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派派txt小说论坛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paipaitxt.com/ 瞻彼日月(穿越时空) BY: 寒衣   楔子   风很大,天空乌黑一片,云层累积得厚厚几层,完全遮住了光。   T大教学楼主楼向来以自杀频率出名,据说每年都有定额,如果今年的用完了,那对不起您那,明年请早。   在一片昏黑中,有人爬上主楼最高层,打开窗户。   “你做什么!快回来!”忽然一声喊,那人回头一看,教室门口站着一名男生,手里拎个书包,不知道是忘了东西还是上来避雨,正好看到这一幕。   窗边的男孩回头,在黑暗之中笑了笑。他有一张平凡的脸,表情略嫌懦弱。不过这一刻,他的行动很坚决。   窗外风刮得很大,雨打在墙上,声音几乎能掩过门边男生的叫喊。闪电伴着雷打下来,瞬间照亮了教室。   他看了眼另一个男生,这是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关心他的人了。男生很漂亮,也许用漂亮这个词形容男性有些奇怪,但这是事实。和有些雌雄难辨的长相比起来,他的气质更加阳刚一些,是种正义凛然。   “谢谢……再见!”他低声说,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窗户大开,他爬上窗台,准备往下跳。   “傻瓜,不要跳楼啊!”正义凛然男生拼命冲过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男孩用力挣扎,差得远的力气让他无法挣开后面男生:“放开我!”   轰隆一个炸雷,两人的声音完全被雷声淹没。雷并不是单独的一声两声,而是不停打着。忽然一个炸雷炸在男生头顶,男生只觉头皮发麻,身上忽然没了力气,竟然被身下男孩甩了出去。   ──他甩出去的地方,正是大开着的窗户!   但男孩并不知道,在身上人失去力气的一瞬,他听到耳边的雷响,一股大力把他的魂灵从身体里拉出去一般。他全身轻飘飘的,被欺负被侮辱被背叛……一切一切的不幸都无所谓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闭上的眼再也不会睁开。   飘在空中的灵魂并没有看到,被他甩出窗户的男生,在掉落的中途忽然消失了。而他自己的身体上也忽然闪过一道光,被雷劈过的乌黑脸上,靠近口鼻的头发随着呼吸飘动了下。   当然,这些也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了。   1628,崇祯元年。金陵。   风雨大作。风雨之中,有三个人正在交手──确切地说,是两个人在交手,一名穿着太监服饰,望上去二十左右的男人躲在其中一人身后,被那人保护着。   “哼!我还不知道袁崇焕手下大将,居然是依附阉党的小人!”对方武功显然要高出太监身前那人,一把剑舞得只见剑光,冲着太监而来。   “哈哈……”保护太监那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笑话一般,忍不住仰天长笑,“我依附阉党?曹公公是被发配到留都、无权无势的公公,哪比得上你背后魏忠贤魏公公万分之一!”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道雷劈下来,劈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棵树后。三人都没在意,那位魏忠贤手下冷哼一声:“哪来那么多废话,受死吧!”一剑劈下来。   正好一个闪电劈下来,不偏不巧正打在他手中剑上,他大叫一声,忙不迭把剑扔出去。剑上带着电光,正劈中那名大将和太监。   那人没想到会有这样情况,傻了半天才想起来上前查看,发现那员大将已死,而曹公公也只剩一口气。他不敢碰那还带着电光的剑,从怀里拿出把匕首,插在曹公公身上。然后快速拿出一小瓶,极其小心地挑出一点粉末,洒在两人伤口上。   过得一会儿,两人尸体化去。那人嘿嘿一声笑,脚一踏地,在风雨中穿行而去。   这时,树后慢慢转出一人。那人穿一身非常奇怪的衣服,短袖圆领,下身是穿在里面的束裤。他走到刚刚还是尸体的地方,看着只剩灰尘的地面,挠了挠头。   “这就是化尸散吗?效果不错。”   天上又是一个闪电,照亮他五官,俨然是刚刚死去那位曹公公,也──俨然是三百多年后,阻止人家跳楼却被甩下来的男生!   历史,在一个诡异的点上,走上了岔路。而未来,尚不可知。   一·回到明朝当太监   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   一只手挑开马车侧小窗上帘栊,马车内的人向外看去。此时已入秋,南方天气还有些炎热,想来北边京城,应已有些寒意了。   江南山青水秀,层层山峦在窗口晃过,像一幅幅展开的水墨画一般,又加了翠绿深绿嫩黄橘黄浅红深红种种颜色,点在或碧绿或湛蓝的溪流小湖间,将这画儿染上颜色,染得生活。   马车内的江寒初却无心欣赏这江南美景,探头前后看看──向前,是蜿蜒无边的官道,而后面,百多人马带着七八辆马车,扬起好大尘土。   不管怎么说,至少自己待遇比其他“公公”好得多,单人单车,还是最豪华的一辆。那些被自己挑出来一起上京的公公们就辛苦一些了,几个人挤一辆马车,一路颠簸到京城。   即使如此,这些人也拼了老命地跟自己求情,让自己带他们进京──留守南京的太监,说好听了是打理留都的,说难听点,就是养老等死。这些太监都是失了圣宠或得罪了上面的人,例如,九千岁魏忠贤。   