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生 (上) 憾生 BY: 恩顾   引子   上海这年的盛夏持续高温,奔波于生活的人们连连抱怨这难耐酷暑。网上购物的人更是剧增,快递公司的送货员从清晨开始就忙碌于过早出现在天空的炎炎毒日之下。一个脖子晒得黝黑的送货员在栋公寓下面按了许久门铃,总算有个女人娇滴滴地应了句:"你好,请问是谁?"   "快递。"   铁门"咔啦"一声开了,送货员开门进去,在一楼戳了几下电梯按钮,那数字停在六的地方就不动了。   送货员等了片刻,骂了句:"操!"然后转到楼梯口往上爬。   汗流浃背地爬到这栋房子的九楼,那户人家开着门,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探出头往外张望,看到了送货员后就往屋里喊:"妈妈!妈妈!来了!"   送货员低头往包裹单上看,这才发现货品名上写的是"变形金刚"他扬起了嘴角,将包裹递给小男孩。   女主人从屋里跑了出来,十分有礼貌地说:"谢谢,谢谢。"   "你看一下货,然后签个字吧。"   女主人用很蹩脚的口音应着:"好,您进来坐一坐?"   "不用了,谢谢。"送货员说着蹲下来帮小男孩拆外包装盒。   擎天柱不一会儿露了出来,小男孩欢呼着将擎天柱搂在怀里,还不忘说了声:"谢谢叔叔。"   送货员笑了笑,那小男孩跑到屋里往复式的二楼喊:"爸爸你快下来,擎天柱来了,爸爸......"   女主人接过货单,扫了眼,问:"签在什么地方?"   送货员正想指给她看,就听那屋里传来声很熟悉,而又很陌生的声音:"下来了下来了。"然后,一个人从复式的楼梯上往下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哦,知道了。"女主人自己发现了,接过送货员手里的笔,很吃力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对不起啊,我很少写中文......"   屋子里的人,瞪着门外,钉在原地,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屋子外的人,望着对方,一时懵了。   "签好了。"女主人将笔和送货单递过去。   送货员回过神来,沉沉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压低鸭舌帽挡住霎时红了的眼睛,匆忙地下了楼。   1   南方沿海的一个小县城流长县当年偏僻得连个火车站都没有,要坐两个小时公车到临近的茉舟市,然后再搭去北京的火车。   杨远坐上公车后和窗外的父母谈笑了几句,目光却时不时落在远处一个少年身上,若有若无地朝他笑一笑。   杨母回头喊了声:"憾生!"   那少年抓抓后脑勺,牵着身边的小女孩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地嘀咕了句:"我带念宣去买了根雪糕......"   小女孩舔着雪糕,稀疏的黄头发歪歪地扎成两个小辫,一对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杨远,"杨远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寒假就回来。"   "那么久啊......"小女孩撅起了嘴,"那你会不会给我写信?"   "不会。"   小女孩尖声嚷嚷:"为什么啊?好小气!"   几个大人都乐了,杨远说:"我会给你挂电话。"   小女孩嘻嘻笑了,大眼睛弯成了月牙,"那你会不会给小叔叔挂电话?"   杨远意味深长地看了憾生一眼,说:"会。"   2   "你爸妈都去加拿大了......我怕你也要去。"   "我还没念完书呢,你怕什么?傻瓜。"   "那你念完书就去?"   "当然不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   "总要等放假啊。"   "你爸妈把房子都卖了,你回来住哪?"   "你说呢?"   憾生笑了,在隔壁屋子写作业的念宣跑了进来,喊道:"小叔叔!帮我削铅笔!咦?你和谁挂电话?"说着就跳上沙发抢话筒,"喂喂......"   电话那头的人乐了,"念宣!"   "杨远哥哥!"念宣笑开了花,"我小叔叔半期考没考最后一名了,我爸说都是因为他没和你一起玩,就省下了些时间念书!"   "哇,那我还是不要回去了......"   "滚开!"憾生拉开念宣,把话筒抢了回来,笑着骂道:"死丫头给我闪远点!去看看快速面泡烂没有!"   念宣乐呵呵地应着,小心地揭开碗盖张望。   憾生对着话筒一阵沉默。   "憾生......我挂的是公话,还有人等,我先挂了。"   "......好。"   "憾生,"杨远放低了嗓音,柔柔地说了句:"我很想你。"   拿着话筒的人一脸温存,谨慎地瞥了眼蜷在一边捞面条吃的多嘴侄女,然后应了声:"嗯,嗯,那先挂了,再见。"   从此以后,远在北方的人,杳无音讯。   七年后,茉舟市一中门口停着辆摩托车,从校门口出来的学生潮中传来声清脆的声音:"小叔叔!"一个穿着白色方领校服的女孩蹦了过来,窜上摩托车,嘀咕了句:"我们班拖课了!我从后门溜了出来,嘿嘿......"   憾生恼火地说:"这春天雨怎么下个没完?淋死我了!"   "这么小的雨也能淋死你啊!还不快走!"念宣接过憾生递过来的安全帽戴牢。   憾生发动了摩托车,刷地一下冲开了人群,往马路上狂飙。   "哇靠!你老是开到人行道里......"   "......"   "哇靠!我叫你买安全帽你怎么只买一个?你自己怎么不用啊?耍什么酷啊?"   "......"   "哇靠!你......"   "你不会闭嘴啊?"   念宣撅起了嘴。   "曹阿姨家里有事,回家去了。"   "什么事啊?"   "我怎么知道?总之这两天她不在家里。"   "那我们吃什么?"   "到街上吃!"憾生喊了句:"要不然你做饭?"   "嗤!直扑肯德基!"   "又吃垃圾。"   市中心的肯德基里挤满了人,好像不是为了吃,都是躲窗外的绵绵细雨,一些人吮着几百年前就喝完的可乐,还占着位置不动,旁边等位置的人都东张西望寻找空位,无奈站起来离开的人却少得可怜。憾生买了两份套餐回头找念宣,那丫头早占了个窗边的位置,冲他拼命挥手。   憾生不可思议地扫了几眼旁边还在等位置的人群,问她:"你怎么这么狗运?一来就抢到位置。"   念宣翻翻白眼,"刚才坐这里的人吃着个圆筒,吃完了还想占着茅坑不拉屎,被我骂走了。"   "哇靠!"憾生张大了嘴:"我就说我们家里最横的人就是你!在家里横也就算了,跑到外面还这么嚣张,万一遇到流氓你就死定了!"   "你就是茉舟第一流氓,我还怕谁?唧唧歪歪,比我爸还罗嗦!"念宣抢过腿堡,把上下的面包都丢在憾生的盘子里,啃起了中间的鸡块。   憾生马上开始教训她:"这是什么习惯啊!面包怎么不吃?"   念宣把挂在嘴边的一片生菜叶扯下来也丢进了憾生的盘子。   憾生露出宠溺的笑容,无奈地摇着头,只好把侄女遗弃的面包捡起来吃了。   "小叔叔,你都有驾照了,什么时候开车车来学校接我?"   "我一个寄生虫,哪有钱买车?"   "嗤!少来!"   憾生苦着脸说:"我不敢上路!"   "哈哈......好没胆哦!那你考驾照干嘛?"   "我哪有考?我连练也没练浩阳就给我搞了张驾照。"   "浩阳哥哥不是教你了嘛?"   "切,他教个头。"   "哼......咦,小叔叔?"念宣随着憾生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柜台那里挤了一片点餐的人,没有什么不妥,"小叔叔,你怎么了?"   憾生的眼睛一眨不眨:那些点餐的人中间,有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人,非常眼熟!   "小叔叔,你中邪啦?"   穿白色衬衣人转过身子,在厅里寻找位置。那个人有一张棱角有致的脸孔,鼻骨挺拔,单眼皮小眼睛,更显得平和。憾生记得,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变成了一条线,颊边有浅浅的酒窝,让人感觉非常亲切。   这么多年了,他几乎没有变。   那个人走了过来,腋下夹着文件袋,端着餐盘四下寻找位置,却根本没有留意到憾生。   憾生站了起来,望着他。   而他的目光从憾生脸上一扫而过,什么反应都没有。   憾生一把抓住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唤了声:"杨远!"   那人吓了一跳,停下来盯住憾生,目光却尽是陌生和讶异。   憾生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淡淡地说:"杨远,我是陆憾生。"   3   的士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车后排的两个人都不知开口和对方说什么,尴尬了许久后,杨远说:"念宣说你考驾照了,怎么不找辆车来练练手?"   "我懒得。"   "你哥现在做什么工作?"   "说不清楚。"   杨远干笑了几声,说:"念宣说你们住在庭弯河,那片别墅群的房价是市里最贵的了,院子不说,房子就四百多平,要多少钱啊?"   "我哥付的钱,我怎么知道?"   绿灯亮了,车动了,杨远问:"念宣书念得怎么样?"   "挺好的。"   "念宣长大了呢,比以前漂亮多了。"   "......"   又是一阵沉默,杨远绞尽脑汁地想话题,又问:"你哥结婚没有?"   "没有。"   "念宣明年是毕业班了吧?"   "是。"憾生懒洋洋地往窗外看。   "念宣......"   憾生打断他,"你怎么不问问我的事?"   杨远一时语塞,极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最近怎么样?"   "不怎么样。"   "你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   "......"   "没东西问了?"憾生眼望着窗外,丢出一句话来:"换我问你吧,你从加拿大回来?"   "没,我去年才念完研,后来经熟人介绍到这工作。"   "研也是在北京念的?"   "......是啊,本硕连读。"   "你怎么去了北京两个月就再也没联系我?"   杨远如坐针毡,支吾着说不出话。   车到了一个饭店停下来,两个人下了车,憾生瞥他一眼,"干嘛吃个饭还要找这么偏僻的地方?"   "哪有偏僻?"杨远边掏钱给司机边说:"这地方环境挺好,我常来。"   "你常花五十多块钱搭的到这狗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来吃饭?这么有雅兴?"   杨远冲司机道了谢,回头歉然一笑:"那以后就在市区吃好了。"   的士掉头开走了,憾生不动,"你住哪里?"   "我不是给你电话了吗?你挂电话找我就是了。"   "住哪里?"憾生直勾勾地望着他。   "......"   憾生抓住杨远笔直洁白的衣领,气势咄咄地贴近他,"我知道你住哪里就不会再找不到你了。"   杨远有些惊慌失措,低声说:"憾生,你不要这样。"   "那我要怎么样?你倒好,诱奸了未成年人,然后拍拍屁股就消失了!"憾生红了眼圈,"你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躲着我?"   杨远冒出冷汗,他盯住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孔,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袭遍全身。   当年那个只能在自己臂弯里撒娇的十五岁少年如今和自己一样高了,前几天憾生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根本没有认出来,七年光阴,让那张曾经稚嫩幼白的脸孔彻底变了样。   杨远轻声说:"憾生,对不起......"   憾生的目光蓦地柔和起来,"你不会再突然消失了,是不是?"   "......是,不会了。"   憾生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探过去靠近杨远的嘴唇。杨远闻到一股男性身上特有的香烟味道,他惊觉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以前那个浑身隐泛奶香味,还没发育成熟的小孩子!他觉得十分恶心,所幸憾生只是小心地啄了他一口,但这也足以让他连寒毛都竖起来了。   "杨远,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憾生抱着这几年来朝思暮想的人,陶醉得没有一点心思去留意杨远的脸色。   杨远敷衍地应了两声,不露声色地挣开他,"等会儿有人经过看到我们这样不好,我们边吃饭边聊。"   九点多的时候,憾生搭的回来了,进了屋子,一楼正厅里传出很大声的电视声。   憾生坐在玄关脱下鞋子,冲屋里吼:"念宣,你作业做完没有就看电视?"   电视声音小下来,念宣蹦了过来,"小叔叔,你怎么这么早回来?我还以为你又要玩到半夜三更呢。"   "只是吃个饭。"   "和谁啊?你那群狐朋狗友居然这么斯文,吃完饭就放你回来?"念宣在他身上闻了闻,"还没喝酒?好诡异。"   憾生心情明显很好,穿上拖鞋往里走,笑骂道:"诡异个屁!关你鸟事!作业做了没有?马上把电视关了!"   念宣跳起来嚷道:"谁理你!我爸批准了!"   "咦?大哥在家?"   "是啊,他在二楼书房,叫你回来就上去找他,我和他说你出去玩都要过十二点才回来,他就没说什么了。"   憾生的脸色垮下来,"死丫头!没说过一句好话,我又要挨骂了!"   念宣吐吐舌头,憾生横她一眼,往楼上走,到了书房门口大大咧咧地开门进去,陪笑着说:"哥,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东圣集团总裁陆耀宗正在书房里看书,见到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弟弟穿得流里流气的走进来,脸色一肃,"进来怎么不敲门?"   "下次敲。"憾生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翻了翻撒了一茶几的杂志,不吭声了。   耀宗上下打量他一番,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把牛仔裤搞得破破的?"   "这是浩阳的。"   "你干嘛穿别人的裤子?"   憾生顿时语塞,哑了片刻,说:"喜欢就要来了呗。"   "明天开始不要再穿成这样了。"   "噢。"憾生乖乖地应了声,心想:你几时回来啊?我穿什么你也看不到。   耀宗看透了他阴奉阳违这一套,又说:"我叫曾敏明天过来带你去买几件衣服。"   憾生忍不住笑了,"哥,你吃错药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买衣服还要别人带?再说曾敏又是谁啊?不认识。"   "怎么不认识?就是我那个执行秘书。"   "哦哦,记起来了,干嘛?你不喜欢了想转让给我?她太老了,我不要。"   耀宗哭笑不得,小心地看了眼敞开的门,怕女儿听到了,所幸念宣在楼下看电视看得正欢。"你都二十老几了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我叫她带你去买几件正经的衣服,过几天好去上班。"   "上班?"憾生竖起了耳朵,"去哪上班?"   "西洲岛酒店知道吧?市中心那家五星级......"   "知道,"憾生乐了,"怎么,雇我去做男公关?"   耀宗当真是欲哭无泪,一巴掌拍在弟弟脑门上,"你给我正经点行不行?我把西洲岛的所有权转到你名下了!做老总!公关!亏你想得出来!"   憾生指着自己的鼻子,夸张地缩到沙发角落,瞪圆了眼,"哥,你脑袋被猪踢了?我?去当西洲岛的老总?我只是高中毕业啊!"   "有文凭算个屁!"耀宗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我不也什么文凭都没有?那些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还不是都要听我的?"   憾生丧着脸嘀咕:"靠!我怎么和你一样?我什么都不会......"   耀宗和蔼地朝他笑了笑,"你中学毕业以后也玩了好几年了,总不能一直玩下去吧?你去边学边做,很快就会熟悉起来的,过几年我把别的生意也交给你。"   憾生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这个和父亲一样的兄长不是在开玩笑!   耀宗眼一瞪,正色对他说:"你好好做!听到没有?"   "好,好,我一定大力发展公关业,力争让西洲岛一跃成为本市公关行业模范,不,是全国模范,吃喝嫖赌一条龙服务,质量国际一流......"   "行了!"耀宗截断他,无奈地摇摇头,"你把西洲岛搞倒了也行,就是别给我弄出违法犯罪的事来!"   4   憾生拨通了杨远的电话,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憾生乐的嘴都合不拢了,"杨远,我是憾生!"   对方明显没有他高兴,应了声,"哦,这么迟了有什么事吗?"   "没,我刚好在你家附近......"   杨远立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警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你在哪?"   "就在你家小区门口,我也不懂你是哪栋楼......"   杨远的头嗡地一声涨大了好几倍,急急地打断他,"你呆那别动,我下去找你!"   "不用了......"   杨远"啪"地挂断了电话,爬起来慌张地套了件体恤就往楼下跑。   憾生还真以为杨远激动得没听完他说话就下来接他,心里的甜蜜都溢上了嘴角。   杨远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小区门口,见路灯下面站着个人,穿着笔挺的白色衬衫,扎着蓝紫色领带,头发剃短了,竟显得出人意料的英俊利落。   "嘿嘿......"憾生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你怎么这样看我?"   "你怎么穿成这样?"   "工作需要,"憾生手插着口袋往前走了几步,举手投足却还是改不了的痞子相,"呵,正经工作啦,你这是什么表情?也不怪你,我也觉得我穿这种衣服就像个高级牛郎。"   杨远的目光有些飘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他想起陆憾生就头皮发麻,可是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又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杨远,你在想什么?"憾生偏着头观察他的神色,目光中尽是柔和痴迷。   杨远瞥过目光,心里却狂热起来。   "杨远......"憾生又往前靠了靠,"我这几天很忙都没空找你......"   杨远感到对方身上散发的体温和暧昧的气息,猛然想起多年前曾和这个人疯狂的相爱,想起了当年那个青涩瘦小的身体在自己身下颤抖,想起了当年那肉嘟嘟的嘴唇时不时磨蹭自己的耳朵......他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再这样下去,一定又会对这个人着迷,为这个人沉沦!   他推开憾生,踌躇片刻,说:"憾生,我想了很久,一直都不好开口和你说,我看我们还是做朋友......"   憾生没听完他的话,脸色就陡地变了,"什么朋友?"   "......就是......普通朋友。"杨远低下头不敢看对方。   "你和普通朋友上床?"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那时我们还不懂事......"杨远局促地辩解了几句。   "小?那时我是小,"憾生冷冷地反问:"你小吗?你都十七、八岁了还小?"   "总之!"杨远截断他的话头,生硬地吐出一句话:"以前怎样我不想提了,我不喜欢男人,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憾生听了这话,如遭当头一棒,闷了好久才缓过神,却说不出话来。   杨远内疚地说了声抱歉,回头就走。   "杨远!"憾生徒劳地扯住他的手,语无伦次地说:"杨远,以前你都不嫌弃这些的,我爱你,我从来就没有变过,你别这样!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杨远苦笑,"憾生,我当年很爱你,可是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未来一片黑暗,我也是经过很痛苦的挣扎才断了和你联络......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了,我早就对你没感情了,你别这么执拗,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穿过幽暗的长巷子,两边都是泛着冷色蓝光的磨砂玻璃门,尽头处是这家KTV的豪华包厢,憾生推开门,里面三五成群横七竖八地倒在一起的人都集中看过来,吵闹的包厢瞬间安静了。   "呵!大老板来了!"