薛明所害,这事我也是刚知道不久。安宁也告诉过我,说你跟那个混蛋长得很像,还很不理解,觉得陌陌怎么能够忍受你这样子。说实话,如果换个位置,我在安宁那里看到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而且又说了一些暧昧不清的话,我也会误会。不过,我处理起来可能会比较理智。我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我惟一要问的只是他爱不爱我。如果他是爱我的,有什么样的过去,以前有过什么样的人,根本都不重要。如果他并不爱我,只是当我是替身,那大家就和平分手,他的过去更加与我无关。总而言之,我是不会去打探的,更不会让他亲口说出来,再难受一次。” 薛明阳点着头,脸色很难看,半天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是,你说得对。我……过去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难免方寸大乱,处理起来就不成熟。不过,只要陌陌还在,我总会想方设法弥补我过去的错误的。” 沈安宁哼了一声,低低地道:“弥补?说得轻巧,我看还是分手拉倒。” 薛明阳不便说他什么,起身悄悄地进了卧室,又去察看甄陌的情况。 高建军搂了搂气鼓鼓的沈安宁,安慰地笑道:“好了,陌陌看来还没什么大碍,这就是好事。我知道你心疼陌陌,不过也不要乱骂人了。” 沈安宁嘀咕道:“岂止骂他,我还想踢死他。” 高建军不由得失笑。 这时,薛明阳轻手轻脚地出来,将卧室门拉上,不解地问沈安宁:“他这样一直睡,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安宁想了想,忽然道:“他现在这模样,倒有点像4年前。他曾经在我那里睡了一个星期,直到……警察来敲门,把他带走。” 薛明阳的心又疼了起来,半晌才问:“就一直这么睡吗?” “是啊,一直睡,连东西都不大肯吃。”沈安宁叹着气地说。“当时我真是担心死了,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肯讲。唉,直到他被关进去,我才知道事情的起因。幸好他只在看守所里呆了半年,他们公司就保他出来了。” 薛明阳听他那口气,忽然明白了:“你知道他在北京过得怎么样吗?” “他说还可以。”沈安宁平静地道。“临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是要去总公司工作,老板同意他慢慢还钱。他说他会好好干,工资加提成,3年时间就可以还清债务。我也挺替他高兴的。如果他们老板不大度,硬要他去坐牢,那一辈子可就真的毁了。” 高建军听了,看了薛明阳一眼,心里却有些明白了。他也是老板,当然知道世界上不可能有这种好事。甄陌在北京的遭遇,只怕更加不堪。 薛明阳没再多说这事,只是诚恳地看着沈安宁:“我想请你帮忙在这儿守着他。我白天要上班,一下班我就过来,你再回家好吗?” “当然我会守着他。”沈安宁不以为然地说。“至于你,我看就不要来了。陌陌只怕不想再见你。” 薛明阳却微微一笑:“这得让陌陌亲口对我说,也要我答应才行。你放心,我会让陌陌好起来的。” 沈安宁撇了撇嘴,压根儿就不信他,却也不再多说。 薛明阳心急如焚,便略略安排了一下沈安宁和甄陌的吃饭问题,便和高建军离开了。 走到楼下,薛明阳忽然忍不住说:“陌陌受过的罪,我一定要薛明好好尝尝,还要加上利息。” 高建军笑着,从容地点头:“是,而且一定要慢慢地,让他尝尽所有的恐惧、忧虑,就像揿死一只蚂蚁般,让他变成齑粉,要把他的所有后路断得干干净净,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对,正是这样。”薛明阳欣赏地看向他,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高兄似乎已经出手了。” 高建军也笑:“薛兄不也在暗中部署了吗?只是当时有些犹豫吧?是不是怕会落个争风吃醋的下乘名声,才一直没动手?现在名正言顺了,看来薛兄马上也要动起来了。” 薛明阳开朗地笑了起来:“好,高兄果然名不虚传,厉害,连我还没付诸实施的行动方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幸好我们不是敌人,不然可真是有得一拼啊。” 