而在这些太监之中,最是大名鼎鼎的就是曹化淳。作为一名现代理科大学生,江寒初的历史水平很一般,但也听说过这位太监的名头──明朝最后一名皇帝崇祯的宠信太监,传说中开门迎贼的反角。   当然,以后再也不会有“曹化淳开城门”之说了,因为这位曹太监事实上已经死了,就死在江寒初刚来到这个时代的那天,江寒初亲眼看到他的尸体被化尸散化掉的。   想到这里,江寒初苦笑拍着自己的脸:“叉叉的,一直被同学说长得女说像人妖,我还生气……结果居然长得和三十八岁老太监一模一样,不是人妖是什么……”   作为现代人,遇到整个儿穿越这种事并不会吓得死去活来,毕竟平时书啊电视啊电影啊已经熏陶出冷静来了。但如果穿越之后看到杀人现场,并且发现死人中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呢?如果,再如果一下,那个一模一样的家伙,正好是个看起来年轻貌美的太监呢?最糟糕的是,在江寒初查看完现场,打算先跑掉找个地方谋生的时候,士兵们侍卫们太监们正好寻找失踪的曹太监找到那里,看到一脸茫然的他。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大喊“我不是曹化淳”的工夫,他已经被带回留都宫里,稀里糊涂被推倒在地,跪着接旨了。   等江寒初明白过来时,一切就都晚了──欺君可是大罪,还擅接圣旨,冒充皇帝奶爸……   那位死得甚惨的曹化淳筒子,确实是崇祯奶爸。崇祯小时在宫里,他就带着这孩子。崇祯被封了信王,后又出宫住信王府,曹化淳也一直跟着。结果后来魏忠贤斗大太监王安,曹化淳作为王安派系的人受到牵连,被发配到这留都。   谁想到年纪轻轻的天启帝死得这么早,又没子嗣,他唯一的弟弟信王朱由检就成了当之无愧的皇位继承人,而作为信王府旧人,曹化淳也就蒙主召唤,得以回京。   当然,那个曹化淳已经死了,死在魏忠贤派来的杀手手底下。而偶然穿越过来的路人甲江寒初由于这祸水长相,变成了魏忠贤。   你说别人穿越,就算不当个皇帝王爷,至少也得是个大臣啊贵族啊,最不济也是个不缺啥的人吧……他江寒初倒好,回到明朝当太监,说出来能笑掉一堆大牙。   江寒初第一反应是尽快逃跑,虽说长相太明显,但他有优势,就是实在不行脱裤子,是不是公公一看就知。凭他的手艺,按理来说就算不惊艳绝才,总不至于饿死街头才是。   也是江寒初没见识,留都留都,就是留下来的都城。不说一切比照京城,至少也不会让内府公公满地跑。而且他这一步登天,圣旨里又许他带些处得来的太监回去,这些被打入冷宫一样的公公们谁也不肯错过这机会,恨不得寸步不离“曹化淳”,睡都和他睡一处去。   结果就是,江寒初完全找不到机会逃跑。唯一的好处是众人送上门来汇报各种信息,让他多少对自己眼下境地有所了解,不用稀里糊涂装失忆。   “也不知道紫禁城里那位亡国皇帝对这位奶爸还有什么印象,希望不会太多。”江寒初看出帘栊,看向北方。关外有大批清军──现在还是叫满人吧──虎视眈眈,关内处处烽烟,造反此起彼伏。朝堂上魏忠贤依然大权在握,那个小皇帝现在虚岁十七,在位十七年。大明,亡于1644。   虽然有无数穿越前辈在前指导,江寒初还是觉得万分茫然。毕竟,穿越成太监,还是不多见的。   而且那些是故事,眼前的,却是他的人生。   * * * * * *   到京城的路虽长,总有走到的一天。来接曹化淳的是信王府旧人,也知道自家皇帝在宫里势力几乎全无,这曹化淳是原来大太监王安一系的人,应当能有些作用。所以一路上对江寒初招待殷勤,殷勤到他找不到任何机会逃跑。住在驿馆的时候,其他太监又忙着来献殷勤,更是没有点空闲。   看来冒充曹化淳的日子,还得维持一段时间。   为了将来做准备,也每天在车里无事可作,江寒初找来一堆书,沿路上阅读。曹化淳是得罪魏忠贤被发配的,其余太监也不敢跟他太接近,江寒初倒不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假货。不过听说曹化淳在留都闲来无事刻苦学习,文学水平着实不错,而江寒初自己只能勉强看懂古文。知道两首诗词不假,但现在已经是明末,想抄袭也没几首能抄了。   幸好当年被父母逼着学过一段时间书法,毛笔繁体还是能写的。虽然不是特别好看,也能凑合。只是这古文,还要努力刻苦才成。   于是一路学习一路坐车,终于颠簸到了京城。十七世纪的明末北京。   带着一群太监,江寒初悄无声息入了宫,被安排住下,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去见崇祯。   在进紫禁城之前,江寒初一直有些恍惚:眼前这一切,是真的吗?是不是自己只做了个梦,醒来后,自己还在学校里拿书包上自习,没有任何变化。   可怎样的梦里,都没有故宫的原貌。安放好行李后,他本该睡下休息,身体很累,可怎么也睡不着。推门出去,在附近溜达。天已半昏,屋檐上似乎叫什么檐兽的东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琉璃瓦很新,宫殿门即使开着,也看不到用来陈列展品的玻璃柜啊隔离带啊之类的东西。该叫做御花园的地方大多数花都谢了,只有菊花展着细嫩丝蕊,灿烂开放着。   江寒初忽然生出了真实感:原来不是梦,自己,是真的离开了家离开了自己的时代,再也回不去了。   恍惚中是几百年时光,父母陪着他在故宫里来来回回。他总是想多看多逛一点,但是母亲已经走累了,却还迁就着他。一家人走到御花园休息时,他才注意到母亲的疲累。很内疚地道歉,母亲却说:“没关系,小初这样子,才对得起门票钱啊。”   忽然间泪盈满眶。再也回不去了,父母只有自己一个孩子,自己却再也回不去了。就算是一步可及的距离,也隔了几百年。   江寒初蹲在地上,捂住脸,无声地流着泪。   