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 娇羞胡萝卜 不小心遇见? 不小心遇见 何律不得不承认了,教师的确是份总会有机会吃粉笔灰的职业。哪怕他是大学教师,哪怕他在一所教学资源已经相当高端的大学任教,使用了三年的多媒体就忽然这么罢工了,即使他学的是软件工程,也改变不了硬件瘫痪的现实。 何律在黑板上写完一段初级的入门程序,吹掉手指上沾的粉笔灰,然后开始介绍最基础的理论基础。嚣张的粤语歌曲在课堂上奔放地响彻开来,何律好脾气地甚至辨出了那是一个90年代香港乐队的经典作,旋律甚是荡气回肠。 很快一个大个子男生就按掉了手机,一边骂骂咧咧道:“靠,老子都给你来上课了,查什么勤!”男生大概自以为声音不大,但实际上一直到站在讲台上的何律都听清了他说了些什么。 何律眯了眯细长的眼,心想自己从来不点名的课堂上,居然还坐着被别人查勤的学生。真是,有点欺人太甚啊!何律无奈地摇摇头,继续他的讲课,大学生么,课堂上玩个手机什么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律没什么兴趣去纠正。 这个学期的第一节课,就在残夏的余热中徐徐地过去了。何律不是多风趣幽默的老师,但至少也有斯文温慢的讲课方式,一堂课下来,不少学生都是被催眠了个彻底。倒是一开始用手机扰乱了课堂秩序的那位大个子,一边抹汗一边挥笔如飞地不知道在写画些什么,虽然一节课连头都没抬,但至少不是趴伏大军的一个。 何律说了一声下课,就收拾起U盘教案之类的,正当他要走出教室的时候,猛的一个大黑影冲到了眼前。 常键从善如流地露了个大大的笑容:“老师,可以给考一下课件吗?”被翘课逛街的老妹逼着来给她上数据结构的课,完了还得帮她考课件,这样的老哥真是仁至义尽了。 所幸多媒体只是屏幕功能不能使用,移动硬盘转移一下东西还是能够实现的。何律弯腰把自己的U盘重新插上接口,把课件传送到学生的U盘里面,鼻梁上的眼镜随着弯腰的动作缓缓地往下滑,何律扶了扶,这么会功夫,几个PDF文件也就发送完毕了。 “哎,老师!”常键高声喊了一嗓子,“你拿错U盘了。” 何律低头看看手中的U盘,对比了一眼还连在接口上的另一个U盘,一个款式的,难怪自己会拿错。幸好这学生眼快,要不之后的课件可就没着落了。 下一堂课的学生已经三三两两涌进来,常键要回了自己的U盘就背起斜挎包准备从后门溜了,一个橙红色,一个紫色,居然也能一眼拿错,这老师看着斯文细致得紧,偏偏又有这么股马虎劲。 刚走出教室,手机铃声又响了。“常小惜同学,这课老师不点名,下回你要翘课就不用赶着上课时间来查我勤有没有帮你上课了,嗯,课件帮你考了。对,老师是个年轻的大帅哥,你没来是亏大了!”切,看这丫头下次课不会自己赶着来。常键回头已经完全忘记了讲台上的年轻男子长啥样,依稀有个书生气的影子,毕竟两个小时头都没怎么抬,记清楚才怪。 何律拎着裤腰带就听到走廊传来的音量不小的讲电话声音。年轻的大帅哥?年轻的何老师洗了洗瘦长的手指,把沾着的粉笔灰给洗了个干净。帅么?镜子里的脸精神还不错,微微拉开嘴角,这点隐约的笑意顿时有了锦上添花的意味,让一向甚少自恋的何老师不惜对镜自怜了那么几秒钟。 常小键还是个老大? 常小键还是个老大 C大东门外,白衬衫黑裤子的何老师正在奋战一大碗牛肉面。八块钱一大碗,真是划算啊。口袋里只剩下破百剩下的九十二块钱的穷人何老师摸着旧钱包感慨。 伤春悲秋何青年对着面碗叹了口气,运气不好,偏偏在借出大额钱财的两天后丢了钱包。何律不得不取了农行卡的余款,奈何取款机只给整钞,明明一百八的余额就只能取一百。去银行大厅排队取八十块钱这种事情,可怜的何老师还是干不出来的。掰着手指数了数,下个月的工资还有一周才能拿到,最近一个小外快得下周三才有谱。 何律咬了咬筷子,口袋里的九十二块钱怎么熬过剩下的一周呢?交通费,饭费,幸好电话费水电费什么暂时不用考虑。更幸好银行卡和身份证不在钱包里,否则光是挂失补办就够烦了。 吃过午饭回到院里的时候,何律被通知去领了份材料。何律博士毕业留校,如今是小小的讲师一名,两年书讲下来,居然一点没有往职称上动心思的野心。 材料果然是和职称变动有关,何律暼了两眼就塞进抽屉的深处了,毕业前不是发生那些事,他怎么也不可能会留校当个安分的教书匠,教室办公室家三点一线,简单得几乎无聊。 上完周四的最后一堂课下课,公交车经过超市的时候何律还是下意识地下了车。人嘛,总不能剥夺他那么一点侥幸的希冀,说不定那个丢失的钱包被人捡到了,并且捡到的是个好人呢?里面的几百块现金何律是不奢望了,关键时那个钱包,要真能找回来还是好的。 眼前的超市规模挺大的,何律下了找了个保安室就钻进去了。 “钱包啊?倒是有一个。”年轻得有点过分的小保安流里流气地半躺在椅子上抖着大腿,染成金黄的头发从帽子的边缘钻出来,小保安吊起眼角打量着衣冠楚楚的何律,半点没有要挪身的意思。 何老师又皱眉了,眼前这个说他是地痞似乎更像一点,要说保安……真让人没有安全感。要说这也好歹是家跨城市的连锁超市,瞧瞧找的保安真没个模样,大概是关系户吧。何律也不和他计较,抱点期待地描述:“对,大前天在你们这儿丢的,里面有几百块钱现金,一张公交卡,唔,还有个U盘。对的上吗?” “钱包什么颜色的啊?”小保安一边戳着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继续问。 “黑……黑色吧?”何老师为难了。 “嘿,老兄,”小保安把漂亮的山寨机收进口袋,“黑色哦?”在瞧到何律脸色中的几分紧张,顿时把嘿嘿的笑容给收得一本正经,“不好意思,那个钱包就不是你的。我手上这个,不是黑、色、的!” “哎,你给翻翻钱包里面,几张一百整钞,还有一个U盘,U盘里面的C程序课程半个学期的课件,这边有电脑吗?你给插上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我说上帝的顾客同志,你连钱包颜色都没说对,我凭什么给你插上看看啊?”一脸流氓相的小保安拽拽地把何老师给噎回去了,“没人连自己的东西是什么颜色都记不住吧?” “黄毛,在嚷什么呢?”一道年轻的声音插过来,何律转身,就看见一个略微有点眼熟的男孩子揽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往这边过来。何律再转过身的时候,就看见眼前的黄毛保安跟换了张脸似的从前一刻的拽不可言顿时缩成讨好的小弟样,连口气都是谦恭的:“嘿老大,和大嫂视察呢?” 那个被揽着的女生飞快地一巴掌拍在黄毛保安头上,秀气的小脸怒气冲冲:“常小贱,管好你小弟的嘴。” 黄毛讪讪地把被拍歪的帽子给扶正了,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可怜相。常键笑嘻嘻的也没打算出手相帮:“黄毛啊,得罪我家姑奶奶就这下场。” 黄毛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就得罪了老大的马子呢?没觉得哪里说错了啊,莫非是工作时间和顾客打诨影响客流量?黄毛一不小心就想深刻了,觉得老大真是找了个好马子,如此这般为老大家的生意着想,于是立刻反省自己,掏出钥匙开了抽屉,拿出一个钱包来。 “这就是我的钱包。”何律看到自个儿钱包在小流氓保安手里待着就即惊喜又一阵心慌和心焦。 “你又没说对钱包特征,这明明就不是黑色的。”黄毛拽着钱包嘀咕了一声,翻开钱包准备核对失物,架不住常键手快。常键打开钱包翻看了一下,五百块钱现金,一张市民公交卡,一个2G U盘。常键随手就把钱包丢给何律了。“不用看了,是他的钱包。” “哎?”黄毛疑惑了,老大怎么用一副明察秋毫的表面信口雌黄啊? “哎什么哎!”常键口气开始不好了,“这是老子老师,你有意见吗?”瞪完黄毛,常键稍微收敛了一点语气,“何老师?” 何律点头:“谢谢。” 常键拉开一个痞痞的笑容,点点何律手中的钱包:“这是暗绿色,不是黑色。” 何老师尴尬。 欺负色盲好玩么? 欺负色盲好玩么 何律就这么拿回了自己的钱包,虽然终究是没想起来给自己解围的学生到底是谁,但何老师很高兴,终于告别拮据的日子了。想吃啥就吃啥,不用数着钞票吃饭真是太美好了。拿回钱包的头天晚上,何律找了个小餐馆奢侈了一顿,自从工作之后,何老师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钞票在手万事足的安慰感了。 拿钥匙开门进屋的时候整整好晚上八点。何律打开电脑写了会程序,手上这份任务已经答应老耿会在这周末之前完成,何律算了下时间并不是太着急。三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之后,何律打开网页玩三国杀。空荡荡的三室一厅里,独身一人的何老师每每就是靠这玩意儿度过临睡前漫长的闲暇时间。 第二天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何律老师站在校门口那条大马路的红绿灯前面,等着最下面的那个灯变亮。C大门口繁华路段,何律也不着急地等着红灯。 “何老师!” 何律扭头,急匆匆过来的正是教务处的那位田老师,身体胖胖的,走路带点颤,脸上一派和蔼,手中还拽着一只冒着热气的塑料袋。 “田老师,没吃早饭呐?” “带去办公室吃,”田老师扶了扶肩上的背包,一双眼睛把何律从头打量到脚,“何老师别忘了今天的聚餐。” 何律点点头。说聚餐都是有点欲盖弥彰了,其实该说是相亲才对。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被迫盛情难却,虽然何老师自认为男子二十八还是一枝花。 “绿灯了,走吧。”田老师伸手拉了拉何律的胳膊,那和善的目光看得何律心里都暖暖的。 何老师这天只有上午十点到十二点的课,通常这个时段的课上座率会比八点的课堂要高一些,教室里还算坐得满当。何律把U盘连接到多媒体,打开PPT,瞧了一眼手表离上课还有十来分钟,何老师顺带抬头看了看教室里的情况,就看见了一个眼熟的学生。说眼熟,是因为何老师前一天刚见过,那个前一刻还安安分分窝在小男友臂弯里,下一刻就尽显刁蛮本色的女孩。何老师下意识地笑了笑,现在的孩子啊,谈恋爱都是个顶个地积极,哪里像自己这种一把年纪还需要靠相亲认识人的。那女生大概察觉了何律的目光,竟大方地回了何律一个明亮的笑容。何老师掩饰般地咳了咳,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何律下意识地在女生周围环视了一圈,结果并没有发现那个痞子保安口中的老大,这么一想,何律就意识到了自己怎么会觉得那男生眼熟,可能就是来上过自己的课吧。 下课的时候,何律果然就看见了那个“老大”靠在教室门口的墙上,听着耳机嚼着口香糖,要不是身上衣着还算规矩,何老师真不想承认这样的家伙也是C大的学生。看见何律拿着教案走出教室,常键抬起头,笑着朝何老师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何律囧着脸点了点头,径直往前走了。 身后有女孩子娇嗔的声音传来:“常小键你又对着美人吹口哨。”“丫头,注意你用称谓。”“呦,上个大学还真当你是个文化人啦?”“要不上个p的大学啊?”“真是皮厚好意思,别人到你这年纪的时候大学都毕业了吧?”“喂喂……” 后面的对话何律就听不清了,何老师在办公室洗了个手,整了整领带,和田老师约好是中午十二点见,提前二十分钟下课果然是有必要的。 何律到底约定的地点的时候女方和介绍人田老师都已经到了,何律致了歉,唤来服务生点餐。女方也是老师,不过是C大隔壁的一个重点高中的生物老师,和田老师有着七拐八歪的亲戚关系。女孩子脸小小的,个子也小小的,架着一副眼镜,秀气的脸庞看起来就分外端庄。给何律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工作之后这种借着吃饭名义的相亲就多了起来,何律也不是第一回,倒也有熟门熟路的自觉,聊聊双方的兴趣爱好,隐晦地谈谈收入和家庭情况。何律在大学里的基本工资不高,好在自己会赚外快,鉴于本性中不思进取的成分,暂时还没有跳槽的打算。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找媳妇最有优势的当然是房子,何律父母去世后就留了一间颇上得了台面的房子下来。果然女方对何律的个人条件和经济条件都是挺满意的,女孩子也还算实在,说的话都诚诚恳恳的,到最后听到何律提起过世的双亲,明显流露出一点没忍住的同情来。 何律抿了抿嘴角,觉得有个问题还是应该交代一下。田老师看到双方似乎都很有意向顿时笑得和朵菊花一样,站起身来要给两人添茶一边还不忘夸着何老师懂事体贴,何律还算有点绅士主义,接过茶壶就要代劳。接过一不小心胳膊肘蹭了蹭上菜的服务员,顿时不算烫的茶水倒了不少在自个儿身上。 “我去去洗手间。”何律站起身来,朝在座的两位女士笑着点了点头就推开包厢门出去了。这一出门,何律就看见餐馆的进口处那里,那个叫常小键的男孩子拎着女孩子的背包拉开门,然后女孩子就蹦蹦跳跳地进来了。现在的孩子谈个恋爱真是奢侈,何律摇摇头,就钻进了洗手间。 “嘿,何老师!”何律正擦着袖口沾的茶叶,一道男声突兀地响起,何老师抬头就见常键站在洗手间门口正要走进来。 “你好,”何老师规矩地回了个招呼,“常小键同学。” “噗,”常键喷了,“别和丫头学,我叫常键。平常的常,键盘的键。” 何律又囧了,讪讪地点点头。 常键往何老师身上瞟了几眼,然后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何老师,没人告诉你,浅蓝色的衬衣搭紫色的领带……有点怪异吗?”常键说完就自顾自解了裤子解决个人问题去了。 有种就不要内疚? 有种就不要内疚 何律眼神闪了闪,露出一点忧郁和难堪。 常键从洗手台的镜子里瞥见何律低下去的目光,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不是滋味,混混老大干久了就习惯直言直语。这么赤裸裸讽刺他人的审美,其实是挺没礼貌的,只不过过去二十来年的混混生涯并不需要礼貌这种东西罢了。 何律没再搭腔,洗干净袖口就犹自走出了洗手间。再次回到包厢的时候,何律堆起一点温和的笑:“宋老师,有个事情,我觉得我应该说一下。” “嗯?”年轻的生物老师抬起脸,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高挑身影。 “我是色弱,轻度意义上的第二色盲,宋老师是教生物的,该比我懂得多。”何律在原先的位置上坐下来,脸上还保持着淡淡的笑意,“这种病症,有遗传概率。” 何律的话是什么意思,宋菡当然立刻就明白的。隐性遗传病,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没有携带致病基因,如果是考虑结婚生子的情况,将来时态的妈妈当然会考虑如何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先天基因。 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就冷下来了。何律原本要说的就是这个,但是经历过洗手间的一幕,何律心底就有了些悲哀,原本该坦然对待的话题忽然就有点艰难了。这一顿饭终究有点不欢而散,特别是宋菡原本对何律挺有好感,后半顿饭吃得很是纠结。 没有相亲的日子对何律来说也没差,孑然一身的时候想想有个人能陪着说说家常一起看电视旅游也不错,没找到这样一个人也不是太不能忍受。何老师依旧慢悠悠讲着课赚着外快,倒是那个宋菡,还陆续给何律打过几个电话,双方都不冷不热的,没几句话就挂了。 周末做完手上的程序交了任务,何律一个人晃到了商业街,逛了几家店却是什么都没买,何律想起常键那天用的那个形容词……怪异,不由感慨了一下,母亲过世之后自己就几乎没怎么添置过衣服。这么一想,就不免有点难受。 逛得有点疲倦的时候,何律找了家店吃自助,正是饭点的时候,人流量很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座位安顿下,西裤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了,一遍一遍耐心地震动着大腿外侧的肌肤。 大周末的会是谁找自己?何律嘀咕着摸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闪着孙诚的名字的时候,按在接听键上的手指不由缓了下来。停了片刻,何律终究是接了电话。 “老三?在忙什么?” 那边清冷严厉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何律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对方的语气完全是老朋友的问候,好似那些尴尬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何律清了清声音,在喧闹胜地的角落中利落地回过去:“在吃饭。” “一个人?” “嗯。”何律模糊地应了声,一边把餐巾纸往边上移,“有事吗?” 孙诚那边有一段时间的静默:“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了吗?” “您大忙人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何律干笑。 “登你这尊宝殿,和有事没事没关。”孙诚涩涩地笑了下,“我过来出差了,明天回去,今晚上方便一起吃个饭吗?” 何律咬了咬叉子斟酌:“唔,今晚啊……” “没空?” “有空吧。”何律眉头打着结,终究是狠不下心。 “恩,六点钟西门外老地方见,我要去开会了,先挂了。” 因为这个电话,何律的自助餐吃得食不知味,草草填饱了肚子,刚出门的时候,迎面地就碰到了某个“眼熟”的人。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何律对着白花花的太阳抹了把额头。 “何老师!”正当何律考虑着低个头转个脸避过去的时候,对面的人已经大咧咧地喊过来了。鉴于常键小朋友之前的糟糕表现,何律十分不想搭理他,奈何为人师长。 “何老师出来买东西吗?”常键瞄了瞄两手空空的何律,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派潇洒地问。 “嗯。”何律简单地点头。 “老师还没买吧,要不要一起?”常键又对着他的帅哥老师吹了声口哨,吹完才有点懊恼,这习惯明明已经戒了挺久,偏偏在何律面前总是复发。 何老师本想一口拒绝,但又想起晚上要见孙诚,想想的确是需要购置点新衣服了,如果……如果眼前这个混混一样的学生眼光还不错的话,就权当领了个免费导购吧。 常键没料到陪何老师买衣服是这么享受的一件事,首先视觉福利就不用说了,何律身形偏瘦,显得人高高的,又有肩,衣服穿上去就能撑出架势来。而且何律实在是非常合作的被导购者,基本上常键什么是意见,何律就凝眉思索一会儿,不刻就会买下来。这让常键非常有成就感。两个男人逛街,有目的性的,很快地在两个小时内解决了任务。 何律对着手上的大包小包发愣,居然一下子就买了这么多,幸好刚刚领了像飞来横财一样的外快钱。 “老师,您就不意思意思?” “意思什么?”何律不解。 “免费陪你买了一下午衣服啊,”常键笑得痞痞的,本来是出来给自己小妹挑生日礼物的,结果礼物没挑净陪着何律买衣服了,“老师你就不想想感谢我一下?” “唔,改天请你吃饭?” 常键顺手挎过何律手上一大半的分量:“何必改天啊,就今天吧。今晚怎么样?” “今晚我有约了。” “有约?”常键的笑容没了,“不是宋老师吧?” “你认识宋菡?” “我以前读的高中就在C大隔壁,宋……老师教我生物的。”常键自顾自地往路口走,“上次看见你们一起吃饭了。” “哎,你拎着我东西干嘛去啊?”何律赶忙追了几步,就一直追到了常键招来的出租车上。 “老师你给司机师傅报个地址,”常键把各种袋子往车座边上的空间一塞,“先给你把东西送回去吧,我再回学校。” 不经意地耀武扬威? 不经意地耀武扬威 常键不能否认今天这么热心因为有点怀咎意味的心态在,然而小半天相处下来,竟是觉得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冷冷清清的老师竟是十分地对自己胃口。干脆,温和,沉默。多适合交朋友的性格啊。 常键就一直帮何律帮东西送上了电梯,正打算返身回去的回去的时候被何律抓住了袖口:“上去坐坐再走吧。” 常键嘿嘿一笑,那表情快乐得仿佛他原本的转身就不过是个欲擒故纵的动作而已。何律没什么表情又非常不见外地把手上一半的重量再次分到了这个人高马大的学生手里。 何律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却也有一种人事单薄的孤凉,常键捧着茶杯转了一圈,最后靠在他家老师的卧室门口。房间里的男人正在认真地比对着新置的衣物,成套地挂进衣橱。 “老师。”常键喊了一声,“……你是不是在回忆买衣服的时候我给你的搭配建议?” 何律转过头来,乌黑的眸子有一刹那的不知所以,几十秒后才认命般地承认:“……被你看穿了。” 快言快语惯了的常键却觉得自己被那个人口吻中的无奈给KO了,怔了半天才愣愣地说:“老师,你是不是对颜色不敏感?” 何律轻轻叹口气,从整理好的衣服堆里走出来,拍了拍常键的脑袋:“色盲你懂不懂?” 常键张大了嘴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没有颜色的世界,多凄惨啊。 何律对着常键眼中快要溢出来的同情哭笑不得:“没有完全分不清那么严重,就是不敏感而已。色弱还是比色盲好一点的,再说,色盲也总比色狼好。” 常键想起来自己前前后后对着老师吹的口哨恐怕也不是一个手数的过来的,顿时对于色狼一说很是惭愧不已。把喝干了的茶杯放下,常键打算回学校了。 “唔,都五点了,我和你一起走吧。”何律把茶杯收了,“你等我换一下衣服,马上好。”说完何老师就把卧室的门砰一声关上了。 十分钟后,常键望着新外套新裤子的何老师,不得不对自己的审美观产生了优越感,不过一想到何律穿这么精神是为了赴某个人的约,常键就有点说不清的滋味:“真的是去见宋老师?” 何律一巴掌拍在常键脑门上:“瞎说什么呢。” 因为是很堵车的时段,两人坐公交到的C大东门已经快六点,何律有点懊恼,虽说对晚上的见面不太情愿,但迟到确实从来不是何老师的习惯。 “来不及了?”常键走进校门就往保安室另一端的自行车车棚走,一会儿就推出一辆崭新的男式自行车出来,迅速地几下追上了匆匆走在前面的何律,“上来。” 何老师犹豫地瞧了几眼自行车后座,他读书的时候也是坐过不止一次两次的,每次都颠得屁股疼。 “你不是赶时间?上来啊。西门是吧,我带你过去可以节省一刻钟。”常键诱惑他。 何律果然被诱惑了,而且常键的自行车大概是为了带人方便,后座上绑着厚厚一层的坐垫,看上去还是挺舒适的。 等在西门门口的孙诚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当年宿舍的老三坐在一个年轻男孩的自行车后座,还是架着那副浅色又厚重的眼镜,穿得素气又干净,整个人都淡淡的。 常键右脚撑住地面:“老师下来吧。”抬头就看见眼前的男人用绝对称不上善意的眼神望过来。对于莫名的敌意,常键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气势丝毫不输当年用拳脚说话的时候。常键这幅样子,和在职场打滚了两年,一身西装笔挺看起来玉树临风样的孙诚,居然也有丝毫不让的势头。 何律看了眼两个用目光交流的男人,真是觉得头疼难当:“谢谢了,常键。”说完就朝着孙诚走过去。常键点了个头,左脚一使力,自行车已经往前滑行,离开前,常键还扔了一个挑衅的眼神回给那个并不认识的男人。 “那是谁?”孙诚的目光指指常键已经远去的背影。 “一个学生,”何律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找个地方坐吧,还是……你想先逛逛校园?” 孙诚沉默了一会儿,许久叹了口气:“走吧,先去吃饭。” 熟悉的餐馆熟悉的菜色,不过不再是宿舍聚餐而已。两个男人一起吃饭也不过是回忆过去展望未来聊聊现在,何况过去已经不是太经得起触碰的好话题。 “老三……你就打算在这里待下去了?” “这里没什么不好啊,本来就是我的家乡,而且现在的工作我也挺喜欢的。”何律拿一根筷子把鱼肉上的葱叶一片片刮下来,“我没你那么大野心,当初说什么自己开个公司……”何律笑了一下,“也就是一时冲动的事情,小老百姓何律哪有那个恒心和毅力啊。” 孙诚定定地看着他不断拨动的手指:“其实,如果我们一起做的话,你知道的,我是不会让你吃苦的……” “孙诚。”何律出声打断了他。 “我知道了。”孙诚涩涩地停下来,“不过你不觉得现在的工作太屈就了吗?你明明……” “没有,现在都很好啊,熟悉的环境,还有朝气的小朋友,偶尔帮老耿干点活还能拿外快,而且我在这里有房子,虽然车子是不可能有了,我觉得已经满足了。”何律淡淡地笑,“孙诚,你别觉得愧疚,我原本就不怪你。” “老三,”孙诚伸出的胳膊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不属于自己的人终究强求不来,做了那么些事,没得到恨已经够庆幸了,“好好照顾自己。对了,今天带你来的那个人?” “不是说了吗,学生而已。”何律的脸色有点沉下来,他不喜欢孙诚一边示弱一边又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来打听自己的隐私,“你这次过来明天就回去?” “嗯,”孙诚点点头,“本来是别人的差事,临时有事换了人,否则我也可以早点联系你。” 何律摇了摇头,早点联系又能如何,他明知道自己没那心思。 不小心纠纠缠缠? 不小心纠纠缠缠 一顿饭吃了三百多,何律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的,付账的时候才意识到今天一天可真是大出血了。一掏钱包却发现不对劲了,外套口袋里塞了两个钱包,之前常键骑车带他过来的时候,嫌钱包磕着大腿难受,就把钱包塞给自己了,居然忘了要回去。 “怎么了?”孙诚看何律怔在那里,关心地走过去询问。 “没事,走吧。”何老师把钱一付,两钱包还是一个兜里揣着,那孩子的联系方式自己也没有,要不要待会儿给他送宿舍楼去算了,今年的男生宿舍好像是……43号楼? 孙诚的意思是吃过饭想逛逛校园,两个人就绕着校园走了两圈,何律话不多,孙诚本来就是沉默的人,不过在何律面前多了点殷勤而已,两人之间气氛真是冷得可以。第二次走到西门的时候,何律就停下来了:“不早了,你回去吗?” 竟是在赶人了。老三这两年还是有长进的,孙诚想。“嗯,走吧,我开车过来的,送你回去吧。” “你不是来出差,还开车?” “同事的。”孙诚淡淡地解释,他不否认见面之前对两人的互动还有所憧憬,见了何律的面却明白了,当年不可能的,现在依然不可能。有些人会因为分别更加期盼,比如自己;而有些人,会因为分别自然冷淡,比如他。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何律在校门口停下来。 孙诚看着老三在路灯下沉静的脸,忽然有点点悲哀,自己这边再狂风暴雨又有什么意思呢,反正到了这个人这里一切就变得波澜不惊了。 把孙诚送走之后何律就返身往43楼走,进了宿舍楼,掏出身份证给楼长登记,直到拿出本校教师的饭卡,凶巴巴的楼主大叔才开始拿出学生名单给何律查找。一直把化学系的名额全部查遍了也没看到常键的姓名,莫非他不是化学系的?何律疑惑,可那家伙每每出现的都是化学系的课啊。 