高建军朗声大笑:“好说,好说。薛兄,你可是实力强劲,所以才有很多人盯着你,怕被你挤垮啊。呵呵,我们明珠集团也想伸只脚到百货业来,当然要研究一下你们这个龙头企业。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过,我们只做平价超市,不介入高端市场,不会抢你们的市场份额。” 薛明阳听了,脸上笑意更浓:“好,高兄,看来咱们也是可以合作的啊。” 高建军更是高兴:“那当然好。” 薛明阳立刻兴致勃勃:“走,高兄,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二人旋即上车,疾驰而去。 35   甄陌一直在睡。   当他开始对着薛明阳说出过去的时候,他还以为把闷在心里的东西全都说出来,就会轻松,一切就都会好起来。可是,等他说到后来,只觉得不但是以前为自己套上的铠甲一层层地卸落于地,就连皮肤也在不断地被撕下去,只剩下鲜血淋漓的躯体,却并不疼,只是感觉无边的疲倦一阵比一阵凶猛地袭上来,让他累得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他仿佛已经失去了听觉、视觉、触觉、味觉,也包括疼痛和饥渴的感觉,就只是累,只想睡觉,一点也不想动弹。他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卧室里永远拉着厚厚的黑色的窗帘,也不开灯。他越睡越觉得累,也就一直这么睡下去。   偶尔,他会起来,穿过客厅去上洗手间。他穿着单薄的睡衣,却仿佛不觉得冷,把沈安宁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抓过棉大衣来让他套上。他看着沈安宁,半晌才明白过来他是谁,却没有任何表情,便转身进了房间,又继续睡觉。   沈安宁拿他没办法,只能弄了吃的,按着三顿饭的时间将他摇醒,逼他吃下去。他会下意识地张嘴吃两口,随即就摇头,又倒下去接着睡。   沈安宁将自己一头十分有形的彩色头发已经抓成了一堆乱草,却是半点主意也没有。等到薛明阳出现,他已顾不上冷嘲热讽,希望他能帮甄陌一把。   薛明阳在晚上一出现便让他怔了一下。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头发剪成了板寸,衣服全都换了,线条简洁流畅,显然也是名牌,却上上下下没有半个标志,看着十分清爽。他也没用任何香水,反而更增魅力。   看着他一副重新做人的模样,显得十分有诚意,沈安宁也就原谅了他。   薛明阳翻了翻甄陌房中仅有的一个衣柜,没有看到多余的被子,便又跑出去买了一床回来,放在床上,一副准备在这里过夜的样子。   接着,高建军也过来了。看到沈安宁焦急的神情,他轻声安慰道:“我们已经无能为力,现在只能靠他自己,还有,希望薛明阳能帮助他度过这个难关。”   沈安宁知道他说得对,也只得无奈地叹口气,便跟着他走了。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薛明阳坐了一会儿就有些忍耐不住了,便打开了客厅里小小的电视,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剧。   平时,他的车里、办公室和家中都有空调,已经习惯了温暖的环境,穿得并不多,这时越坐越冷,实在受不了,索性也顾不得了,便把刚买来的被子打开,裹在了身上。   甄陌迷迷糊糊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厅里坐了一只很像大笨熊般的怪物,不由得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薛明阳也有点呆,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跳起身,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拖下来,裹到他身上,嘴里直唠叨:“你这样会着凉的,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要什么就叫我一声嘛……”   甄陌却淡淡地说:“我要去洗手间。”   薛明阳立刻连被子带人将他抱住,跟他一起走了进去。   甄陌站在那里,却没动,只是说:“你回去吧。”   