大概是秋天,这一带人比较少,江寒初的衣服又是从金陵穿过来的,在宫里品阶较高。偶尔经过的太监看到他,都不敢打扰,很快走过。江寒初静静哭了一会儿,哭得累了,也就收住泪,缓缓起身。   父母会很伤心,可是,他总得一个人在这陌生世界活下去。   蹲得久了,乍一起身竟然一阵脚麻。江寒初挥舞着手努力保持平衡,但还是站不住,往后倒了下去。   腰间一紧,一只手臂拉住他,阻止了他倒下的趋势。江寒初努力直起身站立,对着拉住他的人露出个笑脸:“谢谢……”   笑容很快僵在脸上:眼前人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十六七,修长俊朗。少年特有的清秀却被他一双眉毛破坏──轻挑的剑眉看起来有几分凶相,隐隐透着杀气。   重要的是,少年穿的虽然不是明黄龙袍,却也绝非太监打扮。经过入宫前恶补,江寒初基本能分辨出来:这是天子的服饰。   ……糟糕,据说这个小正太是“我”养大的,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江寒初一时傻住,然后马上做了件极其丢脸的事。   他飞快挡住脸,脚跳了两下,从正太崇祯手里跳开。然后拖着麻麻的脚,努力跑掉。   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崇祯没看到他的脸没看到没看到……   紫禁城是个好地方,弯弯绕绕的非常适合捉迷藏。江寒初虽然跑不快,也一会儿不见了踪影。而追了半天的崇祯,顺手抓了个小太监:“把王承恩叫来。”   那个太监有些面熟,但是想不起来是谁……是一直在宫里的吗?可是那双眼,带着泪水,黑亮黑亮的一双眼,从来没见过。   曹化淳号称是服侍崇祯长大的内侍,不过崇祯身边太监宫女不知有多少,曹化淳若不是受了王安倒台的牵连,和魏忠贤走上对立面,也许崇祯连他名字都不会记得。召他回宫,一方面是用他来撑场面,另一方面也是新皇等级,旧邸故人当然要鸡犬升天,这是规则。真说崇祯对曹化淳有什么感情,倒也未必。就是江寒初正面站他眼前,他都未必能想起来这是谁,何况刚刚只是惊鸿一瞥,瞥的又只是江寒初的眼睛。   王承恩很快跑来了,崇祯唇微微翘起来,问道:“最近这段日子,宫里可进了什么新人?”   王承恩一愣,随即想到:“禀皇上,在留都的曹化淳今天到的,还带了八名金陵那边的公公。”   曹化淳?崇祯眉略微皱起来:“他……那么年轻吗?”   这话问出来就知道问傻了:眼前这王承恩王太监年纪可能比曹化淳还大上一些呢,可见他有丝毫老态?   但那人的眼,那双眼……   “既然进宫,怎么不来见朕?”崇祯很快换了句话问。王承恩愕然:“皇上,是你说他们原来奔波,先休息一天再来见皇上的……”   崇祯一挥袖,转身往寝宫走。   ──怎么刚刚看了那人一眼,之后自己就一直在犯蠢呢?当真奇怪。   * * * * * *   惨了惨了要死了!   拖着一只还在发麻的腿,江寒初跑回房里,心还在乱跳,一张脸皱成一团,眉毛缩得死紧。   糟糕,怎么遇到了皇帝,那个现在还是少年的崇祯?虽说明天也会遇到,但今天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也不知道怎么自圆其说自己“失忆”的“事实”,只好跑掉。   可这样,明天又怎么解释刚刚跑掉的问题啊!   江寒初非常佩服自己的穿越前辈们,至少他看的书里,大家都是失忆啊生病没痊愈啊无亲无故啊的混过去,但他现在身不由己一步踏入权力争斗的圈子,除非逃跑,否则只能跟崇祯一损俱损一亡俱亡。这时候说什么失忆,崇祯未必会相信,搞不好还以为自己是想抛清关系。   可逃跑……且不说这紫禁城怎么逃出去,逃出去后怎么获得合法身份──明朝户籍管理还是有点严格的,江寒初可是连暂住证都没有的黑户──就算真能逃出去并且生活下去,他又真的会那么做吗?   “没用的,这个国家会在十七年后玩完,然后清朝开始,辫子戏在三百多年后红遍大江南北……明朝已经折腾得差不多了,就算留下来也就是多陪葬一个人,顶多就是陪着崇祯和王承恩一起上吊,没有任何意义,不如用这些年出去溜达,搞不好还可以偷渡出去,做个古代海盗。还可以和郑成功他爹拜个把子什么的。没事开到南洋去,看到一小岛上去写一个‘明江寒初到此一游’,以后争论归属也容易嘛……”   “不行!现在崇祯正是关键时刻,对外有满清随时准备打进来,对内有一大堆造反农民,然后他登基是意外,朝廷里宫廷里都是魏忠贤把持大权。他缺少帮手!历史上曹化淳是他很信任的太监,想必就是在除去魏忠贤时立了大功。我如果这么走掉,搞不好魏忠贤倒不了或者晚几年倒。苦的是百姓啊!”   “百姓?都是古人,作古几百年了,早死晚死有什么分别,你又不是救世主。”   “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到古代小心翼翼不改变历史的观念已经成了过去,现在流行改变历史创造新时代……”   “别扯了,那是小说,你改一个试试?你记得玻璃怎么造吗?火药现在已经发展得很好了吧?还是你要弄硝化甘油?”   “……石灰石,石英……还有纯碱。硝化甘油书里有,为做家教特意找来的生活实用化学,实用物理……我好歹也是理科生,虽然偏工。”   “有什么用呢?最可能的结果是你还没来得及救这个国家,还没来得及把你的科学技术用来指导先进生产力,就已经死在宫斗权争里了。甚至也许只是没对崇祯自称‘奴才’,就被拖出去乱棒打死。先进技术还要先进思想,你以为崇祯那么开明?最重要的是,大哥,你是太监啊。皇上不一定会听你的,你也解释不出来你怎么会这些东西的。而且一旦被发现你下面还有,多半就把你上面那个头直接哢嚓了,还什么改变历史!”   “可……”   江寒初停住了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他知道自己的理智的劝告都是非常好非常正确非常现实的,他也知道在面对生死的大问题时,应该听从理智的分析,而不是感情用事。   但那么多的顾虑和劝告,败给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可如果我能除掉魏忠贤,能成为崇祯的心腹,能影响到他的行事。也许我能够改变这个国家,还有十七年,也许我能安抚国内百姓,也许我能抗击清军不让他们入关……如果我能做到,两百多年后,向外输出财富、武力和技术的,将是我们。一切的屈辱,根本不会发生。   江寒初是个非常懒散得过且过的人,虽然有学生特有的不谙世事的热血,但总体上来说是个天塌下来都找高个挡着的慵懒家伙。同时,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角色。但是,眼前这个机会太好,好到他觉得如果真的逃跑苟且偷生,他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的。   反正也是被雷劈死两世为人,不如豁出来试试?就算真的被什么人砍了脑袋,反正自己三百多年后才出生,也不算亏。   “啊……现在的问题是,明天到底怎么办啊!……不然我说我这几年在南京颠沛流离又被欺负,以前的事记不清了?可我为什么看到他就要跑呢?因为他长得很帅?”   努力编理由,反正崇祯现在需要人手,按理来说,不会那么轻易宰了自己吧?   * * * * * *   于是第二天,至少站到崇祯面前的时候,江寒初外表还是很镇定的。一边在心里念叨着“就当过年祭祖了”一边委委屈屈地下跪,参见这位历史知名的崇祯皇帝。   “曹公公请起。”崇祯少年脸上挂着非常亲民的微笑,态度异常和蔼,上前扶起江寒初,“朕是曹公公看着长大的,公公无须如此生分。”   江寒初进京的一路上,早就借着训练礼仪的借口,从其他公公嘴里套出基本礼节来。这时候也假意推拒两句,然后老实不客气地站起来,用眼角余光偷看崇祯的反应。   连身边那些公公都看不出他是假曹化淳,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就应该更看不出来了吧?崇祯表情亲切,给江寒初看了座。江寒初老大不客气地坐下,跟崇祯寒暄了几句诸如“一路辛苦”“皇上登基大喜”之类没营养的话,然后转入正题。   “先皇辞世太过突然,朕原本没想到会坐在这里,府邸也没有多少旧人。”崇祯眼神锐利,直直盯着江寒初,盯得他心虚无比,“还是王公公跟朕提起……”   “皇上和王公公记得咱家,实是咱家的福气。”知道崇祯是在提点自己,江寒初连忙说。   崇祯满意点点头:“王公公他事情太多,很多地方都忙不过来。魏公公么……东厂现在很缺人手,你可愿意去司礼监当个领班?”   江寒初一抖:东厂,那好像是魏忠贤的势力范围吧?他忙起身:“皇上,我在留都的时候,曾见过一些西方流民,跟他们学了些火器原理……京城里若有火器局,我倒有些自信。”   崇祯眼睛一亮,沉思片刻道:“好好好,武器库原本就是内监管的,现在再移回来应该也无妨……朕就把武器库交给你了!”   他基本上误会了穿越科学家江寒初的本意──江寒初只要火器局,他直接把武器库全交给他。江寒初可不认为自己能管理那么大一摊子事,正想推拒,崇祯一挥手:“你领着你带来那些内监去办这事,眼睛放亮点,可别让占便宜的钻了空子……这武器装备该发谁不该发谁,要看好了。”   他自以为这么提点一番就够了,无奈眼前的江寒初在这方面是个完全的小白,连那些夺嫡宫斗的电视剧都没看过。幸好江寒初还有点智商,没有直接问崇祯,只是瞪圆了眼睛在思索。   崇祯说完了,又伸手拉他:“站着多累,坐下说话……几年不见,没想到你不但没显老态,看样子还比以前年轻。”   江寒初后背汗唰地就下来了,尽量自然地笑:“南边天暖,又清闲不劳心,当然也就显得年轻了。”   “那朕这次调曹公公入京,难免会烦劳公公,操心劳力了。”崇祯微笑看他,少年脸上毫无城府状。   江寒初昨晚想了一晚的应对,忙道:“为万岁爷分忧,是老奴应作的。”   崇祯笑着盯着他:“是吗?我还以为昨晚你在御花园哭泣,是因为不想入宫呢。”   江寒初一身白毛汗:“老奴是想到、想到先皇……”他偷看一眼崇祯,接下去,“先皇早逝,皇上年幼……”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崇祯的脸色已经微微变了。提到先皇,他眼底迅速泛起水雾,后背向后靠住椅背,脸上尽是伤心和疲倦。   见他到现在,只有这一刻,他表现得像个未成年的孩子。江寒初心不由软化了下,想想这孩子其实才是高中生的年纪,却要负担一个国家,还是内忧外患不休的国家,也挺不容易的。   不知不觉地手就伸出去了,拍拍崇祯肩头,表示安慰。崇祯抬眼看他,只见江寒初一双清澈的眸子充满温和,内里是真正的关切。忽然间不知不觉地,眼里垂下一滴泪。   江寒初家教当惯了,经常开导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很自然地袖子一卷替他擦眼泪:“好啦,没什么大不了的,有老师……”   诶?不对!   冷汗从额头流下,眼前这家伙是皇上啊,可不是什么需要请家教的不良少年……   他傻住的当儿,崇祯也恢复了正常,站起身来道:“朕还要去处理事情,曹公公先回去准备吧。”   江寒初松了口气,遵命要退下,崇祯又叫住他:“对了,你这外衫脱下来给朕吧。”   这个……算是龙泪么,也要珍藏?   二·迷失在崇祯初年   第二天,站在武器库里的江寒初,对着庞大武器发傻。   