茉舟进出口业巨头广界集团老总的儿子尉浩阳笑着冲他挥挥手,"听说你接手西洲岛了?这身衣服挺帅嘛!"   "帅个屁。"憾生随便应了句,倒在沙发上,"你们玩你们的,别理我。"   包厢里又闹了起来,浩阳靠过来嘀咕:"你又搞出事了知不知道?上次那个女的说要找人修理你。"   "哪个女的?"   "就是头发黑黑长长的那个。"   "嗤,你这么说谁懂得是哪个?"憾生漫不经心地拿起茶几上的啤酒,对着瓶口喝了几口。   "就是你说床下圣女床上淫妇的那个。"   憾生不屑地撇撇嘴,"凭她就想修理我?"   "人家能放出话来自然是有后台的,遇上个不要命的倒霉的是你自己,还是小心点好。"   憾生没应,也懒得应他什么。茉舟日报总裁的侄子秦贺从对面的吧台那走过来坐在他们旁边,寒暄了几句,递给憾生药丸。   浩阳皱了皱眉,说:"憾生,今天算了。"   "你小子真奇怪,自己爽完还不让别人爽了?"秦贺白了他一眼。   憾生拿过来,浩阳握着他的手劝道:"憾生,都这么迟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憾生不耐烦的一甩手,酒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大家都讶异地注视着他,有人问:"憾生,你怎么了?"   憾生沉着脸站起来,丢下句:"我去下洗手间。"   浩阳跟在后面随着他一起进了包厢的洗手间,扣上门,问:"憾生,你今天怎么了?"   "没事。"   "真的没事?"   憾生把脸埋在洗手池里,用手捂住了脸。   "憾生,最近我挂电话给你你怎么都说没空?在忙些什么?"   "......"   浩阳掰开憾生的手,看到了他一脸的泪水,"你到底怎么了,憾生?"   憾生忍了很久,终于压抑不住,这一落泪就一发不可收拾。浩阳吓坏了,惊慌失措地说:"憾生,你,什么事这么伤心?你别吓我!"   憾生没有理他,哭个不停。浩阳心里像猫抓了一样难受,他捧起憾生的脸舔了舔,又吮了吮,憾生乘机抱牢了他。   浩阳贴紧了憾生的嘴唇,将舌头探进去卷住对方,难舍难分。   两个人正开始扯对方的衣服时,门外的喧闹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了,洗手间的门被一脚踹开,一个警察举着枪站在门口,看到两个衣冠不整的男人,愣了愣。   憾生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警察吼道:"双手抱头,蹲下!"   浩阳横行惯了,哪里会吃他这一套,冷笑着说:"你是哪个分局的?不想要饭碗了?"   "废话少说!"那警察一手举着枪,一手把浩阳揪出了洗手间,浩阳立刻被另一个警察推到包厢中间。   门大敞着,那群狐朋狗友们都蹲在包厢中间,屋里屋外起码有十几个警察。   那警察又来揪憾生,憾生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回过神来,骂道:"操!小心我告你!神经有毛病啊?"   那警察盯着憾生的脸,笑了,"你是不是叫陆憾生?"   憾生上下打量他一番,只见这警察年纪和自己差不多,高了自己半个头,浓眉大眼,鼻梁端正,长得还算凑和,可是面生的很。   憾生才发傻片刻,那警察就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推到包厢中间,"有人报警说你们聚众吸毒!有什么话到派出所去说!"   派出所直到半夜还闹得鸡飞狗跳,浩阳活像个山寨大王似的,也不多说话,冷笑一下,使个眼色,其余几个纨绔子弟就又拍桌又跳脚,骂人的骂人摔东西的摔东西。   憾生安静地趴桌上想睡会儿,却被吵的根本合不上眼。   踹开洗手间门的那个警察吼了声:"吵够没有!"   憾生困的要死,不满地白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了:"有完没完啊?你再不放老子出去小心我找人卸了你几个零件!"心里却想:完蛋!要在这里坐一晚明早谁送念宣去上课?   那警察乐了,居然咧嘴笑起来。   憾生觉得面子上实在挂不住,脑火了,"操,笑个屁,有种的报上名字来!你以后还能在茉舟混算你本事!"   那警察似笑非笑看着他说:"憾生,我是林栋天,你还记得吗?"   "谁记得你个狗......"憾生骂了一半,突然打住了。   林栋天?好耳熟。憾生眨巴着眼想了半天,想起对方是自己的初中同学,他指着对方的鼻子,"流长县中学......"   栋天连连点头。   憾生本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下嚎了起来,"靠!你小子打篮球的时候把老子撞飞出去摔了个半残老子还没找你算账!"   栋天笑歪了嘴巴,"不就断了胳膊嘛,现在不是好了?"   "好个屁!你还骂我矮冬瓜!"   这下换浩阳笑歪了嘴巴,拉住憾生问:"你初中有多高啊?"   憾生没应,栋天接口说:"一米三还是一米四吧,总之不管做操排队还是上课都是第一排。"   "哈哈哈哈......"浩阳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憾生十分窘迫,嚷道:"废话少说了!奉劝你个王八蛋快放我们出去!否则新仇旧恨一起算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我也不能决定!"栋天耸耸肩说:"要等尿检结果出来。"   浩阳不笑了,挑衅地盯住他说:"我就吃摇头丸了,不用检也承认!你能拿我怎样?"   栋天没有应他,这时一个年纪大点的警察拿着资料进来说:"哪个是陆憾生?你可以走了,其余的留下,正式做笔录。"   憾生看到栋天的脸色明显松了松,他觉得很可笑,于是故意说:"我还没来得及吃呢,你们来得真不是时候,再晚来半个小时多好,可以抓住现行犯。"   栋天的目光冷厉地扫过去,问:"你就这么想被收审教育?"   憾生嬉皮笑脸的说:"想啊,怎么不想......"   "憾生!"浩阳截断他,正色说:"你早点回去吧,别在这里耗着了。"   憾生收起了赖皮嘴脸,不吭气了。   浩阳若无其事地笑着说:"你还怕我真的被收进去了?我想进去他们还不敢留呢!你快点回去吧,不然你家那小管家婆明早要闹翻天了。"   憾生感激地看他一眼,站起来往外走。   出了派出所门口,后面跟上来个人,叫住他。憾生回过头,充满敌意地横了那人一眼。   栋天有些愧疚地笑了笑,说:"憾生,很久不见了,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憾生的白衬衫被扯得皱巴巴的,上面还尽是啤酒渍,领带也松松垮垮都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了,他把手插进口袋里,一副二流子的模样,"不怎么样,刚被狗娘养的抓进派出所,差点要拘留。"   栋天一点也不生气,呵呵一笑,还是站在旁边不走。   两个人都不说话站在马路旁边好几分钟,栋天打破了沉默:"你要打的?"   "这不是废话吗?"   "都快两点了,这里又偏僻怎么会有的士?"   憾生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还是拼命往马路尽头张望。   "我换班了也要回去,不然我送你。"   这下憾生的目光从马路上收回来落在栋天身上,嘲讽地勾起了嘴角。   栋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当是补偿好了,我这不是怕你真的找人卸我零件嘛!"   "我家在庭弯河。"   庭弯河?那是市里出了名的富豪别墅群。栋天愣了愣,说:"行啊,我的车在那。"   憾生讥讽地问:"自行车?"   栋天一窒,"摩托车,自行车能送你到那么远的地方吗?"   "说得这么威风,我还以为是保时捷呢。"憾生嘴上不饶人地嘀咕,跟着栋天去拿车。   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繁华的街道只剩路灯孤独地连成一条条光路,摩托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庭弯河别墅群,栋天在一栋房子前停了下来。憾生从车上跳下来,一声谢都不说就走。   "憾生!"栋天唤住他,说:"你这么迟回去要不要紧?"   "要紧,我侄女明天会质问我去哪里了。"   栋天宽心地一笑,又问:"憾生,你平时也吃摇头丸?"   "是啊。"   栋天皱起眉头,"你知不知道这也是吸毒性质的?"   "知道啊,老子我有钱,你管得着吗?"   栋天顿时语塞。   憾生又添上一句:"下次抓我要找准时机。"   栋天苦笑,说:"憾生,身体是自己的,别乱糟蹋。"   憾生不可思议地凝视着栋天,又笑了。   "你笑什么?"栋天莫名其妙。   憾生也不回答,说:"我劝你们把浩阳放了。"   栋天哭笑不得,"这我哪能做决定啊?今天你的尿样出问题的话我也帮不了你。你放心好了,我和同事说了,没人会为难你兄弟。"   "我看你们是搞不清楚状况,浩阳陪你们玩的呢,你没看到他一个电话都没打吗?奉劝你们别惹他发威比较好。"憾生不怀好意地扫视栋天一通,"再说,他不是我兄弟。"   "咦?"栋天听得一愣一愣的。   憾生的嘴角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口气里尽是滥情的意味,"你会和兄弟在洗手间乱搞吗?"   他原本以为栋天会错愕地张大嘴巴,没想到对方的根本不为所动,淡淡地应了声:"哦。"憾生没有收到预料的结果,觉得十分无趣,回头开了铁门,原本想重重的关上,甩手的一瞬间,想起了念宣还在睡觉,只好小心的扣上,蹑手蹑脚地回自己屋里倒头就睡。   5   憾生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已经洒了一房间,热得全身冒汗,昨晚回来晕晕乎乎的都忘了开空调。   咦,奇怪,管家婆怎么没来催他起床?   憾生跑到楼下,保姆曹阿姨见了他就说:"憾生啊,都几点了?你不上班啊?"   "念宣呢?"   "她说你昨晚可能在酒店忙到很迟,让你多睡会儿,她打的去上课了。你看我们的大小姐是不是长大了会关心别人了?你昨晚几点回来啊?刚上班也不要这么拼嘛,你哥知道你这么努力嘴都要笑歪了,快点来吃早饭去上班......"曹阿姨边啰嗦着边摆上早餐。   憾生惭愧得想趴在地上练乾坤大挪移。   "发什么愣啊?快来吃饭。"   "我去洗个澡再吃。"   曹阿姨把他扯过来按在桌上喋喋不休地教训:"这是什么习惯哪?你以为你年轻就可以这么不注意身子?刚睡醒连水都没喝就去洗澡不好你知不知道,我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不长记性?什么时候中风了怎么办?你这孩子怎么......"   "行行行......"憾生应着,埋头吃起早饭,吃了几口,问:"曹阿姨,你前几天回去是家里有什么事啊?"   曹阿姨一脸犹豫。   "你有什么事就说好了,别客气。"   "这个......"曹阿姨似乎早就盼他开口了,想了想,尽量捡了重点说,但也是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说了半天。   憾生总结一句话,就是她乡下的房子拆迁分地,她儿子觉得不公平跑去告状,在半路上被打了。   曹阿姨说着声泪俱下,憾生满不在乎地说:"你放心好了,分地的事情保管没人敢欺负你儿子,至于谁打了他我叫谁吃不了兜着走。"   曹阿姨自然是千恩万谢,憾生抹了一把嘴巴,跑去洗澡了。   到了酒店,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还没到办公室,助理秘书小莫就上来说:"陆总,陈总刚才来电话说有业务要和你谈,我说你不在。"   所谓的陈总憾生从小就认识,那是大哥的老情人,一个年近四十,风韵犹存的女人,名字和人一样动人,叫陈若兰。茉舟的宇华贸易就是她的,和东圣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挂电话说我来了,叫她派人过来谈吧。"憾生说着推开办公室的门,才刚关上门,门后一个人影遛出来从背后抱住他。   "咦?"憾生没有回头就知道是谁在背后,"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浩阳的手不老实的东摸西摸,将嘴唇靠近憾生的耳朵,"天亮了,我玩够就出来了。"憾生挣了挣,浩阳抱得更紧了,"昨晚没我陪着是不是很寂寞?"   憾生掰他的手,低声说:"寂寞个头,你快点松开,被酒店的人看到我就完蛋了。"   "谁敢不敲门进你办公室啊?"浩阳顺势把憾生推倒在沙发上,色从胆边生,扑上来就亲,"继续昨晚的。"   憾生边躲边骂:"你怎么和豺狼一样?闪开!"   浩阳死皮赖脸地笑着说:"我回去换了身衣服就来找你了,还没吃饭,快点让我吃几口!"   憾生乐了,"别把我的衣服弄皱了,宇华有人要来找我谈生意。"说话间浩阳已经在他脸上啃了好几口。   "你这小子把头发剃短可爱死了,毛茸茸的脑袋像只金丝熊。"浩阳亲够了,从他身上挪下来,摸着他的脑袋乐个不停。   憾生拍开他的手,点了支烟抽起来,"和你说件事,帮我去解决下。"   "我现在急得很你怎么不帮我解决下?"浩阳一脸色相地贴过来。   "正经点!"憾生把烟塞进他嘴里,"我家那个保姆你知道吧?她家出事了,你看着这么解决吧。"   浩阳吐起云雾,听憾生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不屑地说:"小事,我挂个电话就搞定了。"说完从兜里掏出个小巧的黑色手机,"喏,给你买了个新玩意,我叫人从国外拿来的,大陆还没上市。"   憾生接过来把手机翻盖"啪啦啪啦"摆弄了几下,然后把自己的手机卡卸下来装到新手机里,说:"呵,越来越小了,说明书呢?"   "我都给你扔了,反正我会用,"浩阳掏出自己的手机晃了晃,和给憾生的那个一模一样,"看,情侣机,你不会用只能问我。"   "变态啊?"憾生笑嘻嘻地踹过去一脚。   "我就变态你能拿我怎样?"浩阳又要靠过去,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憾生推开浩阳,整了整衣服。   小莫的声音传了进来:"陆总,宇华的财务部经理来了。"   "噢,你叫他进来。"   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看到憾生,呆住了。   憾生也懵了。   那个人进不是退不是,十分尴尬地立在门口。   憾生回过神来,笑了,"怎么?杨经理,站着干什么?坐啊。"   杨远坐了下来,憾生漫不经心地指着浩阳说,"给你介绍下,这是广界集团副总尉浩阳。"   这个名头真是如雷贯耳!杨远点着头和浩阳握手,心惊肉跳的说:"幸会幸会。"   憾生对浩阳说:"这位是宇华财务经理杨远。"   浩阳不笑了。   憾生又说:"浩阳,我以前和你说过杨经理,你还记得吧?我就不多介绍了。"   杨远额上冒汗,他看到尉浩阳神色诡异地盯住自己,好像要把自己看透一样。   浩阳和杨远握完手,离开沙发,翘着二郎腿坐到憾生的办公桌前玩电脑去了。   "想不到到杨经理是宇华的人啊,都是自己人,早说嘛。"憾生给杨远倒了杯水,"我记得你昨天晚上还叫我别再找你了,怎么?是不是我听错了?"   杨远局促不安地扫了眼憾生,又扫了眼浩阳,不知说什么好。   浩阳玩着游戏,眼睛不离屏幕,丢过来一句话:"杨经理,你们谈你们的,不必介意我,当我不存在好了。"   "哪里哪里,"杨远头脑发晕,陪笑着说:"陆总的朋友......"   憾生往后坐了坐,靠在靠背上,似笑非笑的望着杨远,"杨经理,你搞错了,他不是我朋友。"   杨远一愣。   憾生加重了后面的话:"至少不是普通朋友。"   6   一辆银灰色宝马停在茉舟一中门口,憾生一身干净的白领打扮,却戴着墨镜,叼着根烟站没站相地倚在车门边。   念宣放学出来,眼睛瞪得差点要把眼珠掉下来,"小叔叔,昨天还是摩托车,今天怎么就这么神速的换了坐骑?"   "浩阳那狗人说我骑摩托车不符身份,就把他的送我了。"   念宣忐忑不安地坐在副驾驶上,"我好怕怕,你到底会不会开啊?"   "我也好怕怕!"憾生发动车,小心翼翼地掉了个头,"我从酒店开到这里花了半个多小时。"   念宣笑得乱颤,"我骑自行车都只要半个小时!"   "我第一次一个人上路,撞到人怎么办?"憾生超级缓慢地向前开。   "小叔叔,你以后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去。"   "不行,你是什么人?被绑架了怎么办?"   "我爸都说请个司机接送我了。"   憾生闷了半天,问:"怎么?你不喜欢我接送?想请个帅哥司机?"   念宣咧开嘴笑个不停,靠过去勾住憾生的脖子撒娇说:"喜欢,我不是怕你忙吗?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帅哥了我还去哪里找比你帅的?"   憾生嚷道:"快拿开你的手,我开车哪!"一抬眼瞥到前面的车停住了,紧张得乱踩刹车,却踩上了油门,"砰"的一声把前面的车撞得冲出去一米多。   车里两个人如惊弓之鸟,傻了片刻,憾生开了门走下来吼道:"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前面车上的司机也蹿下来嚎叫:"有没搞错红灯看不到啊?不长眼睛啊?会不会开车啊?不会开回家喝奶去!"   憾生愣了愣,居然撞上了警车!   警车的副驾驶上走下个四十多岁的警察,眉头直皱。后排车门开了,走下两个年轻点的警察,其中一个居然是昨天才见面的林栋天。   栋天啼笑皆非,说:"陆憾生,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憾生白眼一翻,"有你妈的缘!"边骂着边看了眼撞坏了的车灯,丢出一句话:"公了还是私了?"这句话出口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真是懊恼武林绝技乾坤大挪移怎么能失传呢?   念宣第一个笑倒,"小叔叔,你脑袋被猪踢啦?和警察说什么公了私了?"   栋天也是乐开了花,饶有兴致地看着憾生。   念宣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冲警察嚷嚷,"你们别以为人多势众我们就怕了你们,警察有什么了不起?赔一点就算了不要把事情搞大!"   憾生开心死了:看不出这小丫头还真有气魄!   那个中年警察看了眼撞凹进去一大块的车屁股,对司机耳语了几句,司机说:"那就赔一点吧。"   憾生爽快地说:"好,赔个五百块算了?"   司机说:"可以。"   双方一阵僵持。   憾生伸出手说:"给钱啊!"   对方差点没背过气去。   栋天忍不住缩到后排去偷笑了。   警车的司机咆哮起来,憾生十分不耐烦地掏出手机,问:"你们是城南分局的吧?"然后挂起了电话,"喂喂,吴局长,我是陆憾生,是是,我和城南分局的车追尾了,是是,不是不是,是我撞上去的......"   几个警察苦笑:你也知道是你撞上来的啊?   憾生继续说:"没事没事,我也有错......"   憾生的电话挂断了,不到两秒钟,那个四十多岁的警察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变了。   栋天不笑了,狐疑地望着憾生。   司机盯住憾生车头那张被撞扭曲的车牌,也预感到了什么:憾生的车牌号是五个六。   憾生猖獗地张开手臂倚在车门上,挑衅地与栋天对视。   瞎了一只眼的宝马缓缓开进了庭弯河别墅群,憾生从车上下来,唤了声:"念宣,回家。"然后冲开车的人说:"把车修好了明早开过来。"   栋天欲哭无泪。   憾生添了句:"记得开发票,不然你局长不能给你报销。"   念宣笑嘻嘻地下了车,"明天要早点来,我七点要上早读。"   7   车灯崭新铮亮的宝马一大早就在憾生家门口停住了,开始狂按喇叭。   念宣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憾生跟在后面骂骂咧咧:"有毛病啊?按什么喇叭?小心有人告物业说你扰民!"   两个人坐到后排上,念宣嘴里叼着块面包说:"小叔叔,快帮我扎头发!"   "绑一把就是啦。"   "不要啊,你快给我编蝎子头!"   栋天从车镜上看到憾生开始帮念宣编头发,一脸的疼爱和迁就。栋天诧异了片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车开到一中,念宣挥着手说:"小叔叔再见,栋天哥哥再见。"   栋天乐了,应着也挥了挥手。   憾生"嗤"了声说:"这丫头没什么优点就是嘴巴甜。"   栋天的心情好了不少,问:"现在送你去你酒店?"   "神经病啊?也不看看几点?现在六点五十五,我九点才上班。"   "你这么早出来干嘛?"   "送我侄女啊!"   栋天十分纳闷,"你不是叫我送吗?"   憾生丢过去一句话差点没把栋天砸死,"天晓得你会不会绑架她!"   栋天窒了许久,说:"那现在送你回去?"   "西滨路有家拉面店。"   "吃个拉面有必要跑到郊区去吗?"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子我愿意!"   栋天掉头往西滨路开。憾生暗笑:西滨路有没有拉面店?天晓得,那么长一条路应该有吧,如果没有就说记错了,管他呢,不整死前面那小子就见鬼了。   一路上憾生开始调侃栋天,"你又不去局里穿着制服干什么?我见了这身衣服不爽,明天别再让我见到了。"   "......"   "你车开得不错嘛,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   "你小子哑巴啦?"   