最后何律是在管理系的名单里面找到常键的,258室,敲开门的时候,宿舍里喧闹不可言语,三台台式机都在激烈地打游戏中。何律不由感慨C大学生真是一代彪悍过一代,巡视了一圈却发现常键同学却不在宿舍。 “常键啊?在水房吧?”正在狠命敲着键盘的男生头也不回地丢了句话。 何律走到水房的时候常键正赤着上身擦澡,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的十分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操,等老子洗好再说。” “老子”抹了把脸,就看见何老师窘然的脸:“啊何老师啊,有事?” “你先洗吧,我在你宿舍等你。”何律从水房退出来,却还是相当不想回到那个满是躁动的键盘声的宿舍去,话说刚才那一瞥……现在的小孩都长得那么结实么?何律捶捶自己单薄的胸膛,自卑了。 何律就靠在宿舍拐角处百无聊赖地等待,拿在手上的是常键的钱包,何律无意识地玩着钱包,一不小心就有一小片纸飘了出来,何律矮下身捡起来。是一张大头贴。照片里的男孩女孩亲密地靠在一起,女孩子的表情骄傲得像公主一样,一个拳头抵在男孩子的下巴下面,男孩一脸无奈,却分明是甘之如饴的笑容。 “何老师,你这样是侵犯隐私吧?”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何律吓了一跳,抬眼就看见常键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出现在自己面前,笑得颇欠扁的样子。 “你的钱包。”何律一把塞到他怀里。 “嘿嘿,我回到宿舍就发现了,本来想下次上课去找老师拿呢,”常键接过钱包,一边掏出手机来,“说起来,老师留个电话号码吧。” 此刻的这种彬彬有礼和之前的粗口豪放居然是同一个人,何律嘀咕了一声,报了一遍自己的号码,然后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了。顺手存了常键的号码,何律看到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存好了,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常键扯了一下何律的衣服,“外面下雨了,我去拿把伞。” “下雨?”何律从走廊尽头的窗望出去,路灯下外面果然灰蒙蒙的一片。这雨,怎么就没有早下那么一个小时呢。 常键穿着个拖鞋吧嗒吧嗒地奔回宿舍了,没多久就拎了把伞出来:“走吧,我送你下去。” 常键一直把何律送出宿舍楼送过了校园路送到了校门口。何律笑着挥挥手:“你快回去吧,穿这么少,要是着凉了我就罪过大了。” 常键蹲在校门口的路灯下看着那人的背影在灯光下渐渐远去,给人送行这种事情一向是自己最不耐的,除了自家老妹,现在看来这个冷冷清清的何老师似乎成了第二个。虽然不清楚何老师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却能感觉得出来何律身上的孤独,从热闹喧哗的校园回去空荡荡的家里,是什么感觉呢?本能的,常键有点舍不得孤孤单单的何老师在雨夜独自走完这段路途,才会一直送人送出了校门。 直到背影都看不到的时候,常键才从地上站起来,阴影里冒出来的身影把一对正从校外回来的小情侣给吓了个够呛。吸了吸鼻子,气温果然降下来了,但愿别被乌鸦嘴的何老师说中。 说有配角就有配角? 说有配角就有配角 而事实上,常键倒是没有感冒,反而一路上被常键用雨伞护得好好的陈老师着了凉,这几天上课都哑哑的,出个声都能喘上两口。体质差距什么的,果然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C大校门口,黄毛又被他家老家拍了一巴掌,不过这回是表示嘉奖的拍肩膀。 “老大你感冒了?”曾经的流氓保安现在的流氓市民看着他家神清气爽的老大非常疑惑地问。 常键随口哼了哼,分别看了一下手中几包药品的功用和注意事项:“这回得力了。” 黄毛嘿嘿笑了声:“老大是给马子买的吧?”眼前这个可完全没有感冒的样子。 常键想到黄毛口中的马子指的是哪个,立刻一巴掌拍上黄毛的脑袋:“你马子才感冒。” “又说错话了吗。”黄毛很是委屈,“和姓王的讨药可不容易,老大你还敲我。” 常键斜了他一眼:“我说啊那姓王的说话是不好听,但对你还算可以了,别总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哪天人家管都懒得管你了,看你还笑得出来。” 黄毛炸了:“靠,谁要他瞎好心,我爹妈都没管的事轮得到他管吗?他算个鸟啊。”黄毛最后一句话是憋在喉咙低低地嚎出来的。 “你爹妈管你吗?他们是根本懒得管你。”常键叹了口气,“你看我现在都不屑当老大了,你那个保安的工作好好做下去,老爷子也不会对我把人弄进公司有意见了。” “是是老大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黄毛立刻就涎了一张脸,“一定好好工作不给老大丢脸。” 常键拍拍他的脑袋:“我说黄毛,我看你啊,要不也找个夜校读读?还真准备一辈子当个小保安了?” “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姓王的了。”黄毛嘀咕。 “嘀咕什么呢?” “没啥。”黄毛说完一戴上头盔飞快地骑着摩托车跑掉了。 常键看看手上的感冒药,返身回去上课了。唔,第二节课应该还能赶上吧。 于是在陈老师带病上的第二节课上,就看到讲台上放着清热解毒的药剂和止咳糖浆。陈律环视了一下教室,果然就看见常键在老后面的一个座位上伸出手小幅度地打了个V字手势。陈律回了个淡淡的笑容,把药品装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常键看着陈律那个鼓起来的上衣口袋,莫名地觉得心情很不错。转而想到黄毛说的“老大的马子”,常键心里咯噔一声脆响。眼前这个沉静温和的陈老师,如果不是个男的,追来当马子绝对地带得出门啊。这事儿想想就觉得挺美的。哎,怪了,怎么越想越觉得这种假设挺让人热血沸腾呢? 陈律上完课就在教室门口等着常键,看到常键穿着大外套拖着一个大书包出现就一边掏钱包:“那个……感冒药多少钱?” 常键不爽了:“津津计较的有意思嘛。” “你不还是学生吗,又没有收入……” “学生也不至于在意这几十块钱药费,还是说,你觉得算得清的东西比较好?”常键的前二十年都在混,讲的就是义气,和一帮子兄弟能同甘也能共苦,最讨厌的就是一分一厘都要算得清清楚楚的行为。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就尤其喜欢在钱财和人情上都来往得不亏不盈,好像这样就能和谁都没有太大的关联。陈律的这种姿态让常键顿时就有了点火气,连带着口气都有点不好。 “唉,那就……谢谢了。改天请你吃饭吧。”陈律被小朋友的脾气有点吓到,把钱包塞回口袋,快十二点了,也该去吃饭了。 “何必改天啊,”常键一见陈律要走,忙跟着凑上去,“就今天吧,陈老师不也要去吃饭?一起吧。” 陈律哭笑不得:“我说你还真是性急,上回也是……”说到这里陈律就停下来了,这么说起来,其实他还欠了常键一顿饭。上回的债还没消掉。 常键笑得不怀好意:“怎么,知道我为什么蹭饭都要选择第一时间了吧。” 陈律有点尴尬:“不过我现在感冒了,一起吃饭……你不怕被我传染吗?” “要是能被你传染,那天淋完雨感冒的人就该是我吧。” 也是,说起来陈律就有点郁闷,明明是雨天同行的两个人,而且这个混混学生还仗着个子高不断把伞往自己头顶上遮,结果感冒的却只有自己一个。 “陈老师你抵抗力不行啊,身体这么差,就应该多参加锻炼。这周我们有篮球赛,来不来?哎,对了,你还在感冒中,等你这次感冒好了吧。不过先过来感受一下篮球场的气氛也不错啊,顶多做做板凳客嘛……” 陈律无奈地打断他:“这个以后再说吧,现在,找个地方吃饭。” “行啊,既然老师你请客的话,就走西门吧,有段时间没开小灶了……” 走出C大西门,陈律习惯性地就把人往以前经常去的餐馆带。西门正对的这家餐厅一贯以价廉物美颇得学生喜爱,眼下又是饭店人流必然还很旺盛,两人一直往里面走,最后无意中找到的两人座居然在很角落的幽深处。 “适合偷情。”常键环顾四周,大咧咧地调戏他家老师。 “点菜吧。”陈律尽量无视他含笑的视线,把桌面上印刷精美的菜单往对方面前推。常键随手就那么一接,一快一慢之间,两只手掌却已经满当当地叠在了一起。常键不是没碰过男人女人的手,却依稀觉得自己此刻手掌之下的这片肌肤,格外地细腻凉爽。 陈律迅速地抽掉了自己的手掌,转过头去倒茶水,却偏偏露出来从耳后根到脖子那一段淡淡的粉红。 “老师别害羞嘛,摸两把又没关系,”常键也感觉到了陈律的尴尬,补救似的开了个玩笑,“反正都是男人,陈老师别和小姑娘似的啊。” 常键这句话一说完,陈律的脸就刷地白了。 调戏人的都是坏蛋? 调戏人的都是坏蛋 “陈老师……你没事吧?”常键被陈律的反应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不过是个调戏啊! 陈律苦笑了一下,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只不过自己一直当成最好的朋友的人,忽然用全然陌生的压迫感做出要侵犯的威胁,这种记忆总会有一点阴影停留在反应的瞬间,因为相似的话语相似的口吻,而回到充满不安的曾经。陈律点点菜单:“点菜吧。” 常键意识到自己可能触了逆鳞,安分下来熟门熟路地点了几个菜,才召唤了服务员过来记了菜名。 “这里的菜做得还不错,”陈律把白衬衫的衣袖处慢慢卷起来,眼前的男孩子虽说是自己的学生,但是刻意为之的恭敬却藏不起那股强势的气场,自然就没有了和晚辈相处的氛围。“不过我想,你们现在的学生,应该比我们那会儿会吃多了。” 常键讨好地笑了下,端起瓷质茶壶帮陈律把茶上了:“课不多的时候是经常出来吃。” “嗯,”陈律点点头,“我见过你一次,好像你还带着你那小女朋友。” “小女朋友?”常键脸上露出了货真价实的迷惑,尚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要女孩子清脆的声音炸响:“常小键,我坐在门口你没看见吗?!怎么跑角落里来了?”如果她不是正好进洗手间,还真看不到。 “哎,陈老师?”女生目光闪烁不明地绕着常键和陈律打了几个圈,然后偷偷凑到常键耳边,“喂,你不是这么好吧,为了我这门课的学分和老师套近乎好成这样了?” 陈律微微地点点头,女孩子的眼神很亮,打扮也很是新潮,和高大的常键在一起竟是分外搭调,居然让人有点忍不住的羡慕。 常键往里边挪了挪,给女生让了个位子出来,心里鼓打得厉害。原本两人说好中午一起吃饭的,结果中途因为想敲陈律一顿饭,竟是把原先和别人的约定忘去了十万八千里。眼下母老虎似乎误解了自己行为的动机,那真是再好不过。常键一把拍在女孩子后腰,揽着她坐下来:“饿了吧,一起吃。服务员,再加两个菜。” 服务员一过来,常键就非常顺口地报了两个菜名,身边的女孩立刻露出满意的微笑来,微微地往常键身上蹭了一下,从表情到动作,都充满了年轻女孩讨人喜欢的撒娇感。 陈律没再说话,更不想旁观对座的小情侣旁若无人的亲昵,手中茶已经不烫嘴,陈律就拾着瓷杯慢慢地啜饮。茶不是好茶,周围更是喧哗嘈杂,哪一点都不适合品茶的情致,陈律却偏偏能在人声鼎沸中自作出一番安闲自在的模样来。 常键刚刚把身边女生摘下来的围巾和帽子放好,菜就已经开始上来了。常键很自觉地把水煮鱼往唯一的女孩子面前推,一边给在座三人每人盛了汤。 陈律接过自己的汤碗轻笑了一声,引来常键不明所以的疑惑眼神:“怎么了?” “没,”陈律捡起筷子,“就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二十四孝的类型。” “那是,”常键望着陈律嘴角还没有完全收起的笑容,那一刻简直是鬼迷心窍,“所以当我老婆绝对不吃亏。”说完之后常键才意识到,这话里有多少的推销意味,可看到陈律脸上瞬间错愕过后的波澜不惊,常键也只是干笑了两声。 桌上的菜除了水煮鱼都不是辣的,陈律还是有几分感谢的,顶着感冒的喉咙讲了两个小时的课,咽喉早就已不是难受两字就能形容的。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常键借尿遁飞快地把钱付了,等到陈律去付账的时候目瞪口呆了一回。常键很是平常地回他:“今天我和丫头不是吃了双份嘛,让你请客不是太占老师便宜了?等下回老师再请回来吧。” 陈律哭笑不得,就算他是个穷老师也不至于差这一个人的饭钱,这个常键,还真是搞不懂他到底是计较还是不计较。 三人出了餐馆开始分道扬镳,女孩子要去参加钢琴班,陈律下午没课就打算直接逛了超市回家,至于常键……他说,他正好也要逛超市,据说,宿舍洗衣粉没有了。 在城市中呼啸而行的公交车车上,陈律十分不理解地开玩笑:“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这人实惠。” “怎么?”常键转了个身,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把清瘦的陈老师护在了自己胸前的一方净土。 “我们读书那会儿,可从来不会为一包洗衣粉跑一趟超市。学校小卖部不是更方便?”一个刹车停下,陈律伴着惯性不断往前扑,幸好那里有一双手臂拦着,“一边奢侈一边简朴,真搞不懂现在的小孩都是怎么想的。” “我可不是小孩了,”常键对陈律不以为然的口吻很郁闷,“我都二十一了。” “二十一?那你怎么才大一?”又是一个急刹车,陈律贪图安逸,仗着常键在自己外围站着,竟是双手闲闲地撂着,惯性作用下猛地往前面撞过去,腰部却有一只手臂飞快地揽了上来,稳稳地扣在了腰上,陈律稳下身体才去拍开那只手掌,“往旁边让一点。” “老师,”常键凑到陈律耳边,热乎乎地道,“腰好纤细。快和我家丫头差不多了。” 陈律从耳朵到后颈又一次地一片粉红了,恼怒地瞪了这个流里流气的高龄学生一眼。 “嘿,我前几年都已经混社会了,后来老爹说要弄张文凭,于是又报了个高考班。”常键同学见好就收,语气一本正经。 “混了几年居然还能考上C大,不粗啊,补习班上了多久?” “唔,六个来月吧。”常键随口吹了声口哨。 陈律真的刮目相看了:“智商不错啊,”说完又补了一句,“别尽把小聪明放在撩拨人上面。” 攻城略地哪那么容易? 攻城略地哪那么容易 下午的超市人不多,常键趴在购物车上,等着不远处挑选着西红柿的陈律。侧面看过去,陈老师的身板的确够单薄的,手指在西红柿的红色衬托下真是又白又瘦长,常键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正抓在购物车横杠上的爪子,指节明显,掌架宽大,皮肤是带着暗红色的。同样是男人的手,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常键抠了一下自己短短的指甲,还留着前一天打篮球留下的少量泥沙。 “要零食吗?”陈律怎么说也是这个大龄学生的正宗老师,不免有点对待晚辈的心态,一边询问一边已经把目光逡巡在一圈膨化食品之间。 “你的菜买好了?”常键往购物车里一瞧,果然鱼肉蔬果都有了,这分量,估计塞冰箱里一个礼拜的生活都没问题了。 “你不是要买洗衣粉吗,去拿了就走吧,帮着我推车干嘛啊。”陈老师目光在眼前一排的货架上扫了一圈,还是往购物车里面丢了几包鸡爪鸭爪,再抓了几包豆腐干。 常键象征性地拎了两包洗衣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购物车里又加了一推的防腐剂食品:“你爱吃这个,陈老师?” “一个人总是懒得做饭,应付应付就过去了。” 常键用诧异的目光看着陈律:“我还以为老师应该是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人。”品好茶,穿的衣服未必多风流但必定衣料上等,不抽烟不喝酒。 陈律轻咳了两声别开脸,擅自推了车往前走,声音哑哑的:“我还很喜欢吃方便呢。” 常键三两步赶上去:“嘿,老师你嫌一个人做饭不划算的话,搭上我怎么样?” 陈律放开再次被常键掌控的购物车,双手插兜里:“哦?” “食堂里可以一起吃啊。老师回家的话,我来蹭饭。轮流进厨房怎么样?” “你说真的?” “真的,”常键拍拍胸膛,“看不起我的厨艺吗?专门学过的哦。”老爹老娘年轻时尽顾着混势力了,再往后一点又忙着洗白,要是常键不学两手,家里剩下的两张嘴恐怕不饿死也得营养不良。 “你那个女朋友呢?冷落人家……不太好吧。”陈律想想,这个提议还是有诱惑的,虽然不明不白地不知道怎么的,就和这个叫常键的学生忽然成了忘年交一样,但是想到空荡荡地一个人住了两年的房子能够多一点人气,想到饭桌上不再是一个人默默无言,竟然有一种别样的期待。人,果然是斗不过寂寞的吧? “女朋友?”常键瞪大眼,考虑了一下自己女朋友是哪号人物。 “嘿老大!”响亮的声音奏响,果然那个机灵的身影就窜出来了。黄毛搞怪地行了个礼,“又陪大嫂逛超市啊?!” “你早上倒是跑得快,”常键一巴掌利索地拍上了黄毛的头,“一提起姓王的就溜得快,我和你说真的,那事儿你考虑考虑。” “我知道了,知道啦。”黄毛捂着脑袋慢慢往后退,身上的那身保安制服怎么看怎么别扭。早知道就不跳出来打这个招呼了,白白挨了一巴掌,虽然不疼。真是,这一点,怎么老大就那么像那个姓王的,专门喜欢敲人家脑袋。黄毛飞一般地溜走了。 陈律对这个一点没有保安样子的保安还是有几分印象,看到常键和他似乎很是熟悉的样子,而且那小混混样的保安居然对常键的态度还似乎十分敬重,搞不好……眼前这个常键,说不定以前还真是个混混头,难怪流氓样说来就来。初看还能觉得这样挺不拘挺爽快的,但是时不时这么吊儿郎当一下,还真不是陈律这种规矩的知识分子欣赏的类型。陈律这么想着,脸色就有点不是太好看,下意识地往另一边退了退。 常键不算太敏感,但也感受到了陈律身上瞬间多出来的疏离感:“哎陈老师你别介意,黄毛说话就是那样口没遮拦的。嘿嘿,你不是男的嘛,他也能马子马子的瞎说。” 对啊,口上真是没正经,被这么带点调侃意味地开玩笑,还是两个比自己小的小鬼,陈律更觉得有点面上挂不住了,教养上的自尊就端出来了。无关是非,纯粹是脾气。陈律有点板起脸的严肃,淡淡地说:“东西挑好了。走吧。” “哎,”常键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黄毛说话就是那么乱七八糟的,上次遇到我和我妹的时候不也说是我马子吗,这回虽然是和你一起,其实他都没看见你,想当然就以为我是陪我妹过来的,我常键什么时候会自个儿逛超市啊……”常键说着就自己噤声了,他常键什么时候有这心思自己逛超市啊,以前是为了陪小妹,今天…… “你妹?”陈律把自己的衣袖从常键大力的掌力之间解救出来,“那回你搂着的女孩?今天一起吃饭的那位?” 常键使劲点头:“陈老师你不会也以为那是我女朋友吧?” 陈律想了想,觉得有点头疼:“关我什么事。” 常键傻眼了,这个人,好不容易才和他有了一点接近的感觉,似乎比他身边任何泛泛而交的人都要更亲近他一点。怎么他说起话来,能无情得比谁都能让自己觉得不爽呢?常键看了眼陈律收回去的胳膊,他身上这件衣服,还是前不久自己帮他挑选的。当时自己还说搭那件浅灰色的西装裤比较好看,常键低下头,他果然穿得是那件浅灰色的裤子。明明好像感情很不错,怎么这人,一句话就让自己觉得气闷得不行呢? 关我什么事?是不关你什么事,但你随便搭个腔也比这样冷言冷语的一句话要好吧。 “对啊,关你什么事。”常键闷闷回了一声,自顾自推着购物车往结账处走了。 闹什么别扭?陈老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造了什么孽,让前一刻还兴致勃勃的男孩忽然就绷着一张脸闹起脾气来了。陈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挺冷血的,不会主动去关心开解他人,不会费心分析别人的心情,不太在意自己一句话可能会让别人觉得心寒。 常键推着车走在前面,感到不爽的那一刻,他还尚未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巴巴地送上门,给人家机会让自己不爽呢? 迟钝帝觉醒吧? 迟钝帝觉醒吧 不爽了的常键气哼哼地推着购物车到了付款大队的末尾,尽管超市里看起来人流量不大,然而付账台前还是有排起了一溜可观的队伍。陈律就那么在人群末尾安安稳稳地站着,脸上一点急躁感都没有。 常键看了看身前身后,十分灵活地往后一退,就到了陈律后面。常键站在他身后,觉得这个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居然有点欲罢不能。 常键把双手往口袋里一插,认命得有点沮丧。 陈老师付完钱,手还没伸到两个大塑料,就被常键后来者居上地给提上了。陈律老师千年难遇地稍稍自我检讨了一下,觉得是否对常键小朋友有点冷漠了。不管是不是混混头,好歹这孩子对自己还是蛮尊敬的,言行什么的,除了有点轻佻实在也没啥其他毛病。所以陈律轻轻咳了咳:“下午还有课吗?” “没课。”常键双手一提,两大包东西就拎在手上了,大概是冷冻食品之类的多了些,两个塑料袋分量都不轻,“怎么了?” “咳咳,”陈律喉咙痒痒的,虽然觉得感冒的时候请客有点不礼貌,不过看着常键那一脸明显受委屈的表情,对比他人高马大的身架,实在有点惨不忍睹,“要是没课的话,”陈老师指指塑料袋,“晚上去我那里吃吧。” 常键眼睛亮了,怎么看都觉得那个搭伙吃饭的提议有点被实现的可能了,忙点点头,拎着袋子奔也似的朝门口走,那架势,整一个就是深怕陈老师来个言而无信。 陈老师家里常键这是第二回来了,顿时有点熟门熟路的感觉,下公交,上楼梯,都是常键走在前面。陈律跟在后面,居然有点觉得弄回了一条导盲犬。自己只是色盲,不是路盲吧…… 吃着陈律做的菜,有鱼有肉,三菜一汤,怎么说呢,看着还是像模似样,色泽和香味还蛮有让人食指大动的功力的,然后入口几乎没什么味道。寡淡。常键觉得再没有更合适的词能形容了。就好像陈老师过日子一样,没什么追求没什么野心。 常键记得曾有哪个狐朋狗友搭着自己的肩膀装模作样地说:人追求的是什么口味的吃食,人就是过的什么生活。 所以陈老师的生活就是这样吗,只求吃饱,不求味道? “不好吃?”陈律的筷子停在半空,因为客人似乎有点不满地拧着眉毛,“我口味淡一点,是不是吃不惯?” 常键挠了挠头发:“有点……淡。” 陈律就继续保持着筷子悬在半空的姿势,这个一向自在得不行的男人,就在自己做好了菜却被客人明明白白嫌弃的这一刻,忽然露出来一种不知所措的神态。无措得让常键简直有犯罪感,但同时又新鲜得很。常键生生忍住了给对方解围的冲动,就那么四平八稳地坐在陈老师的对面,欣赏着这个人少有的失措。 “冰箱里还有一条鱼,牛肉也还有,要不你自己再弄点吃的?”许久,陈律试探性地出声了。 常键站起身来,算是对陈律提出的意见的合作。常键在厨房转了一圈:“围裙呢?” “哦,这呢。”陈律拿起搭在椅背的围裙,用一种难得的殷勤送到常键眼前,“家里没有新围裙了,你就用我的行吗?” “行啊。”常键已经在处理牛肉,没转回头,“手很腻,老师帮我戴上吧。” 陈律把围裙抖开,常键很合作地低下了头,把脑袋矮下来让陈律在他脖子后面套上衣带,常键一抬头就看到自己胸前一大片的粉红,接近于梦幻的那种粉红,常键一辈子都没敢尝试过的少女色。身后陈律的手正在他的腰间动作,要把剩下的两条衣带子固定。 “老师你喜欢这个颜色?”常键不动声色地等待陈律帮他把围裙穿好,才幽幽地问了一句。 “颜色怎么了?”这个问题让陈律很不自信,“超市减价的时候买的,觉得颜色也还不错,怎么,不好看吗?” 陈律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从声音到表情都透露出一股子的不安,自我疑问的感觉。一个天生对颜色不敏感的人,怎么可能有对审美的自信?常键看着陈律疑惑中藏着期待的表情,昧着审美的良心点了个头:“挺好看的。衬老师的肤色。” 这下换成常键主厨,陈律再自在,也不可能把客人留在厨房自个儿先吃,也就靠在边上和常键瞎聊。 陈老师是一点不焦急,闲闲地在一边站着,间或极端克制地闷闷咳个两声,这倒是提醒了常键:“老师你感冒药吃了吗?” 陈律一低头,果然感冒药还原封不动地在外套口袋里鼓鼓地塞着。 “大男人的,这么弱不禁风雨可不行啊,”常键一边动作熟练地把食材下了锅,一边对吃药中的陈律进行说教式劝导,“十一月份的运动会不还有教师项目嘛,老师你加油训练,也参加个项目呗。” 陈律瞧瞧自己的胳膊小腿,不自信。“算了吧,天生运动细胞反应迟钝。你呢,你有项目吗?” “篮球,跳高和接力赛。”常键虽然运动神经发达,但也不是热衷集体项目的主,当时会报这些项目,纯粹是被美女班干部磨得心烦的结果,不过如今在陈老师面前这么一秀,常键顿时觉得这事儿真是办得自得极了。 常键两个菜出锅,已经取得了说服陈律“有空早晚锻炼”的成果。秋天的夕阳光斜斜地打在背上很舒服,常键端着自己的饭碗,在背光的一面对着沐浴光中的陈老师露出了垮不掉的笑脸:“尝尝,专业的!” 事实证明专业的果然还是不同凡响,陈律嘴上没说好听的话,但是明显比平时翻了倍的饭量却老实地交代了陈老师对于常键同学厨艺的赏脸。甚至于陈老师都非常甘愿地主动承担了平日里最讨厌的洗碗工程。 常键同学抹着嘴角,觉得这一天在天上地下蹦跶了个彻底,厨房里穿着粉红色的围裙架着一副厚度不小的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俨然已经有了影响自己喜怒的功力。常键舔了舔上唇,有一股很强烈的冲动袭击了大脑。那一把勒在围裙里的腰啊,怎么那么想上去摸上一把呢? 混混带着老师做运动【莫想歪? 混混带着老师做运动【莫想歪 陈老师答应的篮球场之约,一直到了一周多之后才得以实现。常键已经在篮球架下挥洒了两个多小时的汗水,才看见那个人穿着合身的运动衫,姗姗而来。 常键把陈律从头发打量到了脚掌,这是几天来第一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这个人,上周三才去蹭了陈律上的化学系公选课,按理来说是不该有一股如此的见面饥渴感的。但是考虑到这几天某位衣冠楚楚的教书匠频繁地出现了某人的梦境里,偏偏还是那种说不出口的无情节有激情内容,常键纵容大咧咧来去惯了,也还是觉出了一种迫切中的不自在。 “陈老师。”常键把手中刚刚开了封还没喝过一口的矿泉水往陈律手上一扔,十分成功的掩饰了自己在见到陈律那一刻的不自然。废话,虽然常键同学没有因为那几个梦境而对自己性向产生的极大怀疑而惶恐,但是他也还是会担心人家陈老师会看出什么不对劲来的啊。坦然接受现实不等于坦然面对当事人。 不知道是不是老妹的眼神比较尖,反正常键已经在上一次的课堂上被犀利的常小惜同学批判“用一种火辣辣的目光凝视着年轻美貌的陈老师”了。 “嘿,原来是老师啊!”和常键玩在一块的男孩子亢奋地拍了下陈律的肩,“我们是管理系的,老师教什么的?” “物理系和化学系的计算机课。”陈律不着痕迹地把自家的肩膀从男生沾满了汗水和灰尘的手掌下挪下来,果然新穿上的运动服肩头已经黑乎乎地一片了。 一个小个子男生也凑过来:“常队,要说你也该拐个美女老师来吧。帅哥只会和我们分享美女们的视线啊。亏大发了!” 常键一巴掌拍在男生头上:“瞎说什么呢。”那啪的一声陈律听着都觉得疼,不过常键似乎很喜欢这个豪爽又暴力的方式表达反驳意见。 “老师你先热身一下,身体拉开了就来加入我这队。”常键说完,就扣着小个子男生的脖子跑开了。 陈律边活动着筋骨,一边瞟着球场上的动态。常键无疑是最出彩的队员之一,动作刚猛矫健却又不乏灵活,那个小个子男生穿梭的速度极快,几个三分球投得很准很出彩,倒是一开始拍脏了陈律肩膀的那个男生,速度和技术都只是一般。 陈律不爱运动,倒也不代表他没有欣赏的眼光。