薛明阳却很无赖地笑:“我再呆会儿,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你好好地睡就是。”   甄陌的头脑仍然很不清醒,浓重的倦意令他头晕目眩。他没力气跟这人争辩,只得道:“那你从这里出去。”   薛明阳不敢坚持,只得退回了客厅。   过了一会儿,甄陌开门出来,双手冰凉,显然是用冷水洗的手,他没理薛明阳,径直往卧室走去。   薛明阳看着他苍白的脸,还有睡衣下瘦削的身体,一直心疼不已,这时赶紧跟上去,想去扶他一把。   甄陌似乎潜意识里不想让人碰,接着又有另一个意识阻止他抗拒。他微微一颤,随即不再动了,显得很顺从,看着薛明阳的眼神却十分空洞。   薛明阳猛然明白过来,只觉得痛悔交加。他真不该让甄陌说出来,应该什么都不问。即使他果真当自己是替身,自己都大可以发扬现在这种纠缠精神,死缠不放,总可以变成真身,为什么会一时间脑筋转不弯来,定要逼他对自己说出过去种种,将本来已经埋葬的过去又血淋淋地挖出来?他一边乱想着,一边快手快脚地将他放到床上,随即用被子将他盖得严严实实的。幸好电热毯一直开着,被窝里还很暖,让薛明阳放了点心。   过了一会儿,他也上了床,没敢跟甄陌盖同一床被子,怕他会觉得难过。他裹着自己买来的暖被,却是一夕数惊,很怕甄陌会忽然起床离开。他只要一翻身,薛明阳就会醒,听着他在黑暗中轻缓的呼吸,这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早上沈安宁过来接班的时候,见他一对熊猫眼,不由得忍俊不禁,却没有出言讥讽,心中已微生好感。   高建军也是笑容可掬地看着他,随即叮嘱了沈安宁两句,便跟他一起离开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甄陌终于睡醒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睁开眼,起来拉开窗帘,穿上衣服,走出来,却看见薛明阳正坐在沙发里喝牛奶,不由得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薛明阳吃了一惊,赶紧坐正了,小心翼翼地说:“我在这儿陪你。”   甄陌略微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似乎慢慢想起来了这几天的事,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过去坐到旁边,简单地道:“我打算辞职。我跟公司没签劳动合同,按《劳动法》的规定,我赔公司两个月工资,辞职即时生效。”   薛明阳却顾左右而言他:“你有好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咱们先出去吃饭吧?”   甄陌捋了捋头发,起身进了卫生间,放水洗澡。   薛明阳对他现在的行动完全摸不着脉络,只得以静制动,由着他去。   过了好一会儿,甄陌才走出来,头发湿淋淋的,脸上却有了几分血色,显得整个人有了一些生气。   薛明阳连忙过去,想接过他手中的干毛巾替他擦头发。甄陌却往后退了一步,淡淡地道:“我是说真的,咱们到此为止,以后就不要再有什么瓜葛了。”   薛明阳的态度却很诚恳:“陌陌,我为过去的事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们在一起这些日子,是我对你不够好,对许多事情都处理得很不妥当。其实你过去怎么样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对你只有心疼,以后一定会对你更好。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不要太快做出决定。”   甄陌想了一会儿,冷静地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因为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所以实在没有必要在一起了。我……没办法再跟你上床,也不想再跟你有什么别的关系……就是如此。至于辞职,因为我不想再出去应酬,已是心力交瘁,不能再做一个称职的总经理,所以决定离开。至于我的那部分股份,本来就是你出的钱,还是转回给你吧。”   