栋天闷声闷气的说:"你干嘛向队长借我?"   "谁叫你那时不帮我说话,躲在后面幸灾乐祸。"   "我哪有幸灾乐祸?我队长在我能说什么?"   憾生从座位中间爬过来坐在副驾驶上,问:"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一、两千吧。"   "这样吧,我给你五千,你来给我开车。"   "不用了,谢谢。"   "七千?"   "不用了,谢谢。"   "一万?"   栋天觉得十分搞笑:有钱人果然脑袋都有毛病!于是加重了语调:"不用了,谢谢。"   "两万?"   栋天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嘛?"   "想让你荣获99年度中国最高身价司机奖。"   栋天哭不得笑不得,说:"你有毛病吧?"   憾生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打量他,心下寻思:我就想整整你,你小子怎么这么聪明不上钩呢?只要你一答应我就说:我反悔了,我不要你了。正想着,肚子叫了几声。   栋天回眼看了他一下,问:"真的要去西滨路?"   憾生觉得没必要和自己的肚子闹别扭,就说:"随便找家汤店好了。"   车停在一排小吃店门口,憾生下了车正要走,又伏下身子问:"你傻坐里面干什么?"   "我吃过了。"   "吃过了再吃。"   栋天真是无奈,只好锁了车,和憾生一起进店里点了份排骨面。   憾生点了份牛肉面,埋头吃起来。栋天注视着他难看的吃相,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心情吃。憾生吃完了自己碗里的牛肉,把栋天碗里的排骨夹过来啃得正欢,丢出句:"唔,以前你家是不是养鸡场?"   "不是。"   憾生嘟囔着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坐前排太闹,老师受不了了就把我调到最后一排和你同桌,你一天带好几个鸡蛋来吃,看得我直流口水。"   "你这么喜欢吃鸡蛋现在可以吃个够。"   "现在谁喜欢吃?那时我家穷,吃不起。"   "我知道。"   憾生又说:"以前我哥每天早上给我两块钱,叫我带念宣吃早饭,一杯豆浆五毛,一个肉包五毛,可是念宣嚷着要喝牛奶,牛奶要一块五呢,刚好把我那一块钱垫进去......"憾生说着,不由有些伤感,"哎,想起来那丫头真不懂事,害得我每天都饿肚子。"   "你哪有饿肚子?你不是偷吃我的鸡蛋吗?"   憾生一愣,嚎了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想起来了!一定是你和老师告状!所以老师在讲台旁边安了张桌子叫我坐在他鼻子底下!"   栋天笑了,"是我和老师告状的,不过不是说你偷吃鸡蛋,是说你有多动症,吵得我没法上课。"   憾生不屑地撇撇嘴,"你不高材生吗?怎么没考上大学?怎么跑来当个小警察?"   栋天皱皱眉,什么都没说。憾生挖苦别人达到效果,得意地哼了哼,继续吃面,吃着吃着抬起头问:"你怎么不吃?"   "你要借我多久?"   "那要看我高兴了。"憾生又从栋天碗里夹出排骨,乱啃了一气,丢回栋天碗里,"喏,去啃。"那口气像在喂狗。   栋天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干脆把筷子放了下来。   憾生开心死了,只觉得吃五星级酒店的早茶都没这么惬意!   吃完饭才八点,栋天问:"现在去酒店?"   "去中圆小区。"   这回栋天学乖了,什么都不问,径直开到中圆小区30栋楼下。   "嗯嗯,挺好用。"憾生拍了拍栋天的肩,也不顾他的脸色就开门下了车,靠在一边抽烟。   过了十几分钟,楼梯口出现个人,看到憾生僵住迈不开步子了。   憾生抬手打招呼:"杨经理,早啊!我刚好路过顺便来接你一程。"   栋天心想:路过个屁!   杨远冷冷地说:"陆总好意心领了。"   "赏个脸嘛......"憾生嬉皮笑脸地迎上去。杨远觉得大白天和他拉拉扯扯不太雅观,于是闷着张脸钻进了后排。   憾生坐在他旁边,对前面的栋天说:"去宇华。"   栋天憋了一肚子火,一声不吭地发动了车。   憾生反倒不笑了,他看着窗外寒声说:"杨远,以后我每天来接你。"   "陆憾生,你做人别太过分。"   "我就过分怎样了?"   杨远盯住他,一字一字说:"大不了我辞职!"   憾生回头看他,冷笑,"杨远,我陆憾生今非昔比了,我保证你就是辞职也离不开茉舟,劝你别把我惹毛了。"   杨远的脸色变得惨白。   "前几天那个广界集团的副总还记得吧?"   "......"   "他已经交待下去了,你最好不要去火车站汽车站码头机场,当然了,也许你有别的念头吧,不过你要冒冒险了,你可以试试游泳离开茉舟,嘿嘿嘿......"憾生说着不好笑的笑话,装出天真的样子问:"你这是什么表情?别怕,不会拿你怎样的......你问问前面的警察叔叔他同事的下场怎样就知道了。"   栋天的脸色也变了,"老胡?"   "姓胡啊?"憾生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也不懂,浩阳说总要找个人出气下,你应该感谢我,不然住院的人就不是姓胡的。"   "原来是你们!"栋天低吼一声,猛地踩住了刹车,"你们这些人太目无王法了!"   "你去告啊,证据呢?你有录下我的话吗?"憾生面色如一潭死水。   另外两个人不可思议地盯住他,怎么也不能把他和七年前那个可爱懵懂的少年联系起来。   憾生缓缓说:"开车。"   9   念宣跑进憾生房间,倚在床边撑着脑袋问:"小叔叔,我要上课了,你还不起来吗?"   憾生苦笑,说:"嗯嗯,我就想赖赖床,叫林栋天送你去,他也没胆量绑架你。"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啊?"   憾生羞愧得把脸埋进枕头里说:"可能中暑了吧,你别管了,林栋天来了没有?"   "来了啊,他今天没有按喇叭。"   "那你快点下去吧,不然早读要迟到了。"   "哦。"念宣应着,还是一脸担忧,"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快走!"   空调的风吹得正劲,憾生抱紧被子,想起昨晚在车里搞得精疲力尽居然也没开空调,差点没热死!他嘀咕了几句骂人的话,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感觉床边有人坐下来了,那人伸手过来在他头上又摸又蹭。   憾生睁开眼睛,开口就骂人:"你他*的狗人,你怎么上来的?小心我报警!"   栋天说:"你报啊。"   憾生一窒,差点忘了这禽兽就是警察。   "还痛?"   憾生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侧过身子。   "你不去酒店要不要挂个电话请假?"   "我就是老总找谁请假?"   "那我去接杨远了。"   憾生咆哮着说:"你神经有毛病啊?"   栋天不说话了,手指在憾生脸上滑过来,滑过去,时不时伏下去亲一亲。憾生闭上眼睛不去理他,不知过了多久,栋天说:"憾生,你不要再去纠缠杨远了。"   憾生心下冷笑:你管得着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哪根葱!不就和老子上过一次吗?   栋天又伏下去亲憾生的脸,然后靠近他的耳朵说:"憾生,我很爱你。"   憾生说:"和我说过这句话的人多了去了。"   栋天愣了愣,毫不气馁,又说:"我和别人不一样。"   "嗤,有什么不一样?"   栋天扳过憾生的脸,认真地说:"憾生,我是真的很爱你,你呢?"   憾生敷衍着说:"好好好,我爱你我爱你。"心里想:哪来的傻冒?这话我和谁都说,你要听就多说几遍给你听好了。   栋天笑了笑说:"我们在一起吧。"   憾生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意思?"   "就是你只和我好,不要再去找别人了。"   憾生觉得十分可笑,一迭声应道:"好好好。"   栋天自然是喜不自禁,又问:"真的?"   "真的真的,只和你好,和别人做爱。"   栋天的脸色沉下来,"你怎么这么贱?"   "你个狗娘养的才贱咧!"憾生立时翻脸,撑起身子瞪着他就骂:"你以为你是什么鸟啊?凭什么和你做就不贱和别人做就贱,一个破警察老子很看得起你了,别给脸不要脸。"   两个人僵持片刻,栋天站起来摔门就走。   憾生火冒三丈地吼道:"操!脾气倒是挺大!"   第二天栋天送完念宣后回到庭弯河,不再上楼去找憾生,而是在门口默默等着。憾生什么都不知道,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后到楼下向曹阿姨讨饭吃,曹阿姨向门外努了努嘴,说:"你那司机七点多就在外面等了。"   憾生跑到门外,望住栋天笑了,"你怎么不按喇叭?"   栋天垮着脸没理他。   憾生早就消气了,他说:"你再等等,我去洗个脸换身衣服就走。"   栋天反问:"都快十二点了还上什么班?"   "请你吃饭不行啊?"   栋天愣了愣,憾生用手背拍了拍栋天的脸,乐歪了,"你小子这是什么表情?不愿意?"   栋天握住他的手,深深地望住他,露出些许喜悦的神色。   憾生抽回手,眼里满是笑意地瞥了栋天一眼,转身回屋里去了。换好衣服后憾生在卧房窗口旁扫了眼楼下等了他一个上午的栋天,没心没肺地自言自语:"搞笑,老子真是情圣,男女通吃。"   10   憾生再也没有去找杨远,杨远觉得自己本来应该感觉很轻松的,可是心却空了。他开始想起憾生的一点一滴,想起憾生那双像小土狗一样的可爱的眼睛,他笑了;想起憾生当年那瘦小的身影站在汽车站目送他离开,他又不笑了;想起憾生一副无赖相逼他同坐一辆车,他的神色凝重了;想起憾生说尉浩阳不是普通朋友,他的心抽痛了......   杨远企图说服自己:当年憾生脾气温和,又漂亮得像个女孩子,自己只是把他当成了女孩子。杨远一遍一遍地对自己强调自己不是同性恋,可是以前的憾生和现在的憾生轮翻在自己脑袋里轰炸,杨远抱着头在床上翻来覆去,夜夜难眠,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以前的憾生有些模糊,可是现在的憾生却清晰得像刻在自己脑子里一样,他默然地望着车窗外的样子,那样诱惑人心。杨远不得不多看他几眼,他光滑瘦削的侧脸,朦胧的睫毛散淡了清透而又茫然的眸子,他时不时回头看自己一眼,欲言又止,尽是隐忍和苦楚。   他怎么不来了?是不是终于绝望了?终于放弃了?   这样也好!   好?一天,一天,一天......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天天食不甘味,神志恍惚,杨远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甚至冲动得想去西洲岛找他!   杨远苦笑: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直到有一天晚上,有人粗暴地敲门,杨远打开门,憾生一身酒气地出现在门口。   "杨经理!"憾生推开堵在门口的杨远,径直走进去脱了鞋,摇摇晃晃地往厅里走,四下参观,口齿不清地说:"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会把你吃了......咦,这房子怎么这么小?买的还是租的?你怎么这么警惕我?连门牌号都不肯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了?这间是卧室哦,双人床啊,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床多浪费啊......呃......"憾生打了个酒嗝,"怎么这么乱啊?我还以为有人帮你收拾呢......你家有钱你还自己出来打拼什么?快点把工作辞了去加拿大,别再招惹我这流氓了。"憾生倚在书柜旁边,声音有些呜咽,"我从来就只爱过你一个人,真没想到你这么讨厌我,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这么恶心我,以前那些,又算什么......"   杨远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在疯狂地膨胀涌动,他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却听憾生继续说:"我不会再强留你了,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没人管得着了,你也没必要这么恨我......"   杨远从背后抱住了憾生,憾生颤得厉害,不吭气了。   杨远的声音带着哭腔,唤了声:"憾生......"憾生没有应,杨远又唤:"憾生!"   憾生的眼泪,止不住齐刷刷地涌了出来......   中圆小区30栋楼下的宝马停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车缓缓开了。   念宣背着书包从房子里跑了出来,窜上车坐在副驾驶上朝栋天嚷嚷:"栋天哥哥,我小叔叔昨晚没回来,是不是被人绑架了?我要报警!"   栋天勉强笑了笑说:"谁能绑架他啊?他玩得太迟了就先住朋友家里。"   念宣嘟囔了句:"什么嘛,以前他玩得多迟都会回来的......"   栋天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来,发动了车朝一中开。   城南分局这天有人穿着便衣跑来上班了,同事都吱吱咋咋地没话找话。   "小林啊,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了?"   "栋天,我听说那个陆憾生嚣张得很,你有没有受气啊?"   "队长也真是的,别人说借他就借,不过他也没办法,栋天,你别怪他。"   "现在回来就好啦,唉,小林,你别板着张死人脸,吓死人了。"   "......"   憾生在茉舟几年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自信心爆满和冷血绝情,他玩弄过的人数不胜数,那些被他抛弃后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女人他都没放在心上,更何况一个知情识趣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林栋天。   他看到停在家门口的空车,就只嘀咕了一句:"操!车钥匙也不还来,幸好老子还有一副。"   宝马换了司机,杨远开始频繁出现在庭弯河别墅群,憾生还是不敢开车,如果杨远没有来,他就骑摩托车送念宣去上学。   那两个人好得像初恋一样,用念宣的话说就是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肉麻死了。杨远听了有些窘迫,憾生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嘻皮笑脸的靠在杨远身上吃饭。   曹阿姨直皱眉头,劝道:"憾生啊,你哥回来可要叫杨先生回避一下,你哥会气死的。"   念宣撇撇嘴说:"那两个月回避一次就够了。"   憾生见杨远更窘了,忙转开话题说:"念宣,你什么时候放假啊?"   "现在才几月啊?哪有那么快?还要两个月左右吧,问这干嘛?"   "你问杨远啦。"   念宣把目光转到杨远身上。   杨远说:"放假带你们去渥太华玩。"   "真的?"念宣兴奋得差点没将嘴里的汤喷出来。   杨远点头,笑着说:"我爸妈和姐姐都在渥太华,我妈很想你呢,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还是她带的。"   念宣连连点头,两眼直放光,"杨远哥哥帅毙了,小叔叔特逊,还从没带我出国玩呢!"   憾生没好气地说:"谁叫我是土鳖呢?"   杨远柔和地扫了眼憾生,说:"前几天我给我妈挂电话还提到你呢,她说她很想看看你变成什么样了。"   两个人正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念宣拿着勺子狂敲饭碗,"注意一点,别在未成年人面前谈情说爱!"   憾生哭笑不得,只好埋头吃饭。   11   憾生一如既往地迟到了,正往办公室走,小莫说:"陆总,尉总在里面等了很久呢。"   憾生发了会儿愣,开门进去笑着说:"早啊浩阳,咦,你的脸怎么了?被谁打了?"   浩阳原本站在窗口向下望,听到开门声转过来,摸了摸嘴角的瘀青,淡淡地说:"能打我的除了我家那老头子还有谁?"   憾生心里大喊不好,今天这家伙心情恶劣要过来找碴!   浩阳走到沙发旁坐下来,张开手臂往后靠,盯住憾生问:"杨经理开我的车还顺手吧?"   憾生往他对面一坐,"我正准备还你,自己去买辆,有什么好车介绍下?"   "开好了,我有那么小气吗?"   "不必了,你那车牌太扎眼了,做人还是低调一点好。"   浩阳不说话了,自顾自地点了支烟抽起来,一支抽完又点一支,憾生受不了这尴尬的沉默,先开口说:"喂喂,你想说什么说什么,到我这拍香烟广告啊?"   "我爸叫我去巴西的分公司帮忙。"   憾生觉得心里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柔软的地方扎了一下。   浩阳说:"我和他打了一架,看来这次非去不可了。"   憾生立马接口说:"不错嘛,分公司都发展到巴西去了,去见识见识也不错。"   浩阳掐灭了烟,抬头望着憾生,不是愤怒,而是悲哀,"你巴不得我快点消失吧?"   "哪有......"憾生心虚了,小声下来。   浩阳挪到憾生这边来,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说:"憾生,你叫我别去,我就不去。"   "......"   浩阳恼了,摇晃着憾生质问他:"我哪点比杨远差了?"   憾生像做错事的小孩,低头垂眼不说话。   浩阳松开他,苦笑,"你这小子做事真绝情,以前我见你玩女人像走马灯似的,还暗自高兴呢,我还想你不是喜欢我的话怎么会跟我好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和那些女的一样,可有可无!"   憾生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   "从来都是老子甩别人,这下也尝到被甩的滋味了,陆憾生你真有本事。"浩阳说完这话,摔门出去了。   当天傍晚开始刮台风,整个天都沉下来了,憾生顶着暴雨把念宣接回家,全身湿得滴水。   曹阿姨拿着毛巾帮念宣擦头发,带着些埋怨的口气嘀咕:"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不挂个电话叫杨先生接你们一下?"   "他公司有会议,走不开。"憾生气鼓鼓地说完这话,到自己房里的浴室洗澡。   水哗啦啦流着,憾生想起了尉浩阳,眼圈红了。   要说一点都没有喜欢浩阳,连憾生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浩阳对任何人都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偏偏就只对他陆翰生体贴入微又纵容迁就,况且两人维持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断过,自己就是再冷血也不可能对浩阳一点都不动情。   憾生想:明天是不是应该去找他说几句安慰的话?至少让他走时心里不会太难过。   可是说什么好呢?憾生绞尽脑汁,想得头都要痛了。   浴帘突然被拉开了,憾生吓了一跳,杨远落汤鸡一样站在面前。   "干什么?"憾生装腔作势地往墙角缩了缩。   杨远向前跨了一步,抱住憾生乱吻,憾生说:"念宣洗完澡就会来喊我们下去吃饭了!"   "我把门锁了她进不来的。"   憾生笑嘻嘻地问:"你今天嗑药了怎么猴急成这样?"   杨远没理会,扯了几下领带,把憾生按在墙上,低声说:"憾生,我很爱你。"   憾生应了声:"我知道"   杨远解了皮带,一边不断重复着:"憾生,我很爱你。"一边迫不及待地往憾生身体里顶......   莲蓬头的水继续撒着,水声盖住了两个人压低了的呻吟和喘息......   念宣敲着碗嚷嚷:"饿死啦!洗个澡怎么这么慢?要催几遍啊?"   憾生从楼上走下来,有些发窘。杨远在他旁边坐下来,一声不吭地埋头吃饭。   "咦,杨远哥哥也洗完了?"念宣怪笑两声,明明什么都不懂却是口无遮拦地说:"洗鸳鸯浴啊?"   憾生差点噎着。   念宣又说:"小叔叔的浴室里又没有浴缸,我的浴室里有,都可以游泳了,下次开口向我借嘛!"   憾生做贼心虚,翻了翻白眼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你才多大哪听的什么鸳鸯浴?"   念宣挤眉弄眼地说:"电视上看的嘛。"   憾生的手指都要戳到念宣的鼻子了,"你怎么笑的这么色情?"   杨远说:"行了,吃饭吧。"   憾生的气势蔫了下来,乖乖地开始吃饭。   "哇!我的妈啊!"念宣张大了嘴巴,"小叔叔好听话啊。"   "有完没完?"憾生冲她喷着饭。   念宣吃了几口,奇怪地问了句:"咦,杨远哥哥你的额头怎么了?"   憾生转头去看,这才发现杨远额头上有一小块瘀青,忙问:"你怎么搞的?"   杨远摸了摸,神色慌张地支吾着说:"就......办公室的文件柜上撞了下。"   憾生"嗤"地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   吃完饭,杨远说:"我回去了,今天还要加班。"   "哪有台风天加班啊?"念宣夸张地叫起来,"我还指望你帮我写英语作文呢!"   "叫憾生帮你写吧。"   "切......"念宣鄙视地看着憾生,"那还不如我自己写。"   憾生吼了句:"那就自己写!"   杨远摸了摸憾生的头,说:"外面雨大,你不要送我了。"   流长县不大,一点风吹草动的事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当年杨远被北京一所著名的一本高校录取后,祝贺道喜的人就络绎不绝地到杨远家作客。憾生还记得自己落寂地站在家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里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好像是不安,好像是彷徨,好像是恐惧......   第二天台风停了后,憾生猛然发现杨远开回来的宝马停在楼下,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雨他居然没有开走!   曹阿姨取报纸的时候在邮箱里看到一串车钥匙。   憾生拨通了宇华的电话,杨远辞职了。   中圆小区的那个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   杨远又消失了。   这一次,留下了更深的伤害。   憾生蜷在自己房里,不吃不喝,恨那个薄情寡义的人还不如不要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准备动身去巴西的尉浩阳在机场接到了念宣的电话,不顾老爹的脸色,一声不吭地回头出了机场。他明明在欣喜若狂,可是推开憾生的房门后,他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无情地剐出一道道血痕。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爱会让憾生如失去了魂魄一样空洞,他抱住缩在床下默默淌泪的人,眼圈红了。   他知道自己陷得更深了,深得再也不能把自己捞出来。   他抚摸着憾生苍白冰冷的脸庞,轻轻安慰:"憾生,你别这样,忘了他吧,憾生......忘了他吧......"   憾生倒在他怀里,哭得无法自持。   "憾生,我在你身边......"   "......"   "憾生,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   "你想到哪去?我马上去安排......"   憾生抱紧了他,颤声说:"......都听你的......"   12   两个人早腻了南方的山清水绿,趁此机会绕着地图玩了大半个西北,最后转到拉萨去了。憾生望着气势磅礴的布达拉宫,嘴都合不拢。浩阳眯着眼朝成群膜拜的人张望,回头一巴掌拍在憾生背上,"乡巴佬,发什么呆?快学他们去拜一拜!"   憾生笑了,"我一个无赖能求什么?"   浩阳说:"求我们白头偕老。"   "滚你妈的。"憾生笑岔了气,抬手压了压帽沿,"刚才那群喇嘛把你当成财神爷了,你别到处分钱啊!神经错乱了?"   "废话!出来玩的就是撒钱!"浩阳靠在一边喘气,"你还真的一点高原反应都没有?"   "没有!"憾生笑开了花,"你真是弱啊!昨晚吸了一晚氧气还是不行?"   "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一样嘛,你嚣张什么?"浩阳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胸闷得不行。   "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在这等我?我去逛逛就出来。"   "怎么不行?都来了!"浩阳眼一瞪,嚎了声:"拼了!"   深邃神秘的布达拉宫里每个殿堂都点着酥油灯,昏暗的光芒让一切流光溢彩更加朦胧,更加含蓄。这是个很奇怪的世界,似乎能让每一个站在这里的人都变得出乎意料的虔诚。憾生有点儿眩晕,有点儿神离......   浩阳在他肩上拍了拍。   憾生低声问:"你刚才去哪了?"   "去撒尿。"浩阳一脸诡异的笑容,"哇靠,那厕所最应该去参观一下,我站在那尿尿看到下面是悬崖,飞流直下三千尺啊,你要不要去试试?"   两个人放肆地嘎嘎怪笑,旁边的旅客投来不满的目光,憾生赶紧止了笑,白了浩阳一眼压低声音说:"你不头晕了?"   浩阳摇头,"我天下第一号猛男哪会那么没用?"   憾生似笑非笑地一瞥,"昨晚是谁头痛发烧就差没口吐白沫了?"   浩阳丧着脸说:"你个没良心的就笑吧,我后悔死了,早知道不来了。"   憾生牵住他的手,笑得像外面暖人的阳光,"别这么沮丧嘛,我没后悔,我开心死了。"   浩阳发痴片刻,柔柔地说:"你开心就好。"   两个人回去后在八廓街的一家小店里点了吃的,浩阳闻了闻那酥油茶,说:"你先喝。"   憾生闻了后也皱眉,"你先喝。"   浩阳喝了一小口,夸张地赞叹:"好喝死了!"   憾生放心地喝了一口,脸都苦了,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含在嘴里更恶心,只好吞下去,嚷道:"尉浩阳,你找死啊?"   浩阳早笑趴在桌上。   憾生还是反胃,大吐舌头,"这什么鸟东西啊?从来没吃过这么恶心的东西。"   浩阳朝那一小碟糌粑努努嘴,"尝尝。"   两人很谨慎地吃了一小块,憾生做晕倒状倒在桌上,气息奄奄地说:"这下吃过更恶心的东西了。"   浩阳毫不客气地把东西吐了出来,笑个没完。   酒店的标准间暗了灯后,憾生有些担心地说:"你如果难受的话要早说,不然缺氧而死可不太好看。"   "早就不难受了。"浩阳在自己床上翻过来翻过去,最后坏笑着爬下来,摸索着爬到憾生的床上抱住憾生,"和你一起睡,你多注意下不就是了?"   憾生挣了挣,"我睡得和死猪一样谁会注意你死活?挤死了,快滚。"   "别动就不挤了。"   "每天都这样,你开标准间干嘛?还不如开间套房。"   "我也想啊,我们定不到了嘛,就这一间了,别的酒店差的不是人住的。这里离我的地盘太远还是忍气吞声比较好。"   憾生不挣了,他笑着抱紧浩阳窃语:"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们吃的牦牛干为什么那么难吃?刚才我在楼下和个小孩聊天,他说牦牛干是生的牦牛肉晒的......"   "我的妈啊!"浩阳没等他说完就哀嚎,"在这里过日子会死人的,这里怎么都吃这么诡异的东西?你有没觉得这两天腿发软?"   "没有啊,难不成你肾虚?"   "肾虚你的头啊,我觉得是太久没吃海鲜的缘故缺钙。"   "有多久啊?你的钙流失的还真快。"   "很久了......"浩阳磨蹭憾生的脸撒娇,"你看我们一路过来不是蒙古就是新疆我快一个月没吃到海鲜了,西藏又这么高,我要死翘翘了......"   憾生笑嘻嘻地亲了亲他的脸说:"你想回去了?那我们不要去云南了,直接回去。"   "真的?"浩阳两眼放光。   "真的,你玩累了早说嘛。"   浩阳贴上憾生的嘴唇啄了一口,"爱死你了,那我明天去定机票。"   憾生点头,"好,我也挂念着念宣呢。"   "有什么好挂念的?你哥不是叫了辆车专门接送她吗?"   "我就想她了,第一次离开她这么久,每次给她挂电话她都说想我呢。"   "嘿嘿,那个小丫头这次倒是很识相不来当电灯泡了。"   "她还要上课嘛......"   一阵沉默,浩阳缓缓说:"憾生,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回去......你说,我们回去还能不能这么好?"   "能啊,为什么不能?"   "我们还能天天在一起吗?"   "你想天天和我在一起就搬到我家去住好了。"   "入赘?"浩阳夸张地失声尖叫。   憾生笑歪了嘴巴,"你怎么想到这么搞笑的词眼啊?服了你了。"   两个人笑成一团,好容易止住了,浩阳说:"憾生,我们好好爱一场吧。"   憾生的眼底有点潮湿,低低地应了句:"好。"   13   尉浩阳为人一向高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陆憾生的关系,回茉舟后不到两个礼拜,街头巷尾已经开始八卦起西洲岛酒店老总和广界集团的败家子有一腿,幸好憾生早就练就一张厚脸皮,也不介意浩阳的所作所为。倒是念宣吃不消了,听到尉浩阳开口闭口叫憾生亲爱的小宝贝,又看到这个夸张的男人时不时抱着她的小叔叔这边亲一口那边啃一下,她全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小丫头大喊:"我要长针眼啦!"   尉浩阳旁若无人地亲亲憾生的脸,说:"亲爱的,明天带我们的念宣去看五官科。"   憾生也是没正没经的人,奸笑着连连点头。   小丫头悲嚎:"谁是你们的?"   未成年人抗议无效,尉浩阳真的"入赘"到陆家了。   曹阿姨愁眉苦脸:又要多喂饱一个挑嘴的流氓。   广界的老总倒是平常心对待:自己那个宝贝独子中学毕业后就无所事事,十多年来什么夸张丢人违法犯罪的事没有做过?茉舟不管是风流还是下流是地痞还是暴徒如果来个排名的话没有人敢和他争首把交椅!如今他回来后没有像以前一样斗殴赌博嫖妓吃摇头丸,反而正儿八经地开始处理公司里的事了,这也是令人可喜的一面。年过半百的尉总用哲学的方法论意义来安慰自己和老婆:这就是事物的两面性。再说他还年轻得很,传宗接代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还是让他玩去吧,料他那朝三慕四的个性也不会玩太久。   陆耀宗听说传闻后嘴巴张得都要脱臼了,他推掉了一切谈判应酬包括和女人周旋专程赶回家一趟,没想到尉浩阳脸不红心不跳死皮赖脸改口叫大哥了。憾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看电视。家里闹的鸡飞狗跳,念宣开心死了,吃着冰淇淋看笑话。   最后陆耀宗没辙了,说:"浩阳,尉总知道你这么胡来还不把你打死?"   浩阳耀武扬威地反问:"那老头子打得过我?"   耀宗一窒,伟人式地长叹一声,庆幸自己养的是女儿。逗得念宣差点被冰淇淋呛死。   浩阳拍着耀宗的肩一本正经地说:"大哥,你和我爸是亲家,这就代表着广界和东圣联姻了,对于我们两个集团的合作是百利而无一弊的,强强联合,大家一起发展,共同进步......"   "哈哈哈哈哈......"念宣笑倒在憾生背上。   亲家?联姻?什么跟什么嘛?怎么扯上这些词眼的?尉浩阳真是有够活宝的!耀宗差点也要笑出声来。   这种生活连尉浩阳自己都陶醉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牵着憾生的手在庭弯河溜那只从拉萨空运回来的面目凶恶的藏獒;可以在周末带上念宣和憾生,开着六六六六六很拉风地跑到野外去爬山钓鱼游泳吃烤肉;可以早上六点五十五送完念宣后花大半个小时和憾生一起找茉舟的风味小吃店,然后打包躲在车里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吃得甜甜蜜蜜;还可以想什么时候和喜欢的人做爱就什么时候做。   幸好庭弯河别墅群的隔音墙不是豆腐渣工程,每次做爱憾生都骂他像头饿疯了的豺狼,浩阳说:"你已经骂了老子好几年豺狼了,真没新意。"可惜憾生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有什么野兽能来形容他。   完事后浩阳还要色情兮兮地抱着憾生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啃个不停,嘟囔着说:"我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憾生一脚把他踹下床去,笑骂:"你个顶级色狼。"   浩阳嬉皮笑脸地爬回来,"我们再来一次?"   憾生回答他:"好,我上你。"   "明天。"   "今天,现在,马上。"   浩阳才不理会,按着憾生不松手,又要进攻。憾生恼火地挣扎了半天,可是人家尉浩阳是什么角色?人家当了十来年正儿八经的地头蛇,练了一身肌肉,能被憾生挣开就见鬼了。憾生无可奈何中突然犬性大发,一口咬在他肩上。浩阳吓了一大跳,急忙松了手捂着肩膀发愣。   两个人赤裸裸地对视片刻,浩阳委屈地说:"让你上好了,干嘛咬人啊......"   憾生说:"我不咬你你能听话吗?装什么烈女?每次都要老子费这么大的劲,躺下!"   浩阳温顺地躺下了,像个怨妇一样嘀咕:"这世上能上本少爷的只有你陆翰生了......"   憾生敲他的脑袋低笑:"废话少说!把腿张开!"   浩阳哀号:"我被你咬出血了。"   "不是吧?"憾生收敛了笑容,一脸担心地掰开浩阳死捂肩膀的手,那牙印果然有够深的,还冒出了血丝。   浩阳哀怨地望住憾生,憾生又内疚又心疼,忙靠上去边吻边道歉说:"对不起啦,我以后不敢了。"   "真的不敢了?"浩阳忍着笑问。   憾生勾着他的脖子撒娇说:"真的真的。"   浩阳说:"很好。"   "啊?"憾生才一愣,就发现自己立马丧失了刚才奋力抢夺来的主动权。浩阳一骨碌爬起来把憾生压在身下了。   憾生嚎了句:"靠!"   浩阳生怕错失了大好良机让憾生又逮着机会咸鱼翻身,立刻将他那硬梆梆的东西往憾生身体里塞进去,生龙活虎地抽送不停。   憾生破口大骂:"尉浩阳!你个混球说话不算话!都说好了......哎呀......你想把老子干死啊?老子灭了你......"骂着骂着不骂了,随着浩阳的撞击呻吟起来。   两个人折腾得筋疲力尽,高潮过后,浩阳居高临下地望着憾生嘿嘿笑,说:"换你啦,来啊。"   憾生狠狠地白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老子要被你干残了还来你个头!把你那东西拿出去!老子要睡觉了。"   浩阳阴谋得逞,得意地嘎嘎怪笑,然后抽身伏下来抱着憾生吻了又吻,摸了又摸,喃喃自语着说:"憾生,我爱死你了。"   憾生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嗤"地一笑,说:"你说了好几年了,真没新意。"   浩阳抚摸着憾生的脸庞,目光里尽是痴迷,他说:"你以前真是绝情透了,我都没吃饱你就要走,从来不在我身边过夜......憾生,我想一辈子都能睡在你的床上,好不好?"   憾生心里蓦地酸楚难抑,他抱紧了浩阳,应道:"好。"   浩阳心满意足地笑了。   能独占他梦寐以求的陆憾生,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好得几乎要以为一切都是假的。   不知道为什么,尉浩阳开始失眠,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理由失眠,他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幸福过,怎么还会失眠?他睡不着时就打开床头昏暗的壁灯,默默地注视身边熟睡的人,看着看着开始伤感,开始不安。不知道伤感什么,也不知道不安什么,却怎么也无法排除。   尉浩阳苦笑:难不成是太幸福了,传说中的焦虑症落到自己这个没神经粗线条的人身上?他托秘书去搞了瓶安眠药,先是每晚吃半粒,接着是一粒,然后是两粒,最后发展到三粒都睡不着。   憾生发现了床头柜里的安眠药,问他怎么了?为什么吃安眠药?   浩阳摇头说没事,我就是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不知道。"   憾生把他抱在怀里,说:"你去看看医生吧,总是有原因的。"   浩阳用脸贴着憾生的胸口,听着耳朵下对方清晰的心跳,忍不住红了眼圈。他知道自己在伤感什么,在不安什么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和憾生厮守一辈子,他觉得自己要失去憾生了。   毫无理由,就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隐隐的,在深深的心底不停地往上涌,怎么也无法抑制,让自己怕得整晚整晚睡不着。   他说:"憾生,我们去散散心吧。"   "去哪?"   "流长县,我想去你长大的地方看一看。"   念宣正放温书假准备下周的期末考,听说那两个人要出去玩,酸溜溜地说:"我也想去嘛!"   浩阳说:"走开,电灯泡!"   念宣尖叫:"小叔叔,你看尉浩阳现在的嚣张劲!反了反了!"   憾生笑着说:"我们就去流长,没什么好玩的。"   念宣嘴不饶人地说:"没什么好玩的你们去干嘛?小叔叔你衣锦还乡?带着同性恋情人去见家乡父老?"   "我踹你啊!"憾生恼羞成怒地咆哮。   念宣扑过来抱着他的胳膊耍赖:"我也要去!"   "你过几天就要期末考了!安心念书吧你。"憾生丝毫不为所动。   浩阳骑着摩托车从车库出来,揪着小丫头的后领把她拎到一边,"不是叫你走开了吗?200瓦!"   念宣疑道:"咦?怎么不开车?"   浩阳笑了,"你不是常教育我做人要低调一点吗?那车的牌照比车眩了一百二十倍,我们就去乡下,还是收敛点好。"   念宣白眼一翻,嘟囔着说:"您以为你微服私访啊?"   浩阳摸了摸藏獒的头,叮嘱念宣傍晚带它出去溜溜,念宣应着跑去给他们开铁门,问了句:"晚上回不回来?"   憾生说:"回!"   浩阳得意地丢下句:"拜拜,200瓦。"   摩托车载着两个人出了城。   14   流长县中学还是和以前一样,教学楼百年不变,只是操场角落多了栋新厕所,憾生说:"我走的时候还没这厕所呢。"   浩阳说:"我还以为是试验楼呢,个厕所盖得这么金碧辉煌!搞笑!"   "哪有金碧辉煌?不就贴了崭新的瓷砖嘛!"   浩阳往教学楼张望,问:"以前你在哪间上课?"   "初一在二楼,初二初三在四楼。"   "都坐第一排?"浩阳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有没有被女孩子欺负?"   "怎么没有?"憾生丧着脸说:"那时谁都欺负我!初三都快中考的时候还被人撞得半残......"憾生想起了林栋天,陡地打住。   浩阳一点都没发现他脸色有异,问:"就是那警察?"   憾生点点头说:"嗯嗯,算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以前住的那栋楼不知是拆迁了还是自然倒塌了,总之变成一片废墟,憾生在远离闹市的巷子里拐来拐去,终于确定那片本该熟得不能再熟的出生地,不觉有点怀旧,酸涩地说:"本来想带你去我住过的地方看看,以前念宣哭着喊着要吃荔枝,我只好在前面公共的院子里种了棵荔枝,骗她说很快就可以吃了。"憾生没有说是杨远给他找的荔枝苗,也没有说是杨远陪他一起种下去的。   浩阳在长出草的瓦楞废墟旁边踱过来踱过去,许久,问:"憾生,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浩阳笑了笑,不说话了。   流长县三面环海,没有任何人为修饰的海滩上杂乱地撒着些垃圾,海平面出奇地平静,潮水缓缓涌动,想靠近两个站在沙滩上默默相处的人,却只能在快要触及的地方无奈地向后退,然后,再努力,无奈对方无心回应,一退再退。   夕阳开始下沉,憾生拉住浩阳的手,说:"回去吧。"   浩阳说:"我记得你常和我说这片海滩有很多小螃蟹,每个小洞里都有,拿根筷子一戳,小螃蟹就从洞里逃出来,横着爪子逃跑......"   憾生有些内疚,因为那时说这段给浩阳听时,还附带着杨远一起说进去,说自己玩得高兴了会往杨远脸上啃几口。   憾生从背后抱住浩阳,问:"你在想什么?"   浩阳说:"没想什么。"   憾生很懊恼自己曾经和浩阳做爱的时候提及杨远的温柔,他很怕浩阳这时在想那些话,沉寂了很久,憾生说:"我爱你。"   浩阳回身抱住憾生,久久不肯放手。   潮汐一如既往地上涨,卷住了两个人的鞋底,留恋片刻,退了回去......   两个人在海边的小饭店大吃特吃了一顿海鲜,浩阳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喝了点酒开始说起黄色笑话,笑得憾生用龙虾爪砸他的头。   出了县城,摩托车在柏油路上飞驰着,山里夏天的夜晚凉爽得很,浩阳腾出一只手握住憾生抱着自己的手,问:"冷不冷?"   憾生说:"不冷,你呢?"   "我哪有那么脆弱!"   "你明天去医院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睡不着。"   浩阳说;"没什么好看,今晚回去纵欲一场累得我死去活来就不信睡不着!"   憾生怪笑着啪唧啪唧在他脖子后头亲了几口。   浩阳缩了缩脖子,笑着说:"痒!"   憾生抱得更紧了。   浩阳问:"流长离茉舟又不会很远,为什么你走了后就再也没回来?"   "我又没什么可留恋的回来干嘛?"   浩阳不再说话,他猛然觉得自己的心豁然松散了,似乎憾生今天的举动和言语都让他安下心来了,让他有信心能和背后的人相爱一辈子,让他相信从今晚开始他再也不会睡不着了。   越过一座山,摩托车绕着山路一圈一圈往下开,很快就要回茉舟了,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气流越来越扎人肌肤,憾生对浩阳说:"你慢点!"   浩阳收回握着憾生的手,扶稳了车把,"憾生,以前我教你骑摩托车的时候你会不会怕摔?"   "你一直都坐在后面扶着,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浩阳笑了,他拿下挂在后镜上的安全帽回手交给憾生,说:"憾生,把它戴上。"   憾生"嗤"地一笑,"神经短路啦?"   浩阳撒娇着说:"戴上嘛。"   憾生笑嘻嘻地戴牢了,重新抱紧浩阳。浩阳说了句话,隔着厚厚的安全帽,憾生听不太清楚,于是喊着问:"你说什么?"   