虽然有时候凭借球衣判断球员所归属球队的行为会稍微有一点困难。 十分钟后,常键气喘吁吁地跑到陈律面前:“走,上场。” 再一个十分钟后,常键无奈了,不过无奈的常键还寄希望于陈律不是不可雕的朽木,他坚信陈老师只是长期不运动感觉还没上来而已。又过了二十分钟,常键的手臂一把用力揽住陈律往前冲的身体,坚信的姿态已经全然瓦解。 运动神经不好,原来一点都不是谦虚。 “陈……陈老师……你上学的时候都……都没上过篮球课吧?”常键一边喘着气一边诧异地审视身上几乎都没怎么出汗,连脸色都是正常状态的陈律,当然搁在陈老师腰部的手臂已经恋恋不舍而又毅然决然地收回了。 “上过……”陈老师老师地回答,“但没在不被放水的情况下及格过。” 常键在剧烈喘息的身体条件下试图做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终于对着陈律伸出一个大拇指:“老师你牛!” 少年时代打群架能追着落败者的摩托车跑上几条街的常键同学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放弃,等到正常的篮球队训练散了之后,陈老师被留下来接受常键同学的加餐训练。 两个小时后,汗如雨下的常键才算是对着陈律真的死心了:“老师你怎么这么久运动下来都不带出汗的?” “天生体质就是这样,再怎么运动也很少能排汗。”陈老师对着自己一脸沮丧的学生简直有同情感了,从小到大的体育老师大多数对自己是这么无奈的,但从没一个是无奈得这么不甘的。 “算了,”常键一脸壮烈,“篮球不行,下回就换个别的运动项目,我就不信了!” 从篮球换到足球排球,再到羽毛球乒乓球,常键终于认输了,一个人如果不擅长都能不擅长得如此全面,常键认为陈律都没资格接受鄙视了。 “老师你到底有什么体育项目是在行的?”已经绝望的常键狼吞虎咽着手中的大鸡腿,一边不抱希望地问陈律。 陈律安然自若地说:“棋类。” “哈?” “中国象棋,国际象棋,围棋,五子棋。”陈老师勾了下嘴角,“除了五子棋比赛没参加过,其他都拿过市级的奖项。有没有兴趣开发一下?” “靠,那算什么体育项目啊?!”常键垂了个脑袋,死活不承认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啥棋都不会而沮丧了。 陈老师总是善良了一回,没有进一步打击他家学生:“快吃吧,你下午不是还有课?” “你怎么知道我下午有课?”常键咬着个鸡腿有点心不在焉,怎么和陈律一对比自己看起来越来越像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呢? 陈老师稍微地滞了下:“我记得你好像提起过,周四下午有课……” 常键傻愣楞地嗯了声,慢半拍地才亮了眼神,坏心思在肚里打了个滚,才拐了个弯问:“老师你还没女朋友吧?”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常键同学心里是有数的。 陈律用纸巾擦了擦手,才慢吞吞地摇摇头:“没有。”陈律大概是想起了什么,眉头有点微微地打结,尤其是常键同学那个发自内心的偷笑啊,顿时刺激了陈老师一颗老男人的玻璃心:“笑什么,你就有了?” 我当然没有,我要是有还用得着这么烦恼么。常键在内心默默吐槽,迟钝不是美德,所以常键同学在察觉自己对色盲老师莫名的惦记已经美妙的幻想之后,就已经果断地接受了现实。常键很想这么告诉他:老子正在追马子的路上! 捡个儿子随了娘? 捡个儿子随了娘 常键毫无疑问地是个果决的行动派,他也算看透了陈律的被动体质,要等着他送上门来,那是下辈子也未必能等得到的。 陈律老师开始有了一点烦恼,对于来自一个学生的频繁邀约,要说讨厌也说不上,陈老师只是不爱吵闹,不代表享受寂寞,身边有个人钻来钻去热热闹闹的其实也不错;但陈老师还是有点忧愁,和常键同学这算是忘年交吗?那也应该自己以长辈的姿态多关照小辈才对吧,为什么一起吃饭反而是常键端餐收盘,家里开火的时候也总是常键主厨,一起出门总是常键也来自己这边接了自己一起走? 这些无解的自问困扰着陈老师,结果不习惯庸人自扰的陈老师甩手一挥,想那么多干嘛,过得高兴不就得了吗! 和常键的相处确实是愉快的,哪怕陈老师自己也承认自己并不是十分好相处的性格。常键包容,温柔,大部分时候还很贴心。陈老师敲敲脑袋,肯定是哪里坏了才觉得自己的男学生对自己居然很温柔。 脑袋坏了的陈老师这周末又跟着常键去看电影了,据说是新上映的3D片子,要在电影院看才有感觉。这对几乎所有电影都对着电脑看下来的陈老师来说,是一场比较新奇的体验。 刚开始入场的电影院里面,常键名正言顺拖着他家心上人的手在一排排座位间穿梭,不时惊扰一对对已经安坐并缠绵的情侣。常键心里笑得和朵花似的,这种氛围这种场合,真是太TMD给力了啊。 常键手上的电影票是老妹甩的,追着老妹的那个富家公子还真有心,弄到的票的位子有那么点微妙。角度不算太偏,但偏偏在偌大的电影院里面有那么点独有一隅的感觉,正好处在一个拐角的视觉死角,十分地适合干点什么不和谐的活动。 常键心里一边偷笑一边暗骂,这几排的几个座位简直就像电影院设计出来卖给一些别有心机的人的。想到那个纨绔子弟本来要约自己老妹来这个位置看这个主题的电影,常键狠狠地掐了把手心,死小子被给老子撞见你欺负了我妹。 “怎么了?”陈律在常键身后声音低低地问。 常键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捏痛了陈老师的手,顿时一阵儿的心疼:“没事没事,这不是里面热嘛,出汗,怕捏不住你。” 陈律狐疑地缩回自己的手,在已经找到的目的地坐下来。常键就把吃的往他手上塞,陈律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姑娘,你给我这些干嘛。” “这跟小姑娘小伙子没关系,这是看电影的氛围。”常键其实自己也不知道里面让不让吃东西,这些吃的还是他偷渡进来的,为了讨好心上人常键同学是千方百计的,不过看起来对方不怎么捧场就是了。 陈律不爱吃零食,常键双手一收一副不打算收回去的架势,陈律无奈,就把零食袋子抱在怀里。陈老师很忧郁,他的学生再把他当小孩子对待。 看完电影出来已经接近深夜,所幸电影院就在陈老师家不远,两人就慢慢地往回走,电影说不上好看,剧情一般,就胜在华丽的场景了,但想到身边的这个人感受色彩的能力残缺,常键就有点闷闷的。在关系还没有进展的时候来看电影真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什么都没干成不说,还要闷在电影院里两个多小时,这对跳蚤一样的常键同学无异于一场折磨。 进了陈老师家所在的小区没几步,两人就听到一声轻轻的猫叫传来,在黑暗中显得微弱又悠长。陈律停下脚步,用不确定的眼神看向常键,常键则是直接往声源处摸过去了。 正当常键搜寻一圈一无所获的时候,又一声轻轻的猫叫声响起,在安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常键和陈律再往前走,就看到花圃的尽头,一只小猫伏在草丛中,微微地抬着猫脑袋,怯怯地喵了一声。在远处路灯泄漏过来的一点微弱的光中,小猫乌溜溜的眼睛让陈律这种冷心冷情的人都刹那动容了。 常键走过去,抱起了小猫:“猫咪你是被遗弃了吗?”陈律本来想劝阻,毕竟野猫身上可能不干净,但是看到小猫软绵绵趴在常键手掌上的样子,顿时就什么都不忍心说了。 小猫的不远处有一个小纸箱,箱子底部还有疑似排泄物的东西。陈律和常键对望了一眼,心想这小猫看来不是走丢的,多半是刚下了猫仔的人家不想要了,就不负责任地丢在了路边。 “老师?”常键询问地看向陈律。 “你想养它?” “可是我住校。”常键非常无辜地申明事实。 “那就送到动物收容所去吧,或者问问周围有没有愿意收养。” 常键算不上好人,但心狠的人心软起来也固执,小猫就在他手掌上面蹲着,温热的体温熨烫在他的皮肤上,有股强烈的不舍感。“可是我想把它留下来。” 陈律终于在小猫可怜的眼神和常键谴责的眼神中落败:“养在我这里可以,但是买猫食,换猫砂什么的,你来。” “当然当然。”常键猛点头,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以后再也不用找借口来登门拜访了,一句“照顾猫儿子”就解决全部问题。 “喵~”的一声轻叫响起,似乎是在庆祝找到了归处,又一声“喵”叫,常键疑惑地抬头,因为他很肯定后面这一声猫叫不是手中这只发出来的。几秒钟后,就在矮树丛下,有一只花斑小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常键一瞧,靠,居然和手上这只从大小到颜色几乎全部一模一样。 陈律扶着额头认输般地点了点头,毫无疑问的,从来没打算养宠物的陈老师被迫一次性将拥有两只小猫咪。两人又等了片刻,终于没有再等到第三只猫咪出现。 常键给他的两只猫儿子取了两个另类的名字,稍小一点儿的那只叫将军,稍大一点儿的那只叫工兵。常键说,这能鞭挞小个子长个。陈老师翻了个白眼,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将军你如此娇羞为哪般? 将军你如此娇羞为哪般 常键第二天下课就上超市买了猫粮猫砂以及各种养猫必备物品,到了差不多晚饭的点,常键就乐颠颠地跑去陈律家了。 陈老师这天一天都没课,在家悠闲地看电视逗猫玩,说实话,接受这两只小动物之前陈律是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和它们相处愉快的,但是大半天下来,陈律觉得感觉还不错。 常键敲门进来,就看见他家老师大毛衣运动裤加毛茸茸的拖鞋。喵的一声,一个球状物绕着陈老师的腿撒欢了两圈,看到刚进门的常键,就迅速跑到常键新换上的拖鞋前面蹲下,伸出前爪拨了一下拖鞋,常键不动,猫咪又拨了一下,这次它的爪子拨出来一点毛线头。猫咪抬头看了看拖鞋的主人,常键继续不动,猫咪脑袋一低,又用毛茸茸的前爪拨了一下,常键笑着用拖鞋踢踢猫咪的小肚子,猫咪飞一般地后窜了好长一段距离,喵的一声用无比明亮的眼珠谨慎地盯着常键的下一步动作。 常键笑了:“工兵,你家将军呢?” “先进来,”陈老师眯了眯眼,等常键从玄关处让开才把门给关了,“你怎么知道这只是工兵不是将军?”陈律虽然很无语常键给小猫起的名,但是叫着叫着还叫上口了。不过两只猫的花色很相似,陈律分不清哪个是将军哪个是工兵,除非两只猫咪同时在眼前,否则陈律都是乱叫一气的。 “喏,”常键蹲下去,动作非常迅疾地一把抓住了工兵,拉起猫咪的右耳朵,“工兵右耳有一块黄色的斑点,将军是没有的。” 这时候一声微弱的猫叫从沙发背后传来,将军从沙发的边缘探出一个圆乎乎的脑袋,陈律已经看清了,果然将军的耳朵上是没有斑点的。将军那一声轻叫,工兵立刻从常键手上挣了一下,常键放了手,工兵就飞奔一下冲到将军身边去了。两只猫咪撞成一团,将军个子小点儿,被撞了个肚皮朝天。 “这是猫粮,我买了几个不同牌子的。”常键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往外掏,一边还大略地和陈律说了一下他在网上查到的注意事项。 陈律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吃饭就好,将军和工兵看起来都已经断奶了。”这时候将军打了个滚从地上爬了起来,怯怯地溜到陈律的脚边上,陈律矮下身去,兴致挺好地戳戳将军的肚皮:“以前我妈也养猫的,那小猫也刚断奶就被带来了,我妈一直喂得米饭,有时候加点小鱼小虾。你说古时候也没猫粮,这猫咪就不活了?现代人养个宠物还真是有点教条主义过头了。” 陈律很少一气说这么多,还颇有些有感而发的意思,常键同学思索了一下,用一种有生以来从未尝试过的柔和语气在陈老师身后轻轻地说:“老师……没和你父母一起住吗?” “他们都不在了,”陈律手指在将军肚皮上画了个圈,将军很乖巧地沿着手指的痕迹晃了个完整的圆圈,陈律嘴角升起一点淡淡的笑痕,“他们都不在了,我毕业前一年,我爸爸过世,毕业那年,我妈妈也跟着去了。”陈律回过头看看一脸认真的常键:“其实我不觉得太伤心,我父母这一辈子其实挺幸福的,他们三十多岁才有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携手过了四十年。一个人一生,能和自己珍惜的人在一起四十年,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可是你一定很遗憾。人未到中年就已经父母双失,刚刚可以敬养父母却偏偏双亲都已不在。常键鼻子酸酸的,闷闷地说:“老师,你觉得寂寞的时候,你不想一个人的时候,记得可以找我啊,随叫随到。” 陈律轻轻地笑了,用另一个手掌在常键头上拂过:“说得这么严肃干嘛,你又不是我老婆。” 常键在心里轻哼,我倒是想让你做我老婆。 喵的一声,将军无辜地看着陈律,对肚皮上失去控制的力道委屈地抱怨。陈老师缩回了手:“饿了吧,让你们的爹给你们弄吃的去。” 常键站起身来,熟门熟路地开了冰箱门捞食材,自从常键在陈家厨房开了火之后,陈老师自己也渐渐有了在家里煮东西的习惯,冰箱里再不是空荡荡地一片干净了。常键挖了几个鸡蛋,又洗了把芹菜,常键还没有攻占下陈老师的人和心,但已然全面占领了陈老师的厨房。 厨房溜出去的香味把工兵吸引到常键脚边打转,将军蹲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不时回头瞧瞧悠哉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陈律。 “陈老师,这周末你有空吗?” “嗯?”陈律正在专心致志地看前几天一场围棋比赛的解说。 “我和几个朋友约了去郊区,有点类似农家乐,老师去不去?”常键问得随意,耳朵竖得那叫一个机灵。 “周末?周末应该有空吧,”陈律考虑了一下,“不过你和同学一起去,我去的话你们玩得会不自在的。” “不会不会,”常键穿着那条粉红色的围裙直奔客厅,冲到陈老师面前,殷勤地说明,“是我以前一起玩的朋友,不是同学,大家都会各自带朋友去的,人多热闹嘛。” 陈律又考虑了一下,在一个个周末都被突然热情起来的常同学打扰之后,陈老师觉得一个没有任何活动的周末其实是有点单调的,所以陈老师点了点头。 厨房里传来油锅里溅了水的噼里啪啦声,常键同学翘着尾巴哼着歌奔回去了,嘿嘿,这次两天一夜一定要把老婆搞定! 彼时还什么都不知道的陈老师正心情不错地把将军抱坐在大腿上,将军从陈律的膝头往下望了望,权衡了片刻,立刻乖乖地伏在了上头。 乌龟也有jq? 乌龟也有jq 出发之前,陈老师最愁两只猫咪该怎么办,随便寄养到别人家肯定是不成的,后来幸好隔壁办公室的女老师表示愿意帮忙。女老师姓韩,家里养猫养了好多年了,陈老师这天一早抱着两只猫咪过来就一直有点担忧,这两只自小就在家里养着的,忽然换个环境会不会不习惯啊? 工兵在陈老师怀里喵了一下,表示对于陈老师将差不多一周而已的抱养时间定义为“从小养大”的质疑。将军伸出左爪搭上工兵的脑袋,工兵不再喵了,伸出舌头,凌厉地舔了一把将军的鼻子。 陈律上完了这天自己唯有的两节课,就跑去寄放猫咪了。韩老师欣喜地接过两只猫咪,天知道自从家里的小猫养大之后就又肥又懒毫无萌点的韩老师如今对这两只小家伙是多么的母爱泛滥。 “这猫咪叫什么名字?”韩老师眼神亮亮的,无比期待的表情。 陈律咽了下口水:“耳朵上有斑点的叫工兵,没有的那只叫将军。” “噗,”韩老师捏捏小猫的耳朵,“看起来将军怎么还要比工兵要小个一点儿啊。说起来,”风韵犹存的女老师笑眯眯地,“还真猜不到陈老师喜欢取这种名字,将军,工兵,很有意思。”韩老师说到工兵二字的时候,工兵在女老师怀里蹬了蹬腿,清亮地叫了一声,算是给自己正了名讳。 陈律扭着脸,很想说这猫他其实不认识。说起来,工兵那一身的讨好样,还真有那么几分与常键相似。 “好可爱,他居然能听懂他自己的名字。”韩老师一脸兴奋,“我家大黄是快喊了有两个月它才对那两个字的发音有点敏感,你家的猫猫看起来还很小啊,真是太机灵了。” 大黄什么的,才是正常的猫咪名字啊,陈律感叹,正对上韩老师仿佛要把小猫咪吞了一样的表情,陈律顿时觉得这事儿办得有点不靠谱。不过常键已经冲进了办公室:“老师你怎么不在自己办公室?幸好就在隔壁,我就随便一瞅就看见你了。” 陈律很想把常键那喧闹的嗓音遮起来,对于和学生走得太贴近甚至被学生有点没大没小对待这种事实,陈律不介意,也不排斥,但不否认的,并不想让更多人见证。同事尤其。 果然韩老师就抬了头:“陈老师的学生?” 陈律点点头,常键这才发现办公室还有一个女老师,并且女老师的怀里还抱着他两猫儿子。陈律赶忙乘着常键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之前解释了一番:“我把猫咪寄送到韩老师家里几天。”常键嘿嘿一笑,表示完全理解。 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陈律有点疑惑,自己为何会有点惧怕韩老师知道这猫是自己替常键养着的这种事实。常键看着陈律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忍不住凑近:“老师你不会是在思念将军和工兵吧?” 陈律摸摸鼻子,不理他。 常键和他那帮朋友约好的地方在一个闹市区的ktv,陈律一见了那帮人的面就知道这是名副其实的狐朋狗友了。宽敞的包厢里乱七八糟地挤着几个人,不乏搂搂抱抱的男女,正在麦上唱的歌正是那种市井之间让人听着头疼胸也疼的喧闹型,常键推门进去的那一刻,响亮而浑浊的口哨声扑面而来,染着红发一身洞洞装的男孩拿着根烟,吐出了一个华丽的烟圈:“哎呦,常老大带着马子来啦?” 陈律皱了眉,被包厢里冒出来的浓厚烟味呛得有点咳,听见了这几声低咳,包厢里有人反应过来这回常键带的不是他那个鬼精灵妹子。一个白西装浑身包得似孔雀的男子似笑非笑地望过来:“呦,常老大换口味了?” 陈律黑了脸,常键啪啪两声敲过去:“一个个地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常键教训完了人,那几个家伙总算不是一副醉生梦死的样了,当然常键忘了纠正陈老师在他们心目中的错误定位。 “这都几点了,下午四点了,还不走,打算在车上过夜啊?”常键转着身喊了一圈,一个个和陷在沙发里似的身影才纷纷拔了出来,“走,还要到那边吃饭呢。你,还有你,把烟摘了,一身的烟味臭死了。” 同行的一路共有八人,四男二女再加上常键陈律,上车的时候陈律站在队伍的最后,脚步慢得几乎踌躇。西装骚包男一个斜斜的笑:“常老师你家美人一副想逃的样子啊。” 常键头疼得很,明明和他们说好了他这次带的人很重要,也很注重礼节,让他们收敛点,没想到事先答应得好好地一帮混蛋临时怎么混怎么来。也是,这帮人,对他们有所期待才是他常键TMD异想天开。不过常键还真是怕陈律逃了,忙把陈老师手上的一切东西接到自己手中,名为孝敬实为要挟。 上车之后常键和陈律坐得的是远离众人的最后一排,常键同学有点尴尬:“陈老师,那个,他们就是有点不计形骸,其实,人都挺好的。”陈律靠在窗边,无声地点点头。 “陈老师?” “嗯?”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陈律睁开已经眯起来的眼睛,似乎对于这个混混学生要在一辆带着隆重的噪音行驶的汽车上讲故事感到不可思议,不过陈老师还是善良地点了点头,并把脑袋歪了回来。 “我妹养了两只乌龟……” “嗯?” “一只叫淡定,一只……叫自挂。” “……你取的名?” “不是,我妹取的,因为买那两只乌龟的那天,我妹刚刚挂了她高等数学的期中考试。” “……你们果然是兄妹。” “这个不是重点,”常键自己也窘了,“我讲重点啊。淡定和自挂原本是不养在一起的,我妹那人……唔,有点奇怪的想法,她说养在一起的乌龟会经不起寂寞的考验,会对同伴养成依赖感。” “嗯,然后呢?” “常老大,饮料要不要?”伴随着一声高喝,两瓶花花绿绿包装的饮料飞天而来,把后方一小片期待中跃跃欲试的氛围给砸了个干净。 常键接住饮料瓶咬牙。倒是陈律宠辱不惊:“然后呢?” 把乌龟的jq补完? 把乌龟的jq补完 “然后,”常键抿了抿嘴唇,“我妹和我说,那两只乌龟就分别在并排放着的两个不同的玻璃缸里面生活着,一天又一天,直到又一天我妹发现,自挂总是趴在靠近另外一个玻璃缸的一侧,而淡定却能在他自己的玻璃缸里面爬的自由自在。”常键吞了吞口水,拿着饮料瓶的手指不断用力,在陈律温和的目光中继续说,“我妹恶作剧,把自挂的玻璃缸转换了一个方向,也就是说如果自挂自己不爬的话,它已经在最远离淡定那个的玻璃缸的一侧了,但是奇迹发生了,在玻璃缸被旋转了半个圆圈的那刻开始,自挂就开始沿着玻璃缸的边缘开始爬了,一直爬到最靠近淡定地那侧,它又停下了。” “你是说,自挂在追求最靠近淡定的地方?” “然后有一天,”常键并没有肯定陈律的疑问,继续说,“我妹把自挂放进了淡定的玻璃缸,然后她就总是看见自挂在淡定身后爬,淡定不动的时候自挂也会停下来。” 陈律瞧着常键不可思议的认真神奇,保持着若有所思的静默。 “但是,我妹说老板卖给她的时候说过,那两只乌龟,”常键小心翼翼,一字一顿地说,“都是公的。” 把上一章补完? 把上一章补完 “然后,”常键抿了抿嘴唇,“我妹和我说,那两只乌龟就分别在并排放着的两个不同的玻璃缸里面生活着,一天又一天,直到又一天我妹发现,自挂总是趴在靠近另外一个玻璃缸的一侧,而淡定却能在他自己的玻璃缸里面爬的自由自在。”常键吞了吞口水,拿着饮料瓶的手指不断用力,在陈律温和的目光中继续说,“我妹恶作剧,把自挂的玻璃缸转换了一个方向,也就是说如果自挂自己不爬的话,它已经在最远离淡定那个的玻璃缸的一侧了,但是奇迹发生了,在玻璃缸被旋转了半个圆圈的那刻开始,自挂就开始沿着玻璃缸的边缘开始爬了,一直爬到最靠近淡定地那侧,它又停下了。” “你是说,自挂在追求最靠近淡定的地方?” “然后有一天,”常键并没有肯定陈律的疑问,继续说,“我妹把自挂放进了淡定的玻璃缸,然后她就总是看见自挂在淡定身后爬,淡定不动的时候自挂也会停下来。” 陈律瞧着常键不可思议的认真神奇,保持着若有所思的静默。 “但是,我妹说老板卖给她的时候说过,那两只乌龟,”常键小心翼翼,一字一顿地说,“都是公的。” 陈律觉得心脏或者胃那里跳了跳,一种无法定位起源,难以分辨区域的震动。带着一点几乎难以分辨的惶恐,和不安。陈律没有再接口,只是低下头开始去开饮料瓶的盖子,也不知道是手滑还是那个塑料盖确实太紧实,陈律使劲了一会儿居然打不开。 常键默默地伸手拿过陈律手中的饮料,开了盖,把瓶子递还给陈律,瓶盖却是捏在了自己手中。陈律喝了两口可乐,朝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看了会,才转回头来勉强地朝常键笑笑:“你妹妹的乌龟挺有趣的。” 常键有点小心翼翼过头的拘束,赔笑了一下,陈律的反应有点在他意料之外,不是愤怒也不是羞涩,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这个故事能够带给陈律的信息,常键并不能把握,因为从乌龟的名字还是发生的事情,不能说全部属实至少也是有三分真的,作为一个平常的听众表达吃惊和有趣才是正常的。但是作为常键别有用心的听众陈律,应该有更多的思考才对吧? 当然常键并没有打算凭这样一个经过艺术加工的故事来让陈律懂的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换句话说,常键没有偷懒到想以拐弯抹角至此的方式来对他心心念念要吃到嘴里的陈老师表白。但是,做做铺垫什么的,居然也不成吗? 说实话常键此时已经有点忐忑不宁了,这次出行不排除众多的非偶然因素,比如两天一夜的行程,比如八人行中有两对情侣,对比今晚将有的篝火晚会,比如已经安排好的双人间。常键本来是一点不着急的,充其量是有点激动和紧张,他原本盘算的是,整整两天一夜,总该有机会献尽温柔,然后在柔情蜜意的顶点诉尽情忠。 但是现在有点神思游离的陈律给常键的感觉却有点微妙。有点不忍心打破他明显是装出来的平静。 所以常键对着陈律勉强的笑容勾了勾嘴角的肌肉:“是啊很有趣,下次有机会我带出来给老师看吧。”难为心上人这种事,常键相信自己最狠心的岁月也是做不出来的,何况是已经被打磨许久的现在。体贴之道,未必与生俱来,终究却还是能学出几分模样的。 陈律脸上僵硬的肌肉松懈下来,露出一点淡淡的但是自然的笑容:“你妹妹很……强悍的样子,你偷她的宠物出来,小心挨打。” “我也就是让让她,哪里真能让她爬到头上去了。”常键不满地嘀咕,对于自己在心上人心目中尴尬的形象表示郁闷。 周末的农家乐并不算太宁静,常键一行到的时候已经那里已经有不少旅客在了。这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泛着暮光,登记好了入住的手续,各自就奔着房间去了。 常键自然是和陈律在一个屋子,房间的规格很是简朴,一张双人床,旁边是一个非常有时代感的大衣柜,另外一边就是梳妆台,上面甚至放着一把木质的梳子。常键把两人的行李放在靠近床铺的那个墙角:“老师你要不要洗把脸,马上就去吃饭了。” 陈律把脱到一半的外套重新挂回身上,点了点头就直接去了连着房间的一个小洗浴间。 陈律正在洗脸,背后却传来开门的声音,陈律猛地直起腰回过脸,狭小的洗浴间并不适合两个大男人同时挤着,陈律这一回身,就和常键保持着非常简短的距离面对面站着,甚至能闻到常键身上传来的那种属于男人的淡淡汗味。陈律尴尬的后退了一步,腰就已经磕到了洗漱台的大理石。 “小心。”常键伸出手扶了一下,手掌绕到陈老师身后就直接贴上了陈律的腰,那一刻常键明显地感觉到了陈律的身躯轻颤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说不出的惊慌失措感避开了腰部不属于自己的手掌。 “你进来干什么?”陈律拿起放在一边的眼镜戴上,随着眼神的清明,那种莫名的惶恐感似乎也慢慢变淡了。 “我怕这里的毛巾不干净,”常键有点失望地缩回了自己的右手,转而把左手上正拿着的新毛巾递过去,“我去外面等你,可以去餐厅吃饭了。” 陈律接过毛巾,看着常键的背影在视线中淡出。陈律用毛巾捂住自己的脸,怎么一不小心,就把别人犯的错衍射到了眼前这个孩子身上呢? 晚餐真正的有了点特别感,从食材到做法,都带着一股清淡和舒爽,据说是这家老板特意请来的厨师,非常善于用新奇的食材做出鲜美却不油腻的味道。一顿饭吃的特闹非凡,加上老板拿出来自己家里酿的白酒,连陈律都忘了早先有的一点不开心。 “多吃点,待会儿篝火晚会还要唱歌什么的,很耗体力的。”常键在陈律耳边低低嘱咐的时候,正一边把盛好的汤放在陈律面前。 对座的西装少年咬着筷子抛了个含义轻佻的眼神:“常老大,妻管严啦?” 啃一口就当表白了吗? 啃一口就当表白了吗 陈律的筷子顿了顿,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夹起了面前小碟子里的蘑菇。常键狠狠地瞪了自家兄弟一眼,深深地后悔带了这么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天色全黑的时候篝火晚会就在前面的大广场上举起,说是晚会,其实简陋得很,一大盆篝火,麦克风,再加上几排临时座椅,不过是在边远的郊区,星空明亮,倒有点广袤阔达的感觉。常键把陈律挤在座椅的最角落,生怕那几个狐朋狗友又口出惊人。 临时当选的主持人正在播放着电脑里的动感歌曲,奈何随着歌声扭起来的人并不多,主持人大概是有点尴尬,最后开始想了个歪主意,让大家上去唱歌。可能是这个类似农家乐一样的地方经常举行这种形式的开嗓大会,主人家的电脑里面居然各种伴奏一应俱全,常键甚至找到了几首日文歌的伴奏。 话筒传到常键手里的时候,常键把右手掌往上衣上一擦,擦去了那些汗涔涔的黏腻。 常键少年时代就曾非常喜欢一个香港乐队,从歌词和旋律都曾给了他很多的热血和动容。