薛明阳不为所动,微笑道:“那是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本来也不是白给,是你应得的。你一直做得很好。公司里所有股东都承认,你为公司付出的远远大于公司给你的回报。我希望你能够留下。最近你太累,可以休假,停薪就是了,也不算是我对你特殊照顾。”   甄陌正要再说什么,沈安宁已经来了。一进门,看到甄陌似乎恢复了精神,他不由得大喜,冲上去拉住他,一迭声地说:“陌陌,你可算好起来了。呵呵,走,我们去喝早茶吧,我想得不得了呢。”   高建军在他后面,用温暖的眼神看着甄陌,笑道:“是啊,安宁想了好久了,我也没时间陪他去。甄陌,你跟安宁去吃吧,我中午回来跟你们吃午饭。”   甄陌看着他们两人,心里的冰霜明显解冻,微微笑了起来,说道:“好。”   薛明阳大喜,立刻说:“今天我不上班,我陪你们一起去。”   沈安宁看着他在一旁跟自己猛使眼色,觉得很好笑,却也愿意为他帮腔,便道:“好啊,你来跟着买单吧,算是给你个面子。”   薛明阳笑嘻嘻地说:“是是,谢主隆恩。”   甄陌见沈安宁这样讲了,也就没再反对。   高建军独自开车走了。他们打算上薛明阳的车,前后一瞧,却怎么也看不见那辆鲜艳的红色跑车。薛明阳微笑着,开来了一辆黑色的凌志,显得稳重多了。   甄陌没什么表情,也不吭声,只有沈安宁叽哩呱啦地指挥着薛明阳,一直开到了云水阁。   这顿饭吃了很久,沈安宁果然是好长时间没吃过的样子,一轮一轮地拿过来很多东西。甄陌看着,渐渐地笑了起来,也被他撺掇着吃了很多。薛明阳怕自己贸然出口关怀,反而坏了他的胃口,便在一边装透明人,心里却着实高兴。   等回到家,已经快到中午了。甄陌看着薛明阳,沉吟半晌,又想开口说话。沈安宁见他面色不善,似乎还是想赶那个回头的浪子走,连忙在一旁拔刀相助。他跳过去打开冰箱,立刻说道:“陌陌,你家里怎么什么都没有?走,我们去超市买东西。”   甄陌来不及反应,便只得跟着他出去了。薛明阳对沈安宁很是感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走出了宿舍区的大门。   旁边就有一个超市,门口大书“明佳超市”四个大字,里面却显得很冷清。沈安宁斜斜地瞄了一眼,冷哼一声,便拉着甄陌过街。   一直对周围事物的感觉很淡漠的甄陌都要走到门口了,才赫然察觉这个门庭若市的店竟然是“天都超市”。他看着那四个鲜红的大字,到底忍不住,终于转头瞧了薛明阳一眼。   沈安宁嘿嘿地笑着,饶有兴趣地说:“陌陌,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天都商城也开平价超市了,而且是哪里有明佳,哪里就有天都,哈哈,这里面的东西价格低得很,短短的时间就顶得明佳超市连生意都快没有了。”   提起生意,薛明阳顿时胸有成竹,微笑着道:“价格战嘛,最古老的手段了,谁有实力谁就取胜,看谁拼得过谁。”   甄陌没说什么,便跟沈安宁一起走了进去。   里面人很多,门口的收银台前还排起了队。甄陌大致看了看他比较熟悉的一些商品,发现售价果然很低廉,难怪这么吸引人。   沈安宁拿了很多零食和饮料,满满地装了两大包。薛明阳拿出钱来付了帐,不由得叹了口气。   沈安宁大感惊讶,边往门外走边说:“不是吧?薛总,这才不过100来块钱,你就心疼成这样?”   甄陌在一旁笑道:“他不是心疼付帐的钱,是心疼税。”   “果然知我者陌陌也。”薛明阳见他肯搭腔了,顿时大喜。“安宁,你买这些东西当然算不上多,我如果在内部调拨的话,就不算营业收入,这营业税就省下来了。”   沈安宁眨了眨眼,问他:“营业税有多少?”   甄陌微笑:“不到7%。”   沈安宁张大了口:“7块钱你就心疼成这样?现在我知道你是怎么发财的了。”   甄陌脸上的笑意渐浓,却没说话。   薛明阳笑容可掬地说:“安宁,你也别把我说成这样嘛,咱们该省的地方就得省,该花的地方我可从来没小气过,这叫进退得宜,举止有度。”   沈安宁哈哈大笑:“你就吹吧。”   说着,他们又往街对面走去。   正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了汽车猛轰油门的声音。   甄陌最为敏感,立刻转头看去,只见一辆汽车如离弦之箭般向沈安宁撞了过来。他想也不想,一把抱住沈安宁,将他向路边猛推过去,自己却落在了后面。   薛明阳只比他慢了一刹那。他冲过去,伸臂护住了他们两个人。