浩阳说:"憾生,我很爱你。"   15   憾生记得念宣小时候很爱哭,雪糕掉地上不能吃了,她就蹲在旁边掉眼泪;刚买的作业本第一个字写错了,她也会不知所措地坐在书桌前发呆抽泣;还有很多很多时候,她牵着憾生的手,痴痴地望着在学校门口等孩子的父母,眼睛里都是羡慕,还有亮晶晶的泪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爱哭了,总是笑嘻嘻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声清脆响亮,憾生几乎要忘记她以前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憾生的第一感觉就是可笑,因为他看到念宣苍白的脸孔上一双大眼睛红得夸张,满脸不知是鼻涕还是泪水滑腻腻的。   看到憾生醒了,念宣从抽泣变成了嚎哭,抱着憾生的脖子啊呜啊呜地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清楚。   憾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了,就看到床前站着两个更加诡异的人--   一个是他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哥,另一个是穿着制服的林栋天。   陆耀宗面色疲惫,伸过手来摸憾生的头,颤颤地开口了,"憾生,你快吓死我了。你如果出了个意外叫我怎么对得起爸妈。"   林栋天铁青着脸色,转身推开房门向外面说了句:"队长,他醒了。"   憾生一脸诧异,却发现身上多处扎着绷带,动一动就是钻心疼痛,他龇着牙骂道:"操,搞什么?"   门口涌进来四、五个警察,一个很面熟的中年警察赔笑着和耀宗打了招呼,开始盘问憾生:"陆先生,你回想一下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憾生料想自己又不知不觉做了什么违法的事,于是没好气地说:"我得罪的人多了。"   中年警察继续问:"那你知不知道尉浩阳得罪过什么人?"   憾生更加不耐烦了,"我怎么知道?他谁没得罪过?大半茉舟人估计都被他得罪过......"   站在后面的林栋天低喝一句:"陆憾生你严肃点!"   憾生一怔,栋天漠然地望着他,说:"你的摩托车煞车被人做了手脚,在市外翻下山崖,尉浩阳颅骨破裂当场死亡,现在广界集团老总强烈要求彻查此案......"   憾生的目光蓦地空洞了。   有一句话突然闯进脑海--   "憾生,把它戴上。"   念宣小心地唤了声:"小叔叔......"   是什么?突然朦胧了眼睛,让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了......   憾生开始哭,哭得歇斯底里,身上的疼痛一点也感觉不到了,心里汹涌而来的悲伤霎时冲倒了一切能够承受的底线。   栋天眼中的漠然散了,他一声不吭地出了病房,向同事要了一包烟,一根接一根的抽......   16   林栋天又被陆家借去当司机,陆耀宗十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有那么多司机憾生都不放心,偏偏要毫无理由地向城南分局借个小警察,不过他不敢多问,因为憾生的脸色告诉他他问了也不会得到回答。   除了送念宣去补课或者考试,栋天就会呆在医院里陪着憾生。憾生不说话,他也不说,一天一天,憾生说的话无非就是:"几点了?你可以去接念宣了。"   有一天下午憾生又开口催他去接念宣,栋天说:"念宣今天考完就结束了,你还要借我吗?"   憾生没有应,只是侧过身子背对着他。   栋天壮着胆子伸手去摸摸憾生的脸,憾生没有吭声。栋天站起来伏身在憾生脸上吻了一下,憾生也没有反对。栋天柔柔地在他耳边说:"我一会儿把念宣带过来看你,你晚上想吃什么?"   憾生说:"随便。"   案件调查结果出来了,被抓到的嫌疑犯主谋说:"陆憾生玩了我妹妹,我不过是想找人教训他一下,没想到把事情搞得这么大。"   广界集团老总白发人送黑发人,得到这样的结果再也不能沉默下去了,虽然知道意气用事十分幼稚可笑,但还是和陆耀宗撕破了脸皮,广界集团和东圣集团彻底决裂,上千万合作运转中的生意无疾而终。   憾生得知真相后也不想理会自己的立场和处境了,他倒在病床上拼命哭,不知道是后悔还是懊恼,也许都不是,是悲哀。   憾生发觉自己有多爱尉浩阳的时候,都为时已晚了。   他日夜不停地在思念尉浩阳,在拉萨那家酒店的最后一个夜晚,浩阳说:"憾生,我们好好爱一场吧。"   好好爱一场。   好好爱一场!   憾生捂着脸,眼泪汹涌不停,湿了白色的枕巾,湿透了心。   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身上的伤基本痊愈了,林栋天将憾生送回庭弯河别墅群。   憾生下车的时候,那只藏獒许久没有见到主人,窜上来想表示一下亲热,憾生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他对念宣说:"把它送走。"   和浩阳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越是圆满此时就越是让人窒息,想要遗忘,却是让憾生心心不停念念不住,痛不欲生,不知道该用什么去补偿。   在家里呆着更是让人触物生情,憾生想做些什么分散注意力,就去酒店上班认真学些酒店管理,可是没几天却更加心烦暴躁,于是他重复以前的生活,比以前更放浪,更不计后果。被他冷落许久的狐朋狗友们热烈欢迎他的归队,况且他比以前出手更大方,玩得也比以前更大胆了。憾生自己都觉得自己和行尸走肉无异,他甚至能在洗手间里接连和几个三陪女做爱都不用安全套,会不会让对方怀孕,会不会让自己染病,他都不想理会,只要有快感就行,可是有了快感还是不舒服,也不知道哪里不舒服,就是一种说不清的难受。   秦贺趁此机会大献殷情,什么摇头丸还是K粉都给憾生搞来了。这样夜夜进出红灯区酒吧夜总会,夜夜疲惫不堪地回到车上对林栋天说:"开车。"   终于有一天,吃完摇头丸大吐特吐后,憾生在洗手间里用冷水浇透了脑袋,对秦贺说:"难受死了,我爽腻了这玩意儿。"   秦贺好像早有准备一样,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小包白粉末,憾生马上知道那是什么了,他顿时感到全身的毛孔都立起来了。   秦贺勾住憾生的肩,靠近他苍白的脸孔带着些暧昧的口气说:"这东西你试了就知道有多爽了!"   憾生准备接过来,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他想起了那句话--   "憾生,把它戴上。"   憾生回手一拳打倒秦贺,拉开门就走。   回到车上,像以往一样对栋天说:"开车。"   栋天淡淡地问了句:"今天怎么这么早?"   "关你鸟事?"   栋天默默无言,车快开到庭弯河的时候,憾生说:"把车开到一边去。"   栋天顺从地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憾生把车帘都拉下来,爬进狭窄的驾驶室坐在栋天腿上,同时急迫地脱自己的裤子。   栋天抱紧了他,温柔地吮咬他的嘴唇,把舌头伸进去在他嘴里扫荡。憾生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舒服过了,他终于明白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同性恋,他就是想要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抱牢,他就像个女人一样,不懂怎么去呵护别人,只想被人宠爱,被人娇惯。   两个人开始做爱,憾生的身体明显是忘了栋天,痛得他几乎想退却了,可是痛过后舒畅起来了,快活得让人想自杀,他抓着栋天的肩,压低了声音哼哼,飘飘欲仙了。   发泄出来后憾生还是不想抽身,他抱着栋天吻个不停,眼泪止不住又流下来了。   憾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浩阳狂轰滥炸的吻,想要他粗鲁野蛮的做爱方式,想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憾生,我爱死你了。"   憾生死捆着林栋天,就是想要个男人来依赖,只要这个男人能代替浩阳的一丝一毫就行。他哽咽着对栋天说:"不是这样的,浩阳比你凶多了。"   栋天立时停止吻憾生的一切动作,闭紧了嘴巴,咬紧牙关把头偏到一边去。   憾生等了片刻什么都没等到,"啪"地给了栋天一个耳光,爬起来倒回副驾驶上边穿裤子边说:"开车。"   17   念宣开学了,上学的第一天早早地就把憾生拉起来一起吃饭,曹阿姨说:"念宣啊,憾生凌晨才回来根本没怎么睡嘛,你就别吵他了,让他吃完饭就去睡!"   念宣只好酸溜溜地答应了。   憾生打着呵欠在旁边喝稀饭,念宣问:"小叔叔,你现在怎么都不去酒店了?"   "我不去它也倒不了你放心。"   念宣靠过来笑嘻嘻地说:"小叔叔,栋天哥哥快来了,你快帮我编头发!"   憾生答应着认真地编起来,念宣说:"你的伤才刚好怎么也不爱惜自己?每天都那么迟回来,别玩坏了身体。"   憾生一怔,脸色有些阴沉地问:"栋天和你说了什么?"   "他愿意说就好了。"念宣皱着眉说:"栋天哥哥最近像个哑巴,真没趣。浩阳哥哥多搞笑啊......"   憾生的手颤了颤。   念宣知道自己提起了不该提的人,忙转开话题说:"曹阿姨,我书包还没拿下来呢!你快帮我上去拿一下不然来不及了!"   不一会儿栋天来了,念宣跳上车向憾生挥手说:"小叔叔,你再去睡睡吧,瞧你的黑眼圈!"   憾生手插着口袋,一脸的萎靡不振,点了点头。   栋天抬头望了眼憾生,面无表情地把车开走了。   在车上,念宣问:"栋天哥哥,你看小叔叔给我编的蝎子头好看吗?"   栋天说:"好看。"   念宣又说:"我念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的妈妈天天给她编各种各样的头发,可漂亮了。我就邋遢得像个小疯子,有一天我朝小叔叔又哭又闹,说我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上课,小叔叔好为难,他在院子外的理发店门口犹豫了很久,最后红着脸进去求那个理头发的阿姨教他编几种头发,理发店的阿姨就教他了,可是他好笨,一种都学不会,回家后把我的头发编得乱七八糟得像个鸡窝。我发脾气了,他赶快跑到院子外又去学,回来后还是一种都不会,后来他被杨远哥哥嘲笑了。杨远哥哥陪他去看了一遍就学会编蝎子头,然后手把手的教小叔叔编......"   栋天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潮湿,他早知道自己怎么也进不到憾生的心里,可是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放不开。   念宣继续说:"前一段时间我问杨远哥哥他还记得怎么编蝎子头吗?他说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念宣说着,从车镜里看到栋天微微转红的眼眶,小心翼翼地问:"栋天哥哥,你喜欢我小叔叔吧?"   栋天扬了扬嘴角,说:"不喜欢。"   "骗人。"念宣撅起了嘴说:"小叔叔只是把你借来开车,又没叫你去医院照顾他,谁会为不喜欢的人忙里忙外呀,而且你每天那么迟了还送他回来,曹阿姨都说你是铁打的不用休息一样。你可真是好用,随叫随到,一等就等几个小时......"   栋天不说话了。   念宣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她说:"栋天哥哥,我小叔叔一定也喜欢你,不然他为什么偏偏缠着你不放?"   栋天露出一丝苦笑。   念宣踌躇了许久,说:"我刚才和你说蝎子头的事是想告诉你,杨远哥哥忘了编法是因为再也没有接触过,而小叔叔经常帮我编,时间久了,他就熟练起来了。现在杨远哥哥和浩阳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小叔叔再也接触不到他们,所以会慢慢的把他们都忘了,而你天天都在他面前,时间久了,他就会对你好起来的。"   栋天愣了愣,"你这小丫头怎么像个哲学家,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念宣有些脸红,"哪要别人教呀!就是想鼓励你一下,我记得你以前还会说点笑话给我听听,现在整天摆着张死人脸......而且我也想要你多照顾照顾小叔叔,别受点挫折就泄气跑掉了。"   栋天失笑,面上沉郁的神色松了,他说:"你怎么知道我受挫折了?你个小鬼头懂什么!"   念宣翻了翻白眼,却忍不住偷笑。   憾生白天像只猫一样睡了吃吃了睡,天一黑继续鬼混,只是不想再搭理秦贺,时间久了,秦贺终于受不了了,他在洗手间截住憾生,赔笑着说:"憾生,你不是给我一拳了嘛?怎么还怪我呀?"   憾生淡淡地说:"我没有怪你啊。"   "那你这段时间怎么对我这么冷淡?"   "我对你热情过吗?"   秦贺一窒,不知再说什么好。憾生自顾自地站在一边撒尿,秦贺就盯着他看,憾生被看毛了,冷笑:"看什么看!自己没有啊?"   秦贺更尴尬了,憾生拉起拉链到洗手池边洗手,秦贺突然从背后抱住他,喘着粗气唤了声:"憾生......"   憾生的呼吸乱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任由秦贺把手伸到他身下抚弄。两个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低级生物,兴致来了也不顾场合,摸来蹭去,吻个不停,还是不尽兴,最后憾生说:"我们换个地方吧。"   秦贺受宠若惊地连连点头。   栋天看到憾生出了酒吧,不由稍稍直起背,可是憾生没有走过来,而是径直走到一辆丰田旁,往栋天这里望了眼,然后开门钻进去。   栋天看到另一个男的也进了那辆车,什么都明白了。   栋天就差把仅有的一点理智都焚烧了!他真想冲上去给陆憾生两拳头然后从此断了自己的念想,他趴在方向盘上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前面的丰田动了,栋天下意识地发动车跟了上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跟上去是想让自己伤得更重还是想让自己陷得更深。   憾生看着车后视镜,勾起了嘴角。   秦贺问:"憾生,你笑什么?"   憾生一愣,说:"我没笑啊。"转而问:"去哪?你家?"   秦贺有些窘迫,说:"我家有人,去酒店吧。"   憾生心里有一丝不快,随便"嗯"了声表示同意。   秦贺开了间套房,对憾生说:"你先上去,我一会儿再上去。"   憾生觉得很可笑,转念一想又不愿让自己扫兴,就接过钥匙进了电梯,自己先去套房。没过多久秦贺也进来了,憾生说:"怎么搞得我们像通奸一样!"   秦贺什么都没说,锁了门就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抱住憾生,三下两下就脱了他的裤子,正是箭在弦上的时候却突然打住了。   秦贺说:"你,你等下。"   憾生正纳闷着的时候就看到秦贺在地上的裤子里摸出盒安全套。   憾生笑了,笑得十分开心。   秦贺被笑得很心慌,疑道:"你笑什么?"   憾生好容易止了笑,漫不经心地说:"你小子挺爱惜自己嘛!怎么?怕我不干净?"   秦贺抽了两下嘴角,说:"不是呀,我这不是怕我自己不干净嘛,还是小心点好。"   憾生应着:"对,对,小心点好。"一边从床上爬起来穿裤子。   "憾生,你别这样,你不愿意我不用还不行吗?"秦贺一把抱住他求道:"憾生!你别走啊,我真的很爱你的,我一直都很在意你......"   憾生丝毫不为所动,挣开来甩门就走。   出了酒店,憾生望着林栋天发笑,"你的眼睛怎么红得像小白兔?"   栋天开着车,表情就像游魂一样。   憾生说:"你干嘛这德性?我又没和他做。"   "......"   "你怎么跟来了?鼻子倒是很灵,警犬啊?"   "......"   "说句话啊。"   "......"   "哑巴了?"   "......"   憾生有些恼火,"停车!"   栋天刷地把车停到一边。   憾生把手伸过去搂着栋天的脖子,栋天以为他又要像上回那样在驾驶室做爱,不由一肚子火,正要推开他的手,就听他在自己耳边柔声说了句:"去你家。"   栋天寒冰一样的脸色,融了。   18   憾生嘲笑栋天的家小得可怜,嘲笑他的床窄的还不如车后排,栋天一笑置之,他抱着憾生在他的单人床上翻云覆雨。憾生叫唤呻吟着还不忘咒骂他几句疯狗畜牲禽兽之类,栋天还是一笑,伏下去狂吻憾生的背,脖子,头发,耳朵......   憾生再度被按在墙上的时候破口大骂:"你他*的床小成这样!不换张床以后老子不和你干了!"   栋天被逗乐了,一边狠命地抽送一边把手伸到前面揉捏憾生的下体,憾生嗓音都变了,他轻声哀求着说:"栋天,你轻一点......栋天......"   栋天听见憾生第一次在做爱的时候唤自己的名字,亢奋得都要形神分离了!憾生有些沙哑,有些磁性的嗓音彻底引爆了他的情欲,他使劲浑身解数来取悦心爱的人,没有丝毫理智,全身心只残留一个念头--他要不顾一切地爱陆憾生,狠狠地爱,往死里爱,绝不放手!   两个人都疲惫不堪地倒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憾生喘着气说:"我想到一个很搞笑的词眼形容我们。"   栋天抱着他不撒手,丢出四个字:"纵欲过度?"   憾生淫笑几声说:"答对!"然后挣扎着翻身,差点翻下床去,不由恼羞成怒地说:"你睡觉是不是僵尸形的姿势啊?哪搞的这么小的床?是不是才一米宽?"   栋天说:"不是啊,一米一。"   "有什么区别嘛!这怎么睡啊?"   "我都睡得好好的,哪像你螃蟹一样的睡相!"栋天在他耳边吹暖风,轻轻说:"你以后要常来的话我就去买张大的。"   憾生往他怀里缩了缩,怕真的掉下床去,同时丢出一句话:"那快去买吧。"   栋天吻上憾生的嘴唇,像在品尝他嘴里巧克力,久久留恋不去,最后,松开了点,还是贴着他的嘴唇舍不得放开,"憾生,你给我次机会吧,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憾生被这浓得化不开的柔情颠倒了神志,应他:"好。"   栋天又添上句:"只和我好,只和我做爱。"   憾生心里空虚了太久,早就腻烦花丛中打滚了,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人像浩阳一样疼自己,只要一个人就够。他在栋天的怀里懒洋洋地合上了眼睛,轻声回答:"好。"   栋天从没见他对自己这么温顺过,哑了片刻,说:"憾生,你头发长了,明天带你去剃短点。"   "听你的。"   栋天陶醉了,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要不要送你回家?"   憾生说:"不用了,我不想动。"   栋天幸福得不知如何言语,用全身力气抱紧了怀里的人。   栋天的家在闹区旧街的一条巷子里,是栋六楼的房子,憾生嘲笑他住的是六楼半,因为他住在顶层阁楼,四十多平的房间,阳台推门打开,外面是个比房间还大的露台。   第二天就是周末,两人也省了心去接念宣,憾生睡到大中午,爬起来后到露台的水龙头那洗了把脸,看到角落一片长得茂盛的花木,便问栋天:"你倒是很有雅兴,还种花?"   "我才没那么多闲功夫,房东搬走后它们就留在这了,我就给它们浇浇水,总不能看着它们晒死。"   憾生望着那几盆开得正旺的茉莉花,笑了,"我就说昨晚怎么有香香的味道,怪好闻的。"   栋天从背后抱住他,柔声说:"你喜欢闻就搬到屋里去。"   "屋子那么小就别乱放东西了。"憾生奸笑几声,又说:"放张大床是最重要的。"   栋天笑着吻了吻他的耳朵,应着说好,然后拉着他的手回屋里去吃饭。   憾生尝了口栋天做的玉米粥,眉飞色舞地发出啧啧声,"靠!你挺厉害嘛!"   栋天暗笑,说:"还有很多厉害的呢。"   憾生又吃了几口,热得浑身冒汗,恼火地说:"你这屋子和蒸笼一样!怎么不换个地方?"   栋天拿起遥控把空调又调低了几度,淡淡地说:"本来想换的,后来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就算了。"   憾生十二万分不爽地问:"女朋友?什么时候分的?"   "前几个月吧。"栋天慢条斯理地说:"我本来要把家当都拿出来付套房子的首付,然后和她结婚,你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我只好和她分手。"   憾生骂道:"妈的,你结你的婚关老子屁事?"   "谁叫你把我借去当司机,害我整天没时间陪她。"   憾生一愣,"你喜欢她?"   "废话,不喜欢怎么会想和她结婚?"栋天观察着憾生的神色,心里别提多窃喜了。   憾生沮丧地把碗朝桌上一丢,暗自生闷气,栋天趁机靠过去搂着他问:"你吃醋了?"   憾生酸溜溜地地丢出个字:"没。"   栋天笑开了花,贴上他的脸亲了几口,说:"我自己主动和她分的,谁叫我是个同性恋,总不能误了人家。"   憾生抬手抱住栋天的脖子问:"你就和她说你喜欢男人?"   "差不多吧。"   "她有没生气?"   "怎么没有?给了我个巴掌。"   憾生"嗤"地一笑,气都消了。栋天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望着他发笑,"你把粥都吃到嘴巴外面去了。"说着又贴近舔了舔他的上唇,越舔越投入,慢慢将舌头探进去纠缠......   