虽然知道明朝火器很发达,但是来自未来的江寒初脑子里不免还是穿越众的刻板经验,满是对古人的低估和鄙视。   所以他被这些数量庞大种类繁多的火器强烈震撼了,整个一上午江寒初就蹲在武器库里,听下属讲解各种火器的特点、使用方法等等。   所幸他雷电中穿空,虽然连衣服头发都被雷焦了,但防水的书包基本上安然无恙,里面的书也都好端端的。大概是为了激发男同学对物理化学的认识,两本书里分别把火药的具体制作方法和枪炮发展史详细叙述一遍,还配上大量活泼生动的图片。   江寒初早就研究过这两节,这时候才能拿出来唬一下人,跟武器库里面的技术人员讨论改进的问题。他既然是技术工种,其余的管理任务就随便扔给那些相熟的公公了。在热烈讨论间中,他们来询问几次,都是各部门过来要武器的。江寒初也懒得管这些马上就要换代了的火器,让他们比照旧例办理。   工作还是很愉快的,很快到了下班时间,江寒初这曹公公还得带人回宫。可怜这古代的京城繁华,他是没多少时间去逛了。只能在回宫轿子上掀开帘子四处瞅瞅,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明朝虽已到了末年,京城内还是一片荣华景象,看不出衰败。   他现在身份尊贵,在宫里住处也是很不错的,而且离崇祯惯常宿处不远──虽然后宫一大堆,但崇祯并不是沉迷女色的人,按照鹿鼎记里面的说法,他连陈圆圆都能送走,其余人等更不在他眼中了。   “至少是个勤快人,可惜啊,走的方向不对的话,越勤快死得越快。”吃过晚饭,江寒初出去遛弯回来,一边自语一边推开门。然后──吓呆了。   房内一名少年坐在床上,侧头看他,脸上似笑非笑:“谁越勤快死得越快啊?”   “皇、皇上!”江寒初完全想不到会见到崇祯,吓得急忙跪下参见,后背全是汗。   没关系,他还没开始真的管理国家,他不知道你在说他,真的……   在心底安慰自己若干遍,江寒初才镇定回话:“禀皇上,我是看一些公公……忙着巴结魏公公,觉得好笑,才这么说。”   他提到“魏公公”三个字时,年轻崇祯脸上掠过些杀气,使他表情更显凌厉。他随即却是一笑:“所以你在武器库什么都不做,今天一天有三批人催武器,你也只是让底下的内监去要‘孝敬’?”   江寒初惊跳:“啊?索贿?”   他完全不知道,武器库的惯例就是刁难,总要收到三四批孝敬之后才能把兵器下发。跟他那些太监得到他一句“比照旧例办理”,当然不会客气,把上门的各兵马司啊官兵啊都打发走。   他正想请罪,就见眼前的少年一挥手:“别留话柄,也别都让底下人得了,朕日后还要吩咐你些事,你就留着这些孝敬吧……也别哪里要都为难,这纸上的都司统领你记住了,给他们最好的,明白吗?”   江寒初傻呆呆接过纸,看了几遍,点点头。面前崇祯直直看着他,江寒初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机灵,把手中纸凑到蜡烛上,烧为灰烬。   崇祯扬眉,眉眼间带着杀气:“朕听说你今天下午一直在研究火器,有什么发现吗?”   “我大明火器众多,但是种类繁多反而不适合训练,而且大多数用途相近。火药威力不够大,火绳枪限制太多我想改成滑膛的,但是炼钢技术车床技术恐怕又跟不上……”   崇祯哪里听得懂他这些术语,一抬手阻住他继续的话语:“原来你是真的懂一些……这些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朕打算让你带几支火枪队,你能做到吗?”   信息时代,对军事稍有热爱的男生都会上网讨论个武器装备啊冷兵器热兵器的优劣啊各种方阵队伍的特点啊之类的,江寒初也是其中之一。在脑子里过了下讯息,江寒初坚韧点点头:“能做到!”   “那就交给你了。”崇祯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走过他身边时,似乎忽然想起来一样,问了句,“对了,你在老家还有亲人吧,用不用接进京城来?”   亲人?曹化淳的亲人,自己这李鬼见到不就死了?江寒初下意识摇头。   崇祯略微皱下眉:“也好……京城不日可能有场大乱,曹公公担忧也是应该的。”   他看了眼江寒初,对方一双眼带些茫然地看着他,完全没有老谋深算的样子。和江寒初干净的眸子相触瞬间,崇祯忽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很干净的东西,是在被自己弄脏一般。   ──在宫里这么多年,哪里还能有什么干净的!十七岁的少年心里嗤笑一声,迈步离开。   被他留在原地的江寒初想了半天,方才一拍手:“是要对魏忠贤下手了吧,问我家人,是说……”   是说京城里掌握兵权实在是太危险,想要他亲人来作人质,但被他很坚决地拒绝了。江寒初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啊啊啊……我反应为什么这么迟钝啊!”   他是技术型人才,可不是勾心斗角型的啊……   * * * * * *   江寒初很快发现,自己根本就是被当作勾心斗角人才来使用的。显然崇祯确实是人手不足,而曹化淳的来历非常可靠,也只能用他。   幸好他虽然完全不会斗来斗去,技术型人才的定位还是很准确的。几天的工夫便初步改进了火绳枪,也初步训练出一批熟悉新式枪的兵士。他很不适应明朝原本的军制,干脆把兵士打乱,按照现代军衔整顿,到成衣店订了新军装,并且在肩头缝上官衔。   “甘油不难,但是硝酸……”皱着眉翻着手里笔记,江寒初走进自己房里,“不然先改进火炮?可是材料……”   “什么材料?”耳边声音吓了江寒初一大跳,他抬头一看,崇祯正坐在桌边,笑眯眯看着他。   江寒初几乎以为自己这屋子改成寝宫了,不然为什么崇祯总是往这里跑。