如今这首能够拿出来就唱的歌,却是常键又重新花了不少时间复习训练过的。歌手献给母亲的爱被传递成一句由“爱”字组成的呼唤,常键却私心里把它当做了献给陈律的第一份礼物。 粤语在发音上和普通话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常键不能确定听的人是否能听出歌词的大意,但那一句作为主体的循环歌词却是在发音上很接近于普通话的,也就是说,完全不怕听不懂。 甩开麦克风的时候,听众堆里吹出一阵阵的口哨,这场篝火晚会并不仅仅是常键一拨人,还包括了其他的游客,这时候的口哨可见不是常键自己人的标榜,而是真的受到了捧场。常键笑嘻嘻地摇了摇手,利落地从简易的舞台上跳了下来。 “怎么样?”陈律坐的位置不算太靠后,却有点偏僻,身边前后都没有人,常键就非常不在意地直接邀功般奔向了陈律。 “不错啊,”陈律对上常键亮晶晶地目光,不自觉地转开了眼,“我们那个年代喜欢他们的歌的男生可能会更多。” “你们那个年代……”常键听得有点不舒服,这种把自己这个个体从陈律的存在中撇开的语言,常键再开口唤的时候嗓音就带了点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撒娇,“陈老师。” “嗯?” “你们那个时代还过去不远,特别是你,我离你很近。”常键的口吻认真地有点发颤,就像他伸出去的手掌,郑重地握住陈律的手掌,“就像这里,很近很近。” 陈律跟随着常键的目光看到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陈律像是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掌正在被他的学生用体温烘烤,陈律顿时有点慌乱,就想把手抽出来。 常键猛地用了劲,导致抽不出手掌而抬头的陈律用诧异的目光望过来。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篝火和喧哗热烈的人群,头顶是空旷而干净的星空,四目相对的这一刻,耐心耗尽,一个低头就已经呼吸相交。 陈律就觉得眼前这么一暗,一大片阴影就这么压了上来,然后是唇上温暖潮湿的触感,温柔的接触轻微的颤动,然后是那个人温暖的舌轻轻地刮上自己的唇。 陈律的感觉很漫长,然而实际上常键完成这一系列轻薄自家老师的行为不过在两三秒之间,在陈律做出反应之前,常键就已经退开了。 “我希望,和老师能这么近。”流-氓完的常键舔了舔上唇,仿佛紧张又仿佛更加流-氓地对受害者说。 周围那些嘈杂的背景声音仿佛都远去了,陈律觉得身体有点儿泛冷:“常键,我是你老师。” “师生恋早已不是新闻了,何况严格来说,我没有一个课是你教的,别忘了那个程序课我只是为了你才去的。” “常键,我是男人。” “我和你一样清楚这个事实。”常键苦笑了一下,挣扎什么的也不是完全没有过,只是常键本来就是活的很自我的人,既然感情以及自作主张,身体的主人又有什么办法。 陈律站起身来,严肃又肯定地说:“这样不好。”说完这句话陈律就转身直接往房间里走了。 常键原本不是打算这么性急的,奈何那一刻自以为天时地利,又有点太急于获得。陈律一转身,常键就跟上了:“陈老师……” 陈律不回头,一往无前地回了房间,之前喝的两口白酒的酒劲似乎泛了上来,晕晕乎乎的不甚清醒,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陈律甚至有一种不知何处容身的感觉。那个硬邦邦的大木椅?看上去就不是很舒适。那个宽敞的双人床?看到紧跟着进来的常键,陈律忽然就醒悟了。这床,也是坐不得的。 陈律就在房间里那么直挺挺地站着,许久才对着仿佛欲言又止的常键深深地叹了口气:“常键。” “我是认真的。”常键直觉的觉得陈律是要劝他,对于陈律的拒绝或者接受,常键自认为都可以坦然面对,但是他不想看到陈律的逃避。靠否定对方的感情来达到自己内心的平静,未免太……残忍了。 “我以前也遇到过,”陈律有些疲惫地转过身来,“他是我大学室友,也是研究生室友,一直很照顾我,就这样过了九年。但是……后来就都不一样了。”陈律有点惨痛地抬起脸:“有时候,因为想得到而失去,很可惜,你懂吗?” “你是不能接受男人?”常键有点懂了,“所以一旦对你表白了,就连朋友都做不成?” “……不是的……”陈律明明是要否定的,却觉得怎么样都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那些因为占有欲而产生的伤害,因为爱情突兀的单方面存在而产生的尴尬和不自在,到底该怎么办…… 悲剧了? 悲剧了 常键瞧着陈律站着仿佛连手脚都放不开的样子,连一贯有的那种淡然都消失了,顿时深深地自责起来,为了自己那点想要把对方归为己有的心思,这么逼着一个自己本应该好好对待的人,难道不是太混蛋了吗?常键走上前,还没到陈律面前五十公分,陈律就已经敏感地向后退了一步。 “陈老师……”常键自嘲地笑了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不用躲。如果你不愿意……我去外面走走,你先睡吧,想洗澡的话浴室有热水器。”常键说完就翻开行李箱把他带过来的洗发水洗浴液牙膏牙刷,还有刚刚给陈律擦过脸的毛巾一起放进卧室。他一向不喜欢旅馆提供的一次性洗浴用品,但是自己也就忍了,这次和陈律一起出来,他还特意去了一趟超市买了陈律平时用惯的牌子。现在想想,常键苦笑了一下,人生难得细心了那么一次,却被当事人毫不留情地嫌弃了。 放好这些东西,常键拎上自己垂在大木椅上的外套,就打算头也不回地出房间。却不意陈律开口了:“常键。” 常键停下脚步。 “对不起,”陈律用力地说。 常键抬起脚,迅速地继续之前停下的步伐。 从常键走出房门开始,陈律才觉得全身的肌肉放松下来,空荡荡地小房间里那种紧致的压迫感顿时消失无踪。陈律往后跌了一步,就坐在了整洁的双人床上。 自己的男人缘会不会太好了一点,陈律扶着脑袋哀叹,是不是自己的表现过于暧昧才给了对方错觉?陈律静静地在床上坐了会儿,适应了常键在身边绕来绕去的聒噪,忽然这么被一个人丢下来,还是在陌生的地方,陈律竟然觉得有那么点儿的不习惯。 简单地刷牙洗了下脸,陈律就早早地躺到了床上。陈律从没发现过自己有认床的毛病,但在异乡的陌生大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陈律还真有那么点烦躁。隔着农家小舍单薄的墙壁,能够清晰地听见外面喧嚣依旧的露天卡拉ok的声音,此时正是一个颇为御姐的声音在唱着一首《过火》,没怎么走音,稍微有点哑哑地,陈律发现居然能清晰地分辨出其中的歌词和词作中透露的无奈和难过。 陈律觉得自己真是太糟糕了,因为整个精神状态似乎都被刚刚发生的那件事困扰住了,整个人变得敏感,想得很多很乱。这种状态,似乎回到了刚刚和孙诚决裂的时候。困扰,烦躁,还难受。 过了一会儿,外面哑哑的女声又变成了洪亮却压抑的男声,还是那个声音,却已经不是那首歌。陈律用被子闷住了脑袋,让那个总是活力充沛跃跃欲试的男孩子从刚刚的雀跃期待转变到现在的沮丧索然,他也是不想的。 迷迷糊糊地,陈律终究是犯困了,等到意识模糊不清的时候,陈律恍惚觉得还有点什么事情牵挂着。对了,常键还没回来呢。陈律想开了床头灯去看看时间,奈何意识还有点干劲,偏偏行动上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等到一觉过去,陈律正觉得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的时候,小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陈律眯着眼,在黯淡的灯光下表情迷惑地瞧着常键。“你回来了?” 常键原本是想在同伴那里凑上一夜的,毕竟在自己表了白陈律没同意的情况还要和人家同一张床上睡着有点说不过去。奈何别人家都是成双成对地,原本不成对的那双也正在干着啤酒哥俩好,常键原先是有意让别人家双双对对地把陈律往好的方向刺激,结果倒是把自己这个求爱不成的孤家寡人往坏里刺激了。 常键悄悄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本来就是打算乘着陈律肯定睡着了,自个儿就随便找个椅子窝一夜就算了。这下陈律睁开眼,用迷迷糊糊地语气说回来两个字,却颇有点期待的感觉在里面。 常键不确定自己是否自我暗示过头了,却还是受不了蛊惑地走到了陈律床前,矮下身来对上陈律迷蒙不清醒的视线:“被我吵醒了?” 陈律绕开了对视上的目光,并不清醒地接口:“你去哪儿了?还不睡。” 陈律平时严肃惯了,拉个笑容也不过翘个嘴角的弧度,现在这么迷迷糊糊的一面,却是常键很少看到。常键想,这个人,自己没能携手共老,的确是大大的遗憾。常键又想,既然不可能,那就不强求了吧。强求了,他会不高兴,会受伤,会厌恶自己。那种哪怕被讨厌也要死缠烂打把对方追到手的心态渐渐湮灭,常键从没像此刻这么庆幸又厌恶自己的回头是岸。 常键在内心已经做出了最豁达的决定,在行动上反而有一种诀别的豁然。此时心上人在床上躺着,偏偏又是这么一副表情,如果不耍流氓那就真对不起多年的混混生涯了。 所以常键果断地轻薄了,陈律没回应,也没逃开。可怜常键同学当了小半个人生的老大,却偏偏对于调情还没有任何心得和技巧,一触而走的亲吻不过从从头数到尾的这么两次,上一次带着期待,这一次带着绝望。 陈律任他接近又离开,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子,常键鼻子一酸,这个人清水一样淡然的目光里,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一刻下了这样的决定,在这一刻觉得不舍和痛楚。陈律,如果不是担心你会害怕,如果不是不想被你厌恶,我常键怎么会变成胆小到小心翼翼的人?你知不知道,二十四个小时之前,我也在辗转难眠,就因为对未来和对你的美好幻想,二十四个小时之后的现在,我却已经退让了。陈律,我常键从来没做过孬种,当年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也没有摇过一次头,但逼你,我不忍心。我原本明明是打算好要一往无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可是一看到你惶惑的眼,却甘心就这么放弃了呢? “烟味。”许久,陈律淡淡地、嫌弃地抱怨了一句,然后皱着眉说,“你还不睡?” 常键身姿矫健地跳上床,在剩下的半张床上躺好:“老师你继续睡吧。” 很久都没有听到陈律的回复,等到常键侧过脑袋来,就看见陈律分明已经呼吸绵长了。常键冰凉的右手搭上额头,幸好,这个人还没有对自己避之不及。 还是悲剧着吧。。? 还是悲剧着吧。。 陈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在。陈律在柔软的被窝里静静地继续躺了一会儿,常键之前回来了他是记得的,具体是几点回来的,回来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却已经记不大清了。陈律从被窝里探出手臂,从右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原来自己对这个人还是依然这么信任。否则的话,在经历过那些对话,还有以前孙诚那件事的阴影之后,自己怎么可能还能安心地在有常键的地方睡着。 陈律慢慢起了身,简洁的房间里只有在墙根立着一只大行李箱,其他就是小旅店原滋原味的摆设了。并没有一点常键出门前留下的痕迹。 走进浴室,陈律一抬头就对上了一面干净开阔的大镜子。陈律望着镜子中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脸,轻轻地用食指触了一下泛着干涸的嘴唇。这里,这个人,有什么好的。 这个时候同来的其他人已经围着餐厅的圆木桌在吃早饭,陈律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吃得快到尾声。常键坐在最靠近门口的地方,陈律走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个汗湿的背影。“老大?”倒是常键右边的男人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常键。 常键回头,就看见陈律直直地站在餐厅门口,常键习惯性地露了个笑容,等到的回应却是陈律转开的视线。常键嘴角的弧度慢慢还原了回来,拍拍袖子的褶皱,起身从桌子中央拿了一个新碗舀了满满一碗的牛奶,又在干净的碟子里放上鸡蛋和一小碗馄饨。在陈律走到餐桌之前,常键拍了拍衣服下摆沾到的灰尘,干脆地走出去了。 陈律在常键离开而多出来的空位上坐下,对着面前已经准备好的食物抿了抿嘴。这两人的气场显然不正常,却偏偏有没眼色的还敢调侃:“呦,常老大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体贴了,真是变态了变态了啊。”陈律含着一口牛奶脸色发白。 这趟两天一夜的行程原本安排的就是早饭过后去爬山,常键和陈律心里少说都有那么点疙瘩,但是众人却还没有因此取消行程的打算。 郊区的山路并不太好走,形式上的路也不过是踩得人多了点而荒草少了点的区别。陈律快被拉到了队伍的最后,望着前面一列小年轻感慨。常键初时还照顾着陈律的速度,但发现陈律在有意无意拉开两人距离之后,常键已经识相地成了领队人物,走在那光杆的第一个。常键没有等陈律一起走的意思,那一班狐朋狗友更是没体贴的主,哪可能会照顾陈律的速度。 常年坐电脑前面的,也不怪陈律一会儿就累得哼哼的,其实算起来,除了常键出现之后偶尔会拽着陈老师跑个步溜个步什么的,陈律本人确实是没有运动热情的。眼看着快到午时,太阳明晃晃地热烈起来,这伙人本来说好是要到山顶上集体午餐的,结果常键看陈老师那薄薄的身板,愣是什么都没让他背,美其名曰尊师重道,现在好了,脱离大部队的陈老师可怜得连口水都喝不上。 陈律在路边的大石块上坐了,有点道不明的丧气。回头望望来时路,原路返回也太挫了,可是往上走……陈老师没体力了,又口干舌燥肚子饿,简直是受罪来的。想想就不免觉得委屈,混小子把自己叫来过周末,跑到这深山里居然就把自己撂下了。虽然昨晚的事儿是尴尬了点吧,可是…… 反正陈老师对于自己被独自丢下就有了那么点自怜的意思。正自怜得紧的时候,眼前的阳光忽然暗了下来,陈律一抬头,就看见常键满脸是汗地站他面前。 常键抿了抿嘴,把手中的矿泉水和面包递给陈律:“先吃点东西吧,上面的那批人都已经吃上了。” “……你吃过了吗?” “就要吃。”说着常键又从外套口袋里一掏,蹲在一边掰了干面包往嘴里塞。 “……你不渴吗?” 常键瞧了陈律一眼:“下来得急,只抓了一瓶,你快吃吧。” 陈律觉得嘴里的矿泉水都变了味,自个儿就像欺负一小辈似的,虽说这小辈人高马大的。陈律就着水渡了点面包,觉得身上有点力气了,就吃不下了,把手中的水瓶递给常键:“……不介意的话,就着喝吧。” 常键脑袋有点晕乎,确认了一遍陈律已经不想再吃了,拿过水瓶仰头就灌,陈律看着常键毫无芥蒂地用唇抵着刚刚自己喝过的水瓶,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陈律终究是没爬到山顶,吃了喝了,就想直接下山了,常键初时跟在他身边,人在疲累的时候其实下山反而比上山危险,所以常键盯着陈律的身影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开玩笑,这个人虽说拒了自己吧,可好歹还是心头挂着的人啊,出了点闪失还不是自个儿心疼。 陈律还真就不负常键所望地滑了下脚步,常键心里吊着,赶忙上去扶了一把,陈律站稳了身影就不动声色地把自己从常键身边站远了一些。 “陈律。”常键眼色复杂,他大咧咧惯了也不代表就不会感到受伤。 陈老师被自个儿学生连名带姓地叫有点不适应:“咋……咋了?” 常键踌躇了片刻,但他毕竟从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是不是……你已经不能接受我离得你那么近?就算……我保证我不做出格的事。” “常键……”陈律后退了一步,狠了狠心,“要是离我远些……比较好的话……” 常键眼里最后的那点期待和忐忑都灭了:“我懂了。” 哀怨了的老师? 哀怨了的老师 回去的车还是那辆,不同的是常键挤在了一堆朋友中间,其中除了开车的那位,剩下的四个男生干脆还凑一起开始打牌。常键这天大概运气不错,人堆里时不时爆出“擦,常老大今天很猛啊”“不是吧你又赢了”之类的话语,陈律一个人缩在最后一排,望着窗外翻飞的风景若有所思。 回到学校那天第一件事就是把将军和工兵接回来,韩老师却是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两个猫咪怀里抱着,依依不舍极了。那一天陈律都没见着常键,想来也是,这么一个校园,凭什么就能一下子偶遇到啊,而且自己又说过那样的话…… 晚上两只猫在脚边打着转,陈律心里想常键估计以后是不会再来了,望着客厅的柜子里各种牌子都有的猫粮,又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是给猫咪喂米饭的,即使常键不来,那几袋猫粮也不知道能吃到什么时候去了。 没有人硬要挤进来参与的日子,其实也过得挺快的,虽然……有那么点空落落的。 陈老师再次“偶遇”他的混混学生,是在金秋的校运动会上,说是偶遇,陈律自个儿都觉得心虚。他当然是记得常键报了什么项目,当然是大致有数那些项目分别都是在哪里举行的。篮球赛的决赛排在三天赛事的最后一天,那天阳光很好,陈律同办公室的老师出门之前也不过随口说了句:“陈老师,吃过饭运动运动不?今天好像有篮球赛啊,去看看吧。” 陈律就这么跟着来了。 远远地,就能看到那个穿着白色球衣的身影,灵活而矫健。陈律躲在大树底下的阴凉处,远处沐浴光中的身影几乎闪得自己对不上视线。 决赛的比分咬得很紧,两边的球队和拉拉队都死命地在竞争,连拉着陈律一块来看球赛的那位老师都忍不住为自己院里的队吼了几嗓子,熟悉的嗓音顿时让同一边的拉拉队起了哄,纷纷要求老教授做队长。老教授年纪一把,难得中气十足,一声吼还颇有威力,被年轻的学生们一怂恿,还真往拉拉队那边凑过去,吼了两声加油。 就在那个时候,陈律感觉到常键回身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是看到自己了,不过视线几乎没有停留,几乎立刻地跟上了队友的跑动。 比赛的最后是常键他们对险胜,险得只有两分的分差。几个大男孩浑身是汗,却掩不住那种胜利的喜悦带来的张扬,边上打扮得漂亮青春的女孩子纷纷跑上前递水递毛巾,也有放得开一些的情侣关系的,就直接亲上了。 常键自然不可能是受冷落的那个,甚至作为队长,他反而是尤其耀眼的一位。一头长发的女孩子把矿泉水的瓶子递给常键,常键仰起脑袋就灌,汗水一直顺着鼻尖滴露,下巴的水滴甚至沿着喉结往下滑,说不出的性感招人。女孩子似乎略略踌躇,然后下了决心似的踮起脚用手上的毛巾拭去常键脸上的汗水。 陈律微微地叹了口气,胸口闷闷的,这种画面才是正常的、令人羡慕的优美。 篮球场的那群人迅速地涌出来,男孩子走路还勾着肩搭着背,陈律回避不及,正好和常键他们那个小队打了照片。常键的队友多少还是记得陈律这个曾跟着他们训练了几回却回回都把他们队长挫败得无语问苍天的老师,眼下的庆功宴顿时便多了个座上宾:“哎陈老师,我们出去吃饭,一起吧?”“对啊对啊,你好歹,也是内部人员啊。” 陈律冷清惯了,一般也就少有人这般热情地对他邀约,难得遇到这阵势还真有点为难,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却是常键解了围:“嚷什么嚷,没大没小,老师没有自己的事要忙的吗?” 站在常键旁边的那位小个子男生立刻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陈老师你嫌弃我们吗?” 陈律下意识地反驳:“当然没有……” “那就一起走吧!mm们也一起来!”立刻有男生打蛇棍随上,几乎是推着陈律进了队伍一路同行。 常键原本被围在中间,这时候不声不响移动到陈律身边,压低了声音开口:“不要勉强自己。” 陈律摇了摇头,可是常键立刻就被前面的男生拉扯走了,大概是没能看到陈律无声的回答。陈律苦笑,人果然是骄纵不得的,你看现在,不过是那个以往一切把自己放在首位的人不再执着,便不期然有了些被冷落的哀怨。 所谓的庆功宴聚了十五六个人,有男有女,有学生有陈律这老师,特地要了一个大包厢并加了椅子,常键队友自以为体贴把陈老师让在常键左侧,又把那位女孩子排在常键右边,常键这辈子除了爹妈妹妹加一个陈律还真就没伺候过人,此刻右边坐了个不熟的女生,顿时就有点不耐烦。 有人吼一嗓子不久就有服务员拿着菜单进来,没多久就有小弟搬着一筐啤酒进来,陈律微微地皱了眉,常键不动声色地把陈律面前的酒杯倒满了菊花茶,等到啤酒传上来的时候,连女生那边都多多少少倒了酒,只有陈老师独自捧了一杯菊花茶装装干杯的样子。等到陈律的杯子一空,常键已经手快地给第二次满上了菊花茶,搞得几个拎了啤酒瓶打算过来给老师倒酒的家伙只能干瞪眼。 男生们几轮酒喝下来就有菜上桌了,头几个菜吃得一个风卷残云,连葱页都没剩下一片,陈老师自然不好意思和他的学生抢东西吃,然后喝了点酒的学子们哪还顾忌着尊师重教啊,除了稍微照顾下身边坐的女生,个个抢菜那叫一个气势凛然。 常键自然是其中气势如虹势不可挡的那个,陈律扫了一眼才发现自个儿盯着的那菜已经在盘子里躺着了。两人搭伙吃饭的计划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虽然之后又因为那件事的尴尬而拆伙,常键倒是记得很清楚他那心头小心翼翼放着的那人的偏好和口味。 喝酒喝到闹处,就不断有人瞎起哄,尤其是看到在场几乎有一半的女生,男生们更是仗着酒劲拐起了弯弯肠子。游戏的方式很粗暴,谁都知道游戏也不过是为了游戏的后果。 陈律深深地觉得和这群人出来真是个错误,偏偏自己对于这个群体的参与身份并不是一个老师,而是一个同伴,完全没有被这批玩在劲头上的男生特殊对待的殊荣。 常键大概也有点喝多,脸色通红,呼吸也有点重,轮到陈律中招的时候自然是常键代罚,代罚自然是要双倍酒量的,可是常键却喝得眼都不眨。等到另一侧的女孩子被罚酒的时,不会喝酒的女生可怜兮兮又带点期待地望着常键,常键自然是不好推脱,这下子一个人承担了五个人的中招几率,常键醉得很快。 陈律看他那样子免不了有点担心,偏偏那群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却有点不知轻重的乐于其中。陈律渐渐坐不住了,尿遁到大门以外才掏出手机打电话:“常键,你给我出来!” 那边已经醉得不太清醒的人似乎被陈律口吻中的火气和担忧怔住了,没多久就一身酒气出现在了门口。 陈律瞪了他一眼,径自往前走,身后那人果然很老实地跟上来。叫了出租车,陈律监督着常键先上了车才上去对司机师傅报了自家地址。 陈老师掏着钥匙开门,跟在身后那人迷迷蒙蒙地开口:“不回宿舍啊……” “满身酒气的什么影响?!”陈律是真有点生气,把人赶进卧室,常键根本已经有点站都站不稳了,一坐在床上就向后歪,这人往后倒的时候还顺手捞了陈律在怀里。 陈律没稳住,被抱了个满怀。 常键模糊不清的呢喃在耳边响起:“怎么甘心死心……怎么甘心……”陈律被他口齿不清间吐露的苦涩低语刺激得有点心酸,歪着脑袋看常键的表情。常键正闭着眼,大概头晕得厉害,眉间皱得很紧,很快就放开了怀里扣着的人。 陈律没有迅速地逃离这个人,而是低下头凑到常键的肩窝附近深深地呼吸。没有厌恶,没有难以忍受,即使被他扣着腰,被他锁着身体不能动弹,也没有觉得害怕恐惧,只是有点……不安。 这个人,果然是和孙诚不一样的。不管他的心思多执着,多用力,却从没有想要伤害自己的姿态和威胁。即使经历过表白和拒绝,他依然温柔如初。 21? 21 给常键喂了点解酒的浓茶,陈律自个儿去洗澡了,他自己是没喝,但也沾了一身酒气,让脑袋隐隐地犯晕。 常键醒来的时候都天黑了,摸出卧室的时候只看到客厅里陈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背影。常键静静地靠在门框上,这一刻的静谧和温馨是他不舍得打碎的,虽然他更希望待的位置是陈律的身边。 常键默默地握了拳,明明做了要潇洒放手的决定,甚至矫情地对想要得到他的奢望做了诀别,但是依然……心有不甘。 陈律似乎是对背后专注的视线有所感知,下意识地回身就看到了常键倚着门框出神。陈律咳了咳:“你睡醒了?” “你吃饭了吗?”常键不答反问。 “还没。”陈律看了看手腕,才仿佛忽然醒悟过来早已过了餐点。 常键开了冰箱,淘了些食材出来做晚饭,利落的两菜一汤加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刺激得陈律觉察到了饥饿感。陈律吃着常键做的饭菜,不禁对自己反复的态度惭愧起来。那天明明都说保持距离比较好了,现在又把人带回家,还让人给自己下厨,好吧,虽然常键自个儿和他两猫儿子也得吃饭。 “……你后天上午有空吗?” “怎么了?”陈律抬头,却忍不住有那么点点微微的忐忑。 常键深深地瞧着他的脸色:“我给你约了个中医,是很早之前就约好的,那医生和我家渊源挺深的,医术绝对有保障。你要有空的话,我带你过去看看吧。要是……你自己去也成。” 陈律很诧异:“我没有生病啊?” “嗯,我知道,”常键把嘴里的米饭往肚里咽,努力让自己显得君子一点,“不是看你体质不好嘛,经常小病小痛的也不是好事,而且这东西得靠中医慢慢调养。” 陈律恍惚觉得这不是一个晚辈在和自己说话,其实两人相处过程中,常键一直在给他两人是平等的甚至常键同学反而更加成熟的感觉。 “嗯,我有空。”陈律咬着筷子,“……既然是你介绍的人,还是……你陪我一起去吧。如果方便的话。” 常键的眼神一下亮了起来,自从这一段时间的冷却,两人不再经常相处之后的重遇,陈律的表现明显都比之前要亲切,对自己也不再有若有若无的抗拒:“嗯,我后天早上八点半到你楼下,你收拾好下来就行。” 陈律觉得脸上有点烫,端起碗挡在嘴巴:“吃饭吃饭,都凉了。”常键露出一个很爽朗的笑容,扒干净了米饭就乐颠颠去给猫儿子喂饭了。陈老师的态度软化了,去他的自我承诺去他的决心,常键要是这样的状态那点小心思都不死灰复燃的话就不是常键了。 陈律朝常键蹲在角落里喂猫的背影瞧了两眼,恍惚地想起,似乎……挺久没见到这孩子脸上有这么开朗的笑容了。 到了约好的那天早晨,常键很早就开始等在楼下了,偏偏他提前交代了陈律到点再出来,更不想打电话过去扰了那人可能的美梦,此刻只好在秋风里干等。 好在等了不到半个小时,常键就瞧见那个熟悉的单薄身影从楼道里晃出来。常键快步跑上前:“才八点呢,老师你怎么就下来了?” 陈律咳了咳:“家里牛奶没有了,我要去买早餐。……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常键摸摸头:“睡不着就起了,去买早餐吧。” 陈律家下面有好几个早餐店,陈律带着常键光顾了路程最接近的一个,要了两份豆浆肉包,陈律把一边手上的递给常键,自己抱着另一份开吃。常键觉得病入膏肓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才对,要不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个二十八的男人咬着包子的神态都这么可爱。 两人下了出租,常键带着陈律在带着点质朴的巷道间七歪八拐,走了十来分钟就看到一个干净的院落。常键敲了敲院门才推门进去,老中医家里已经有早他们而到的拜访者,对常键点了点头就继续进里屋去了。 “坐吧。”常键指指大厅里的大木椅,陈律看得出来这家房间的布置要比上次那件郊区旅店的货真价实得多,从挂在堂上的水墨画,到身边泛着金黄的木家具。 老中医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就给陈律开了药。陈律的确没生病,调理一下体质却是非常适合的,常键在一边听医嘱听得比陈律本人还细心,心想以后刺激性的食物是不能给他吃了,作息也要给他控制好,有机会的话……还要多带他散散步呼吸室外空气。 常键同学小算盘打的叮当响,却根本没意识到坐着的这位正主是不是情愿。 嘿嘿真的开窍了? 嘿嘿真的开窍了 陈老师发现他和某人又可以相遇在校园的角角落落了,某个课上某人又会来蹭课了。陈律有课的日子,基本上午餐之后就会雷打不动地被人叫走去散步。幸好他们那个校园绿化很不错,要不整天吸食粉尘也不是件好事。 陈律有时候会觉得负疚,明明知道对方怀着怎样的感情和期待,却偏偏以一种温和的表象给对方陷落的条件,偏偏凭着对方的温柔享尽体贴。陈律想,大概是一个人久了,一旦有个掏心掏费凑上来巴巴对自己好的,便忍不住沉溺了。然而那个人却没给他更多时间去犹豫和感到负罪,大咧咧地就闯入他将关未关的心门。 随着日历渐渐往后翻,温度渐渐见低,常键踩着落叶难得有点外显的低落:“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嗯?”陈律踢了踢路上的石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家在外面的生意出了点小问题,我爸让我过去学学怎么处理,请了一个假期。” “哦。”陈律轻轻地应了声,听不出高兴还是失落。 常键叹了口气,他其实是舍不得这些天和陈律相处的温馨,常键已经好好地自责过之前的操之过急,把人吓坏了不说差点全盘崩溃,像现在这样恢复无所芥蒂的相处简直像偷来的一样难得,这个时候离开陈律是他很不情愿的事情。加上……加上没两天就是圣诞节,学校里的圣诞节肯定是热烈而高调的,常键不仅郁闷不能和心爱的人一起过节,也害怕这么浪漫的节日会给他们的关系带来什么颠覆性的变动。比如……陈老师一时兴起找个女友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陈律的条件摆在那里,没有女性青睐是不太可能,加上最开始的时候常键也撞见过陈律相亲,可见陈老师对于成家是不排斥的…… “你记得每周按单子抓一次中药,每天记得要吃,天要凉了记得把厚衣服拿出来,每天有空就多在外面走走,临睡前活动活动四肢和颈椎……” “常键,”陈律无奈地打断,轻轻地带了点淡淡的羞涩感地回应,“我记得了。” 陈律霍然又恢复到了独身一人的状态,然而还是和前段时间不太一样的,比如手机又震动了。那边出门在外的人准点叮嘱:老师要记得喝药。今天你那边温度低,出门记得带上大衣。 陈律扯了扯嘴角,心情不由地好了起来,哪怕此刻外面的天气阴沉,风沙快吹迷了眼。 圣诞节那天晚上气温尤其低,学校里到处都是彩灯,讲堂和教学楼门口被有心人放上了妆点好的圣诞树,校园里到处都三三两两笑闹的学生。陈律是低调惯了的,何况这种洋气的节日,搓了搓手就打算在晚饭之前还是回家比较好。 陈律刚关上家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这年头各种诈骗方式层出不穷,陈律很谨慎地看了看是正常的手机号码才接了。 “老师!”常键的声音在接通的一刻就送了过来,那边是年轻男孩子活力十足的口吻。 “……常键,”陈律望了望空荡荡的家,往常这个时候,电话那头的人应该会在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回来啊?” 常键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措手不及:“回来?哦,还有五天,很快的。老师你吃饭了吗?” “还没呢,正要做,”陈律懒懒地窝到沙发里面去,“你呢?” “跟着我爹出来应酬呢,我偷了个空溜出来了,今天出门忘拿手机了,这会儿用的还是我爹的。对了老师喜不喜欢吃甜食?” “还行,怎么了?” “唔,在这边吃到几款很不错的甜品,我给你带啊。” 陈律笑:“好啊。” “老师,我这边下雪了,很漂亮……”很快的那边传来嘈杂的噪音,“我爹出来抓人了,我先回去了啊。” 陈律听到手机里传过来的忙音才反应过来那个从来不会先挂电话的人挂了自己的电话,隐约可以听到街道上传来的圣诞音乐提醒了陈律,那个混小子圣诞夜的电话居然连句圣诞快乐都没有就挂了。 门铃正在这时响起,陈家很久没有客人光顾了,陈律疑惑地起身去开门,门口的快递小弟托过来两个大纸箱:“陈律先生,您的快递。” 陈律找了把大剪刀,沿着纸箱的缝合处剪过去,两个大纸箱分别是从内到外从上到下搭配好的两套衣服加一张贺卡:老师圣诞快乐,天气凉了,本来想过节的时候陪你去买衣服的,临时要离开,只好趁着离开之前买了两套,都是搭配好的,保证适合你! 贺卡的最后面是狗爬似的一个心形,心形外面趴着一个看不出眉目小人儿,小人儿画着一个箭头,指着常键两个潇洒潦草的大字,心形的里面,是一个“律”字,一笔一划规整得像是初学汉字的孩子描画出来的。 心里暖暖的,被人惦记关怀的感觉十分不坏。陈律抖开那两套衣物,摸上去材质十分舒服,款式也相当大方,看来是花了钱的。此刻的陈律却没有想到计较着还钱,反而仅仅是常键这份心意,让他暖融融得几乎酥软。 门铃又叮叮咚咚地响起来,这回门背后站着的是一脸笑容的外卖小弟,陈律不过疑惑了两秒,就反应过来肯定是常键给帮忙叫的外卖,找出来零钱换了还热乎着的晚餐。常键果然是已经对陈老师的口味尽在掌握中,三个菜都甚是合陈律的口味,此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巧克力蛋糕。 陈律挖了一口蛋糕吃,嘴里荡漾开一股甜腻,如果这个时候常键在旁边,一定会督促自己先吃饭再吃甜食,更甚者会把蛋糕先没收掉……陈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进行了这种神奇的假设,巧克力的香甜还在唇齿间回荡,陈律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甜蜜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好像……哉了啊! 勾搭成jian了吧? 勾搭成jian了吧 元旦那天早上陈律是被手机吵醒的,朦胧间摸到手边就按了接听。 “老师?”那边略略带着试探的声音传来,“还没起床?” “嗯……”陈老师在被窝滚了滚,发出不明意义的哼哼。 “那个……先给我开门成不?” 陈律模模糊糊地从床上下来,摸到客厅,又摸到大门随手开了门。常键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头发凌乱睡眼朦胧外加睡衣睡裤的陈老师。陈律开了门头也没回就躺会床上去了,常键只好把带过来的东西随手放了,跟着陈律进了卧室。 常键很怀疑被子往头上一闷继续呼呼大睡的陈老师是不是真的了解他刚刚放了一个人进家门。他倒是不见外,常键嘟囔了一句。陈律睡得很沉,身体和被褥纠缠在一起,睡相很刁蛮。常键蹲在床前,也不担心陈律会突然醒来。 一周没见,这人倒是活的挺滋润的样子。不会主动打电话或者发短信,不会主动问起自己的情况,常键叹了口气,除了那天关于归期的意外提问……这个人大概是要被动到底了。陈律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背对了常键的视线,常键望着那一片蜷曲的背发愣,如果……能抓进怀里抱着多好。 常键蓦然起身,给陈律把被子扯好就干脆地轻轻掩上卧室门。 整理完带过来的食材,把汤炖上,厨房收拾干净,常键正觉万事安妥的时候,那个睡懒觉的主人终于舍得起床了。陈律靠在厨房门外,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有点犹豫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居然有点印象都没有。 刚才果然是没清醒……常键走过去近距离地瞧着陈律的脸色,有点憔悴有点苍白:“没睡好吗?昨晚几点睡的?” “昨晚?”陈律皱着眉仔细冥想了一会儿,顶着常键探究的眼神勇敢地坦白,“凌晨睡的,可能有三四点了吧。” “三四点?”常键吊高了音调。 陈律缩了缩脖子,本能地有点心虚:“那个……帮朋友的忙,就赶了一下。” 常键叹气:“中药喝着不难受?给你调身体也抵不过这么过劳消耗啊。” “……哦。”陈律轻轻地应了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算了我不说了,等会儿鸡汤多喝点,”常键跟着走进客厅把带过来的礼物送到陈律手上,“从外面带回来的,吃吃看。” 陈律接过打开,浓浓的果香扑面而来,金黄色的糕点摆得很是错落有致,色泽好得让人流口水。陈律吃了两块就被常键没收了:“好了,留着当点心吧。午饭马上可以吃了。”陈律有点想笑,自己先前的那番假设果然是成立的。 饭桌上陈律清清嗓子,指指自己身上的毛衣:“常键……那两套衣服花了多少钱?我回头给你。” 常键摇摇头:“你听过谁要为礼物付账的吗,那是圣诞礼物。” 陈律有点欲言又止的无奈,把常键递过来的小碗鸡汤喝光,酝酿好了的话语就利落地蹦出来:“你说你一学生,凭啥拿着爹妈的钱买这么贵重的礼物啊,我……” “今天的小羊肉火候不错,尝尝。”常键直接打断,把鲜嫩的小羊肉直接夹到了陈律碗里。 “常键……” “说了不用就不用。” “可是……” “我没问我爹妈要钱,那是我自个儿的公司挣的,你大可以安心地穿。” “不过……” “陈律!” “……嗯?” “花了我的钱就让你那么难受?”常键沉了脸放下了筷子,明明本来可以这么温和地吃顿饭,即使对方不肯接受,至少可以假装很平和的相处下去,假装没有过求而不得,可为什么对面的这个人,连这种机会都不肯给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律看到了常键表情中的黯淡失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师……”常键眨了眨眼,“我也想能心平气和地像普通朋友一样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处,为了不让他感到厌恶和为难。可是,既然在意了,会忍不住想对他好想照顾他的那种心情,我有什么办法……你就不能……试着不那么计较吗?” 常键话一说完就开始拼命往嘴里塞白米饭,无味的食物充斥口腔,却觉得心里空得怎么都塞不满,胃里难受得想吐。一会儿示弱一会儿自怜一会儿拼命抓住每一点相处的时间,常键忍不住感到悲哀和难堪,反反复复放不开的自己真是可怜又可恨,却偏偏没法潇洒一回。是真的潇洒不起来。 陈律瞅着常键的眉目,少年英气十足的五官中夹着伤心和隐忍,这是第一次,因为看清了常键外显的难过而感到同样的不可遏制的难过,因为常键在乞求中流露出的那种几乎卑微的执着而感到心疼和不舍。 “常键,你在难过吗?”陈律问得几乎有点小心翼翼。 常键已经默默扒完了一碗白米饭,嘴里淡得发涩:“我自找的。” 不再逃了吧,陈老师咬了一下下唇,然后僵硬却肯定地说:“我好像……不小心,也搭进去了。”常键一双乌亮的眼瞬间璀璨起来,亮得陈老师只能别开了眼:“喂,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得……负责到底吧。” 没有激情也能缠绵? 没有激情也能缠绵 常键觉得口干舌燥,忙把本来要端给陈老师的那碗鸡汤一气儿灌自个儿肚里了,油腻的液体向来就凉的慢,何况常键这么个喝法,立刻从胃里就开始烫了起来,从舌尖到食道整一路灼烧的痛。 “把舌头吐出来。”陈律闷笑,片刻前黏腻而沉滞的氛围消失无踪。 常键不明所以,听话地张了嘴,把烫坏了的舌头晾在外面,工兵打常键同学的脚边绕过,喵了一声充斥着鄙视的意味。常键悟了,这……不就是狗的散热方式么,陈律寻他开心呢。 常键力度很小地踢了踢工兵的肚子表示惩罚,今天的鸡肉扮米饭就没收了。这种时候只会欺负一只畜生其实挺丢脸的,已经得意忘形的常键拖着凳子就往陈老师身边凑:“老师……” 老师很淡定地夹了一筷子海带丝,送到嘴里的时候只有一根,甚是孤凉:“嗯?” “你是认真的吧?算数的吧?”常键舔了舔上唇,很快地补充道,“你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你已经说了……” “常键,”陈律打断他,却打不断自个儿脸上渐渐泛起来的热度,“吃饭。” 陈老师害羞了,常键同学得到这个令人振奋的结论,从内而外地爽。 常键本质上不是顾忌的人,说话做事也并非经常能够瞻前顾后考虑周到,大多数时候耐心告罄的常老大喜欢一拍桌子该是什么决定就再无更改的可能了。当然告别老大身份之后常键随和了不少,那张以前习惯凶神恶煞的脸蓦然多了笑容之后居然也容易给人几分阳光爽朗的错觉。而现在,阳光爽朗的少年正蹲在沙发边喂猫,弓着背,低着头,一边心情好得没边地把鸡皮鸡骨头扮好的米饭推到猫猫的碗里。将军缩在工兵身后,工兵嗅了嗅米饭,悠然地一个拐就到了侧面,把大好的主位留给了后来者居上的将军。两只小猫吃得和乐融融。 常键站起身,一转头就能看到那个人在厨房里的背影。当然不可能在洗碗,十佳爱人常键是不会把如此油腻伤手的家务交给他眼中的优雅陈老师的。陈律在洗袖子,具体一点解释为在洗因为某人孟浪的动作而不小心抖了筷子而不小心把酱汤滴落其上的袖子。 常键咂咂嘴,亲是亲到了,不过仅仅是“到了”而已,没有多停留一秒种。因为陈老师一声惊呼,就抖了抖手腕,把右手的筷子戳上了左手的衣袖。 要说常键现在的心情,既幸福又不安,既窃喜又懊恼。 手机铃声打断了常键半享受半自责的回味,那边是小妹刁蛮的咆哮:“常小贱你把带给我的礼物扔哪里去了?” 常键把手机拉远一点儿:“在客厅那个柜子的倒数第二格,是甜食,你女孩子少吃点。” “又不是没人要,”常惜非常不以为然,那边传过来的塑料纸的声音表明那丫头已经开吃了,“老哥,你又跑哪儿去啦?怎么一回来就不见人影?小妹我睡个懒觉醒来就不见你了。” “……我在长青路。” “……哦~原来是去伺候老师了啊~”常惜嘿嘿了两声,“如何?还没拿下?要不要你宝贝妹子出马帮你一把啊?” “不用啦啊,你别瞎添乱,”常键头疼,“好好吃你的零食,我挂了啊。” “别别,老哥我和你说啊,对待陈老师这种又帅又文雅又气质偏冷的男子,绝对要死缠烂打弄上手,但是话说回来啊,死缠烂打弄上手的,谁知道是受不了你的死缠烂打,还是真想要你这个人呢?” 啪!常键果断挂电话。对于陈律的感情,老妹是早就知道的,倒不是常键是喜欢倾诉的主儿,而是妹子眼神太亮,加上兄妹两个实在彼此太过了解,那点心尖儿惦着的事儿很容易地就会被对方察觉。常惜其实一直没太对此发表过意见,常家上一辈走的就不是正道,对小辈的教导除了在能力上的严厉,其实道德乃至感情方面是随性多过约束的。所以常键才敢追陈律追得毫无后顾之忧,常惜也能忍得住对此不闻不问。 其实常惜的话,常键不是没想过。陈律这样的人,追到最后也追不到手绝对不叫人意外,偏偏常键却有点屡败屡战的倔劲,说他对于陈律执着太过也未必不对。然而他就是这么不撒手地执着上了。至于第二点……常键曾经想过,如果那个人有点头的一天,管他是因为老子太体贴太温柔太用心了而妥协,还是真的动了心,把对方宠到离不开自己未尝不是一种胜利的手段。 何况现在……常键起身走到厨房门口,陈律不知道在弄些什么一直站在那里忙活,常键偏偏脑袋,就发现家里能找到的表面活性剂几乎都在陈律手边。洗洁精肥皂洗衣服牙膏。 “洗不干净?”常键走近,好大的个子给奋斗中的陈老师挡住了一片光亮,陈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根连着腮帮子泛红,红得常键又蠢蠢欲动。 “洗不掉啊……”陈律叹了口气,颇有点遗憾懊恼的感觉,片刻又压低声音解释,“这套衣服,我挺喜欢的。” “没事,我改天弄点酒精或者汽油给洗洗,实在洗不掉就买个新的,那家店在哪我还记得,过去也不远的。”常键的手伸过去按住陈律的腰,那里他曾经也扶过,在那农家旅馆的时候,只不过那时陈律的反应像是受到了惊吓,然而此时的陈律不过侧了侧身。何况现在……这个人已经不像是置身事外了。 常键大着胆子把另外一个手也抚上去,双手扣着那人的腰,陈律的背贴着身后站着的人的胸膛,常键收手一抱,他整个人就贴进了常键怀里。这样体型的两人用这种姿势拥抱显然是有点勉强的,陈老师瘦虽瘦,毕竟高挑的身板在那里。常键低下头,下巴抵着陈律的肩:“老师我是真的喜欢你。” 陈律僵了一般:“……我知道。” “所以就算你现在答应我只是一时的妥协,毕竟你愿意尝试着接受我,我也很高兴。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合适的,要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或者你哪里不适应,你一定要告诉我啊。”常键收紧了手臂,“我都会改的。真的。” 陈律鼻子发酸,抬起胳膊,右手握住常键右手的手背,左手扣住常键左手的手腕:“别说的那么委屈,我……我也一样。”一样没有经验,一样需要你的包容。 常键心里简直要开出花儿来了,右手松了左手,开始沿着陈律的毛衣下摆往上摸,却被陈律一把扣住:“常键,你、你给我点时间。” 常键点着头,却没把手掏出来,尽兴地往陈律肚子那里打了个圈,才意犹未尽地收兵。 宝贝醒醒? 宝贝醒醒 常键从床上跳起来的时候还只是六点钟,匆匆洗漱之后就咬着包子赶公交,到达陈律家里也还只有七点不到。常键很满意,把带过来的早餐放在餐桌上,然后轻轻地推开卧室门。 陈律背朝着门口,从常键的角度看过去几乎只能看见黑乎乎的发顶,陷在浅蓝色的被子里,常键一直凑到跟前,才看清了陈律睡得很香的脸,五官舒展身体松弛。常键亲亲他的脸,才退回到客厅开始拿出课本复习。常老大虽然不是一般的学生,期末考至少还是要及格的,专业课挂科两门以上是拿不上毕业证的。 常键撇撇嘴,屋里睡得那个是博士,自己总不能连个大学生都混不到底。这么想着,常键很快定下心来看书了。 陈律八点起床,扶着脑袋出了卧室就看见那人正伏在沙发上看书,很是专注地样子。“得期末考了吧?” “是啊,”常键起身,趁着陈律去洗漱就把已经搁凉了的早餐重新放进微波炉热了一下,“奶黄包,雪菜包,牛肉包,每种两个,加一杯豆浆。”对陈律来说已经足够。 陈律喝着豆浆,数着包子的颜色,把颜色最深的那两个留下,吃掉了其他的四个。常键凑过来:“不爱雪菜包了?昨天还吃得很起劲啊。” 陈律摇摇头:“昨天吃多了,今天不想吃。”常键点点头,把剩下两包子塞自己嘴里。 “你看书去吧,”陈律从凳子上站起来,“我去烧点水泡茶,你要咖啡还是蜂蜜茶,唔,我看看,还有菊花茶,柠檬片也还有,龙井也还剩着……” “给我白开水就好。”常键看着陈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心里一派平和。 九点钟,两人收拾好东西下楼,赶上十分钟后的公交车。这个点已经不是上班的高峰期,体贴年轻人的老年人开始频频出动,常键和陈律上车的时候只有最后一个座位,常键本来走在前面,让了让身体示意陈律去坐,陈律摇摇头:“站着算了,就十多分钟。” 常键把陈律引到空处,自己随意地站在外围。陈律的眼前就是常键乐呵呵的脸:“你说你一大早跑来跑去的,怎么不多睡点儿。” “没事,我很精神,”常键偏了偏身体,给一个往前挤的健壮大叔让了条道,“而且正好可以给你带早饭。” 陈律低了头,他对乳酸有点过敏,偏偏又不爱喝没味儿的纯牛奶,但是对于豆浆又挑嘴得很,只认准学校附近那家自制的豆浆,别的地儿的吃起来都有一股生豆子味,很腥。常键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了,就特殷勤地替自己买早餐带过来。其实以前陈律都是到了学校再吃早饭,确实有点晚。体贴成这样的男朋友,陈律有时候都会觉得有点压力。他并不能够做什么,能够让对方感到同样的感动和幸福。 “对了老师,”常键摸摸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有个……朋友,今天二十了,高中都是混得,混了张文凭,高中毕业之后就……在社会上转了,和我那时候差不多,你说,他现在这样是不是再念个书比较好?比如夜校之类?” “他现在在工作吗?” “算是工作吧,当个小保安,混日子呗。” “你家那个超市的小保安?”陈律想起来那个黄毛,“挺年轻的,看着也挺机灵的,能学点技能倒是挺好的。” “恩,那我改天给他个电话,拉他去报个班什么的,学点英语啊驾驶啊都不错。” “好。”陈律轻轻地应了一声,在停站的提醒声中推了一把常键,两人一块下了车。 正式确立关系之前,常键就黏陈律黏的紧,在一起之后自然没有刻意疏远,进了校门之后陈律走在前面,常键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冬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背上,常键的影子叠在陈律的影子之上。到了教学楼,陈律去办公室放了外套,常键直奔最后一排抢了一个风水极好的位置。 陈律在讲台上讲这个学期的最后一节复习课,常键在座位上温书,偶尔抬个头就能看见恋人美好的侧脸,沐浴在陈老师温和的声音中复习,常键觉得这日子过的真是TMD奢侈。 两节课上完,常键直奔食堂二楼,点好小炒米饭等着陈律慢吞吞地过来。两人也算热恋期,黏一点也是正常,虽然陈老师尚未太适应这种恋人间的亲密无间。比如常键会毫不顾忌地把他吃不干净的菜给吃掉,会把他喜欢的小菜尽量让给他吃。陈律长长地叹口气,觉得自己幸好是找了个男朋友,要是找个女朋友,偏偏自个儿根本就不是这么能体贴的人,估计人家女孩子也早晚会受不了吧。陈律好好地反省了一把,发现自己的确在很多方面不是一个能够照顾别人的人。 为了照顾一个人而甘愿离开早晨暖烘烘的被窝,省下娱乐休息的时间,不惜路途奔波只为了陪在对方身边,吃住行凡事都尽量考虑对方的偏好,事无巨细地关系对方。这一点一点,常键做得得心应手甚至乐在其中,换做陈律……陈老师承认自己是做不到的,至少做不到这么周到,这么自觉。 两个男人吃饭很快,下午常键有课,陈律在办公室休息。平凡却美满的一天似乎就这么过去了,陈老师翻着办公室里的电脑杂志,感觉裤袋里的手机持续地震动,一掏出来是两条新短信:“今晚我来做晚饭吧。”“睡着啦?宝贝醒醒0 0~” 陈老师几乎把手机扔出去,开始扶着办公桌回短信:“没睡。你好好复习吧,今天别忙了。” 常键委屈:宝贝你嫌弃我了TUT 陈律黑线:我的意思是,今天一起吃了晚饭我就回去,你可以留在学校好好看书。 常键满意了:好好,等我下课~ 陈老师摸摸发烫的脸,一把年纪被小孩子调戏,真是……为难啊! 夫唱夫随神马的? 夫唱夫随神马的 常键考完第一门专业课之后带着陈律去了一趟超市,都到了保安室,才被那边的保安头儿告知黄毛已经半个多月没来上班了。常键又怒又自责,前段时间自己纠结和陈律的事情,的确对以前的一帮小弟不太上心,但也没人像黄毛这臭小子一样,好好一份工作说翘就翘。 陈老师按住常键的手,带着人出了超市:“打个电话问问吧,说不定有事呢。” 这是陈律第一回主动牵手,常键走路都和飘似的,这才醒悟过来掏了手机打电话,一个电话不通,重播还是没人接,常键皱眉,黄毛平时手机绝对是随身带的,一扭头就能看见他玩手机游戏,要不就是和那个小姑娘QQ聊天。 “他平时都会在哪儿,要不……我们找找?”陈律看到常键脸色不好,试探性的继续提议。 常键被陈律口中的“我们”二字给安抚得通体舒畅,今天又正好是自己开了车出来,常键把车门一开,让陈律坐上了副驾驶座之后才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常键第一个到的地方是一处酒吧,虽然外面阳光灿烂,酒吧里面却阴暗嘈杂,常键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角落里,拉着一个穿着紫色西装的男人就问:“这几天看到黄毛了没?” “呦,这不是神龙已经神隐的常老大嘛,”彩色西装控把被扯歪的领带扶好,“黄毛不是你常老大的小弟么,怎么跑我这儿要人啦?” 常键正有点烦躁,他喜欢陈律跟在他身边的感觉,但他不喜欢让陈律待在这种地方更多时间,自己以前就不喜欢酒吧的气氛,何况是陈律这种性子的人。 旁边一个吸烟的女孩子吐了个烟圈,朝陈律的方向使了个颜色,明显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哎,常老大,那位是?不介绍介绍?” 常键皱眉,把陈律往自己身后一拉,挡得密不透风:“乱动什么心思,这是老子马子。” 女孩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安分地没再出声。西装男笑呵呵地凑过来:“哟,成啦?常老大好本事!你找的那黄毛,没出现很久了,听说是被家里管起来了,常老大你要真想找人就往他家里跑一趟吧。” 黄毛哪里有什么会管教他的家人啊,要真有,当年能让一小孩饿晕在自个儿面前?常键不以为然地点点头,拉了陈律就走,从吵得人头疼的地方出来,常键不抱希望地又试着拨了一次手机。意外地,这次电话居然有人接了,常键耐心早就用尽,除了对陈律想他对谁有过那么好耐心啊,一接通就朝那边吼过去:“黄毛你死哪儿去了?” 那边有片刻的安静,然后是成年男子温和的声音:“你找甘泉?” “额,这是他的手机吧?”常键这人典型地和犯冲的人对着喊,对着礼貌的人反而会拘谨,“我找他。” “……有事吗?他现在不在,要不……我帮你转告?” “也没什么事。”常键脑袋一拍顿时悟了,“你姓王?” “恩。他提过?” “提过提过,”姓王的嘛,“王医生,我姓常,我底下员工和我说甘泉很多天没来上班了,我就问问他忙啥去了。” “果然没辞工……”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薄怒,却抑制得很好,“甘泉让我给送去学厨艺了,常先生,你什么时候方便的话,我来帮他把以前的保安工作协议给解了吧。” “那倒不用,当初就没签什么正式协议,”常键考虑了下,还是为自己兄弟说几句话,“我说王医生,黄……我说甘泉那小子打小过得挺苦的,幸好那小子笑哈哈地也不太当回事,你既然要管着他了,就干脆管到底,你要……没这份耐心,就干脆别招惹他。” “我心里有数,”王昱琛的语气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感激,有点涩有点哽,“我会好好管着他的,以后常先生也不必费心了。” 常键挂了电话还有点恍惚,颇有点老爹嫁了女儿女婿却不买账的憋屈感。黄毛跟着他少说也有六七年了,从当年小豆子似的那么点儿,到现在仰头晃脑也能逞逞能,居然就这样被别人监护去了。 “怎么了?”陈律拉拉常键的袖子,把常键从难得的感慨中拉回了现实:“没事,那小子有人管了,以后也不用我们操心了。” 陈律心想我根本不认识他吧,何谈“我们”,倒也没有驳常键的话:“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常键笑:“我们昨天不是买了菜了吗?今天回去吃,我下厨,外面的东西哪有家里的干净。”家,常键已经说得太过顺其自然,太过脱口而出。 常键进厨房之前找了袋天津特产的麻花,给了陈律两小袋先垫垫肚子,把剩下的重新夹好收起,然后自个儿钻进厨房掌厨下锅。陈律靠在厨房门口看了他一会儿,才低下头拆小塑料袋的包装。 “你也吃点吧,都十二点多了,早饭早就消化了。”