憾生放下手里的勺子,搂紧了栋天,沉醉在他用心甜蜜的吻中,欲罢不能。许久,憾生又想起了什么,稍稍挣开了点,凝视着他问:"你说你和男人做过,是谁?"   "你啊。"   "不是!"憾生有些讶异自己的口气怎么有些撒娇的意味?他忙换了声调沉沉地问:"我第一次和你做的时候你说有过男的。"   "就是一个高中同学。"栋天的嘴唇还是在憾生脸上游移。   "你们怎么分手了?"   "我们根本就没开始谈得上什么分手啊?我和他见面就是做爱,做完就走,在别人面前还假装不熟,毕业后也没联系就不了了之了。"   憾生"切"了一声,松开眉头的郁结,轻推了栋天一把说:"别搞了,吃饭。"   栋天听话地挪到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憾生吃饭,憾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尽是甜丝丝的感觉,吃着吃着想到歪处,怪笑着调侃栋天:"你这小子做爱的技术高超的很,是不是受过专业训练?"   栋天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你有发现哪里有培训班吗?有的话告诉我我去报个名深造深造。"   憾生笑得嘴角抽痉,"像你这样的人材怎么不去当牛郎?当个警察多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   栋天乐了,他说:"那我就不当了。"   憾生剃短了头发回到家里,念宣把他的脑袋当玩具摸来摸去,好像那样可以按摩手掌肌肉一样。憾生恼火了,嚷嚷着说:"再摸打你啊!摸傻了!"   栋天说:"你够傻了还能傻到什么地步?"   念宣笑得花枝乱颤,"你的头发怎么剃得这么短啊?像个刺猬!嗯嗯,不对,刺猬扎手,你不扎手,毛茸茸的,像什么来着,嗯......像金丝熊一样!"   憾生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他想起浩阳说过的话--"你这小子把头发剃短可爱死了,毛茸茸的脑袋像只金丝熊。"   念宣小心地问:"小叔叔,你怎么了?"   憾生说:"没什么。"   栋天也不笑了。   憾生又说:"没什么。"他用手捂着眼,泪水从指缝里涌出来。   栋天的目光暗淡下来,他踱到院子外,开始抽烟......   憾生每次想起浩阳,除了悲痛永远无法挽回的感情,还有深深的悔恨,恨自己原本可以拥有更多和浩阳相爱的回忆却没有争取,恨自己那么多年对他若即若离,恨自己明明一开始就很在意他却骄傲地对他的爱视而不见。憾生知道自己当初是太肯定浩阳决不会离开自己,所以从来没有危机感,其实自己很爱他,非常非常爱他,每当遇到挫折和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想到他,想要他的安慰,想要他的拥抱,想要他的呵护。   可是,他回不来了。   憾生告诉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辙了,一定要好好珍惜留在自己身边的人。   19   林栋天真的辞职不干了,他无视难听的流言蜚语毅然离开城南分局,成了陆家的全职司机。   憾生开始平心静气地去酒店做事,认真学了些酒店管理。   念宣毕业班学习紧张,中午在学校食堂吃完饭赶着补习,栋天就省了去接她回家吃中饭。憾生下了班也不留酒店吃饭,催死催活的跑到栋天家去逼他做饭,过着有滋有味的两人世界。   栋天的厨艺还真让憾生喜出望外,比曹阿姨做得还好,和酒店有一拼了。栋天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憾生等不及了,就会跟在他背后乱钻,时不时偷吃一口,或者从背后抱着他问七问八。栋天做得红烧牛肉最合憾生的胃口,味道和外面卖的都不一样,栋天把烧好的一大块牛肉切得一片片薄薄的,吃起来口感就更好了。憾生看着他切,一刀一刀,仔仔细细的。   憾生说:"我也来!"   栋天嘲笑他:"你别切到手了。"   憾生把刀抢过来,切一片就厚得顶的过栋天十片,栋天发笑,从背后伸手过来,一手握着憾生拿刀的手,一手握着憾生按着牛肉的手,在他耳边指导:"别这样按着牛肉啊,这样,把手弓起来用指关节顶着刀背,放松点,对啦......慢点......"   憾生嘻嘻笑着,一刀一刀,慢慢切,反正肚子不饿,就这么一直下去好了。   栋天亲了亲憾生的脸。   憾生拿了片牛肉塞进嘴里,嚼得不亦乐乎,口齿不清地说:"好吃好吃。"   栋天抱着憾生,手指在他腰上游移,笑着说:"你这条牛仔裤够松的,又破又旧你还整天穿着它......"   憾生僵了僵,语气里尽是不可避免的伤感,他说:"这是浩阳的。"   栋天释然一笑,他紧了紧手臂抱牢憾生,表示理解和安慰。他不是一个小气的男人,更不会去和一个死人吃醋。他用嘴唇细碎地亲吻憾生的脸颊,然后滑到憾生的耳根......   憾生放下刀,回身把手上的酱汁抹到栋天脸上,又靠上去舔干净......   两个人忘了肚子还空荡荡的,在厨房里相拥亲吻,靠在洗碗池边做爱,做完出了一身汗,想到浴室里冲个澡,又在狭小的浴室里继续做,好像怎么做都不嫌多,怎么爱都不过瘾,干脆湿漉漉地倒在刚买的双人床上拼了全部体力搓揉交缠。   憾生累坏了,刚打了个盹就被栋天叫醒,上班时间到了。   憾生丧着脸说:"我不想去。"   栋天用嘴唇摩挲他毛绒绒的头发,柔声说:"那也要吃个饭啊。"   这句话提醒了憾生,他爬起来恶虎扑食地趴在桌上扫荡,逗得栋天直乐。   憾生说:"我和念宣说你做饭好吃,她嚷嚷着也要尝尝呢,我们晚上把她接过来吃晚饭吧?"   "好啊。"栋天说完这两个字,突然想起了什么,跳起来把花乱的床单扯下来塞到洗衣机里去。   憾生咬着筷子淫笑连连。   栋天拿眼睛瞪他,"你笑什么?小丫头来了东看西看,一会儿问你那是什么你怎么回答?"   憾生怪声怪气地说:"稀饭。"   栋天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憾生嚣张地放声怪笑,栋天笑着贴上他的嘴唇,把他嘴里的牛肉给卷走了,憾生瞪大眼,把牛肉抢回来,两个人用舌头打着争夺战,最后牛肉掉进谁的肚子里也不知道,只觉得这么厮磨着一点也不腻烦,许久许久,栋天说:"憾生,我很爱你。"   憾生猛然想起那个台风的夜晚,杨远在浴室里急迫地抱住他,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说:"憾生,我很爱你。"   栋天抚摸着憾生蓦地红了的眼眶,心沉到了低谷,"憾生,你又想到什么了?"   憾生说:"没什么。"他的思绪,又飞到了从流长回茉舟的山路上,浩阳最后说了句:"憾生,我很爱你。"   栋天不容他用手捂着潮湿的眼睛,便探过去吻那暖暖的泪水,吻了又吻,舔了又舔,心里,却是说不清的失落和酸楚。   20   陆耀宗这段时间会三天两头地回家吃饭,问问念宣的书念得怎么样了,教训教训憾生别把酒店给搞砸了。这个又当爹又当妈的哥哥没过多久就察觉憾生和栋天的关系了,哭笑不得之余,他只好对送憾生和念宣回来的栋天说:"小林,你别见外,吃了饭再走吧。"   栋天觉得很尴尬,用眼睛询问憾生,憾生抓了抓脑袋,含笑回看一眼,自顾自地往屋里走了。   栋天成了陆家的常客,除了帮曹阿姨做饭做菜,周末的时候还会照料照料院子里的花草,那些病怏怏的花草不知怎么了,被他养了一段时间精神焕发起来。   曹阿姨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又礼貌又温和又聪明又勤快,哪像憾生又懒又馋又刁还邋邋遢遢;念宣也和栋天亲热起来,至少栋天给她补补初中三年级的功课还是绰绰有余,念宣夸他说话条理清晰头脑好用连字都写得很漂亮,哪像小叔叔脑袋糊成一团连初一的代数都忘得一干二净字还写得像鸡爪乱爬;连陆耀宗都夸他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衣服穿得清清楚楚,哪像翰生站着一肩高一肩低坐着东倒西歪衣服一件件都像酸菜干。敢情来了个正面例子,憾生就成了众人唾弃的反面对比教育对象。   憾生恨得咬牙切齿,背地里啃着栋天的耳朵骂他是狐狸精迷惑了家里人,栋天笑开了,憾生又骂:"你还有礼貌了?你还温和了?你就装吧!你这死狐狸精!"栋天笑得更开心了。憾生咬住他的嘴唇含糊不清地咆哮:"不许笑!不许笑!"   栋天翻身来了个泰山压顶,搂着憾生吻了又吻,手指到处摸索。憾生嚎了句:"哇,瞬间转型变成大灰狼!"栋天笑得胃抽筋。   栋天几乎要被这种生活融成稠得化不开的麦芽糖,他从小就是单亲家庭,自从当警察的父亲在他高中时因公殉职后,他就孤身一人,当了两年兵回到流长,由父亲的老战友推荐顶了父亲的职,再接着因为工作突出调到茉舟,他从来没有想像过能有什么理由让自己辞掉这个金饭碗。他的人际关系再好也无法排除那种孤独寂寞,他多年来都在为自己飘泊的心寻找一个能安定下来的港湾,他并不缺少性爱,其实就想找个人来充实自己空虚的灵魂,来慰籍自己贫瘠的感情,可是他到处都找不到,就在他准备就这么凑和着过一辈子的时候,陆憾生出现了。在他踹开洗手间的门用枪指着面前的两个人时,他比那两个人还要错愕,他立时认出了憾生,他的心在那一瞬间毫无缘由地空了,当他从片刻的眩晕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有种奇异的东西在自己的血液中狂热地悸动着,他拽开呆在憾生身边的人,然后笑了,"你是不是叫陆憾生?"   他盯着憾生水汪汪的眼睛和湿润性感的嘴唇,神志飘忽了,他狂喜地告诉自己站在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初恋和憧憬,就是多年来让自己眠思梦想的人,就是在和别人谈恋爱和别人做爱时幻想的人!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还是有理智的人,不然他那时就要咬憾生的嘴唇,要摸那张净透诱人的脸孔,要和这个他无数次达到高潮的时候在心里呼喊的人做爱。   他思念了很久,委曲了很久,压抑了很久,现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爱了,他要忘我地吮咬憾生的嘴唇,他要摸憾生的脸摸个够,他要玩命似的和憾生做爱。   他越爱越深,越爱越痴狂,越爱越回不了头。   他对自己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守住陆憾生,守一辈子,付出什么都不冤枉!   阁楼外的那个露台,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前所未有的浪漫凉爽。栋天晒衣服的时候,憾生会拿着冰块放在栋天脖子上滑过来,滑过去,滑到背后,滑到胸口,凉飕飕的,有一点点痒......   栋天笑了,"你把冰块都玩掉了用什么冰啤酒?"   憾生拿着滑溜溜的冰块贴着栋天的脸颊,笑嘻嘻地说:"冰冻猪头肉!"   栋天回手勾着他的脖子往屋拖,"你才猪头肉!到屋子里去,外头晒死了!"   憾生被丢回屋里,像只猴子上窜下跳,在沙发角落摸出包烟,抽出根烟掐掉过滤嘴,点起来抽了一口,嚎着爽啊爽啊,跑到厨房塞到栋天嘴里。栋天正忙碌着,抽了口皱着眉说:"你又这样抽烟,这是什么习惯啊?"   憾生白了他一眼,拿回来自己在一边吞云吐雾,摇头摆尾地说:"我愿意!"   栋天笑骂:"狗人!把菜端走!"   憾生叼着烟把菜端到厅里,三口两口把烟抽光夹起菜吃了好几口,满意地扑回厨房里去,在栋天脸上啪唧啪唧亲了两口,亲了他一脸的油。   栋天问:"有这么好吃?"   憾生跑到厅里往自己嘴里塞了口肉像只狗一样叼着又跑回厨房对着栋天呜呜叫。   栋天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你真是狗啊?"   "呜......"憾生撒娇着靠过来。   栋天轻推了他一把:"你就恶心吧你!"   "呜......"憾生粘上不放。   栋天放下手里的活,贴上他的嘴唇,细细品尝他嘴里的食物......   憾生嘴不饶人地嘲笑着阁楼小得寒碜,但是却不知为什么深深迷恋这里,他发现这个屋子有种与众不同的气息,让人感到很贴心,让人心里总是保留着甜蜜平和,让人分分毫毫地体会到身边的人在倾心呵护自己。   这个狭小的空间,温情得几乎让人迷失。   夏秋之交的夜空在露台上方撒开,憾生靠在栏杆边的摇椅上遥望着这漫天星辰,神驰目眩。   栋天打着赤膊蹲在那片花丛边浇花,对憾生说:"天气很快就会凉下来,这棵桂花快开了。"   憾生从摇椅上爬下来,从背后抱住他,吻他的后背,吻他的脖颈,吻他的耳根......   栋天以前总是对别人恋爱时难舍难分的状态嗤之以鼻,他谈恋爱干脆又爽快,才不会与对方肉麻兮兮地甜言蜜语,可是他惊觉自己变了,变得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像自己了,他天天和憾生卿卿我我,乐此不疲。后来他又发现,不是自己变了,而是自己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这次是第一次,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爱过别人,从认识憾生开始,就再也没有人能走到自己心里,任何人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所以他懒得去和那些人厮磨纠缠。其实自己根本就是个俗人,他也和所有人一样,想每时每刻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想沉醉在这绕指柔肠中一辈子都不要清醒。   21   秋天的凉风若有若无地出现在茉舟的天空中,下一场雨,就凉了一层,气温似垂死挣扎一般努力回热几度,又来了一场雨浇熄了它的热情。   与往年有些反常,这一年的秋天很潮湿,周末连续两天下着蒙蒙细雨,接着,淅淅沥沥地越下越大,还没到傍晚天空就昏暗下来。   栋天和憾生约好在地下停车场等他,还没到下班时间憾生就逃出来了,窜上车嚎叫:"靠!我那个秘书最近都爬到我头上来了!"   "哪个秘书啊?"   憾生眨巴着眼说:"就是裙子穿的短短的,腿长长的那个。"   栋天嬉笑着说:"我知道了,姓何的?"   "你怎么知道?"憾生掐着他的脖子笑骂:"你以后不要去我办公室!不许和那些女人搭讪!不许瞟她们!"   栋天边躲边申辩,"你整天和她们混在一起我都没吃飞醋!对了,我不和那些女人搭讪,你还有个餐饮部经理,那个长的白白净净的海龟,我和他搭讪行了吧?"   憾生咆哮着说:"男人也不行!"   栋天做晕厥状,"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啊?不让我和女人说话也不让我和男人说话,那我能和什么人说话了?"   憾生见停车场里没人又昏暗无光,便放肆地勾着他的脖子撒娇耍赖,栋天应着说:"好,好,只和你说话,别赖在我身上我要开车了!"   憾生在他脸上亲个没完,"你敷衍我!我这么爱你你居然沾花惹草!"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沾花惹草了?证据!证据!"   憾生就是喜欢无中生有的和栋天纠缠,两个人在车里嘻嘻哈哈地闹了半天,栋天说:"这公共场所呢,别搞了。"   憾生奸笑:"不搞,回去搞。"   栋天失笑,"回哪去?你家?我家?"   憾生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学起女人发嗲,"亲爱的,回我们家,我们家嘛......"   栋天笑着笑着,突然一把搂过憾生堵住他的嘴唇,温柔地吮咬......   憾生抬手抚摸栋天的脸,彻底被这泛滥成灾的柔情淹没,只希望这一刻漫长无止境,只希望就这么和身边的人耗掉青春,耗掉一辈子。   许久,栋天认真而又痴迷地凝视着憾生,说:"我爱你。"   憾生又贴上他的嘴唇,嘟囔着:"我也爱你,栋天,我们两过一辈子吧,我爱你,我很爱你......"   宝马开出地下停车场,绕了个弯,进入连成一片的秋雨中缓缓移动。   西洲岛酒店的广场上,有一个人撑着把蓝黑色的雨伞,孤独地立在雨中,他听到声响,回过了头。   宝马停住了,栋天觉得自己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雨中的人,露出欣喜的笑容,他的嘴唇,微微张合。   憾生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可是看着他的口型,憾生知道,他在呼唤:"憾生......"   栋天鼓起勇气回头看了眼憾生的反应,这一眼,让所有的信心和期待轰然倒塌。   憾生的目光直了。   杨远在雨中,又唤了声:"憾生!"   憾生的心陡地被抽空了。根深蒂固地种在心里,费尽千辛万苦掩埋起来的刻骨痴情破土而出,瞬间遍布脆弱的神经。   杨远跑了过来。   "憾生!"栋天徒劳地想拉住身边的人。   憾生甩开他,拉开车门冲到雨里,一拳把杨远打倒在地上,吼道:"***的你又耍完我拍拍屁股就走!你把我当什么了?"   杨远愣了愣,眼泪混着雨水汹涌而出,"憾生,你听我解释!"   憾生只觉得自己眼中的泪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憾生!你听我说啊!"   憾生揪着杨远的衣领,往他脸上添了一拳。   杨远被打得晕头转向,回过神来发现憾生已经甩开他往车子方向走,他努力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去拉住憾生,近似于绝望地哀求:"憾生!我没有耍你,我真的很爱你,你听我解释啊!我求你了!"   憾生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挣开杨远逃命一样跑回车里狠狠地关上车门。   杨远扑过来堵在车子前方,紧接着拉开栋天的门,对他说:"下车!"   栋天望着憾生,仅存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憾生只是哭,没有挽留他,没有维护他,甚至不看他一眼!   栋天下了车,站在雨中。车子从他身边开走,溅了他一身水。   前一分钟还在说爱。   栋天笑了笑,眼泪却止不住源源流下来。   憾生根本连回头的路都没有留给他。   宝马停在高架桥下,憾生冷笑,"你有什么话要说?说完放我走!"   杨远拉住憾生的手,说:"憾生,我这次......"   憾生把手抽回来,眼泪又涌了出来,"你每次都这样!你七年前怎么对我的?我是同性恋!我犯贱!你不是就滚蛋啊!我不是叫你滚了吗?你这么玩我很得意吧?你不喜欢男人就别......"   杨远冲动地抱住憾生,截断他的话头,低声说:"憾生,你听我说啊!我躲起来是因为上次撞人了,我很害怕又不敢和你说,我谁都不敢说,我一到渥太华就拼命的给你挂电话,可是你的手机怎么也不通,我就更怕了,我怕我一回国就会被抓去做牢......"   憾生颤了颤,瞪大一双泪眼,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什么?"   杨远继续说:"那天刮台风你还记得吗?我从公司回来的时候撞到人了,那个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连忙逃跑了,后来我冷静地想了想,我一定会被抓住的,而且我借你的车,警察一定会到你那去要人,我不想让你为难,所以我第二天一早就飞到香港去,然后转到渥太华,你的手机一直都不通......我挂了几次你家电话都是曹阿姨接的,我不敢和她说话就把电话挂掉了,我想茉舟这里我是回不来了......"   憾生懵了:那段时间尉浩阳带他出去散心,很仓促地就出门了哪有带手机?   "憾生!"杨远摸着憾生的脸,靠上去吻了吻,"我以为你一定是不用那个卡号不想和我联系了,你一定在怪我懦弱胆小不负责任,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憾生傻了许久,说:"从来就没有警察找过我。"   两个人对视片刻,杨远一脸的恐惧,抱着头颤声说:"那个人一定是死了......"   憾生心软了,他搂住杨远劝道:"杨远,你别怕啊,一定没有人看到,没有人会来抓你的!"   杨远摇摇头,泪如雨下,"憾生,你不会明白的,我害怕得要死!我几个月呆在家里不敢出去见光,你还不在我身边,我就更怕了!憾生,我很想你,我想得都要神经失常了......"他倒在憾生的怀里,全身发抖,喃喃着:"我受不了那种生活了,我想我就是要做牢也要再看你一眼......对不起,憾生,你别怪我......"   憾生抱紧了这个从小就镂刻在自己深心里的人,目光散了。   想起了什么?   "憾生,我们好好爱一场吧。"   "憾生,你给我次机会吧,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眼泪,怎么也停不住。   憾生说:"杨远,你别怕,我会陪着你。"   栋天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那阁楼里,他在狭小的浴室里放开了热水从头淋到脚,想把全身心的苦寒全部冲刷掉,直到热水器里的热水都放完了,水逐渐转冷,越来越冷,冷得让人牙齿发抖。   他关了水,随手抓了条毛巾。   那是憾生的。   栋天发狠把毛巾丢到一边不想再让自己触景生情。   可是,整个家里都有憾生的痕迹。   桌上是他吃午饭后留下来的碗筷,窗台上有瓶他喝了一半的可乐,烟灰缸里有几根他掐掉的过滤嘴,沙发上蜷着他的衬衫......   栋天倒在那张双人床上,眼泪默默地流淌。   枕巾上,被褥里,床单上,都是憾生的气息。   整个屋子里,都是憾生的气息。   栋天心痛得没法呼吸,心痛自己第一次付出的感情,心痛自己一分一毫都没有保留,心痛自己的爱没有延续了。   