他们前冲的速度太快,一时掌握不了平衡,踉跄几步,一起滚倒在地。薛明阳闪电般扑在甄陌和沈安宁身上,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奔驰从反方向猛冲过来,斜斜地直撞向那辆汽车。只听见震耳欲聋的一声大响,奔驰重重地撞上了那辆车的车头,将它狠狠地顶向路边,直到撞上粗大的梧桐树干,这才停下。   路边的行人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全都惊呆了。   高建军从车里冲出来,看向不远处卧倒在地上的那三个人,立刻判断出他们都无大碍,于是扑上前去,将那车子变形的车门拉开,一把将开车人拽出来,摁在了车前盖上。他脸色铁青,目光狠辣,低低地问道:“说,谁叫你来的?薛明还是高夫人?”   那人被撞得头破血流,却伤得不重,这时目光闪烁,咬牙不说。   高建军冷笑一声:“你也是在道上混的,我高建军是什么人,只怕你也应该知道吧?你若不说,我就找你大哥或者大哥的大哥说?你跟谁的?”   那人似有所动,渐渐面露犹豫之色。   高建军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缓缓地道:“你就算一个字不说,我也照样查得出来,到了那个时候,你能够想到你的后果吧?如果是聪明人,最好不要跟我高建军做对。”   那人的意志被他的强大压力击溃,终于低低地说:“是高夫人。”   高建军放开了手,让他直起身来,神情已经变得和缓了许多,淡淡地问道:“你跟谁的?”   那人垂下了头:“孙二哥。”   高建军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   薛明阳这时已经站起身来。他扶起甄陌和沈安宁,急急地问道:“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沈安宁摇了摇头,却关心地看向了高建军。   甄陌瞧着薛明阳眼中的关切之情,却低头看向他被擦破了皮正在淌血的手,心里深处的戒备渐渐地淡了下去。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你呢?你还好吗?”   “好。”薛明阳开心至极,却放开他,走向了高建军。   高建军的神情十分严肃,拿着手机,清晰地说道:“孙二哥,这件事是我们夫妻之间的家务事,希望你们不要介入。如果孙二哥缺茶钱,随时来找兄弟就是。……好,好,那我谢谢孙二哥了。……不是客气,孙二哥也别误会,我是真心的。……好,好,孙二哥言重了,道歉倒是不必,我想也是你下面的人不懂规矩,乱接生意,如果是二哥知道的话,怎么也不会不给我面子。……呵呵,说起来,我还要请二哥帮我个忙。……替我放个话出去,沈安宁和甄陌这两个人是我非常好的朋友,以后谁要敢动他们,那就是跟我高建军过不去,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给他面子,大家弄得不愉快。……好,好,那就谢谢二哥了。”   他刚说到这里,薛明阳在一旁朗声道:“再加上一句,谁要敢动这两个人,也是跟我薛明阳过不去。”   他的声音很响,那边的人显然已经听到了。高建军听了一会儿,笑道:“好好好,那就谢谢二哥了,改天请你喝茶。”   这时,沈安宁看着脸上神情变得很柔和的甄陌,笑着说:“陌陌,这人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就饶了他吧。”   甄陌低下了头,却微笑起来。 36 今天是2月14日情人节。 满城的消费场所都在利用这个时机,争取在一年的淡季到来之前再好好地赚上一笔。 至尊广场也是人潮汹涌,携眷前来或者单独来购买礼物的人川流不息。甄陌温和地笑着,穿行在宽敞的店堂之间,不断地跟客人们打着招呼。这个有着干净气质的年轻总经理仍然引人注目,依然是这个顶级名店的亮丽风景。 中午吃饭的时候,高建军和沈安宁跑到他的办公室来,笑吟吟地坐在大班台对面。沈安宁看着他放在桌上的盒饭,笑道:“你就吃这个?真是一匹好马啊,又跑得快,又不吃草。” 甄陌放下筷子,盖上饭盒,喝了口水,轻松地微笑:“没办法,今天太忙了,没时间出去吃。” 高建军点了点头:“是啊,今天热闹得很,零售业和餐饮娱乐业都会爆棚啊。” 沈安宁趴到桌上,笑嘻嘻地道:“天都超市的每个店今天都告急,不断调货,人手也紧张得很,呵呵,我去看过,真是人仰马翻啊。” 