陈老师把右手那小袋子举到常键面前,常键转过头,就看到陈律左手还举着自己咬了大半的那根,常键笑笑:“我想吃那边的。” “我都咬过了……”陈老师说完就反应过来,常键根本就是故意的,如他所愿地把自个儿咬过了的那根麻花往常键嘴里一塞,十分不负责任地转身走了。 不调戏真浪费? 不调戏真浪费 陈老师在教室的角落找到笔记本电脑可以使用的三角插座,然后待机变成开机,页面还停留在开着的文档。陈律把没写完的程序调出来,视线一边扫过笑得一副奸计得逞模样的常键。 常键很殷勤地把热饮放在陈律手边,然后才拿出书开始复习。常键同学心里那叫一个满足,陈老师的办公室不是个人的,自然不好带他过去,软磨硬泡下陈律终于答应陪他来自习室。此时陈律坐在靠里侧敲键盘,常键坐在隔了一个空位的外侧温书。放眼望去,教室里不少蹭在一起的情侣,常键心里嘿嘿笑,那得意劲都流露在脸上了。 陈律非常镇定地无视他,从符号中回过神来就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身边的人倒也复习得挺投入的样子,陈老师把笔记本稍稍往外面推了推,自个儿半趴在课桌上,隐约地有点犯困。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常键认真的侧脸,这孩子其实长得挺英武的,浓眉大眼,五官分明。陈律瞧着瞧着眼皮就撑不住了,渐渐还真睡过去了。 陈律一觉睡醒,对着安静的空间有点不知身在何处,抬眼是坐得三三两两的学生在看书写字,自己已经多年没有坐自习室的经验了,顿时有点不适应。一起身才发现身上盖着常键的大外套,难怪一点都不觉得冷。本来被他草草推开的笔记本已经被合上放在一边。陈老师眨眨眼,常键人呢? 被惦记的人此刻正推门进来,放轻了脚步走得陈律身边:“睡醒了?” 陈律朦胧地点点头:“你去哪儿了?” “出去接了个水,”常键把绿茶的杯子放在陈律面前,自己就是白开水,“醒醒神,我们回家做饭去。” 看了眼手表,果然已经快五点了,看来自己睡了至少有一个小时。陈律把身上披着的外套还给常键,站起身来,一边常键已经很利索地收拾好自己的书本,往斜背包一塞就挂在身上,又手快地收拾好了陈律的笔记本塞进电脑包拎在手上。常键做完这些的时间陈律正好把外套穿好。 走出教室,冬天的五点天色已经微微泛着灰暗,陈律走在常键身后:“笔记本我来拎吧。” 随着手上递过来的重量,陈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着到了一个隐蔽的死角,这条小路本来就在小树林中间,往里面退一些人影就几乎能被完全挡住。常键迅速地低头亲上去,陈律身体一僵,慢慢地在常键柔和的动作中放松,任由他反复啃咬。 “你知道我刚想说什么吗?”常键退开,言语间还带着急促的呼吸造成的停顿。 陈律笑:“什么?” “刚看你睡得那么香,很想说……”常键凑到陈律耳边,热热的呼吸扰得陈律耳朵痒,“宝贝快醒醒~” 陈律推了他一把:“我比你大。” “你要叫我宝贝我也没意见。”常键一摊手,绝对地占了便宜卖乖。 “走吧,我饿了。”陈律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两人从学校回去,顺便路上买了点零食,到了家也不过六点,常键动作很迅速,没多久就端了两菜一汤出来,这种寒冷的天气里,能够喝上一碗热汤别提多舒爽了。 晚饭后夜空开始飘雪,不过十分钟就有渐渐密集的趋势,陈律在窗边上站了一会儿:“常键……” “嗯?”常键蹭蹭陈律的脸,还好,暖呼呼的,一点也不凉。 “今晚别回去了吧,都下雪了。”陈律抬头,让常键亲了亲他的脸,“这样你明早也不用踩着雪地过来了。” “嗯,我也不想回去……”常键的声音有点喑暗,从陈律的脸转移到脖子,沿着衣领埋下脑袋去亲吻。陈老师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去推陈律的头:“别……常键……” 常键有点僵硬,埋在那里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退开:“嗯,我去收拾床铺。” 被子白天晒过,暖融融的,陈律陷在被窝里,瞧着外侧另一个被窝里的人的后脑勺:“喂。” 常键没回头嗯了一声。陈老师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有点不人道,然后蹭得离常键近了一点:“你那被子,挺久没用了,盖着不舒服吧?” 常键猛地翻过身来,从被子里探出胳膊摸摸陈律的脸:“睡吧,不碍事。” 陈律凑近了嗅嗅,果然那床很少使用的被子还有一点樟脑丸的味道,闻着挺不舒服,陈律把被窝一角掀起来:“过来。”常键思考了一下,把陈律的被子重新给他按好,然后把自己用着的这床被子塞回壁橱,再十分速度地窜进陈老师的被窝。 “那个……”陈律头快埋在被子里了,“等你考试结束吧。” 常键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陈律话中的意思,才有点按耐不住的狂喜,伸出手一拽,陈律就在他怀里了:“好。” 这晚陈律意外地睡得香甜,这个家自从父母过世之后,几乎再没有外人留宿过了。当然常键已经在某种意义上不是外人。 就这样完结鸟? 就这样完结鸟 常键最后一门考试是开卷考,任课老师是个挺和蔼的老头,学期初就保证,只要有出勤率绝对不挂科。所以常键紧张的当然不是考试本身,而是所谓的考试结束。 考试前一天,常键拎着一塑料袋往陈律家客厅一放。陈律正在看电视,掏过来一看就窘了。常键挠挠头:“虽然实战经验没有,好歹提前看看吧……” 陈律脸上都要烫了,虽然这事儿是自己答应的吧,可是常键这个样子,搞得他好像要献祭似的挺不自在。那天常键离开之前还特意叮嘱了一遍,陈律恼羞成怒:“快走,我早看过了。” 果然第二天考完之后常键飞奔一样回了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两人连接触的目光都和火烧似的。陈律扶着脑袋悔不当初:早知道这事儿还得临时顺其自然得好,这样像是提前约定一样实在是太……别扭了。都怪当时自己一时心软啊。 一丢下碗筷陈老师就钻浴室去了,从小待到大的房子里似乎多了一种让人不得安宁的蠢蠢欲动。没上锁的浴室门被推开,水汽朦胧中,已经扒干净的陈律对上了衣冠楚楚的常键。常键三两下脱得差不多,返身关上了浴室的门。 亲吻从温柔过渡到躁动,从轻触进化到纠缠,渐渐撕开温和的外衣进入到掠夺的前奏。常键稍微高一些,扶着陈律的下巴占据了完全的主动,陈老师身体有点轻微的颤抖,好半天才抬手抚上常键的脊背。唇贴着唇,舌尖纠缠舌尖,在喷洒下来的热水中呼吸不畅。常键关了水,从一边拿过浴巾飞快地擦了两人身体,就把陈律弄进空调大开的卧室。 房间里的温度并不是太温暖,相接触的肌肤传来的温度却很烫人,陈律原本被压在下面,狠狠咬了常键一口终于翻身在上,常键露出一个期待的笑来:“自己来?”虽是这么说,实际上陈律在上的时候两个人不过是更加激烈的亲吻。常键比较血气方刚,翻身压住了陈律,一边就从床头柜里掏了东西出来。 陈律都不想问这是什么,什么时候在的,瞅了几眼常键燃烧一样的眼,干脆半侧着身,合作地把后方留给了侵犯者。 常键揉弄了他家老师的身体半天,陈律从咬着的牙关里吐出几个字:“你到底……要不要进来?”陈老师后来很后悔说了这句类似于不满足的话,因为常键非常及时地开了润滑剂瓶子就气势汹汹地来扩张了。陈律忍着身体里面被人搅动的怪异感,幸好前方一直被人伺候,还不算太痛苦。 “老师,忍一下。”说完这句,常键就毫不犹豫地进入了。陈律想这辈子真是没受过这样的痛,除了背后这个人,他大概也不会容许任何人对他做这样的事。当年孙诚不过扒了他的衣服制住他手脚抚过他身体就已经让他介怀那么多年,而现在身后的人却对他正做着过分千百倍的事情,偏偏内心没有厌恶,羞辱和恐惧,只有紧张和沉沦。疼痛剥夺了快感,却未必埋没得了满足,陈律泄愤地咬在常键横在他胸前的胳膊,是你先招惹了我,就别怪我再不会放手。 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对比着彼此的差异,常键的体型和体力都远在陈律之上,何况他又正好是二十二三的年纪,年轻的身体显然更是索求。陈律撑到最后几乎没什么意识,怎么被人清理,怎么相拥入睡,都只剩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被喂饱的常键第二天精神大好,守在陈律床边伺候,其实陈律的情况挺好,因为常键提前观摩过加上过程中虽然动情却一直小心翼翼着。不过陈老师大概是不太想在这种时候面对常键,干脆窝被子里装睡,没多久倒真的睡得很香,陈律再醒来是被食物的香味勾动的,体力劳动之后的饥饿感特别强烈,尤其是这种香飘万里的食物的刺激。 常键给终于醒过来的陈律喂了一碗海鲜粥,看着陈律喝完,他自个儿傻乎乎地高兴。陈律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有过身体关系的两人之间气场果然不太一样,要比从前黏乎,又带着略微的不自在。显然陈律完全低估了常键,陈律自己是典型的气血不足,倒没有太大的需求,但是常键是真正的处男开荤,这下食髓知味,逮了机会就要吃上一顿。陈律被连续几天日夜不分的糜烂生活震惊了,虽然说学校没课,暂时也没接外单,然而除了上厕所三天不下床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现在常键瞧着陈律的目光简直就是饿久了的狼看到肉一样,瞧着陈老师又缩着脑袋睡觉,不禁觉得有点寂寞,寂寞着寂寞着就偷偷翻身上床连人带被卷在怀里。 原本已经睡着的陈律警觉性十分高地讨饶:“别……腰酸……” “我不折腾你,”常键心中有愧,“就抱着你睡呢,睡吧睡吧。” 身体上的不适消失得差不多已经在一周之后,陈律终于不再习惯性地扶着腰,他家狼学生的属性也渐渐有恢复正常的趋势。陈律想想有点后怕,暗暗决定以后不可以饿了他,否则这么爆发一通还真是吃不消。 离过年还有十来天的时候,常键出门去看了看黄毛,虽说那边有“姓王的”照料,常键不亲眼瞧瞧还是有点不放心。黄毛可不是谁都管得住的。那天温度不低,风却无比威武,常键完全打消了把陈律带着一起去的念头,还是让老师留在家里看看电视吃吃零食比较好。 甘泉现在住的地方就是王昱琛的客房,是医院家属区,小区的物业管理都不错。常键去的时候甘泉不在,王医生说他那个厨师课程要上到阴历的十二月二十五,开年就直接分配到酒店去实习。常键看了看甘泉的卧室,大概只有八九平米,放下一张床之后就没有多少空间了,然而房间的设计得很是体贴。床那端是一个矮柜子,柜子上面是一台小小的彩电,床侧放了一张电脑桌,没有椅子,正好可以坐在床沿用电脑。床的另一侧是向阳的窗户,挂着米黄色的窗帘,阳光透过窗帘最后一丝空隙溜进来,照出床上干爽干净的被窝。 常键看得有点酸涩,黄毛跟他认识了那么多年,一直是居无定所的,被房东赶出来的时候就回那个没人管他的家蹭几晚,隔几天又会在哪个地下室或者廉价出租房找到新的窝。颠沛流离的,却始终没住过这么干净温馨的属于他自己的房间。 王昱琛原本站在常键背后,此时上前把甘泉摊成一团的被子给铺挺,又把外套挂进衣橱:“他这段时间挺累的,早上七点走晚上八点回,游戏都不太打了,看个电视就早早睡了。”王昱琛讲话不紧不慢的,却给人很沉稳的感觉,这几句话里又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以前没这么排斥我的,小时候我说话他还是很听的进去的,”王医生摇摇头,有点自言自语的感觉,“后来我出国两年,回来他就开始把我当仇人似的。”王昱琛转个身,看着常键的眼神有点复杂:“我感谢你这几年对他的照顾和关心,不过……他小混混那个样子,真不是回事儿,我知道你以前给他安排了一份保安的活,他要是能安安分分做,我倒也没有意见……” 常键点点头,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把心里话憋得太久了,黄毛那性子,一旦不喜欢一个人就绝对不会给好脸色,也难为他了:“恩。我知道,那臭小子多久没住过这么好的房间了,乐死他吧。”常键本意是安慰王医生,结果人听完反而苦涩地叹了口气。 这趟探访常键来去匆匆,回到家的时候还赶得上做晚饭。陈律正在和将军一起看电视,工兵绕着沙发打转,那一人一猫却都不理会它。 “回来啦?”陈律转过脑袋打了句招呼,又迅速地转回头去看屏幕了。 常键靠着门背后笑了笑,把路上买回来的糖葫芦塞给陈律,走进厨房为他的爱人洗手做晚餐。透过厨房的窗户飘进来别人家的饭菜香,工兵又跑过来挠常键的拖鞋,常键轻轻踢了踢它的肚子,把陈律点名要吃的炒馄饨下了锅。 番外【上】   甘泉六岁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甘泉,他听得最多的是爹妈在麻将声中的吆喝:“臭小子别哭了!”“死小子又打架了?”“去去,老娘没空给你们爹两做饭,自己弄去。”   。   就在各种属性冠名的“小子”二字中,甘泉虚度掉了本应该在幼儿园度过的时间,六岁那年,作为小学语文教师的小姑姑看不下去了,拎着小胳膊小腿整天在烟雾缭绕的麻将室里打滚的侄子丢进了小学。。   。   那时候甘泉才知道,自个儿原来是有名字的,幸好笔画简单不算烦人。甘泉的小姑姑看着小侄子期末的成绩单发酸,也是,没个人管没个人教,小孩心又野,那里学得好。甘泉自己倒满不在乎,上课拉前桌女孩子的马尾辫,下课往同桌抽屉里塞死虫子,斗蛐蛐把同学的零食骗走,反正怎么捣蛋怎么来。。   。   甘泉念到二年级的时候已经混得很厚脸皮了,老师让罚站,让检讨,皆是面不改色,小小的脸上除了点淡淡的不甘就是无所谓的逆来顺受。小姑姑开始还管着点,等到后来发现这娃实在不成器,便也撒手不多过问了。。   。   其实甘泉倒真不是本质太坏,而是经常觉得饿,小孩子一饿就多动,抢点小朋友的东西吃再正常不过。甘泉爹妈沉迷国粹,本身废寝忘食,饿了就在麻将店附近吃碗面吃个炒饭,哪里顾得上这个小不点儿儿子。甘泉那时候本来就长得小,又瘦,力气不大,家里就算有吃的,也变不成熟的。爹妈哪天赢了钱高兴了也偶尔会买点现成的回来,面包饼干方便面,甘泉就这么半饥半饿也渐渐长大了。   。   那天考完三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甘泉拎着脏乎乎的书包回家,本来把破书包往家里一扔就打算出去偷隔壁院子抢同班小朋友刚买的肉夹馍吃,结果楼道里一阵羊肉香把他勾得流口水。甘泉家那时候住的还是旧式的小区,每家每户几乎都是那种铁栏式的防盗门加里面一层木质门。   。   王昱琛当时正敞开着木质门板在防盗门里侧端着羊肉拌饭打算开吃,一抬头就看见铁栏外面口水快要流到地上的一个小家伙。七八岁的样子,面生得很。王昱琛当时已经初二,身板高挑颇有点翩翩少年郎的味道,哪里好意思对一个流着口水看着自己的人吃得若无其事。。   。   “还没吃饭吗?”王昱琛隔着防盗门走近靠楼道的那侧,今天他是被留下来物理竞赛加训了才会晚归,才会在这个点吃晚饭,但是看那小家伙一双不转眼的目光,分明是饿惨了的小狗见到骨头的眼神。。   。   甘泉没出声,只是吸口水的声音更明显了。。   。   王昱琛开了防盗门,把脏兮兮的孩子迎进来,看看自己已经扒拉了两口的饭盆,自然是不好意思把这个给小孩吃,于是随手放下碗就去厨房,打算把锅里剩下的给盛出来。结果王昱琛端着碗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那孩子不问自取得嚣张,他那盆拌饭都已经见底了。。   。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感情是饿了三年吧。王昱琛被小孩子吃饭的生猛样给惊到,赶忙把手上的这份继续送过去:“还要吗?”。。   。   甘泉不吭声,小手端过碗就埋头苦吃,错过这一顿谁知道下一顿热饭在哪里。王昱琛父母都是做生意的,一年到头到处跑,除了物质上的宽裕对孩子亏欠良多,也亏得如此,王昱琛自主能力相当不错,厨艺也很有一手,看着眼前的小家伙狼吞虎咽不禁有了点身为主厨的自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好吃吗?”。   。   甘泉闷着头吃饭,睬都不睬他。。   。   眼看着甘泉又吃完了一碗,王昱琛不敢再给他吃,倒了一杯果汁放在一边,甘泉吃饱了就抱着杯子把果汁喝个干净,喝完打了个饱嗝,真是吃得好爽!甘泉这才有空用一双乌溜溜的眸子观察施舍了一顿晚餐的人,比他大了好几岁,穿着干净的初中生制服,目光很温和。甘泉瞧瞧自己旧毛衣胸口五颜六色的点缀,以及乌黑黑的袖子,不自主地缩了缩,仿佛是为了减弱存在感。   。   “还不回家吗?”王昱琛瞧着小家伙瑟缩的模样心中好笑,蹭完了饭还要蹭夜不成,“不早了,再不回家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小孩,王昱琛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那个单薄的小身板飞一般冲出了自己家门。。   。   那之后王昱琛有好几天再没遇到那个脏兮兮的小孩,他参加的物理竞赛在寒假刚开始的时候有一次模拟考,考完对完题回家的那天,就在昏暗的楼道里撞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王昱琛吓了一跳,凑近去看才发现是睡着的小家伙,这样睡着可不行,非着凉了不可。低下身去推推他,王昱琛才发现手上一片湿寒,对了,今天下午下雨了,这小孩不会是没带伞吧?淋了雨还不赶紧回家换衣服?   。   “醒醒?”王昱琛推推他,甘泉才慢悠悠地醒过来,大概被眼前黑乎乎的一团吓着了猛地往后倒去,他原本只是坐在楼梯上,这往后一倒后背就磕上了水泥石板,立刻痛呼出来。王昱琛不放心了,三两下把小孩一抱就往家里跑。。   。   日光灯的光亮下,王昱琛才看清了小孩身上的不对劲,袖子被扯破了,裤子在膝盖那里磨破了,脸上有淤青,额头肿起了一大块:“摔了?还是和人打架了?”。   。   甘泉不吱声,那副心虚的表情直接告诉王昱琛这是和人打架打的,王昱琛有点火气,手劲就不免重了的,惹得甘泉叫疼:“痛……”。   。   “知道疼还和人打架?”王昱琛把人放在沙发上,先去浴室开了热水,回到客厅把小孩扒了个干净丢进已经暖和起来的浴室,浴缸里已经有半缸水,幸好小家伙身上只有青肿没有流血,小孩子恢复快,好了伤疤总不记疼。王昱琛摸过洗发液和洗浴液,一个热水澡洗完那半缸热水都黑乎乎了,拿厚厚的浴巾一包,王昱琛就把小家伙塞自己被窝去了。。      掏了半天,总算在压箱底的地方找了几件自己小时候穿的衣服,小家伙自己的衣服不仅淋湿了,还又破又脏,自然是不可能穿回身上去了。王昱琛把甘泉从被窝里挖出来,给他套了件贴身穿的内衣,就又塞回去了:“吃东西了吗?”甘泉如他所料地摇头,王昱琛叹气,起身去煮了两碗面回来,把肉多的那碗塞到小孩手上,给他裹好被子让他窝在床上吃。。   。   王昱琛边吃边问了些问题,大概有了上次相处的经验,这次又结实地被照顾了一回,甘泉这次老实很多,那股戾气和防备便慢慢地淡了。。   。   “你叫什么名字?”。   “甘泉。”。   “多大了?”。   “唔……八九……九岁!”。   九岁这么小个儿?“甘泉,今天淋了雨怎么不回家?”。   “钥匙弄丢了。”。   “……家里没人?你爸爸妈妈呢?”。   “没人管我的。”甘泉张大嘴把一整块五香肉塞进去。。   “……”王昱琛顿时有了点惺惺相惜的感情,自己也是从小不太能感受到父母照顾的孩子,“那你平时吃饭呢?”。   甘泉终于抬了头,乌黑的眼睛瞧着王昱琛:“家里有时候会有面包和泡面。”   那没有的时候呢?王昱琛简直被这个答案给刺激到:“那饿的时候呢?”   “抢小朋友的零食呗,”甘泉甚至有点得意,“他们都抢不过我!”。   王昱琛拍拍他脑袋:“以后跟着我吃饭好不好?”。   “每天都有的吃?”。   王昱琛忍住酸楚点点头:“每天,每顿都有,记得早上七点之前来我这,我把午饭给你装在铁饭盒里,你中午到学校热一热就能吃,我晚上五点下课,回家六点吃晚饭,你不要太晚就有的吃。”想了想王昱琛又说明:“还有,以后饿了就来找我,我给你做吃的,不要和小朋友抢东西吃,答不答应?”。   吃饱了谁还去抢别人的啊,甘泉理所当然地点头,快高兴疯了。。   王昱琛把两人吃干净面的碗收走:“甘泉,我叫王昱琛,你可以叫我名字,也可以叫我哥哥。”   。   那晚王昱琛终究有点不安,自己不会无意中拐了人家小孩儿吧,睡觉之前又用小毯子包着甘泉抱在怀里去敲甘泉的家门,半天没有人应门。甘泉的胳膊绕在王昱琛的脖子上,王昱琛怕他着凉,把他胳膊塞回毯子里包得好好的,甘泉在他怀里探出个脑袋小声说:“说了他们都不在的。”   。   王昱琛只好又抱着小孩回了自己家,一钻进被窝小孩就自觉地窝进他怀里,然后满足地叹气:“好暖和。”王昱琛笑笑,想到第二天一早还有竞赛培训课程,把怀里扭来扭去的小身体给抱定:“别乱动了,睡吧。”。   。   甘泉觉得自己一辈子忘不掉第二天那段早餐,一早醒来有暖呼呼的白米粥,一盆凉青菜,一个茶鸡蛋,一杯热牛奶。甘泉觉得能跟着这个人过日子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好运。      甘泉剥着鸡蛋壳的手被王昱琛拉住了,鸡蛋就转而到了对方手里:“我来给你剥,你的指甲里都是泥土。”甘泉缩了缩手,他身上穿的本来就是王昱琛翻出来的旧衣服,显得长,这下子一缩手就几乎藏到袖子里去了,王昱琛看着好笑,三两下剥完鸡蛋,放进他的白米粥里。      吃过早饭王昱琛拿出小剪刀给甘泉把十根手指的指甲剪得短短的,又细细地打磨了一遍,才准备出门去学校:“脚趾甲我晚上回来给你剪,今天你就待在家里吧,或者回你自己家去看看也行。……零食在茶几上,我中午会回来。你可以看看电视,寒假作业也要做做,不会的我晚上回来给你讲。”      甘泉点个头就翻他那个书包,幸好书包的材质防水,他的书本并没有被淋湿。王昱琛前脚刚走甘泉就把脏兮兮的书包甩一边开了电视机。 番外【中上】   甘泉四年级结束的时候王昱琛考高中,王昱琛的成绩很好,放在当年那个重点初中一直都是数一数二,为了外人都不能理解的原因,在填中考志愿的时候他放弃了不在本市的省重点高中,反而直升了那个初中的高中部。。      甘泉表面上不说什么,内心里高兴得冒泡,这表示长期饭票走不掉啊!王昱琛回家开始甘泉就一直挂他身上,幸好甘泉这几年长个儿慢,虽说跟着王昱琛吃了一年多了。王昱琛也好脾气,就驮个大包袱干家务煮晚饭。甘泉对他的依赖与日俱增,也不能不说是他纵容出来的。   。   甘泉小学的剩下三年也因此得以继续生活在王昱琛的关照下,虽然他一直不叫他哥哥,一直只喊他“喂”,一直等着他喂饱,除了夏天嫌热其他季节一直窝在他怀里睡觉。一定意义上来说,甘泉是王昱琛带大的。。   。   甘泉初一这年王昱琛考大学,那对常年不着家的父母终于缓了在外面的奔波,留在家里照顾儿子起居。其实王昱琛倒已经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加一个小累赘的生活,反而父母回来之后,自己能照顾小家伙的机会少了,饭不用他煮了,衣服不用他洗了,甚至他父母还怕小家伙影响他高考复习,临时给甘泉在隔壁客房搭了个小床。王昱琛知道其实父母并不喜欢这个借宿的小孩,只不过不想在这种时候让王昱琛分心,才勉强容忍甘泉继续在他们家里蹭吃蹭喝蹭床睡。。   。   王昱琛晚上复习到十二点,从卧室出来打算找点东西吃,一开门就有一团不明生物往房间里面倒,王昱琛连忙矮下身一抱,果然是甘泉坐在他门口睡着了。虽然已经快六月,地板上到底是凉,摸摸小家伙的胳膊都是凉凉的,王昱琛心里一紧,忙把人塞进了自己被窝。吃了点面包,王昱琛回到卧室,小家伙睡得很熟,但是他一钻进被子里,那边的人就仿佛有感应一样,小腿搭过来,胳膊环上来,身体缩进他怀里。重复无数遍的动作太过熟练,做完这一串动作甘泉又睡熟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王昱琛在被窝里问他怎么有房间不睡跑到自己门口当门神,甘泉嘴角一扁:“换个地方睡不着。”。   。   王家父母能容忍儿子最后的执着,却不可能真的任由儿子因为这个跟屁虫小子而放弃合适的学府。要上那个满意的学校,王昱琛就不可能还留在本市,离开这座城市,他就无法再照顾甘泉。小孩被他带了四年半,除了他很少有能管得了的人,哪怕是小孩亲生爹妈,要这么离开他,王昱琛心里一千一万个舍不得,然而他内心也清楚,他没法在考大学这种人生大事上敷衍。想到小孩总是和人打得鼻青脸肿地回来,虽然自己心里疼却总用不上劲,想到甘泉那个从小就饿坏的胃,王昱琛最后坚定地填了W大的医学院。。4f6ffe13a5d75。      王昱琛坐火车去上大学的时候,甘泉躲了他半个月,临走也没去送他。小孩和他闹脾气呢,王昱琛叹气,以后看不到管不到,还真不是一般的不放心。临走交代了邻居给他饭吃,当然饭费是王昱琛每个月会往邻居家里寄的,想想又给甘泉办了张卡,每个月给他打一点生活费。王昱琛这些行为自然是暗地里干的,自家父母在物质上从来没有亏待过儿子,挪出一点生活费对于他而已本身并不算为难。。      谁知道甘泉一直躲了他半个月。      王昱琛离开的第一年,甘泉已经上初二,搬出了王家就直接办了住宿,倒也省了事。没人管的空虚下,打架滋事的旧性很容易就复发了,一次饿昏头的情况下去打架,自然是被打得还不了手。就是在那时,甘泉认识了常键。那个时候甘泉眼神发着狠,性子更加乖戾,个子虽小力气却不小,打起架来不要命,找一块水泥地就能睡得着,几顿不吃那是常事。甘泉那时候已经知道了,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好,没有人有义务一直站在他身后包容他的委屈和不懂事,也不会一直有人愿意抱着他入睡给他安稳的睡眠,所以他很服气地叫常键老大,甘心跟在他身后当小弟。常键手上功夫好,加上家里背景强,脾气又狠又讲义气,跟了常老大之后甘泉的日子似乎好过了一点,至少很少再遇到被围殴的情况。      王昱琛两个月之后回家简直认不出他的那个小家伙了,甘泉染着一头黄毛,耳朵上一排钉子亮晶晶的,双手吊儿郎当地插在满是洞洞的上衣口袋里,眼神流里流气。王昱琛从酒吧把人带出来,甘泉在后面不情不愿地跟着,出了酒吧王昱琛顺着墙角滑下去蹲了好长一会儿,抱着脑袋要自己冷静。      才两个月,他怎么就能变成那样了呢,自己养了四年多才养回来的那一点乖顺已经消失殆尽,两人之间培养出的亲昵和依赖已经渺无踪影。为了上个大学,为了那一张文凭,放弃照顾这个人,真的值得吗?。      王昱琛调节好自己的情绪,把甘泉带进了一家宾馆:“去洗澡。”。      甘泉百无聊赖地转了两个圈,才绕进了浴室,王昱琛坐在雪白的单人床上发呆,浴室传来的水声哗哗作响,搅得他心情七上八下。他知道离开自己甘泉肯定会有一段时间的叛逆期,可是他没料到他叛逆得这么彻底。自己像他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捡了他,用尽可能多的精力照顾他关心他,却换来他现在的疏离。。      片刻后甘泉湿哒哒地从浴室出来,水灵灵的眼睛和嫩白的脸终于唤回王昱琛心中一点点的熟悉,帮他擦干头发,王昱琛拿了指甲钳给他剪手指甲,剪完又换成脚趾甲,王昱琛的食指和大拇指扣着甘泉的脚底和脚背,甘泉瑟缩了一下。他看懂了王昱琛眼里弥漫的悲哀和难过,内心有过片刻的自责和羞愧,可也不过一刻。给了他温暖又抛弃他,还不如一开始就没对他好过,没让他期待过,甘泉咬着下唇回想王昱琛走后没几天自己去王家收拾行李,那时候王家父母脸上的冷漠和嫌弃。      “我家昱琛上了大学以后找好工作买好房子,说不定大学里就会找个女朋友,你别再来找他了。”。   “你看你耽误了昱琛多少?他原来可以读省重点的高中,就很可能考上他从小想上的B大,而不是现在W大的医学部。”。   “你现在还只是耽误他学业,再这么跟着他以后就会耽误他找女朋友结婚。”   …      王昱琛瞧见小孩眼里一抹泪光,心里觉得好受了很多,轻轻地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睡吧,有事我们明天再说。”甘泉有一霎那的恍惚,仿佛他们没有分开过,王昱琛也没有去另外一个城市。   。   王昱琛把被子一抖,宾馆的被子泛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便散了开去,把小家伙往怀里一抱,他们像过去的几千个夜里一样相拥而眠。甘泉往里凑了点,轻轻地模糊地叫了一声:“哥。”      王昱琛心里一震,小家伙从来没这么叫过他,捏捏他的胳膊小腿小屁股,果然没长肉,十四岁的少年单薄得可以,偏偏打起架来狠得不要命:“你啊,哪天能让我不操心。”   。   “不操心……你就可以安心去读书、结婚、生孩子了。”。   。   “乱想什么?”王昱琛笑着拍拍他脑袋,“睡吧。”。   。   第二天王昱琛拉着甘泉去把头发染回来,扔了他那些满是洞洞的衣服裤子,重新买了几套清爽的。然后才去学校找老师求情,甘泉的劣迹几乎是全校皆知了,因为打架闹事多半是在校外进行,校方倒也懒得管,不过是放弃这个学生了。甘泉现在的班主任是王昱琛以前的语文老师,王昱琛以前待的是实验班,老师大多很喜欢他。王昱琛好话说了半天,又说这是他表弟,以后请老师多加管教。看着王昱琛的面子上,甘泉的班主任算是点了头。。   。   王昱琛在这边待了三天就赶火车回学校了,这次甘泉倒是乖乖去火车站送他了,王昱琛上火车之前摸摸他的脸蛋:“还有两个月我就寒假了,一放寒假我就回来,好好上课好好学习,我回来要检查你的成绩单。要是有一门不及格,你寒假就禁足了。”。   。   在那之后的半个学期甘泉果然安分了不少,上课虽然发个呆好歹不挑衅老师,考试虽然成绩差至少不作弊挑战纪律,和同学的关系说不上密切但也算过得去,主要是内在的戾气收敛了不少,同学们也就对这个传说中的问题学生放下了几分成见,毕竟甘泉这副柔弱少年的模样还是挺能帮他挣同情分的。。   。   那个寒假王家父母依然在外奔波,只是和王昱琛一起吃了顿年夜饭,来去匆匆。甘泉自然是寒假一开始就住进了王昱琛的房间,熟悉的被窝熟悉的怀抱,让小孩睡得很香,那个寒假甘泉迅速地窜了个儿,虽然不能和王昱琛比肩,至少不再那么小胳膊小腿了。王昱琛很满意,整个寒假都在变着法儿哄他吃东西。甘泉的胃是打小饿坏的,有时候吃得多就会吐,王昱琛也只好食补着给他养胃。   。   随之而来的新的一年以及甘泉中考之前的日子都过得还算太平,王昱琛大学期间就是两头跑,每两个月回来一次,后来还加了手机短信电话监督,高频率的看管下甘泉倒是没给他出什么问题。等到甘泉中考之前的那半个学期,王昱琛开始每个月回来住两天,小孩那几天总是过得特别高兴,饭也吃得多,就是身上不见长肉。。   。   甘泉的中考成绩一般,不算出色也不算太烂,进了一个很普通的高中。他念高一那年王昱琛大三,学业渐渐忙了起来,作为医学院的学生还经常有实习,来回便不再那么频繁了。   。   高一的寒假两人自然是一起过的,不过王昱琛因为实习回家得比较晚,离过年差不多只剩下一周。甘泉晚上窝在王昱琛怀里睡觉,虽然他现在长了个子,但对于两人相处方面的东西,彼此都没有太大的意愿去适应改变,还不如一切照旧比较称心。。   。   王昱琛有天晚上检查甘泉的作业,却在寒假作业本里看到了夹的小纸条,小孩长大了,居然收情书了。王昱琛心里又是感慨又不是滋味,总有一种自己养的小孩将要被拐走的不甘,甘泉却一把夺了那张小纸条揉得碎碎的扔进了垃圾桶。。   。   “你这样不好吧,人家小姑娘会难过哦。”王昱琛笑得眉眼弯弯,甘泉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我才不喜欢。”。   。   王昱琛几乎没有和他谈论过这种话题,把一脸怒容的小孩往自己怀里一收,感兴趣地问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漂亮的?可爱的?”。   。   “你才喜欢呢。”甘泉不合作,语气也有点冲,看到被他呛了的王昱琛脸上出现不高兴的神情,鬼使神差地,甘泉吧唧一口亲在王昱琛脸上,然后跳蚤似的蹦走了。那以后甘泉有几天不肯和王昱琛对上视线,虽然晚上还是窝他怀里睡吧,身体的反应却不再那么自然。。   。   年后王昱琛接了个电话,导师让他提前回学校参加一个活动,王昱琛走的那天坐最早班的飞机,凌晨三点就从被窝里爬出来,临走的时候又回到卧室,看着熟睡中的小孩的脸,纠结了好几天的王昱琛低下身,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小家伙的额。。   。   直到防盗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甘泉才睁开眼,黑暗中看不到通红的脸,却感受得到烫人的温度。那个偷一般的轻柔的吻,是甘泉心中最原始的默认,是王昱琛给他的最诚恳的,也是最可靠的回应。 番外【中下】   。   王昱琛回学校之后,王家父母却回来了,那时候甘泉学校还没开学,自然还留在王昱琛的卧室里。王妈妈终于忍不下去了,对甘泉说了类似于驱逐令的话语,甘泉那时候还沉浸在初恋朦胧的甜蜜之中,对于长辈的恶言完全没放在心上,至少王妈妈的嫌恶完全比不上王昱琛每晚的一个晚安短信。   。   甘泉却没猜到王妈妈是真盯上他们两了,仿佛是知晓了儿子在大学期间频繁的两地往返,觉得儿子再和这小子这么混下去简直影响前途和找女友,于是趁着某天去找甘泉吃饭,明确要求他应该开始学着独立,不再束缚她儿子的自由时间。。   。   “阿姨这也是为你们好,你想想你昱琛哥,今年都二十一了,早该找女朋友了,前些天我问他这事儿,他还说他心里是有有好感的姑娘的,不过现在忙,也不想耽误对方。所以我想以后他有空就多待待学校,和人家姑娘相处相处感情,而不是一逮着机会就往家跑。男孩子这样不好。”   。   甘泉把王妈妈的话当耳边风,他这辈子除了王昱琛和那个偶尔联系的常老大就没怎么听过别人的话,不过王妈妈这么一说,倒是刺激了他想去看看王昱琛的念头。路费甘泉还是凑得齐的,就乘着双休日挤上了下午的火车,到达王昱琛所在的城市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   。   甘泉顺着王昱琛曾经告诉过他的地址和网上查来的公交车路线,换了两趟车终于在W大校门口下了车。他当然也想直接打的过来,然而他身上没有那么宽裕的金钱。到达王昱琛寝室楼下的时候已经快十点,甘泉肚子饿的咕咕叫,也懒得去超市买东西吃,就蹲在寝室楼下的花圃的台阶上给王昱琛发了个短信:你回到宿舍了吗?。42a。   。   王昱琛的短信回得飞快:正要回去,刚刚听完组会,好累啊。十点了,小朋友们要早点睡觉才能长个子。晚安。e7b24b112a44fdd9。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昱琛的短信偶尔会夹着一点他现在的生活和学习内容,甘泉未必听得懂,却本能地觉得这是王昱琛对他真诚的表现,内心中觉得高兴。。   。   收了短信甘泉就等于打了定心针,干脆坐在石阶上傻愣愣地等。十分钟后他就看到了他想念中的那个人,只是那个人的身边还有别人。。   。   化着淡妆的女生依在王昱琛身边,两人边走边有说有笑地讨论着什么,到了路口女生挥手往另一个方向走,走了几步又返身过来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还给王昱琛,看口型好像是说了句谢谢。王昱琛笑着点点头,接过了自己的围巾往这边寝室楼走。。   。   甘泉只觉得胃里在绞,额头上一片冷汗,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难受。王昱琛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无奈没撤居多,却很少见到这种流露着温柔和包容的笑意。王昱琛走到寝室楼门口若有所思地停下,然后回头看了看,确定没看到什么让他心神不宁的因素才转身继续往楼里走。。   。   甘泉这次是落荒而逃的,他被看到的画面颠覆了以前自己独自建立的世界。也许王昱琛对每个人都是这么关心这么在意的,只不过他比较可怜,才分到了王昱琛比较多的关怀。那个被他认为是定情标记一样的亲吻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他的唇停留在自己额上的触感已经缥缈,那个人抱着自己睡觉的记忆也仿佛在此刻全然模糊。。4f。   。   或许王昱琛的身边的确是站着那样一位温和而美丽的女生比较合适。甘泉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妒忌和愤怒比较多,还是自卑和失落更多,翻天覆地的崩塌感打碎了他曾经自以为是的甜蜜,把他以为是浪漫的部分全都变作了不安。甘泉从藏身的灌木丛后面走出来,往前走了不久就看到一条长凳,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公交车了,甘泉也不可能走到火车站,他身上剩下的钱只够一张回去的火车票,他当然没敢用来住宾馆或是找个招待所。。   。   甘泉缩在长凳上,抱紧了怀里的书包,书包软绵绵的,里面有他想带给王昱琛的一条围巾,虽然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他却还是想把这条买了好几周的围巾送到他身边。甘泉默默地把围巾掏出来缠在胳膊上,带来的温暖却几近于无。胃里饿过了头就反而没感觉了,也不觉得难受,就在清冷的空气中,甘泉蜷缩在W大校园的长凳上,撑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黑夜。晨光照耀在他背上的时候,甘泉被鸟儿清脆的叫声唤醒,在早晨微冷的空气中打了一个寒颤。。   。   按着来时的换车路线,甘泉回到了火车站,买了一张回去的火车票,他的兜里总共还剩下九毛钱,火车站的物价奇贵,一个茶叶蛋都要一块二,甘泉吞了吞口水,他买不起,为了王昱琛他已经不当小混混许久,自然不再能像小时候一样饿了就去抢别人的东西吃。来之前他的预算不是这样的,来之前他想到的是他找到王昱琛,然后潇洒地同意王昱琛请他吃晚餐,然后两人就可以抱在一起睡一晚,再一起度过一个完整而美好的第二天,然后王昱琛会送他到车站,给他买好票送到他手里,再目送他上火车回家。。   。   甘泉掐掐疼痛的胃,两眼发黑地挤上了回去的火车。事实上不够强壮的人反而更有韧性,就好像这样的状态下甘泉竟然奇迹般地撑到了学校宿舍,然后昏睡了一天,之后再如小强一般地冲进了学校食堂。萎缩的胃根本忍受不了主人的暴饮暴食,吐了一场为终结。。   。   那之后甘泉就开始旧态复萌,跟着常键混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在网吧酒吧KTV的几率明显增大,甚至学着开始抽烟喝酒。甘泉抽完人生中第一个烟,觉得这真TMD的是个好东西,要不怎么能让他抽搐了半个月的情绪开始和缓呢?。   。   王昱琛联系不上甘泉也有半个月了,短信不回电话不接,打电话回家,爸妈也说甘泉没回去过。王昱琛那会儿正在导师下进行一个实习项目,本身忙得不可开交,内心的不安却在分分秒秒折腾得他不能平静。他只好安慰自己,甘泉可能只是丢手机了。。   。   死赶活赶的,王昱琛终于在又两周之后结束了项目,偏偏又遇上了大三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大三的期末考试几乎可以算是没有补考机会的,王昱琛再心急如焚也不可能罢考。等到他考完回家,已经是又半个月了。。   。   失联几乎有两个月,王昱琛在回来的飞机上满是不安,小家伙不会出什么意外吧?王昱琛不断自责怎么当时就忘了和当年的语文老师现在甘泉的班主任要个联系方式呢,要不现在也不会这么束手无策。。   。   电话还是不接,王昱琛已经放弃了,下了飞机就直接去甘泉的学校,得到的消息却是甘泉已经两个月没来上学了,加上甘泉的家长态度实在有待商榷,学校正打算找个机会劝退。王昱琛听完就一时懵了,他今年去学校之前小孩还好好的,之后两个月的联系也很正常,给小孩送了一部手机之后更是乖顺了不少,怎么就又胡天胡地起来了呢?。   。   王昱琛赶到以前找到过甘泉的那个酒吧,小孩却不在,他正觉得沮丧,出了酒吧就听到了拳脚搏斗的声音。他一回头就发现他担心了两个多月的小家伙正在和人动手打架,脸上一脸的伤痕斑驳,更不要说隔着衣服看不到的身上。。   。   甘泉错眼间似乎看到了王昱琛,就怔愣了那么一下,身后轮着木凳的男人就打算对着他后脑勺拍下去。王昱琛也没料到自己居然有这种爆发力,居然生生在凳子底下救出了人。王昱琛抱着怀里人惊疑不定,正打算用肉体搏命,却听到不知道哪个人喊了一声,打斗的另一方就速度地散去了。   。   王昱琛余悸未消,好好地把甘泉从头摸到脚,一使力就要送他去医院,甘泉自己蹦开:“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   “走!”王昱琛二话不说拖着他上了出租,飞快地回了家,掏出急救箱给他处理脸上和身上的伤口。夏天的衣物穿得少,背上肚子上都有利器刮伤的痕迹,泛着血丝。王昱琛手按在他肚子上半天说不出话。。   。   “喂,好了没?”甘泉不耐烦地动了动胳膊,极度想从王昱琛的禁锢中逃离,现在两人相处在一起对他来说是很难以忍受的事情。。   。   “甘泉,”王昱琛终于开了口,嗓音都是哽的,甘泉认识他这么多年没有听到过他这么难过的声音,“你到底……能不能珍惜自己一点儿?”。   。   甘泉别开眼,呛了一句回去:“不用你管。”。   。   王昱琛彻底火了,把他脑袋掰过来,盯着他眼睛问:“怎么不归我管了?我从你九岁养到你现在,就是养大你好让你有力气有脾气这么糟蹋自己吗?我担心你的身体健康,怕你学坏,怕你不爱学习以后只能卖苦力,甘泉你有没有良心,你不知道我多重视你吗?我没资格管,谁有资格?你那只生不养的爹妈?还是你自己?!”。   。   甘泉被反问得无法反驳,内心却犟着那口气,干脆别开脑袋不回答。。   。   “说啊,说不用我管的那股气势呢?你倒说说看,我怎么能不管?”。   。   “你去找个女朋友,以后就结婚生孩子合家欢乐,有的是人让你管,还管我干嘛?我不是你生的,不是你儿子,你凭什么管我呀,凭什么像我监护人一样,我对你来说算个p,不就是同情心泛滥捡来的一野孩子么?”甘泉也吼,吼到最后眼角一红几乎要掉泪。。   。   “你看到还是听到什么了?”王昱琛沉下脸,开始觉得不对劲,从两个月之前就不对劲了,“什么叫找个女朋友,什么叫算个p,我对你怎么样,多上心你不清楚?难道我王昱琛养了这么多年就是养一白眼狼?”。   。   甘泉被吼得委屈,怎么忍都没忍住,王昱琛从来没有凶过他,当年他离开去外地上大学,回来看到自己在外面鬼混也只是露出难过。甘泉一低头,泪就吧嗒吧嗒掉在手上,在掌心晕了一片。   。   王昱琛看得心疼,当年那个理所当然说饿了才会抢别人东西吃的小男生一直倔着脑袋,此刻却在低着头掉泪。王昱琛挨近了一点,把人往怀里一抱,抬起小孩下巴就对着嘴亲了下去。      甘泉有瞬间的错愕,却很快放松了身体沉浸在王昱琛主动的温柔里,直到他退开。      “虽然是有点卑鄙,但我以为,”王昱琛又低下头亲亲他唇角,“我们难道不是已经这种关系了吗?已经有了你,我怎么可能还去找女朋友,谈什么结婚生个孩子。”看来他原本以为体贴,才决定温和地渐变,却反而在小家伙心中留下了不安和某种误解。。      甘泉脸上糊了一片,又被亲得有点喘不过气,刚刚打完架的身上又脏又乱,整个狼狈不堪。但是王昱琛的这一句话,就已经粉碎了所有的猜疑,王昱琛有多认真,有多诚恳,有多当回事儿,和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甘泉不至于分辨不出来。所以甘泉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作为掩饰和处理方式,他选择把脸埋在王昱琛肩头,把一脸的眼泪蹭在了他干净的白衬衫上。。   。   王昱琛一向拿他没法子,抱起人就往浴室走:“你说你从九岁长到十六岁,长了多少肉?光长个子不长体重。”。   。   甘泉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你生日的前一个周末,我去W大找你了。”      王昱琛脚步一顿,渐渐反应过来甘泉话里的意思:“你看到了什么让你产生了那些奇怪的想法?”。   。   “我看到你和一个女生一起回宿舍,然后你还把你的围巾借给他。”甘泉吸吸鼻子,“其实在那之前没几天,阿姨来找过我,说你有了喜欢的女生,需要多一点时间相处。”   。   王昱琛深深地吸了口气,表情变得难看:“真的只是同学而已,至于我妈说的,我只是告诉她我的确有喜欢的人了,是她误解了。”。   。   “哦。”甘泉低低地应了声,趴进浴缸里。。   。   “那后来了?你当晚就回去了?”王昱琛回想起那晚自己莫名的不宁,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   “后来,后来我在你们楼下的公共长椅上凑合了一夜,第二天就坐火车回来了……”甘泉撩着热水,低着头。。   。   王昱琛帮他揉头发的手一顿:“长椅?你傻的吗?那种天气怎么可以在室外过夜?就算那时候你生我的气,干嘛要折腾自己?找个宾馆都不会吗?”。   。   “我没钱……”甘泉低低地狡辩,试着让自己理直气壮一点,说完却反而觉得更加心虚。   。   王昱琛几乎想掐死他,这是什么破理由,自己当时不过就在楼上,他宁可在寒冷的春夜里在室外窝一夜,也不肯向他求助?然而王昱琛却不知道,正是这种破理由,他宝贝了七八年的人饿着肚子熬过了一夜,第二天还对着火车站的茶叶蛋流口水却偏偏凑不齐一块二。。   。   甘泉见他不接话,又轻声嘟囔了一句,“以前又不是没睡过大街。”。   。   王昱琛想掐死他然后掐死自己算了,这人还真知道怎么折腾他。以前没人管的时候睡大街,和明明他就在楼上却不知道他心头的人睡在外面,这两种情况怎么会一样?!鬼才觉得一样!   。   甘泉这天也的确累了,洗完澡就迷迷糊糊想睡,入睡之前死活要扯着王昱琛的手,王昱琛没法,趁他睡着之后用毛巾把自己的手换下来,然后给他上药。干瘦的身体上残留着层层次次的伤疤,看的王昱琛心头滋味难言。擦完药,王昱琛自己也上了床,不过两秒,熟睡中的人就自觉地蹭进了他怀里,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   甘泉漫长的午觉醒来就闻到了久违的食物香,沿着厨房的门缝一路飘进了卧室,钻进了被窝。甘泉的鼻子以下还躲在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王昱琛回来了,还亲了他,还……算是确定了两人的关系。洗完澡之后就没穿衣服的甘泉在被窝里打了两个滚,通体舒畅。乐极生悲的是不小心蹭到了伤口,痛得呲牙。。   。   王昱琛本来就宠他,对他照顾得涓滴不漏地,现在有了一层恋人的关系在,更是倾尽心力。到了甘泉这儿,就都成了腻人的甜蜜。 番外【下(上)】   情况在乌龙之后变得意外地美好,甘泉安分地回到学校,然而这个学期拉下的课实在有点多,幸好王昱琛已经在他身边,给他临时补补课,居然最后也都堪堪低空飞过。等到甘泉一考完,王昱琛就收拾了两人的随身衣物,打包去了他大学。。   。   大四之前的那个暑假对于不论考研党还是工作党来说都是举足轻重的,准备复习或是实习,抓住最后一点时间和机遇。王昱琛有心保研,导师是早早说过的,如果他愿意的话,这个名额几乎跑不掉,所以王昱琛倒不是太担心、抓着甘泉回学校,一是为了增加在导师组里参与的时间,二是王昱琛有了私心,有意要把甘泉和他以前混一起的那批家伙分开。。   。   W大的投资不错,学生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下面是书桌和衣柜,上面是床铺,每个宿舍还自带浴室和阳台。王昱琛原本想带着甘泉在外面租房子住,学校周围绕了一圈居然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只好又扛了行李回宿舍,打算再一边找找看。。   。   王昱琛宿舍四人都是学医的,有两位住到医院实习去了,剩下王昱琛和对面床铺的何萧。何萧是典型的北方男生,个子又高又壮,绕着甘泉转了两圈:“昱琛,你家表弟真的……太小巧玲珑了。”   。   “小巧?”王昱琛笑笑,一边把手上的衣物往自己衣橱里挂,“打起架来和牛似的,拉都拉不开。”。   。   “呦,看不出来啊。”何萧一瞧手表,“五点了,去不去食堂?”。   。   王昱琛摇头:“今天带他出去吃,你先走吧。”。   。   何萧一走甘泉就把门给关了,然后扑到王昱琛身上:“我想吃鸡翅,据说你们学校附近的鸡翅很好吃。”。      王昱琛诧异:“你怎么知道?”。      甘泉嘿嘿笑:“我上网查过。”。      两人换了身干净衣服就下了楼,W大东门外的烤鸡翅名声在外,饭点更是人多,王昱琛拉着甘泉往里面钻,到了一个小包厢才停下,小包厢里面就四排桌子,其中两排双人桌两排四人桌。王昱琛把甘泉引到双人桌的对面,把菜单递给他:“你胃不好,鸡翅顶多能点两串,炸馒头之类的就不要吃了,这里的铁板烧还不错,可以来一份,另外你再看看想吃什么。”。   。   甘泉正好翻目录,就听见旁边传来女孩子惊喜的招呼声:“王昱琛,你怎么也在啊?这位是……”女生的目光停留在王昱琛的对面低着脑袋的甘泉身上,王昱琛微笑着点了个头:“我弟弟过来旅游,带他出来吃饭。”。   。   那边是三个女孩结伴同行,绕着甘泉夸了好大一通,眼看着甘泉快要在“弟弟长得好可爱啊”之类的赞叹声中不耐烦,王昱琛不露痕迹地拍拍甘泉的手:“再不点就不给吃了。”   。   王昱琛略带着宠溺的语调让甘泉很受用,干脆把叽叽喳喳的姑娘们的声音当成了耳旁风,一边两人一边三人,自然是怎么都不可能坐到一起去了,王昱琛松了好大一口气。甘泉翻到最后也没点着其他菜,烤鸡翅做得有点油腻,事实上两串鸡翅一啃完,甘泉就不太动筷了。王昱琛摸摸他脑袋,起身去结账。。   。   回去的路上甘泉趁着人少踢了王昱琛一脚:“喂,那个和我们打招呼的人……就是那天和你一起回宿舍的女生。”。   。   两人已经快到宿舍楼下,王昱琛不知不觉地停下,拐了个角度往边上走,很快的,那个在来去匆匆的学子眼中几乎没有存在感地长椅出现在视线中。王昱琛想,那个寒冷的夜,甘泉就是带着对他的误解和失望,窝在这里熬过了一整晚。“我们过去坐坐。”。   。   “哦。”甘泉无可无不可地跟着,然后两人一起肩并肩地坐下。王昱琛把挂在臂弯里的运动外套往甘泉头上一套,转着身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甘泉跨坐着扭了扭有点不自在。这里本来就在树丛背后,只有一条偶尔供游人踩踏的石头路,此时是暑假中的夜晚,校园里的人更少,王昱琛拉下外套下的脑袋,稳稳地亲上甘泉的唇。。   。   “冷吗?”额头低着额头,王昱琛轻轻地问。。   。   甘泉莫名其妙,这大夏天的头上被罩了个不透风的外套,还两人黏在一起怎么可能冷:“我都出汗了。”。   。   “甘泉……”王昱琛闭着眼叹息,“那晚你一定冻坏了吧,我多想回到那一天夜里,就算你要待在外面过夜,也是在我怀里。”。   。   甘泉懂了王昱琛莫名的伤感,轻轻一口咬在他鼻尖上:“让你亏待我,自个儿心疼了吧,哼,小爷不和你计较,让你心疼死。”。   。   王昱琛虽然一直盘算着边找房子,然而甘泉陪在他学校的一个来月,两人一直在宿舍将就了过去,开头半个月何萧也在。除了开头几天表示出对于王昱琛这位“非要抱着表哥才肯睡觉”的怪异表弟表示了钦佩,后来倒也慢慢习惯了王昱琛对于甘泉无时无刻的照料。见惯不怪了。   。   王昱琛白天要去病房实习,晚上回来一般就是吃晚饭的点,出门之前把笔记本给甘泉开着,随他打游戏还是聊天。甘泉童年的天真太少,大部分心思都转在如何让自己吃饱上头,后来有了王昱琛这棵大树好乘凉,但是两人的年龄差距让甘泉并不能分享到那个年纪该有的娱乐。现在王昱琛的笔记本一开,甘泉就全心扑在上面了,玩心都不带收敛的。。   。   临出门之前王昱琛拍拍他脑袋,可惜小家伙头都不抬,居然被一个破游戏比下去了,王昱琛郁闷。。   。   那个暑假可以算得上甘泉这辈子最快乐最无忧的一段时光,每天的内容仅仅是吃喝玩乐,还有人管付账。在王昱琛面前,甘泉是没有欠人情这种概念的,他养了他这么些年,已经让甘泉不会因为这个人的照顾而产生类似感恩戴德的心态,更多的,是与日俱增的依赖和离不开。   。   甘泉离开那个城市之前,王昱琛带着他去了一趟欢乐谷,他们家乡的那个城市没有这种奢侈而刺激的娱乐设备。尽兴地玩了一整天,甘泉被送到了火车站,王昱琛给他带好火车上要吃的零食和饮料,加上新买的衣服和鞋子,收拾了整整一箱东西。男孩子这个年纪正是消耗最大的时候,几天就能穿坏一件汗衫,王昱琛怕他自己不会记得开口要,干脆各种款式地都给他买了几件,临走的时候这孩子居然还把他正替换穿着的几件旧汗衫给搜刮了近一半。。   。   “我的衣服你穿着嫌大。”王昱琛头疼地规劝,甘泉却满不在乎,把他的衣服往身上一套,几乎盖过了屁股:“看,多好,省内裤!”王昱琛满脸黑线拍他屁股:“你敢在外面这么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换来甘泉在宿舍里蹦蹦跳跳地逃窜。。   。   王昱琛还真是舍不得,陪在自己身边小一个月的人就要这么走了,而且还是这么让人不放心的家伙。给他把行李收拾好,火车票塞到他手里:“一会儿就要上火车了,手机和钱包要看好,下了火车就给我打电话,晚上要吃饭,不要一觉得累就饿着肚子睡觉。”。   。   “你烦死了。”甘泉不耐烦地打断他,人山人海中吧唧一口亲得王昱琛目瞪口呆,亲得他断了啰嗦。甘泉泥鳅一样灵活地钻过了人群,开始往车厢号为十二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用拽着火车票的那只手抹眼角:MD,小爷才不掉泪。。   。   暑假过后甘泉上高二,王昱琛进入了大学的最后一年,但是心里有了牵挂,就会抓着一点点空闲往家跑。甘泉的成绩从不见起色,但至少还算能门门功课及格,王昱琛曾经以为小孩成绩不好是没人管心太野,后来管教多次失败之后也就认命了,大概机灵归机灵,却真不是读书那块料。   。   两人难得的相聚时光,王昱琛也不再分出时间来死磕甘泉的学习,甘泉简直高兴疯了,挂在王昱琛脖子上就耍赖,今天要吃红烧鱼,明天要吃生菜牛肉面,后天要吃东坡肉,反正不带重复的。   王昱琛从小就顺着他,如今更是变本加厉,难得凑在一起的时间自然更是顺着他来。   。   甘泉和常键那伙人的联络渐渐就少了,但不是没有,小混混比的是力气和脾气,自然也有不入流的会比比女人,常老大自己不好那口,对着各路娇娇女都退避三舍,甘泉想常老大那方面真是好样的,简直快和自家王昱琛有得一拼了。至于甘泉怎么给了常键那么高尚的评价,还得归功于甘泉误会常老大那个宝贝妹子是老大女朋友整整误会了三年,因为口没遮拦大咧咧叫嫂子而被揍了无数次,当然他一直不知道为何会挨揍。