念宣听到车子回来的声音,撑着雨伞兴高采烈地跑出来边开铁门边嚷嚷:"栋天哥哥,曹阿姨在等你打鸡蛋做蛋糕呢......"   隔着车窗,念宣看清了开车的人是谁,她不笑了。   憾生有些尴尬地开门走下来。   杨远十二万分窘迫地望着念宣。   念宣对杨远说:"我们家不欢迎你!"   憾生没有再回到那个阁楼,没有再给栋天挂电话,也没有胆量再提起林栋天这个人了。   栋天等着,等着,却连一个分手场面都没有等到。   栋天想起了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联系的高中同学,那时两个人只是满足彼此的身体需要,当觉得没必要再拥有对方了,就可以毫无留恋地不了了之,因为对方在自己心里什么都不是。   而现在,他爱得迷失自我,爱得毫无保留,爱得无法自拔,却深刻地明白了自己在憾生的心里,就是那种"什么都不是"。   他在那阁楼里日夜不分地喝酒,醉倒了就睡,睡醒了继续喝......   他发现自己就像个男妓,还是个只赔不赚的男妓。   他终于能体会为什么失恋的人都要喝酒,而他不仅是失恋,他失去了一切。憾生离开后他才发现自己的生活都在围着憾生转,他不知道自己将来该做什么。   喝酒不是为了麻醉自己,而是为了消磨时光。   念宣不让杨远踏进自己家一步,她第一次对憾生冷言冷语的,也不让憾生再接送自己,宁愿打的去学校。   憾生知道:连小丫头都在怨他做错了。   他也不想和念宣解释什么,因为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他每天都在思念栋天,却不自觉地留在杨远身边。   从西洲岛酒店到栋天家才十五分钟,他想看看栋天,就只能在酒店的顶层寻找那个小阁楼,可是却怎么都找不到。   在黑压压漫无头绪的成片楼群中,那个温馨浪漫的小露台在哪里?   杨远每天按时来接他,会拉着他的手柔声问他今天在忙些什么?   憾生简单地说:"没什么。"   他不敢告诉杨远他每天都花了大半时间在酒店顶层发呆。   憾生自己都觉得可笑:自己明明死活都放不开杨远,心里却要想着别人,想得几乎崩溃。   他告诉自己,忘了栋天吧,毕竟他们的感情历程短得可怜,可是自己已经和杨远经历了十几二十年。   习惯了和栋天耗体力的翻云覆雨,憾生十分不适应杨远温柔疼人的做爱方式,他觉得欲求不满,只好自嘲地暗骂自己犯贱。   他从栋天为他买的那张双人床辗转到杨远的双人床上,在深夜中湿了多少次眼眶,连自己都数不清楚。他抱紧了杨远,想鼓励自己,想让自己有信心留在这张双人床上,不要再流浪了。   陆耀宗越来越频繁地回家了,他以前知道自己的弟弟和女人纠缠不清还暗自得意了一把,认定憾生和自己一样风流潇洒,真是好遗传!在他眼里憾生的性取向出现问题好像就在一夜之间,陆耀宗烦恼透了,只好安慰自己说:那小子玩腻了男人就会换回女人了吧?   可是憾生换来换去又换了个男人,陆耀宗看到翰生望着杨远的眼神,心里直发毛:这哪是男人看男人的眼神啊?他想劝劝憾生又不知怎么开口,他从小都太宠着憾生了,况且尉浩阳的死对憾生的打击有多大他也看在眼里,他实在不想给憾生什么压力。   杨远送憾生回家连铁门都不敢再进了,因为家里的小管家婆会发脾气。   耀宗只好在门口和杨远寒暄几句,问他家里人过得还好不好。   杨远说父母很好,姐姐的双胞胎混血儿今年快五岁了,姐夫是医学院的研究员,过一段时间妈妈和姐姐可能会过来玩玩。   耀宗说很好很好,等她们来了大家聚一聚,然后又问他最近在哪里工作。   杨远说前一段时间在宇华的财务部做事,后来辞职了。   耀宗窒了片刻,说:"你早点退出来是好的。"   杨远和憾生都有点莫名其妙,念宣在屋子里大喊:"爸爸!爸爸!"   耀宗应着,向杨远连连说抱歉,小丫头脾气太坏你不要放在心上。   杨远歉然地笑了笑说没关系,然后将车子调个头离开,憾生伏身靠近车窗,依依不舍地说:"开车小心。"   陆耀宗头皮发麻。   22   茉舟的秋天凉爽可喜,却很短暂,街道上会时不时飘来幽香,那是桂花开了。   很快,桂花又要谢了。   像夏天遍布茉舟的茉莉花,它就是再舍不得,终究是要消泯的。   再等待,等待明年,或者,是等待下一辈子。   杨远像往常一样在地下停车场等憾生,就像那时栋天的等待一样,总会早半个小时,明明知道在浪费时间也愿意。   憾生准点下来了,开口就抱怨:"这狗天气突然冷了!"拉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他看到自己的位置上有件杨远的外套。   杨远说:"我就知道你没有正经的外套,先穿我的吧。"   憾生坐上车子,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穿上衣服后冒出句:"这么土,我明天去买威风点的!"   杨远"嗤"地一笑,"哪里土了?我陪你去买,不然你又穿得像个暴发户。"   憾生翻了翻白眼,"我本来就是暴发户。"   杨远发动车出了停车场,握着憾生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时不时用指腹摩挲他的手背,问:"你的手怎么冰成这样?酒店里不是有暖气吗?"   "我下午在仓库那里看了一圈。"   "怎么样?现在管理得还算得心应手吧?"   憾生苦着脸说:"不怎么样,我什么都不懂,一开口问,那些经理和秘书们就露出一副'这都不懂'的表情,真欠揍!"   杨远乐了,"你有什么不懂问问我嘛。"   憾生赌气地说:"问你干嘛?叫你来当我的顾问你又不肯!你也不去找工作,就这么喜欢当个高文凭司机?"   杨远干脆地说:"喜欢啊。"   憾生顿时语塞。   杨远笑着又紧了紧憾生的手,说:"今晚去我那吃饭,我妈和姐姐过来了。"   憾生有些紧张地瞪大眼,"我不去。"   "干嘛不去呀?"杨远笑嘻嘻地观察他受惊小鹿一样的表情,"我妈说很久都没见到你,怪想你的。"   "你和她说我们的关系她就不会想我了!"   "憾生,别这样!"杨远握紧憾生死命往外抽的手,挣不过他,只好把车停到一边,望着他叹气。   憾生愧疚地垂下眼帘。   杨远说:"憾生,我想和你过一辈子,总有一天要和我妈说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憾生心中百感交集,顿了许久,他问:"杨远,我们真的可以过一辈子吗?"   "可以,"杨远重新握上憾生的手,加重了语气:"只要你愿意,我也一定可以。"   杨远打开房门,屋里里的人听到动静,都往玄关这走,杨远的姐姐杨顺先笑了,她惊喜地拉住憾生的手对母亲说:"天啊,妈妈,你看这是憾生?我都认不出来了,你瞧他帅的呀,真讨人喜欢!"   憾生挤出一丝笑容,打了招呼:"阿姨,杨顺姐。"   杨母一脸慈祥的笑容,边把憾生往屋里推边上下打量,"憾生真是长大了啊,和小时候都不一样了!你怎么没把念宣带来?念宣现在怎么样?"   "今天来的匆忙了点,下次带她过来。"   杨母应着"好,好"又问了一堆他家里的事,杨顺也插嘴问东问西,母女俩把杨远当成隐形人,杨远便含笑望着局促不安的憾生,自己脑袋瓜里也在考虑怎么和母亲摊牌。   "憾生,过来洗个手吃饭吧。"杨远终于开口了。   憾生像抓住救命稻草,连忙答应着往洗手间走。   憾生弯腰洗手的时候,杨远站在他旁边,从镜子里默默凝视着他,然后抬手放在他肩上说:"憾生,你别紧张。"   回到厅里时碗筷已经摆上了,杨母招呼两人过来坐,憾生像个乖宝宝,笑着坐下来对桌上的菜奉承了好几句,杨顺得意了,原来这桌都是她掌勺的。   杨远往憾生碗里夹菜,憾生做贼心虚地觉得这个动作实在太暧昧了,便说:"杨远,你自己吃吧。"   杨顺乐了,"这两个孩子从小就这么好,真让人羡慕啊。"   憾生不吭一气地埋头就吃。   杨母问:"憾生,你谈女朋友没有啊?"   憾生嘟囔了句:"没。"   杨母说:"你都多大了呀?还不快谈个女朋友,过几年结了婚也好让你大哥放心。"   憾生"唔"了声当作是回答。   杨顺说:"没必要谈那么多年,我看认识以后觉得合得来就结婚算了,你看杨远谈了那么久,还不是说分就分了?"   憾生愣了愣。   杨母叹了口气,"憾生啊,你和杨远感情好,你也劝劝他......"说着,看到憾生一脸错愕的表情,讶道:"噫?他没和你说吗?他大一的时候就和他爸同事的女儿谈上了,人家也是加拿大籍华人,我们两家当亲家来往了好多年,都在定婚期了,杨远突然要和别人分手,问他为什么又不说......"   憾生看了杨远一眼,杨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拿了勺子往自己碗里盛汤。   "杨远!"杨母十分不满地用筷子敲了敲杨远面前的盘子,"说你哪,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人家西云怎么你了?你要和她分手也找个理由啊!"   "我不是和她说了吗?我不喜欢她了。"杨远丢出这话,拿起憾生的碗给他盛汤。   杨顺皱起眉头,怨道:"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西云和你谈了五六年都没吵过一次架红过一次脸,你莫名其妙的就不要人家了,西云那么好的女孩子碰到你真是瞎了眼了。"   憾生只当自己没听到,低眉顺眼地一句话都不说。   "憾生啊,你也劝劝杨远。"杨母又转向憾生这边开始唠叨:"你们这些男孩子做事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对吧?杨远也是奇怪,突然跑回去住了几个月都不出门,人家女孩子来找他他就说分手,差点把他爸给气死了......"   杨远低喝一声:"妈!"   杨母一怔。   杨远动了动嘴唇,憾生觉得头皮发麻,忙陪笑着转开话题:"哎,杨顺姐,你那两个儿子怎么不带来玩?"   杨顺一提起儿子就眉开眼笑了,"那两个小鬼皮得很,在家都受不了他们了,出来谁带得动?"   "哦呵呵......"憾生点着头干笑几声。   杨远说:"妈,我有话和你说......"   憾生忙打断他,没话找话地问:"杨顺姐,你那两个孩子几岁了?"   "快五岁了。"   杨远又说:"妈。"   憾生慌里慌张地说:"啊,五岁了啊,会不会说中文呢?"   杨顺正要应,杨远不耐烦了,喝了句:"憾生!"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憾生缩起了脖子,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杨远沉着脸,慢条斯理地说:"妈,我喜欢憾生,我要和他过一辈子。"   憾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出那个混乱的场面,只记得在门口的时候,杨远一脸的疲惫,苦笑着说:"对不起,今天不送你回去了。"   憾生点头,说:"我打的回去。"   杨远摸了摸他的脸,说:"憾生,你相信我。"   憾生还是点头,然后回身往楼下走,不敢再回头,怕被杨远看到自己眼里的泪水。   第二天一大早,杨远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家门口,憾生松了口气。   憾生一晚辗转反侧,早就做好思想准备,就算他再也不出现,自己也一定会原谅他,毕竟他尽力了。   杨远抚摸着憾生红肿的眼睛,扬了扬嘴角说:"憾生,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你相信我。"   杨母在茉舟耗了几天,她看着儿子就想吐血,寻死觅活啼哭哀求,好话说尽办法用绝都不见效,终于觉得眼不见为净,拎上行李和杨顺回加拿大去了。   生活重新恢复平静稳定,憾生想起年少时和杨远承诺过的地老天荒,便问杨远那时为什么能狠心不和他联系?   杨远沉默很久,在黑暗中抱紧了憾生,断断续续地说:"我上次撞了人躲在家里想了很多,人的生命那么脆弱,奋斗拼搏一辈子为的是什么?我不懂了......我在想如果我马上要死了会后悔些什么?我后悔那七年没能好好珍惜你,没能和你相爱下去......我绕了一个大弯,总算明白了。憾生,我会用一辈子去补偿那七年的,你相信我。"   憾生感动得泪流满面,他觉得自己的爱情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不会再有坎坷了,他觉得只要这样和喜欢的人相守一辈子就够了。   杨远的神经衰弱越来越严重了,从医院开来的安眠药吃了也不管用。憾生看着他手里的白色小药片,想起了尉浩阳。   他紧紧地抱着杨远,哀求着说:"杨远,你不要吃了,我求你,你晚上睡不着我可以陪你说话。"   杨远靠在他胸口上,压低声音说:"我没什么,你放心。"   憾生说:"我托人去查了那晚的肇事案件,你撞的那个人住在三院里一直都没有清醒过,而且也没有目击证人,你不会有事的。"   杨远默默无语,眼眶红了。   憾生又劝:"我匿名给他捐了三十万,你不要再内疚了好不好?"   杨远说:"我怎么能不内疚?人躺在床上永远动不了了,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憾生不说话了,他摸了摸杨远脸上的泪水,心痛潮涨一般无法压抑。   23   憾生早上吃饭的时候,问念宣:"你这一段书念得怎么样?"   念宣翻翻白眼,说:"你天天都不用回家,还管得了我那么多吗?"   憾生赔笑着往她碗里夹肉松,曹阿姨忙打圆场说:"念宣哪,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憾生就算不和杨先生在一起,他也不能一辈子和你住一起呀。"   念宣撅了撅嘴,埋头吃饭。   憾生有些发窘,只好干笑两声说:"你都不愿理我,我回家多没趣。"   念宣的眼底蒙上一层雾气,她放下筷子望着憾生,小心地说:"小叔叔,你住院那段时间栋天哥哥是怎么对你的?杨远又在哪里呢?"   憾生的心抽痛起来,他收敛了笑容。曹阿姨往念宣头上轻敲了一下,怨道:"小丫头管大人的事干嘛?赶快吃饭去上课,不然来不及了。"   念宣拉住憾生的手酸溜溜地说:"小叔叔,你都好久没送我了,杨远回来后你不要栋天哥哥,也不要我了......"   憾生勉强笑了笑说:"又不是我不送你,是你不要我送嘛。"   "那我们打的去,我不坐杨远开的车。"   憾生只好迁就地答应着说:"行,行。"   两人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曹阿姨在厅里喊:"憾生!杨先生的电话。"   念宣不满地"嗤"了一声,憾生说:"你等一下,我接个电话就来。"   憾生回到厅里拿起电话,刚"喂"了声就听杨远很焦急地说:"憾生,我回家一趟,我爸心脏病发作现在住院了。"   憾生的心沉下去了,有种很奇怪的恐慌在心里游走,他开口就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对方沉默了片刻,说:"你在担心什么?憾生,我只是去看他一下,等他稍微好一点就回来,你相信我行不行?"   憾生默然了。   杨远又说:"我现在在机场,你放心,我一到家就给你电话,对了,我给你留个我家里的电话,你有什么事挂我家,好不好?"   憾生还是没有吭气。   "憾生?"杨远知道憾生在担心什么,于是自嘲地笑了笑,说:"你怕我一去不回了吗?你别犯傻了,现在我离开你都活不下去了,我一定尽快赶回来!"   憾生终于应他了,声音颤得让杨远觉得可笑,憾生说:"那你,一定要快点回来。"   杨远调侃了几句小别胜新婚的话,留下个电话号码,然后登机离开了茉舟。   杨远一走,憾生就如丢了魂魄,因为杨远让他太不安心了。憾生嘲笑自己像个女人一样疑神疑鬼,他想说服自己信任杨远,可是当那么多往事在脑子里回放,他发现神经衰弱的人不是杨远,而是自己。   如果失去杨远,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得了。   失眠了两个晚上后,杨远来电话了,说他到渥太华了,说他父亲状况不太好,一直都没有清醒,说他可能会呆长一段时间。   憾生松了口气,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在挂断电话的时候,杨远说:"憾生,我很想你。"   憾生愣了愣,这个场面和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他应了句:"我也很想你。"   接下来杨远两天都没有挂电话,憾生魂不守舍地等待着,在半夜猛然惊醒,想起了七年前杨远最后说了句:"憾生,我很想你。"就从此音讯全无了。   憾生再也睡不着了,他睁着眼想了一晚,想尉浩阳,想林栋天,想得泪流不止,最后,他拨通了杨远家的电话。   杨远的姐姐接了电话。   憾生说:"杨顺姐,我是憾生。"   杨顺不吭气了。   憾生小心翼翼地问:"杨叔叔的身体怎么样了?"   杨顺说:"他还在昏迷中。"   两人一阵沉默,憾生鼓足了勇气,有些结巴地说:"杨顺姐,你叫一下杨远好吗?"   电话那头死一般寂静,憾生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最后,杨顺说:"你稍等一下,我叫他。"   听到了杨远的声音,憾生全身心都放松了,终于肯定一切都是自己杞人忧天。   杨远听着对方的哽咽声,笑了,他问:"憾生,你哭什么?"   憾生说:"杨远,你每天都给我来个电话吧,不然我很害怕。"   杨远的眼眶潮湿了,他说:"好,我每天都给你挂。我爸爸身体有好转我就回去,你别害怕。"   憾生点点头,像是七年前那样温顺乖巧,满心期盼地继续等待下去。   24   憾生不再骑摩托车了,他每天打的送念宣去上课,然后自己一个人步行从一中走到西洲岛酒店,纯粹为了消磨这两个小时的时间。   杨远去了渥太华后转眼过了快两周,他每天都会给憾生挂电话,说说他家的情况,再问问憾生的情况,挂下电话的时候总是会安慰憾生说:"我爸醒过来我就回去。"   憾生放心地笑了笑,往事留下的阴影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周末的时候念宣不用去上课,憾生睡到九点才醒,懒洋洋地打的去了酒店,秘书一见他就报告:"陆总,秦经理在等你呢。"   憾生一怔,"谁?"   秘书说:"就是泰通车行的秦经理呀。"   憾生一头雾水,打开办公室的门盯住坐在沙发上的人呆了两秒才认出来人是谁。   憾生笑了,寒暄道:"秦经理,很久不见了,你的车行生意还红火吧?"   秦贺穿着浅蓝白的衬衣,套着笔挺的名牌黑西装,连领带似乎都有考究,还戴着无框眼镜,一副儒雅清爽的模样,难怪憾生都认不出来了。秦贺见憾生假模假样地伸手过来,真是哭笑不得,只好礼节性地和他握了握手。   "哟,秦经理白天正人君子,怎么到了晚上就变身成二流子啊?我早知道你这么潇洒说不定就倒贴了。"憾生说着这话,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秦贺,心下冷笑:什么叫斯文败类,今天真算见识过了!转念一想:自己也是个衣冠禽兽,有什么资格说人家?   秦贺开门见山就说:"行了,憾生,我找你有正事说。"   憾生往沙发上一坐,扔给他一支烟,微微勾起了嘴角,"西洲岛和你的车行好像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如果是私事的话我们在酒店见面就可以了。"又是暧昧一笑,添上句:"不过你要记得穿着身衣服啊,我就喜欢你这样。"   秦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淡淡地说:"憾生,这两天有些不好的风声,可能会涉及到茉舟大半的集团和贸易公司,我听我大伯透露了点,他说这次的矛头重点指向东圣集团。"   憾生不觉直起了背,问:"什么意思?"   秦贺一脸严肃,低声说:"你装什么傻?茉舟的大集团有几个是干净的?这次的消息很隐密,我想你哥可能不知道。"   憾生觉得额角有一层浅浅的冷汗,哑了片刻,反倒笑了,"秦贺,你小子来给我玩什么花样?我不就没和你上床吗?"   秦贺一窒,苦笑着说:"憾生,我一听到消息就赶着来找你了,警方已经暗地里调查你哥很长时间了,东圣估计是躲不过去,你还是劝你哥出国避避风头。"   憾生吐着云雾挖苦他:"东圣倒了你不是开心死了?我没后台了就去找你,你可要包养我啊。"   秦贺无奈,只好沉着脸甩门走了。   憾生倒在沙发上抽完一根烟,前思后想都觉得不安稳,最后掏出手机给陆耀宗挂电话。   陆耀宗听完他说的话,半天没吭气。憾生急了,说:"哥,你说句话呀。"   耀宗说:"憾生,我早就听到风声了,我觉得这次没这么简单。我这两天正在做手续把菏泽那片地产转到你名下,不然就来不及了。"   憾生干笑两声说:"我要那么多地产干嘛?大哥,你别把话说得这么吓人,顶多查出些走私或非法集资,罚点钱就是了。"   耀宗又沉默了许久,说:"憾生,晚上回去再和你说。"   25   陆耀宗当晚就没有再回去,他在众多摄像机的投射下进了警车,东圣集团的全部资金冻结了,他想转到憾生名下的地产还差最后几道手续。   当天下午憾生和念宣就被驱逐出了庭弯河别墅,他们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就是西洲岛酒店--当初陆耀宗搞这个酒店纯粹是为了洗钱。   和东圣一起垮掉的还有广界集团,除了其走私金额和偷漏税金额巨大以外,尉浩阳当年在副总这个位置掩盖的无数涉黑案件如今全部曝光。   憾生奔波了一整晚,所有与东圣有经济往来的企业和公司不然就是已经在调查中,不然就是明哲保身根本不敢与憾生多接触。憾生终于有了种山穷水尽的感觉,东圣走私和偷漏税的金额不会比广界少,早期的涉黑案件全部被挖出来彻查,他大哥是脱不了干系了,光非法集资这项罪名就会让陆耀宗在监狱里蹲上十几二十年。   憾生在凌晨三点多回到西洲岛酒店,念宣见他回来了就抱着他拼命掉眼泪,许久才开口问:"小叔叔,我爸爸会不会有事?"   