甄陌看了高建军一眼,笑了起来。 天都超市明面上是天都商城投资,暗中却是由天都集团与明珠集团联手出击,资金非常雄厚。开业之初,他们的主要对手便是一直在迅速扩张的明佳超市。 这个从加拿大登陆的超市一直走平民道路,主要开在各个主要居民区,经营的品种仅限于食品和日常用品,打出的口号便是薄利便民,确实得到了广大消费者的认同,一时间遍地开花,小小的明佳超市遍布本市九区十八县的大街小巷。 自从天都超市管理有限公司成立之后,便旗帜鲜明地将矛头直指明佳超市,竟是在每一家明佳超市的对面或者隔壁开起了天都超市。这个本土的百货业龙头依凭在本行业多年以来的信誉,还有与供货商的良好关系,又是超大批量进货,而且有些畅销货更是付现款,于是拿到了全市最低的供货价。他们制订了非常科学的定价策略,许多人们居家必备的商品零售价都很低,有许多甚至比批发市场的价格还要低,顿时使消费者趋之若鹜。天都超市以非常强势的姿态迅速占领市场,并全面进逼,狠狠地将明佳超市的市场份额挖走了一大块。 对于这些事情,媒体也偶有报道,却全都是正面赞扬天都超市的利民举措,明显冷淡明佳超市。不久,这一行中有流言不胫而走,说是明佳超市的老板在4年前曾经有过卷款潜逃的前科,现在看着风平浪静了,又回来想再搞这么一下。春节刚过,就有不少供货商表示不再以代销的形式供货,必须先结前款,然后现款现货。渐渐的,明佳超市货架上的品种便明显减少了。 上个月,又有明佳超市的大批员工到劳动局投诉,说他们每个人在上班前都交了5000元的保证金,现在她们想辞职,公司却找出种种借口,不退保证金。媒体闻风而动,立刻前去追踪报道,果然证实明佳超市对每位员工都违法收取了巨额保证金,总金额高达上千万,实是骇人听闻。劳动局迅疾立案调查,并勒令明佳超市限期全额返还这些保证金。 不久,环保、消防、技术监督、卫生防疫等部门都相继前去检查了明佳超市的各个连锁店,对他们的消防隐患和公共场所细菌指数超标等问题要求限期整改,并给予了罚款处理。 这时候,几乎人人都知道明佳超市快完了。没有人同情,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天经地义。 沈安宁怕甄陌会对薛明不忍,曾出言试探过他。甄陌却很平静地说:“我以前栽在他手里,是我学艺不精,不值得同情。现在他折在别人手底下,也只能怪自己本事不济,没什么可抱怨的。” 沈安宁听了大喜,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薛明自然知道薛明阳是天都集团的老板,心知肚明他为什么会一反过去的风格,出手这么狠,半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思前想后,他曾经试图去找甄陌,请他从中斡旋,却被气质阴狠的几个陌生人暗中截住,警告他不得再接近甄陌,否则要他好看。 甄陌对这些暗流通通不知。他根本不想再回头看,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好好地工作,等着自己的心态慢慢恢复正常。 现在,薛明要想携款潜逃就没那么容易了。公司目前的流动资金也就只有100来万,其他的都投资在各个分店的前期筹备工作和进货上了。他这次一开始发展太好,一时志得意满,信心十足,扩张得太快,还没有开始收回投资,便遭到这雷霆万钧之势的连续打击,除了设法借钱硬挺,一时别无良策。 高建军看着已渐渐恢复昔日风采的甄陌,微笑着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他面前,温和地说:“这里面有300万,是我帮你跟薛明要回来的借款。密码是安宁的生日,你拿着吧。” 甄陌看了看那张卡,有些疑惑地问:“他现在自身难保,怎么可能还我钱?” 高建军从容地笑着解释:“薛明通过朋友找到我,想以他在国内和加拿大的所有不动产做抵押,跟我借1000万。我派评估专家仔细核实过,同意借给他,但要他还你钱,这是沈安宁在一旁提出的附加条件,我全力支持。他别无选择。除了我之外,没人会借给他这么多钱,银行更不可能。要他跟道上借高利贷,他背不起那么高的利息,更没那胆子赖帐。所以,他与我签下的借贷合同中,总金额是1300万,这300万我还给你,1000万他拿着周转。一年以后,他要是还不出钱来,他的所有财产就全都归我了。嘿嘿,我想薛兄也不会给他机会,让他还出钱来的。” 