他一边平复自己被吓得乱跳的心脏,一边回答问题:“铸火炮的材料啊,青铜又贵又容易发热……”   崇祯许他私下不跪,江寒初当然不会主动屈膝,直接坐到桌边,发现桌上已经摆满饭菜。入宫这些天他也习惯了,在一边小铜盆净手然后拿起沉沉的筷子,还笑着问了崇祯一句:“吃过了?”   崇祯怔了下,拿起另一双筷子,竟然夹起眼前饭菜来。   不是没吃过,只是他身为皇帝,连吃一顿饭都繁琐得很,而且异常冷清。崇祯并不是被当作太子教养的,天启帝没登基的时候,他只是普通皇子。天启帝登基后,他也只是皇上的弟弟。王爷这称呼虽然尊贵,毕竟不会有什么实权,也没有什么人来讨好他。谁也想不到天启帝早逝无子,因此,在天启帝朱由校死后,伤心于哥哥死去的小朱由检,看到的都是身边人骤变的态度和讨好的嘴脸。   只有眼前这个人,似乎根本不在乎他是皇帝一样,不管是哭是笑都无比自然。   刚当上皇帝的崇祯,觉得这样的曹化淳很好。他毕竟是少年心性,觉得人好就常来逗人玩。江寒初七出还装装恭敬样子,后来发现自己实在装不像,干脆放弃。   “听说曹公公今天重编了火枪队,朕很是欣慰。”看江寒初很喜欢吃一道淑麻鱼,崇祯好奇夹一筷子尝了尝,脸马上被辣成了一团,“尚膳监怎么做的菜?这么辣的东西怎么吃!”   江寒初大惊,连忙辩解:“是我让他们放的,要不是找不到辣椒,我还想弄个水煮鱼呢。”   崇祯喝了好几口水才压下去麻辣感,看着他:“金陵都吃这种东西吗?”   “是我喜欢。”江寒初嗜辣,没想到明朝都到了末年,宫里竟然都找不到辣椒的踪迹。以至于他这技术型人才添了个雄心壮志:把辣椒从什么南美找出来!   崇祯盯着他,觉得他眼睛亮闪闪的样子很好看。   “对了皇上你刚刚说什么?重编火枪队?”忽然想起刚刚主题,江寒初把话题拉回来。   “把人打乱重编,以军衔论上下,秩序井然,且不会轻易发生指挥混乱的情况。”崇祯微笑点头,“你做得很好,朕可能过些日子会把这一套推广出去,到时候还要你协助才成。”   啊?完全抄袭现代军制,没怎么研究其中深意的江寒初傻呆了一下。   “听说你订做的‘军装’行动很是方便,拿来一套,朕也要试试。”崇祯不等他反应过来,径自下命令。   他说完,就见江寒初站起身来,走到一边翻什么东西。一会儿,江寒初手里拿着条长绳回来,张开双臂走过来。   “大胆!你做什么?”崇祯脸沉下来,喝问道。   “量尺寸啊。”江寒初愣愣地回答。原本的军装基本都是均码,古人的衣服嘛,系条带子也就不会掉了,那些当兵的就算知道自己尺寸,又怎么会精细到现代军装的要求?因此江寒初弄了条刻度比较精密的布尺随身携带,听崇祯说就顺便拿出来了。   回答完之后,他才意识到崇祯的意思。一张小脸瞬间白下来,想着是不是要跪下请罪,却又不愿意。   江寒初是惯常做家教的,几天相处下来,他早把这个情商明显比较低的小皇帝当作了弟弟一样的角色。总是忘记,对方是皇帝,一句话定人生死的人物。而且历史上属于崇祯的评论中,最常见的四个字是刚愎自用。其次是杀人成瘾,用人便疑。   崇祯马上也明白自己想多了,但他身份,当然是从来没道过歉。过半天开口说句:“尚衣监有朕的尺寸,你去问吧。”   然后拂袖,转身离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曹公公”的脸一直在他眼前晃啊晃的,让他心神不定。   “不过是个太监,就算……不同了点,也不过是个太监。”伤害了人又不会道歉的少年在龙床上翻个身,喃喃道。   * * * * * *   江寒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江寒初后来回忆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那么相信崇祯不会杀他。也许是他现代人的思维根本缺乏对皇权的畏惧,也许是死过一次就对死亡没有恐惧感了,或者也许,他就是认为崇祯不会杀他。   总之,以二十出头的年纪冒充近四十岁的老太监的美少年江寒初,跟十七岁的小皇帝怄气了。   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武器库,同时训练火枪队。江寒初虽然不了解政治斗争,也知道军权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内部政变的时候。他依稀记得魏忠贤好像是在崇祯上台不久之后就倒了,那么应该就是这几天了。魏忠贤权势滔天,据说当初崇祯登基就遇到很大困难,不可不防。不过……想想那个十七岁就心机深沉得要命的家伙,再想想历史趋势,好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小孩一点都不可爱。江寒初这么想,于是绝对不跑去向崇祯汇报工作进度,反正那家伙在自己身边安了一堆眼线。每天出来进去紧锁房门,表示了不欢迎的态度。而王承恩几次来“暗示”,江寒初都装作听不懂──也可能是真的没听懂──完全不理会。   而同时,古代科研成果接踵而来。明末毕竟科技已经发展的不错,虽然锁了段国,但在火器发展和应用上本来就居于世界前列,已经小跑步进入准热兵器时代。若不是满清入关之后怕火器威力,又生生把国家拽回到冷兵器时期,也不会有后来的挨打不还手局面。   有良好的基础和当时的先进生产力,又带了几本书当作弊器,先进理论总能正确领导一两把实践,成果也就斐然。当装上黑火药的炮弹在空地上炸开时,据说整个北京城都晃了三晃。   被炮声震得耳朵麻了好久的下属们纷纷上来道喜,江寒初一撇嘴:“这算什么,若不是火炮涉及方面太多耗时太久,什么线膛炮后装炮我也不是弄不出来……往辽东一运城头上一放,就不信鞑子能打过来。”   “那个……”武器库自带官员迟疑提醒,“火炮主要用来攻城,守城的话大多数城池都不行……”   “不就是什么后坐力问题城头地方不够宽问题嘛,好解决,大不了我去造炮台。”