憾生死咬着牙关才没让眼泪掉出来,他知道自己可以躲在没人的地方爱怎么哭怎么哭,可是在念宣面前,他一滴眼泪都不能掉,他说:"不会,大哥会出来的。"   念宣抬起一双泪眼望着他,又问:"爸爸会不会坐牢?"   憾生说:"不会。"说完这话,悲从中来,又说:"念宣,大不了我们一家回流长去过一穷二白的生活,你要受点委屈了。"   念宣摇头哭着说:"只要爸爸没事,过什么生活都没关系!小叔叔,你一定要把爸爸救出来!"   憾生点点头,又点点头,然后对在旁边抽泣的曹阿姨说:"曹阿姨,我想求你件事。你明天回家把念宣也带去,麻烦你照顾她一段时间,等我把这里的事处理完就去接她。"   曹阿姨哭着说好,憾生你放心忙你的事。   曹阿姨的家在茉舟沿海还没开发的青絮岛上,念宣一听憾生要她离开茉舟哭得更厉害了,她把脸埋进了憾生的怀里,肩膀颤得怎么也停不了。   憾生柔声安慰道:"念宣,你乖乖听话,把课本和作业带过去好好自习,回来还要期末考。"   念宣哽咽着问:"小叔叔,等我回来的时候,爸爸就出来了,对不对?"   "当然。"   "真的?"   憾生勉强笑了笑,说:"真的,我不会让他有事,你放心。"   念宣重新抱紧了憾生,放声痛哭,口齿不清地说:"小叔叔,我舍不得你!"   憾生抱紧了她,一遍一遍地安慰,最后念宣哭累了,拉着憾生的手睡着了。   憾生叫曹阿姨收拾一下东西,等天亮以后赶八点半的轮渡去青絮岛。然后,他自己一个人踱到天台上去抽烟,抽了很久很久,突然想起加拿大和中国是有时差的,他没必要等到天亮再挂电话。于是他慌忙掏出手机拨通了杨远家的电话。   一通,没有人接,又一通,还是没人接。   憾生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来,他不甘心,又拨。   电话那头总算有人应了,是杨顺的声音。   憾生觉得自己很可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杨顺姐,我是憾生,帮我叫一下杨远好吗?我有急事找他。"   对方沉默了。   憾生尽量压抑颤抖的嗓音说:"杨远在医院?"   杨顺说:"他在家。"   憾生不知道是不是该重复一遍叫杨远接电话,正踌躇着,杨顺又开口了,她说:"憾生,我爸爸醒了,杨远答应他会留在渥太华不会再去找你,你也不要再挂电话来了,好不好?"   东方泛出了微微的白光,天要亮了。   空气中有朦胧恍惚的冷流,茉舟的冬天悄悄降临。   坐在酒店顶层水泥地上落泪不止的人,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面对一切。   他不想让自己去回忆,可是往事不由他抗拒,联翩不绝地浮现在眼前。   "憾生,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你相信我。"   "憾生,我会用一辈子去补偿那七年的,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   他想起了陪着他四处游玩,挖空心思逗他开心的尉浩阳,想起了那个下雨的傍晚立在雨中的林栋天。   天终于大亮了,憾生告诉自己离开这个天台后,不能再哭泣,不能再脆弱,他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如果他垮掉了,念宣该怎么办?大哥该怎么办?现在全家的责任都在自己身上。不管他再怎么悲伤也不能表露出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肩负了男人该承受的责任。   他把手机留在天台上,然后狠命止了泪,离开了天台,而且发誓永远不会再上来。   26   茉舟两个举足轻重的集团一夜之间分崩瓦解,各大报纸头版头条争相报导。由这两个大型集团牵扯出来的企业和公司包括政府官员,开始接受进一步调查。   目送念宣和曹阿姨坐上船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憾生离开了码头,四处为陆耀宗打关系,可是却处处碰壁,一整天无果而返。   憾生想到了一个人,他觉得很嘲讽,可是再怎么不甘愿,他还是到了秦贺的车行。   秦贺很多年前带着建筑和经济双学士学位志得意满地从美国回来接手家族产业时,秦家的老爷子乐颠颠地带着他去算命。那个瞎了一个眼睛的算命先生把秦贺狠狠地夸了一气,说他是秦家的福星,秦家有了他定将财运亨通开枝散叶等等等等。老爷子有三个儿子,却由于种种原因只有这一个传宗接代的孙子,因而从秦贺一出生就是家里的命根子。秦老爷子听着算命先生的夸奖乐得要飞到天上去了,最后他问及孙子的终生大事时,算命先生说:"只可惜您老这孙子是个痴情种,必为情所困,苦了终生。"   秦贺嗤之以鼻:自己一个用下半身谈恋爱的冷血动物还能是个痴情种?这个江湖骗子真是有够荒谬的。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认识了陆憾生。他在出席一个商务聚餐的时候,看到酒店门口有一个男孩子穿着皱巴巴的高中校服,正望着酒店门口那张"衣冠不整者谢绝入内"的招牌发愣。秦贺神使鬼差地靠近过去,那个男孩子有点窘迫地红了脸,秦贺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嘴巴拙得说不出话来,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开场白,陆耀宗从酒店里走出来和他握了手后说:"秦经理,这是我弟弟,刚从乡下上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然后拍拍憾生的脑袋问:"怎么都来了还不进去?"   憾生眼睛盯着那个招牌问:"哥,我穿得这么邋遢能进去吗?"   秦贺失笑。   陆耀宗也露出一脸宠溺的笑容。   接着秦贺在聚餐过程中都魂不守舍,他的视线粘在憾生身上再也离不开了。他看到憾生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一手炸虾一手螃蟹嘴里是奶油蛋糕眼睛还盯着可乐盯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秦贺笑着对憾生说:"你别吃得这么急,小心噎死。"   憾生激动地指着可乐问:"这是什么?怎么还会一跳一跳的?"   秦贺都要笑厥过去了,待他缓过神来憾生已经跟着抬烤肉叉的服务员打转了,他还想过去和憾生搭讪,可是却出现了另一个人,这一回不是陆耀宗,而是尉浩阳。   秦贺和尉浩阳从小就是同学,可是秦贺打心里瞧不起尉浩阳,在他眼里浩阳没眼光没素养没内涵没气质没文化,还长了一副土匪相,除了比他财大气粗,没有一点比的过他,所以秦贺向来不把尉浩阳当一回事,也从来就不屑尉浩阳中意的东西。   可是他第一次羡慕浩阳了,不,应该是嫉妒。他在美国读书的几年里浩阳在茉舟的白道黑道上摸爬滚打了几年,所以为人处世比他张扬,比他霸道,比他跋扈,说白了比他不要脸。尉浩阳死缠烂打上了憾生,让秦贺再也没有空隙讨好憾生了。   没过多久,尉浩阳就把憾生搞上了床,秦贺凭着敏锐的直觉知道那两个人的关系非同寻常了。他既矛盾又痛苦,独自在酒吧角落喝了好几晚闷酒,直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和他搭讪,他第一次和男人发生了关系。那个男人皮肤嫩得吹弹可破,床技高超得让他爽快得想大喊,可是疯狂过后,他倒在一边痛哭失声。刚和他鱼水之欢的男人恼火地骂骂咧咧说:"被捅的是老子又不是你你哭个鸟啊?你神经有毛病啊?好象老子占了你什么便宜似的......"   连秦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自从懂事后就一帆风顺,从来没有遇到任何挫折,他都要忘记什么什么叫哭泣了。可是那一晚,他万分恐惧地想起了算命先生的话--"......必为情所困,苦了终生。"   秦贺下班后走出他的车行,望着眼前的人,望得痴了。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站在酒店门口那个瘦歪歪的身影,许久,他说:"到我办公室来说吧。"   憾生尾随着秦贺进了办公室,坐进沙发里忐忑不安地盯着茶几上的水杯不知道如何开口。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秦贺先开口说:"憾生,你大哥罪名太多,最好能在定罪前打通关系先把他搞出来,然后偷渡到美国去过一辈子。"   憾生问:"那这要怎么做?"   秦贺说:"很难,我没有办法。"   憾生抬起头望着他,几乎用了乞求的口气说:"秦贺,现在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避着我,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准备把西洲岛拍卖掉,估计有个几千万或者上亿,有了这笔钱就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的人脉比我广,美国那边的路子也比我熟,你不帮我的话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秦贺皱起了眉头,说:"憾生,你哥把酒店转到你名下就是怕他哪天出事你和念宣没有保障,现在你把酒店卖了,今后怎么过日子?"   憾生深吸了口气,声音颤了,"我问了不少律师,他们说我哥弄不好不止是无期......他万一死了,我还要那酒店干什么?念宣也不会原谅我的。"   秦贺掐灭了烟,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我一定尽力而为。"   憾生松了口气,心里更是愧疚了:照自己以往那样对待秦贺,他完全没有理由帮自己。   秦贺站起来说:"憾生,你没吃过饭的话一起吃吧。"   憾生想来想去,自己是不是该对他表示一下感激之情?或者,是不是该和他继续上次在酒店没做完的事?是不是真的要像自己昨天调侃的一样让他包养?   憾生鼓起勇气拉住秦贺的手。   秦贺在这一瞬间突然又想起了那句话:"......苦了终生。"他像触电一样抽开了手。   憾生羞愧得无地自容,觉得自己真是贱到家了!   两个人僵持片刻,秦贺苦笑着抬手摸了摸憾生的脑袋,说:"憾生,我没你想的那么卑鄙。"   秦贺知道自己站在一个悬崖边,跨一步,就会跌下去。所以要在自己还有理智的时候,离那个悬崖远远的。   憾生在幽冷的西洲岛酒店独自一个人,像梦游一样游走,他想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有些什么事要处理,可是,杨远说过的话,杨远做过事,统统毫不留情地肆虐而来。   他不知道杨远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如此绝望,让他的爱付诸东流。   杨远这个人,让他爱得不知道该怎么去恨。   憾生乘着电梯,从24楼一直坐到底层停车场,门开了,他不动,门又合了,再到24楼......   他坐在电梯里的地毯上,埋着头,任由电梯上去,下来,上去,再下来。   只有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才能让自己不会觉得周围那么冷清,那么寂寞,那么恐怖。   电梯又一次停在停车场时,不动了。   憾生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人,头发短得几乎接近头皮,满脸的疲惫。   那个人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温暖得让他的泪水毫无保留地涌了出来。   沉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和我回去吧。"   憾生回到了那个小阁楼,他抱着栋天哭了一晚,哭了个痛快,终于能够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栋天在厨房做早饭,憾生慵懒地蜷在床上重新打量这个与自己离开时没有一点变化的小阁楼,神志有些恍惚。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杨远从来没有回来过,好像自己昨天还是和栋天相爱着。   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衣柜,里面整齐地放着自己的毛巾,夏天穿的体恤和衬衣,还有那条尉浩阳的牛仔裤--自己几次想回来拿走它,却没有勇气。   憾生的泪水又涌出来了,他跑到厨房抱着栋天,哽咽着说:"对不起。"   栋天摸了摸他脸上的泪水,没有应他什么。   其实什么也不用说,栋天知道,自己心里有多苦,憾生都应该明白。   "对不起!"憾生又说:"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发誓!我发誓!"   栋天紧紧抱住他,眼圈红了。   27   西洲岛酒店很快就换了主人,憾生最后用一个手印换来一大笔钱,开始筹划救出陆耀宗。可是陆耀宗不买账,他在憾生去看他的时候,第一次给了憾生一巴掌,怒吼道:"你这小子真是败家子!你以为你能把我搞出去吗?到时候人财两空,你和念宣要怎么办?"   憾生倔强地盯着他说:"哥!你想死吗?你想死吗?不管用多少钱,只要有希望我就要试一试!我不能看着你枪毙!"   耀宗哑着声音说:"你懂个屁!他们把我以前走私枪支的老底都翻出来了!你救不了我的!"   "我可以!"憾生笃定地强调:"我一定可以!现在一审证据不足,还要再拖一个月!我们还有机会!"   耀宗不说话了,憾生走过去抱着他,低声说:"大哥,没有钱也没关系,求你留着命,让我还有机会孝顺你。"   秦贺见憾生出来了,把烟丢在地上,问:"你哥怎么样?"   "他说谢谢你。"憾生吐出一口气,说:"不是你帮忙的话他一审就定罪了。"   秦贺淡淡地说:"不必客气,你劝他别急,事情有点眉目了。"   "说了。"憾生宽了不少心,抓了抓后脑勺,问:"栋天呢?"   秦贺说:"那小子挺悠闲,到监狱长办公室去喝茶了,没想到监狱长还很卖面子给他,估计他会说说照顾你哥什么的。"   憾生咧了咧嘴,说:"他爸好像是烈士,可能卖面子给他爸。"   "卖面子给死人啊?"秦贺"嗤"了声,问:"你怎么和他搞上的?"   憾生有些发窘,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秦贺笑了,"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你们玩真的,我不奉陪。"   憾生大大地松了口气,随便丢出句调侃的话:"呵,你那时不是还喊着很爱我很在意我吗?"   秦贺干笑两声,转身走了。   憾生真想刮自己两个嘴巴,后悔得在心里狂骂自己的嘴巴真是天下第一贱,好死不死什么鸟话都说!   栋天从楼梯上下来,和秦贺握了握手,秦贺觉得这种场面真是诡异,他和栋天情敌不是情敌,朋友不算朋友,虽然是刚刚认识,提起来以前还被栋天抓进过派出所,总之他一见栋天就浑身不舒服,当然也不会有好脸色。   栋天礼节性握完手,也懒得理会他的脸色就和憾生说话去了。   "今天没什么事的话去接念宣回来吧,她中午又挂电话过来催了。"   憾生皱眉问:"她过来住哪?"   "家里啊。"   "家里哪?"   "卧室啊。"   "你住哪?"   "厅里。"   "我呢?"   "厅里。"   憾生苦着脸说:"这也不是办法。"   栋天一脸无奈,说:"先这样吧,她中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了我半天,我都答应她了。"   秦贺哭笑不得,人家说话明明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在他耳朵里却全成了打情骂俏。   三个人出了门,栋天说:"秦经理,我们车在那。"   秦贺差点要笑出声来了:不就是辆破摩托吗?他点了点头,对憾生说:"那我走了,有什么进展再和你说。"   憾生猛点头。   秦贺进了那辆丰田,一溜烟开跑了。   憾生回头望着栋天,笑了,"不就是辆破摩托吗?听你口气还以为是以前那宝马。"   栋天拉住他的手往车棚走,嘀咕道:"我这几天可都是陪着笑对那小子,你别惹我。"   "人家怎么你了?"   "你和他有过奸情。"   憾生乐开了花,"那是多早以前的事啊?况且我还什么都没做,这你都吃醋,那杨远你岂不是......"憾生说到这突然打住,差点想一头撞死,心里骂自己的嘴巴贱习惯了改不掉了!   栋天没理他,低头开了车锁,骑出车棚,说:"我送你去码头接念宣吧。"   憾生乖乖地应了声"哦。"然后坐上车不敢再多嘴了。   28   念宣原本以为自己要在青絮岛呆上个把月,没想到一个多礼拜就回来了,又听说耀宗那边搞关系有了眉目,便神气活现起来。   憾生心情也好了不少,给她把卧室打理出来,又把饭桌挪到卧室去给她当书桌,三个人只好在茶几上吃饭。念宣知道自己能这么快就回来是托了栋天的福,便有事没事地拍栋天马屁,听得栋天一愣一愣的,憾生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吃完饭念宣还在滔滔不绝地夸奖栋天做的菜有多好吃,憾生终于受不了了,吼道:"你有完没完啊?有这么多精神把碗洗了去!"   栋天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叫她去洗!"   念宣勾着憾生的脖子撒娇说:"我没空啊,我明天要去上课了,总要复习一下。"   "你在青絮那么多天怎么不复习?"   "人家担心爸爸嘛,什么心情都没有。小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爸爸?"   憾生一脸的疼爱,撸了撸念宣的刘海,说:"周末吧。你快点去洗个澡,然后马上去复习功课。"   念宣应着,丢下一桌狼藉跑去洗澡了。   憾生对栋天说:"我来洗吧。"   栋天边收拾着边说:"不用,你会做什么事?"   这下换憾生搂着栋天的脖子撒娇:"我来嘛,我不会你教我。"   听到念宣在浴室里哗哗地放着水洗澡,栋天乘机搂着正在洗碗的憾生,把嘴唇探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说:"晚上睡哪里?"   憾生撅嘴说:"沙发。"   "太挤了。"   "露台还有个摇椅,搬进来吧。"   "那谁睡沙发?"   "我。"   栋天乐了,说:"你小子还真有良心!软的你睡硬的我睡?"   "那你睡一晚我睡一晚。"憾生放下碗,往浴室那张望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子搂着栋天说:"趁那死丫头还没出来我们抓紧时间!没时间做爱还是有时间亲个够的。"说完就贴上栋天的嘴唇。   栋天笑个不停,哪有心思和他亲热?憾生锤了栋天两下,嘟囔着:"快点!快点!"   两个人好容易进入状态,正吻得缠缠绵绵的时候,念宣在浴室里大喊:"小叔叔,我浴巾忘拿了!"   "靠!"憾生骂骂咧咧地松开了栋天,只好到衣柜里翻出条浴巾从门缝里递给念宣。   栋天笑着靠近他的耳朵说:"小丫头在家里我们还是注意点,别把小孩子教坏了。"   憾生"切"了声,眼珠一转,说:"等晚上她睡着了我们再做。"   "不行,她半夜起来上厕所怎么办?"   憾生咬牙切齿地说:"那在浴室里好了。"   "不行,"栋天还是笑,"你会叫床。"   憾生瞪着眼低吼:"操!我什么时候叫了?"   栋天把手伸到他身下揉捏起来,憾生全身都酥麻麻的,栋天用了点力道,憾生止不住低低地呻吟,轻轻地颤抖。栋天得意地在他耳边吹暖风:"你不是说你不会叫吗?"   浴室的门"咔啦"一声开了,两个人惊慌失措地分开各干各的事去了。念宣不知道在她洗澡的这档时间外面两个人在干嘛,只是看到憾生的脸有些红,便问:"咦,小叔叔,你怎么洗碗洗了这么久?"   "关你屁事?"   "你很热吗?脸怎么红红的?"   "关你屁事?"   念宣不满地尖叫:"什么嘛?你只会说这句话啊?不理你了!我去复习功课。"   "快滚。"   栋天在一边假正经,说:"念宣,有不懂的叫我。"   念宣应着跑到卧室去了。   栋天窃笑着问憾生:"难不难受?"   憾生咆哮:"废话!你给我等着,有你难受的!"   洗完碗,两个人坐在厅里看电视,才看了一会儿念宣就大喊:"吵死啦!"   栋天只好把电视迁到露台的雨棚下,两人转移到露台上去看,冬天的冷风吹得人鼻涕都要流下来了。憾生十分沮丧,问:"你觉不觉得麻烦?"   栋天乐呵呵地说:"不麻烦啊。"他在憾生脸上啄了一口,柔声说:"有你在我身边,怎样我都不烦。"   憾生往他那挪了挪,摸着他扎手的刺猬头,问:"干嘛把头发剃得这么短,像个劳改犯。"   "这样多精神。"   "嗤。"憾生随意一笑,然后转开了话题,"栋天,超市货运员的工作会不会很累?"   "还行。"   "你这几天经常没去,没关系吧?"   "没事,我人缘好,有人帮我顶着呢。"栋天说着这话,见憾生一脸的愧疚,忙安慰他:"其实哪的工作都一样,你别放在心上。"   憾生闷了许久,说:"你那家超市还收货运员的话我也去好了,我总不能还像以前一样游手好闲。"   "行啊,我明天帮你问问。"   念宣在屋里大喊:"栋天哥哥,我几何做不出来了,你快来!"   栋天应着,从摇椅上爬下来进了屋子。   憾生蓦然发现远处高耸的一栋金光耀眼的大楼--那原本是他的西洲岛酒店,现在已改名易主了。   他望着那栋楼,目光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