沈安宁听得哈哈大笑:“那个薛明被建军带到银行,将300万转进这张卡里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表情,真是觉得大快人心啊。” 高建军微微一笑,沉着地说:“他给你打的借据我没还他,你给他写个收到还款的收条就行了。如果以后他要搞什么小动作,拿这300万说事,那张他亲笔写下的借条就是证据。” 甄陌想了想,笑了起来,爽快地写了一个收条,交给高建军,诚恳地道:“谢谢。” 高建军却爽朗地笑着说:“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用谢。” 沈安宁笑嘻嘻地摇头晃脑:“是啊,他是活雷锋,哈哈哈哈。” 高建军拉起他来,对甄陌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晚上过来跟你们吃饭。” 甄陌点了点头,将他们送了出去。 看着高建军的车渐渐消失在道路上的车流里,他没有返回店中,而是顺着人行道走到了邮局,要了一个特快专递的信封。 他把那张银行卡放进去,又买了信笺和笔,伏在台上写道:“梁大姐:这张卡里有300万,都是我的钱。我自愿捐赠给潞州政府,要求专项用于教育扶贫,至于是给贫困地区修建学校,还是资助贫困家庭的孩子上学(包括小中大学),都由你代我决定,我毫无异议。我不需要任何仪式,也不必向媒体宣扬。为了安全,卡的户名和密码我会发到你的手机上。大姐,谢谢你,祝你快乐。” 将快递发出,他一身轻松地走回公司,继续平静地工作着,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在忙碌中,时间流逝得非常快。他正在门口送相熟的客人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小男孩长得十分精致,穿着牛仔装和陆战靴,显得十分神气。从停到路边的的车里蹦出来,他便笔直地向甄陌冲过去,直扑进他的怀里,大声叫道:“甄叔叔。” 甄陌十分开心,将他一把抱了起来,笑道:“宇宇,怎么来这么早啊?” 薛振宇理直气壮地说:“我已经放学了。老爸早就说过甄叔叔也要为我庆祝生日的,我当然急着来找你。再说,也不早了,你该下班了吧?” 甄陌看着薛明阳坐在车里,微笑着等着他,便看了看表,于是笑道:“好,那叔叔进去交代一下就出来,好不好?” 薛振宇十分懂事地点头:“好啊,我在这里等你。” 过了一会儿,甄陌笑吟吟地出来,抱起薛振宇上了薛明阳的车。 薛明阳平稳地将车子开往早就订好座的欧典西餐厅。他没有说话,因为薛振宇一直说个不休。 “甄叔叔,你说世界上有没有灵魂?”他一边玩着甄陌的西装钮扣一边认真地问着。 甄陌眉尖一挑,看向薛明阳。 薛明阳摇着头,叹了一口气:“他昨天晚上看了《探索》频道的节目《死亡之后的生命》,拿这个问题烦死我了。” 甄陌不由得失笑,便像对大人一般,非常科学理智地说:“目前,还没有科学的依据证实有灵魂,但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没有灵魂,所以这仍然是个谜。” 薛振宇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便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他忽然又问:“甄叔叔,埃及的金字塔是埃及人建造的吗?” 薛明阳不等甄陌看过来,又叹气:“他昨晚还看了美国国家地理的电视系列片《失落的文明》。” 甄陌笑不可抑,非常认真地与这个刚满6岁的小学一年级学生从古埃及文明一直探讨到美索不达米亚文明。 薛振宇非常喜欢他与自己平等对话的态度,忽然说道:“甄叔叔,等我长大了,可不可以像你一样好看?” 甄陌笑道:“像你爸爸就很好看了。” 薛振宇撇了撇嘴:“他那么老土的,又没文化,一问三不知,总是说什么‘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我才不要像他呢。甄叔叔,我想长得像你。” 薛明阳哈哈大笑:“臭小子,这么损你老爸,我真是白养你了。” 薛振宇瞪他一眼,得意洋洋地说:“那我不要你养了,我要跟着甄叔叔。” 薛明阳却很欢喜:“好啊,你跟着甄叔叔我倒不反对,这样他也跑不了了。” 甄陌也瞪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呢?别在孩子面前乱讲话。” “我没乱讲话啊,实事求是嘛。”