江寒初一挥手,幻想如果把宁远修成一座军事要塞会是什么状况。   这一炮虽然是在郊外放的,城里也都感觉到了,颇是议论了一番。江寒初回宫路上听着种种离奇说法,不由摸摸鼻子,心道古代没有报纸电视广播真不方便。   先回武器库,然后回宫。下班之前,门房送来一包裹,据说是江寒初订的军装。江寒初还问了句:“啊?不是所有人都有了吗?”然后才想起来崇祯这码事。   捧着衣服回去,直接扔给王承恩王公公,坚决不去见崇祯。却不曾想半晌后,王承恩直接过来传口谕,让江寒初过去帮忙穿衣服。   “这回倒不怕我把他勒死了?”江寒初小声嘀咕,抗旨不遵是不行的,他还不傻,知道分寸。   寝宫内崇祯衣服脱了一大半,四角内裤总算没穿错,裤子松垮垮挂在腰上,上衣穿反了,帽子也戴歪了。   虽然在生气,江寒初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崇祯本来就满脸通红,听他嘲笑自己,瞪眼望了过去:“你还笑!过来帮朕穿上。”   其实还是很可爱的孩子嘛。江寒初走过去,帮他穿衣。   少年崇祯身材很好,虽然还有少年人未发育完全的稚嫩,不过已经能看出宽肩细腰的趋势,皮肤也光滑柔韧,保养甚好。最让半个秃头的江寒初嫉妒的是那一头黑亮长发,虽说江寒初这个未来人不太看得惯男生一头长发,但真是漂亮啊。摸摸自己半来就短还被雷电焦了大半的头发,江寒初偷偷做了个苦脸。   所谓美少年就是这个样子了吧,一身军装穿上去显得英姿勃发,紧紧贴合的线条显出绝对的好身材,让先天条件不足的江寒初看了十分嫉妒──自己就是没药救的男生女相,回古代居然和太监长得一样啊长得一样,泪。   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崇祯自己甚是满意。见一边江寒初苦相,他微微笑起来:“曹公公是不是也有一身军装?穿来给朕瞧瞧。”   身为太监,皇帝的吩咐就是王道啊。江寒初跑回房里找军装,做模特一样展示给皇帝大人看。奇怪的是皇帝大人居然跟了上来,进了他的屋子,笑眯眯看他换衣服。   “皇上,那个……老奴要换装。”江寒初苦着一张脸看崇祯,心道非礼勿视,你不要偷看人家换衣服啊。虽说他和这群古代裸奔男不同,里面一直有穿内裤且搞得非常严密,但总有点心虚,怕被发现“下面还有”。   崇祯点头:“朕知道,正好看看曹公公是怎么自己穿的,下次朕也不会像这次这般费事。”   ……一咬牙,可怜的江寒初飞速在皇帝面前上演一出脱衣秀,一边暗示自己:你是在澡堂子是在澡堂子,都是男人嘛有什么关系,又不会看少一块肉。   他很尴尬,又怕被发现自己是假冒伪劣产品这事实,根本就不敢抬头看崇祯,也就完全没有发现那位小皇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眼底闪过很狼的光芒。   江寒初的身体完全不像三十多岁的人──当然,他确实也不是──略显柔软纤细,是新一代电脑呆子的特质,白皙细腻,是托了不工作以及沐浴液的福。   “曹公公,你身上阳光晒出的痕迹很奇怪,你经常不穿上衫出去吗?也不对,这形状倒有点像……”肚兜俩字没好意思出口,小小崇祯少年也还是有点羞涩的。   他这一尴尬,不算傻瓜的江寒初马上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一张脸马上变红:“啊,那个,那个是我……是老奴夏天怕热,院子里又没人,所以都穿我自己做的小衫。”   难不成让他回答,这是T恤和跨栏背心日晒后的痕迹?还好他是男人,要是女的身上晒出吊带痕迹,怕不被打成淫妇了。   不过……他难道是在怀疑自己,所以来看自己换衣服?想到这里,江寒初一身冷汗,对这位皇帝的心机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和提防。   完全不知道江寒初心思的崇祯在皱眉,觉得不太舒服,想了半天终于想到问题所在:“曹公公,你是看着朕长大的,在朕面前不用非老奴老奴的。”   江寒初心想你以为我愿意啊,不是怕你说我没分寸吗?他对崇祯充满了戒备,表面上点头,心里实际早打算好,一旦对方脸色不对,还是要恢复奴才态度的。   不付出信任的人,当然也就不会得到信任。   崇祯想不到他会这么倔强,他是宫里长大的,江寒初的表情他看得很清楚。只是他皇帝做了几个月,已经有了威严,此刻沉下脸来:“曹公公,朕对你不薄。”   “老奴知道。”江寒初皮皮回答一句。   崇祯挑起眉:“曹公公,做人要懂分寸。”   “老奴知道。”我很懂分寸。   无奈的崇祯无奈叹气:“曹公公,你真的快四十了吗?”   江寒初震动了下,低头道:“咱家知错。”   这家伙皮实到让人无语的程度,小青年崇祯拿他完全没办法,正要开口说什么,门外传来脚步声,和高喊:“皇上,皇上你在这里吗?皇上你没事吧?”   崇祯皱眉:“魏公公,朕没事。”迈步走到门边,打开房门,门外站着几位公公,当头一人江寒初并不认识,不过听崇祯的称呼已经知道,这位看起来相貌堂堂的公公就是魏忠贤魏大权阉,长得着实还有几分男子气概,难怪能巴着天启帝的奶妈上位。   魏忠贤见过崇祯之后站起身,一双眼紧紧盯着江寒初:“这位便是皇爷最近身边的曹公公吧,果然气宇不凡。”   江寒初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蛇盯住一般,后背冷汗唰地下来,身上发寒:“曹化淳见过魏公公。”   魏忠贤上下打量他:“曹公公这身衣服看起来很是特别,看来皇爷……也很喜欢啊。”   江寒初很老实地回答:“是我做的军装,这样行动方便些。”   “哦?这里……”魏忠贤伸手摸他肩章,“好像和皇爷的不同?”   