谁让常家的母老虎从来都是怒哼一声掉头就走。。   。   然而这事儿却让甘泉长了某方面的心眼,王昱琛和他在一起虚算也有一年了,却偏偏除了亲亲抱抱什么都不干,单纯得不得了。甘泉惶恐了,另一半清心寡欲到底是个好事还是说明自个儿魅力不够?。   。   为了这事儿甘泉整个寒假都过得心不在焉,在王昱琛面前偶尔脸红心跳偶尔怒气冲天,却偏偏不肯坦率直言。笑话,难道跑到王昱琛面前说:你TMD怎么就不想上小爷呢?。   。   真要这么问了,即使王昱琛不笑他,甘泉自个儿恐怕也只好找个沙堆把自己埋了算了。   。   别别扭扭过了春节,王昱琛的寒假就差不多要结束了。王家父母眼看着甘泉这野孩子还真是赶都赶不走,而自己儿子又真当宝贝似的,也就干脆撒手不管了。王昱琛临行前收拾完行李,钻进被窝把小孩抱紧:“说,又闹什么别扭?”。   。   甘泉哼一声别开脸。。   。   “都闹了一个寒假了,当我看不出来?不说你要闷着发芽?还是等着夏天长水果啊?跟你讲啊,那就算长出来也是酸的苦的,不能吃的。”。   。   甘泉蹭了蹭王昱琛的大腿,觉得这么婉转下去也真是自己的风格,于是一出手就迅速地袭击了一把王昱琛的两腿之间。。e94550c9。   。   王昱琛被他的动作惊呆,后知后觉地翻身压住了他不安分的动作:“你干嘛?”   。   “喂,”甘泉装出一副流氓样,“你开过荤了没?”。   。   “乱说什么呢。”王昱琛小心地抓住他不老实的爪子,努力不让他把自己身体上的火点起来。   。   “没有吧?”甘泉眼里隐隐闪着得意的光亮,身上这个人在各方面都只有自己的感觉非常棒。   。   “很快就会有的。”王昱琛的声音开始变得喑暗,“但是现在,给我老实睡觉。”   。   甘泉嘻嘻笑:“我不老实又怎样?”。   。   “现在不办你,等你十八岁一过,”王昱琛难得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眼里都是火一样的热情,“到时候看你怎么嚣张。”。   。   “真的要十八岁啊?”甘泉瞪他,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失望。。   。   王昱琛抱着他叹息:“我一直有种监守自盗的愧疚,如果连等到你成年都办不到……我会唾弃自己的。”。   。   甘泉拿鼻尖去蹭对方的,难得地温顺乖巧:“王昱琛,小爷喜欢你。只喜欢你。” 番外【下(中)】   幸福的时光过得飞快,在甘泉对于十八岁的期待中年华匆匆溜走,甘泉的高二王昱琛的大四持续在断断续续的相聚分离中徘徊,每一次相聚像是狂欢,每一次分离仿佛剥离。   。   后面的半年两人过得风调雨顺,王昱琛打算着下半年甘泉要升高三,得高考了,要是努力一把,来自己现在的城市上大学,两人也可以近一点。甘泉更在意的是下半年高三,自己的生日在十二月,嘿嘿,十八岁生日。。   。   就好像两人这会儿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中秋节,王昱琛一边往甘泉面前的盘子夹菜,一边交代他:“明年六月就要高考了,这会开始给我好好念书,到时候考到D市来,哪个学校无所谓,离我近一点就好,我也方便去看你。”。   。   甘泉咬着剥好的虾米心不在焉地点头,灵活的眼珠狡猾地转了一圈:“喂,下半年我要过生日哦。”。     “成,什么礼物尽管说,一定给爷你奉上。”王昱琛也由着他,喂饱了心目中的小孩,两人牵着手回家,中秋的月光在地面撒下银灰色的光亮,依在一起的两人在身后留下长长的相伴相偎的影子,在斑驳的树影之间分分合合。甜蜜中的情侣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不是他们最后一次心平气和的相处,不会知道此刻的宁静会成为多年冷战的分水岭,也不会知道此后多年心愿尘封心结郁郁丛生。   。   王昱琛的研究生生活远比本科时代枯燥而繁忙,每天纠结在病例和试剂之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再抽出完整的时间好好回去看看他的小孩。虽然每日不间断地短信来往,两天一个电话,但对于亲密正浓的情侣之间本就是不够的,何况是如此依赖与被依赖的双方。。   。   十二月十一号,甘泉装病请了一天假,连搭上一个对于高三生而言很难得的双休周末,一共凑了整整三天。知道王昱琛很忙,那种忙碌在电话的语气中,在短信的措辞中就不断衍射,所以甘泉自己找去了王昱琛的宿舍楼。研究生的宿舍楼在校外不远的一个小区,远比大学校园显得安静,甘泉到的时候还是晚上,小区里路灯惨淡,黑夜中分不清楼号,他只好坐在小区偏门的一个麻辣烫摊子上,一边吃着暖胃的麻辣烫一边发了短信等王昱琛回来找他。。   。   王昱琛到得很快,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甘泉等不及再叫一碗,直接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麻辣烫往王昱琛面前推,王昱琛果然不介意吃剩菜,拿起塑料勺就猛喝了几口汤。带着辣味的热烫很快暖和了肠胃,通体舒畅。甘泉用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带着点期待还带着点说不清的感情瞧着王昱琛,瞧得王昱琛开始有了微微的忐忑。。   。   甘泉在肚子里打个了腹稿,想了一下怎么样开口会比较有情趣,能够既大气又诙谐还带着调情味道地向情人说出自己今晚已经成年的事实。甘泉舌尖颤了颤,那句思索良久的情话就要脱口而出,但是王昱琛却先开了38b3eff8。   。   “甘泉,我可能要离开你一段时间。”。   。   “离开?你要去哪儿?去出差吗?要多久啊?”甘泉没太当回事,以为不过就像当年王昱琛离开家乡来这个陌生的城市读大学一样,不过是一次出行而已,还会时常见面,不至于不相往来。   。   “要出国,去美国,去至少两年,至多四年。”。      甘泉伸到背后正摸着书包里那管润滑剂的手僵住了。甘泉抬起头,几乎不敢置信地重复:“美国?两年?或者四年?”。     王昱琛点头,眼里带着愧疚和明显的坚决,他不是没想过放弃,只是却没那么容易。      “TMD你要滚就滚,和我交代个P啊,我又不是你儿子更不是你老婆,犯得着特地来征求我的意见吗?哦,对,原本就没征求,不过通知我一声嘛。”甘泉的声音冷冷的,低低的,猛地站起身来,王昱琛伸手要拽他胳膊,却引起了甘泉激烈的反抗:“TMD你别碰我。”。   。   麻辣烫的小店里人气很高,甘泉一吼,立刻引来无数侧目,甘泉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最近的围观人士,转身就往外冲。。   。   出国,这对于甘泉而言的概念是没有那么纯粹的,不是出去一趟就回来,和出门旅游外出求学都不一样,出了国,谁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谁知道会不会乐不思蜀不要了祖国老娘,何况只是他一个小小的甘泉。王昱琛要是出了国,那就等同于几年见不到面,彼此日夜颠倒,可能连句话都说不上。这和两人在国内的两座城市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两人分开的这些年,甘泉却有一张四十五块钱的火车票就能见到那个人的笃定,知道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能看到那个人的安心。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去见他。如果王昱琛真的漂洋过海出了国,甘泉就真的找不到他了,飞机票买不起,即使到了异国大陆,他连问到路找到王昱琛都没有可能。。   。   怎么可能会一样。这种不一样带来的不安,完全刺激了甘泉内心长存的忐忑和自卑,让他没办法潇洒地自我安慰甚至自欺欺人。。   。   那个年代出了国的,还真没见过几个还回来的。王昱琛提出要出国几年的信息,在甘泉心中等价于抛弃了他。他不要他了。这种被抛弃的绝望和愤怒让甘泉几乎失去理智,这是从小到大唯一坚持不懈关心照顾他的人,最终也采用了这样伪温柔的方式以离开他收场。甘泉恨恨地把书包里藏着的由道上某个小混混友情赞助的润滑剂和保险套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   王昱琛给拉着他付账的老板交了钱,等不及找零就迅速追了出来,甘泉会不高兴他是有预见的,但是会这么生气这么愤怒却是他未曾料到的,已经易地而处三年,他以为甘泉能接受继续异地两年。追到小区门口,已经连甘泉的背影都看不见。甘泉走得那般决绝,让王昱琛在父母面前的信誓旦旦都变得可笑,是的,甘泉还小,会一时冲动,更可能分不清依赖和爱情。他原本已经用极度的努力封锁了内心的罪恶感,说服自己相信自己没有乘人之危,却在与父母一番对话之后残缺不堪。   。   导师说: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不仅是跟一个项目,还能完整地参与到国外最前沿的医学技术中去。。   父亲说:甘泉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就跟着一起胡来,他现在把你当成他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以后到了二十多岁,成熟了,喜欢上别人了,想成家了,那个时候他恨你都来不及!   父亲又说:出国的那个申请,赶快抓紧吧,只是出去两年,给你们机会好好回头想想你所谓的爱情,那些轻浮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应该。。   母亲说:他还不到十八,从小就黏你,你这是在害他!他也在害你!。      那晚王昱琛终究是没能找到甘泉,手机□脆地关了机,在一个城市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出国前的一切手续办得麻木而冗长,出国之前王昱琛去找过一次甘泉,小孩在化学课上睡大觉,被老师喊出去才懒懒地站起身。看到王昱琛的那一刻眼里满是嫌恶。。   。   王昱琛带他出了校门,心里想交代的事情太多,再多时间都说不完,放不下的心情太浓重,他很怕自己随时都会变卦:“甘泉,我一定会回来的。”。   。   “谁稀罕啊。”甘泉别开脑袋,一股子倔气。。      “我回来的时候,如果你心里还有我,我就追到你为止,如果你……已经忘了我……”王昱琛低下头,心里挣扎得要命,他比甘泉大了五岁有余,本应该比他成熟有担当,但正是这点不可逾越的年龄差,成为了他破不掉的枷锁,过不去的坎。他以前一直认为那些要爱不爱的戏码都是别人吃饱了撑的爱幻想,既然爱着凭什么放手凭什么不把握到底,然而身在其中才尝到了那股身不由己。   。   甘泉凶凶地转回脑袋,带着泪汪汪的难过:“你要出国咱就掰,要么就留下来。”   。   王昱琛把甘泉抱在怀里,使劲得想要把他弄碎:“你别忘了我,千万别忘了我。”      王昱琛终究还是在开年飞走了,带着甘泉凶狠的分手宣言,以及最后那一刻小孩脸上的难过和不甘。。   。   王昱琛走后甘泉的生活变成了混日子,高三上学期难得的一点起色已经完全丧失,曾经有一段时间,考去王昱琛所在的城市读大学是一件充满了激励意义的事,然而如今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如果不是中考前王昱琛执着的监督,甘泉相信自己如今肯定已经辍学,早定晚点,其实也没差。      混到高中毕业,毕业证书一拿,甘泉的学生生涯就算走到了头。书包一扔,甘泉就决然地追随他的常老大开始了另一番生活。饿不着冷不着,也没啥不好,偶尔打架放个血也算另类的新陈代谢了。那之后的几年是甘泉过得最颠沛流离的生活,居无定所,游手好闲,出租房找的是最便宜的,当然要不就是在地下室否则就是在垃圾场附近,被房东赶出来找不到下一个房子的时候,也能在公园的长凳上凑合过个夜,或者就干脆在网吧通宵游戏,吃的奢侈一顿偶尔啃馒头也算一顿。   。   社会上混终究和学校里不同,被揍多了,吃亏得多了,也就多少学会了趋利避害,甘泉没有刮干净以前的棱角,但至少懂得了在适合的时候服软求饶。生活的严厉远远大于王昱琛当年管教他时伪装出的凶相,鞭挞人的时候真正毫不留情。。   。   三年之后王昱琛回国,甘泉装作不认识他。对于“姓王的”,甘泉的感情变得复杂,不再是全然依赖,却还有残存的信任,不太能全无防备,却偏偏记得他曾给过的温暖。。      王昱琛瞧着他一头黄毛,一身奇装异服,回忆不由自主地跑到了自己曾经两次去找人,一次是他刚上大学,一次是他大三,甘泉被他找到的时候眼神里都是那么多不以为然,却从没有过此刻的漠然。王昱琛想,三年的时间,或许没能让甘泉确认他对自己到底是爱情还是依赖,但是王昱琛却确定了,疏离的三年已经磨尽了曾经斩不断的依恋。。   。   甘泉现在是恨上他了。。     王昱琛当然没有放弃,但他也没有太后悔。当年坚持在一起,恐怕现在自己心中还是充满了不安和惶惑,会一直在内心自责是自己带坏了他。分开这么一段时间之后,现在再把人追到手,这个人就彻彻底底是自己的了。如果分开只是让小家伙变得堕落,那就,锁在自己身边吧。镀金回来的王昱琛很快地找到了较为满意的工作,事业上没有后顾之忧,他的全副心神都在甘泉身上。      甘泉再不会听王昱琛的管教了,王昱琛只能慢慢去讨好他,好在这种讨好出自于类似本能的真心,能做到事无巨细周全周到。甘泉时常远远避着他,抽着烟斜着眼瞅他,不当他是自己朋友,甚至当他不存在。王昱琛有慢慢来的耐心,更有慢慢浸润的决心,点滴的照料时断时续却有始有终,但是意外却比王昱琛更没耐心。。   。   那天是王昱琛晚班,急诊室的值班医生就他和另外一个年级稍大的男医生,打架受伤的几个年轻人被送进来的时候王昱琛还不是太在意,看到外套领子里露出的那一团黄毛,王昱琛心里才喊了一声糟。。   。   甘泉身上的伤痕早已堪比纹身,旧的刚去新的就来,受的也就是皮肉苦。这次若不是流的血太多了点,他也不会同意被送医院。王昱琛给他处理伤口,听他嘶一声自己心里就抖一抖。全部包扎完,甘泉额上已经冒了一圈冷汗。。      王昱琛小心翼翼地环着他,这次甘泉没避开,安安分分靠在他怀里,没动静了一会儿,甘泉在他怀里睡着了。。   。   那之后两人的互动和善了许多,当然那可能是王医生的私人感觉。至于甘泉那边的说辞:那是物尽其用,何况王医生好端端一大好人。。   。   蹭饭蹭药蹭纱布,甘泉脸皮厚的很,但是独独不蹭床,哪怕是轮到睡公园的日子。王昱琛后来摸准了他的规律,小家伙混得挺惨,几乎两三个月就会换地方住,找到新地方之前就会老规矩似的睡两天公园。王昱琛不勉强他跟自己回家,但是轮到这种日子,就带了大衣和保暖水壶陪着。   。   甘泉脾气是倔,奈何身体不倔,一睡着之后就拼命往热源靠,就是凭着这种不着调的机会,王医生终于体会回了心上人在他怀里的感觉。。   。   再之后甘泉开始在常老大家里的超市做一个吊儿郎当混日子的保安。有了固定收入之后生活就平顺了很多,直接导致王医生的爱心无处可使。甘泉噼里啪啦按着手机键盘给QQ上认识的美眉发消息,直到手酸。看,保安的日子过得多安适。甘泉在保安室里坐得屁股疼,望出去可以看到超市里拥挤的人群,却没有一个是和他有关联的。为什么没有再接受王昱琛呢?明明他已经回来了,只要软下那口气,就可以重新得回曾经的甜蜜和舒坦,为什么不接受呢?。   。   甘泉靠了一声,对于有些人,不对,对于某个人,你就是受不得他给的一丁点儿委屈。拳脚下学习的服软功夫,在这个人面前,却是偏偏不甘心用的。甘泉吐掉嘴里的口香糖:你大爷的,要追你小爷哪那么容易,小爷是你想不要就不要,想要的时候招招手就要得到的吗?。   。   王医生的柔情攻势体现在方方面面,大型的不行就来润物细无声。两天一锅煲汤,每周末一顿大餐,每季送上的衣服鞋袜,过年过节再加红包。甘泉吃着喝着穿着收着,理所当然得很。      王昱琛回国之后的第二个情人节,照旧送了甘泉一大包巧克力,外加情书一封。当然王医生定位的情书正是甘泉定位的碎碎念,烦得很。。   。   情人节的晚上五点,王昱琛独自去了订好餐的餐厅,潇洒的钢笔字写下了一个地址:“请帮忙把晚餐送到这个地址,谢谢。”。86。   。   2月14日的夜晚飘着细雨,落在身上反而有股温柔,王医生懒得撑伞也懒得打车,回来一年有余,和甘泉的关系仍然若即若离,他已经二十六了,感情和身体的双重焦灼正在破茧而出。不过自己选的路,怨不得人,何况其间还连累了小家伙跟着一起受苦。。   。   才回想过那双多次湿漉漉的眼,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掏出来就大方方显示着“小爷”二字。那是当年两人办了情侣号之后甘泉自己改的名片。王医生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狂喜了半天才接了电话,一接通就是那边不耐烦的声音:“姓王的,晚餐送来了,但你少送了件东西。”   。   少了?巧克力,礼物,营养与美味并存的晚餐,还差什么?“你不是不喜欢花吗?怎么,今年又想要了?”。   。   “……”甘泉咆哮,“你少送了小爷一个男人!!一个一起吃饭的男人!!”      王医生现在晃荡的地方就在甘泉租的小房子附近,所以没几分钟就赶到了目的地,甘泉开了门就没再回头,摸摸索索地也没忙什么就是不看王昱琛。王昱琛哭笑不得。甘泉撇他一眼,女王一样:“吃饭。”。      “嗯。”王医生听话地点头,刚要坐下就被赏了一顿尖叫:“你的衣服都湿了,MD,你都不知道下雨要撑伞的吗?”。   。   王昱琛温柔地笑,当年自己就是在楼道里把打完架又淋得一身湿透的小家伙捡回了家,从此当起了监护人。。   。   “你傻啊,笑什么笑?”甘泉不明所以,但是很紧张地推着王昱琛进了淋浴间。甘泉的小出租房有个冲澡的地儿就不错了,条件非一般的简陋,王医生却洗得兴高采烈。冲了一个热水澡出来王医生心情大好,甘泉拎着几件衣物蹲在门口,看见他包着浴巾出来就扔过去:“我家空调不给力,快穿上吧。”。   。   王昱琛正想说甘泉的衣服自己铁定不够穿,一细看才发现那根本是自己的衣服,毛衣外套长裤,都是甘泉断断续续从大学时代的自己那里剥夺去的。王昱琛猛地一把抱住心上人,甘泉来来回回搬家那么多次,期间居无定所甚至多次流落街头,然而他从他那里取走的几件衣服,却一直跟在他身边从未被遗失过。。   。   甘泉推他:“饿了,吃饭。”。   。   王昱琛环顾了一下房间里简陋的设备,没有冰箱没有厨房,只有一台噪音巨大功能却堪忧的空调呼呼地吹着并不暖和的风:“甘泉,搬去和我住吧。”。   。   甘泉不理他,闷头喝玉米排骨浓汤。。   。   王昱琛走到他身侧,把人抱进怀里:“和我住好不好?”。   。   甘泉吞了嘴里喊着的汤水,沉默半天之后抬头:“你还会离开我吗?”。   。   “不会了,”王昱琛轻柔地亲吻他,带着轻颤的温柔道尽珍惜,“再也不会了。”   。   甘泉眼角眉梢都泛着蛮横:“不能饿到我,不能冷到我,不能欺压我,不能惹我伤心生气,小爷……就跟你住。”。 番外【下(下)】      甘泉搬家很简单,因为搬过太多次,熟门熟路。一个简单的大行李箱,加一个小背包就是全部。王昱琛把那天穿过的那套曾是自己的后来变成甘泉的衣服又“还”给了甘泉,甘泉就装在行李箱里一起搬去了新家。。   。   王昱琛为了甘泉,把客房重新设计过,买了新的床和小彩电,还加了一个台式电脑,整个房间小虽小,看上去却很温馨,对于甘泉这种从来没有自己房间的人而言,又多了一层踏实。      甘泉在自己的新床上滚了两圈,意犹未尽,邀请王医生:“你来不来?”      王昱琛当然跟着躺上去,甘泉滚了半个圈就在王昱琛怀里了,王医生笑得眉眼弯弯:“你小时候就是这么缩在我怀里睡。”。      王医生原本是摸不定甘泉的心思,担心操之过急才象征性地给甘泉安排了一个独立房间。实际上他当然是想能抱着爱人睡觉的。然而现在的情况……甘泉睡个午觉也能赖在他怀里,是不是……就不用顾虑那么多了?。      当天晚上王医生委婉地邀请甘泉去主卧,甘泉在自个儿床上蹬腿:“不去,小爷认准这个床了。”王医生认为自己被拒绝了,正是因为问之前带了点期望,问完就多了失望,失望的王医生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媳妇就睡在隔壁,却偏偏抱不着。。   。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王昱琛摸过来一看:我肯定我这床比你卧室的要舒服,你信不信?      不信也得信啊,王医生一个挺身就从卧室窜出去了,钻进甘泉的被窝,两人挤在宽度不算过分的一个床上。幸好这两人从来就习惯了抱在一起睡,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拥挤。。      混到五月份,算起来甘泉那个保安的工作好歹也算干了半年多,收入一般勉强吃饱,但是有王医生上赶着补贴。王昱琛以前还会偶尔念叨着让甘泉学个技术,后来把人拐到身边之后却反而不提了。小孩依赖了他十来年,他不介意甚至希望能被继续依赖。。      气温渐渐往上升,雨水渐渐多了起来。眼看到了换班的时间,甘泉收拾收拾手边的报纸和包装袋,换下保安服就往外走,经过结账台的时候收费姑娘喊过来:“小甘帅哥下班啦?”   。   “下班啦下班啦。”甘泉挥挥手机,身手灵活地窜到超市门口,却被人一把拉住了袖子:“这边。”甘泉双手插在裤袋里跟在王医生后头,路上遇到保安同事打招呼:“甘泉你朋友?”甘泉摇摇手指:“我家管家公。”王昱琛笑着点点头,把跟在自己身后的身影拉到身边一起走:“下雨了,来接你下班。”。      王昱琛的车是自己花钱买的,实用但不奢华,甘泉瞧着车子想起王昱琛的房子似乎也还还着贷款。王家父母已经开始对两人放任了,怎么管都管不动,总不可能真的以死相逼之类。甘泉跟着上了车,王昱琛带着他到了一家新开的餐馆,门面设计得很别致,里面环境也很好。   。   给甘泉倒了一小半杯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王医生端起茶杯轻轻地碰了碰甘泉的酒杯:“祝我生日快乐。”。      “靠靠靠,”甘泉很不满,怎么说这话也该留给自己先说啊,王昱琛太无耻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   “我过生日你就对着我喊靠?”王医生放下杯子,有点委屈。。   。   “生日快乐嘛。”甘泉把酒一饮而尽,磨磨蹭蹭地把生日礼物推到王昱琛面前。王医生望着眼前小巧的礼品盒,好奇地瞅了甘泉一眼,却没有动手去碰:“甘泉,我可不可以申请换个礼物?”      “换什么?”给个礼物就不错了,还敢挑挑拣拣。。      王医生右手的食指搭在左手食指上,轻轻地蹭了蹭:“今晚……侍寝吧。”      甘泉没应声,低下头去吃东西了。这一顿饭吃了好几百块,甘泉在一边等着王昱琛刷卡结账,想到自己每个月基本工资也不过两千。。   。   甘泉的礼物王昱琛自然收了,那只包装得很别扭的盒子里面装了一只新手机,价钱快赶得上甘泉一个月的工资了。。   。   王医生把自己的卡从旧手机里掏出来□去,那只旧手机表面已经色彩斑驳,使用了六七年,又跟着王昱琛出过国归了乡的终于被淘汰了。甘泉擦擦嘴:“你以前买给我的手机,我没扔,打架的时候被别人踩碎了。”那时候王昱琛已经出国,甘泉的那手机碎得成了片片,只能用一个小盒子装着,搬家几次之后也就遗失了。当年的情侣手机一死一残甚是壮烈,幸好手机的主人又破镜重圆。      那晚甘泉被拐进了主卧,王昱琛进犯得很温柔,甘泉却哭得很凄惨。迟到太久的激情反复提醒着甘泉十八岁生日那晚爆发的愤怒和伤心。王昱琛进入他的身体,仿佛把经年沉积的怨恨挤出了他的内心。甘泉想起那管被自己踩坏的润滑剂,那时候被王昱琛摧残的期待,每一次都清晰得伤人的回忆终于变得淡然。这么站不住脚却理直气壮的恨,只是因为那人是捡了自己回家的王昱琛。      第二天甘泉请了个假,窝在被子里望着正穿衣服要出门上班的王医生。很像吃干抹净就要拍拍屁股开溜的色狼。。   。   “我说,”甘泉缩了缩脑袋,“我去学点事儿做吧。”。   。   “终于想通了?”王医生诧异地回头,“其实……你要喜欢混日子就混着吧,饿不了你。”   。   甘泉摇摇头:“以后等你老了,还得靠我养你。”不小心就把承诺许到了老。      最后王昱琛把甘泉送到了一个厨师学校,甘泉骨架偏纤细,力气倒是在拳脚往来中锻炼的不错,这时候自己打心眼里要学点本事了,自然很像回事。王昱琛算算自己的进出账目,还不错,至少十年之内有戏帮甘泉开个小餐馆。。14。   。   事实上甘泉在饭店打了三年工,之后就在某个大学附近开了个规模不大的饭馆,供应盖饭面食加简单的小炒,初时只是自己和另外一位学徒两位炒菜的,店里再加请了一位收钱加负责的点菜的小姑娘,至于端盘子洗碗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学生兼职工。。   。   王昱琛在这方面简直可以称得上纵容,只要甘泉高兴,他是根本不会介意他能赚几个钱。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甘泉那个小餐馆因为实惠加美味,又得惠于学生团体的光顾,居然盈利还不错。   。   冬夜的餐馆关门早,等最后一个吃饭的顾客离开,甘泉把碗筷收拾掉。当年只会打架抽烟的手已经沾染了油腻,王医生怎么保养都不见起色,后来干脆放弃了。反正王医生自个儿不嫌弃还真没有别的谁来嫌弃。兼职小弟和柜台小姑娘似乎最近互动很多,甘泉也不懒得去干涉,任由他们早早翘班。这种天气,早点回家是每个人的心愿。。1728efbda81692282ba642aafd57be3a   。   店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那里朝他笑,甘泉把身上的工作服一摘,就快步走过去:“就好了,关了灯锁门就成。”。   。   王昱琛拉过他的双手捂在自己口袋里,两人拥在一起朝附近的停车场走去。   。   “喂。”。   。   “嗯?”。   。   “我今天遇到一群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的小姑娘。”。   。   “小姑娘?你可别和人打架啊。”。   。   “去你的,小爷怎么会和女生打。呸呸,小爷不打架很多年。”。   。   “知道你金盆洗手了。她们说你什么了?”。   。   “……活蹦乱跳的小0……”。   。   “噗。”。   。   “你笑什么啊,你也有份。”。   。   “说我什么?”。   。   “……温柔腹黑的小1。”。   。   “哈哈。”。   。   “得意毛线啊,你哪里腹黑了,明明是牛皮糖来着。”。   。   “行行,说我妻管严最准确,哎哎别踹我啊,嘶——甘泉你不是已经退出江湖了吗!”   。   “……小爷不在江湖,你还在我门下!”。   。   “啊,掌门脚下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掌门客串!终于把番外写完了????让那谁谁说胡萝卜炖肉汤,干脆清水算啦?? 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