薛明阳很无赖地笑着,将车停在了欧典门前的停车场。 这时,高建军带着他的儿子高天华已经先到了,沈安宁正跟那个酷肖高建军的孩子在座位上玩得不亦乐乎。 上个月高天华的生日时,他们已经有过这样的聚会,两个孩子已经混得烂熟,这时欢呼一声,跑到一起拥抱,惹得周围的大人都忍俊不禁。 这一顿饭吃得非常开心,人人踊跃,都点了自己爱吃的东西,结果堆了满满一桌。吃完正餐,服务生又端上来一个既漂亮又美味的意式芝士蛋糕,钢琴伴奏着他们高唱“祝你生日快乐”,让薛振宇鼓着腮帮子,吹熄了六只彩色小蜡烛。 大家鼓掌的时候,梁欣又打来了电话,给儿子说“生日快乐”。 最后,沈安宁跑去弹钢琴,让两个小孩子用清亮的童声唱出“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然后笑得一塌糊涂。 天色将晚,他们尽欢而散。 薛明阳将车子开回家里,勒令薛振宇回去听奶奶的话,早点睡觉,便拉着甄陌走了。 “今天是情人节,咱们可不能稀里糊涂地就这么过了。”他咕哝着,打车去了“与狼共舞”。 这里照样是人山人海,他们挤到吧台。薛明阳叫过服务员,大声吼道:“一瓶伏特加,一听苏打水,柠檬,冰块。” 甄陌没说什么,却似若有所思。 不久,沈安宁和高建军也挤了过来,与他们会合了。 闹极了,谁讲话也听不见,他们各拿一个骰盅,用手势猜点数,输了的喝酒。 高建军这时已经正式与夫人离异。他太太其实也是女中豪杰,做了一次过激的行动之后便冷静下来,有高参向她分析,说在事业上她与高建军分则两害,合则两利。她在仔细衡量之后决定不再苦苦追逼,就此放手,但也提出了若干条件,除了高建军原先的承诺外,还要儿子,要追加股份。 高建军对她的要求全部答应,两人分别带着律师签字,协议离婚。现在他已另外买房,沈安宁也终于答应搬过去与他同住,令他十分开心。此时,他一直搂着沈安宁的肩,在游戏中不断放水,自己喝酒,却不让他多喝。 薛明阳经此一役,自然也明白了他对沈安宁的疼惜之情。别看那个年轻人看上去十分天真,可像他那样不争夺不追究的磊落性情,如果不是经过了沧桑坎坷,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高建军一直非常爱护他,甄陌也始终很迁就他。 想着,薛明阳悄悄伸手过去,暗暗地握住了甄陌的手。 甄陌一直微笑着,没有挣脱。 过了零点,欢乐的余韵一直没有消散,高建军却与薛明阳道别,急不可耐地带着沈安宁回家。 薛明阳凝神着甄陌。在吧台黯淡柔和的灯光下,他那清秀的容颜如玉雕一般动人。他仍如往日一般安静,这种安静曾令薛明阳数十日没敢碰他。今夜,这种气氛给了他无比的勇气,他终于借着一股热血,拖着甄陌出了酒吧。 他将甄陌推到黑暗的角落里,紧紧地圈住他,重重地吻了上去。 他的吻热情,激烈,不容置疑,带着伏特加的烈性、苏打水的清甜、柠檬的酸涩、冰块的沁凉,在甄陌的唇齿之间辗转。 甄陌略有些犹豫,被动地承受着他的激情,渐渐的,他的唇舌有了回应。 薛明阳惊喜万分,抬头看着他。 甄陌微笑着,双眼反射着路边的灯火,似有烟花绽放。 薛明阳轻轻笑着,重新吻住了他。 两人在暗夜里紧紧拥抱着,已是不能自己。 薛明阳喘息着,边吻边断断续续地问他:“我们……是去……酒店……还是……你家……” 甄陌笑意更浓,身子前探,轻轻咬住他的耳垂,轻道:“去我家吧。” 薛明阳二话不说,立即将他拉着,冲上了路边的出租车。 今夜,他要时光倒流,从他们最初的时刻重新开始。 这一次,爱情是真的回来了。 ——完—— 后 记 《听说爱情回来过》本来是想写成悲剧的。大家一看这书名就猜出来了。嘿嘿。 某雪有个毛病,构思一部小说时会先写个开头,然后就写大结局,瞧着满意了,这才开始填中间的情节。 本来这本小说的最后一句是—— “黑暗中,甄陌落下泪来。” 但写到中途,某雪的QQ上刀光剑影,群里威胁不断,书评区更是弥漫着恐怖气息,呵呵,逼得某雪改邪归正,变后妈为亲妈,让偶家的陌陌幸福了。于是,大家欢喜无限,某雪怅然若失。^_^ 不过,这个结局看上去还是不错的,算是某雪提前送给各位大人的春节礼物和情人节礼物。 某雪写文的宗旨一向是“让天下有情人终于没成眷属”,呵呵,不过却祝愿现实中的有情人都成眷属,希望每个人都有幸福。 祝各位大人新春愉快,心想事成。做生意的财源广进,在工作的步步高升,正读书的学业有成,或者像某雪这样不思上进的,也能自在逍遥。 灯暗。 鞠躬。 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