江寒初微笑:“我只是中校,目前还是团级,当然和最高级别的皇上不一样。”   崇祯在一边冷眼看着,此刻忽然开口道:“曹公公训练火枪队很有成效,朕打算把神机营也交给他,魏公公你处理一下。”   魏忠贤一震,一双眼含毒带怨,盯着江寒初,声音从嘴缝里迸出来:“老奴遵命。”   三·我是曹化淳,我不开城门   兵权这东西很烫手,虽说太监没有后人,相对而言造反的可能比较小,但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豁出来的公公们。京城三分之一的兵力,怎么能落到这等残缺人手里?   御史们的奏章流水一般送进来,魏忠贤这一回倒完全不耽搁时间,马上都送到崇祯案头。崇祯打开几份看,越看越怒,通通扔到地上。   朝里能称为忠臣的已经没几个了,这些抱魏忠贤大腿的,居然敢来说自己重用奸人!王承恩是自己顶信任的人,比这些只会对魏忠贤唯唯诺诺的家伙信任多了。至于曹化淳……   想到那人,小皇帝眼神不由柔和下来,唇角也不由带上了一丝笑。那个人,真是与众不同的……可爱。明明应该是心机深沉而竭力讨好自己,结果却是那样与年龄不相称的活泼,而且,除了生气的时候,完全不会态度恭敬。让崇祯觉得在这家伙面前,自己是个普通的孩子。   对于从小到大从没有过什么玩伴的崇祯而言,这是非常难得的。而且曹化淳可以充当的角色,绝对不止玩伴而已:严肃学术起来的时候,就真的有长辈风范;两人一起的时候,他生完气,又像兄长一样对待自己;而生气和认真“研究技术”的时候,又像是小孩子一样,什么都摆在脸上。   还有第一次见面时,他哭泣的眼……   崇祯飞快摇头,把窜进脑子里的不良念头甩掉。他是崇祯,是皇帝,将会是大明的中兴之君,扳倒魏忠贤后,他要平复国内叛乱,拒敌于辽东,开创新的盛世。他是皇帝,万民所向,他又不像前几名先帝那样不理朝政净干些没用的,他勤勉、果决,甚至不贪恋美色不热爱木匠活不需要为封先皇还是亲生老爹跟大臣扯皮,他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   所以,明君是绝不能养佞臣弄臣的,尤其是……过于宠幸阉人。一个想起太监的身体会想得起了欲望的皇帝,是不会成为明君的。   ……今晚,去后宫歇息吧。   正当小皇帝考虑去哪个妃子那里歇息的时候,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小太监尖利声音清晰传来:“皇上,不好了,魏公公要打死曹公公啊!”   崇祯一个激灵,也不管什么内心激烈斗争了,马上起身推门出去,揪住跑过来的小太监:“你说曹公公怎么了?”   小太监一脸焦急:“皇上,曹公公回宫进门的时候,侍卫说他暗藏武器入宫,是图谋不轨,魏公公请了廷杖,是要往死里打的……”   崇祯把他推到一边,飞快跑出去。   他跑到现场的时候,江寒初已经被打了个半死,整个后背和下身的衣服都被血洇透了。魏忠贤并不在场,看着行刑的是魏忠贤一个义子,姓陈。他见到皇上来了,当即从一边的椅子上跳起来,连忙跪到地上。   江寒初正在笑着数板子数,忽然停住了。他勉强抬起头,回过头一看见到是崇祯,先是一喜,马上皱起眉来。   在这种时候,他心里的念头是:糟糕,一会儿……不会要脱衣服上药吧……   * * * * * *   怕死无非是因为贪生,贪生则是生有所眷。所以江寒初是这个世界上可能唯一真正不怕死的,因为他旧有的眷恋已经全消失了,新的……还没来得及眷恋上。最糟糕的是,他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即使消失,也没有什么人会真的怀念他吧,而历史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改变。   所以江寒初不怕死,是真的不怕,反正他已经死过一次,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朋友和他生活的世界。搞不好再死一次,就能回去也不一定呢。   所以说穿了,似乎在看一场戏的江寒初在被打的时候并不怎么害怕,反而在想这也是历史里有名的待遇啊,疼点就疼点吧。同时还伸长了脖子,看那位陈公公的脚到底是外八还是内八。   但崇祯来了,江寒初反而惊慌起来──如果被这小皇帝发现了自己的假太监实质,会不会给他幼小心灵造成什么打击,以至他以后更加专断独行,明朝更早灭亡死人更多呢?而且……这个目前为止还只是性格倔强心机深沉但还有分少年人的天真的孩子,会不会因为受骗而伤心生气呢?   被崇祯抱回房的一路上,江寒初就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的问题,顺便赞叹一下崇祯的体力。他完全不知道,崇祯这一抱他,就等于把本来就纷纷扰扰的流言坐实了。   江寒初没有城府没有社会经验想不到,崇祯却是根本来不及去想。他抱着江寒初,只觉黏糊糊的血沿着对方的衣衫流下,而怀里的人脸白如纸。一时之间是极度不舍,生怕自己慢了些,让这人受更多痛楚,甚至……   “皇上,我要回房,我不要去太医院!”江寒初见他跑的方向有问题,连忙在崇祯怀里挣扎起来。   “别乱动!当然要去看御医,你看你都什么样了!”崇祯喝道,阻止他的挣扎。   江寒初却拼命挣个不休,本来减缓的血流又加速起来,崇祯怎么阻止都没有用。最后没办法,崇祯只好吩咐名小太监去拿伤药,自己把人抱到他房间里。   “快把衣服脱下来,再不脱就黏在身上了。”崇祯见多了受刑的人,很清楚后续步骤。这也是他妥协的原因──就算再好的大夫来,这种伤也是抹药包扎,没有其它处理方法。   江寒初趴在床上,两只手死命拽住衣服,一双眼圆滚滚地盯着崇祯:“会惊到皇上的,皇上你出去,我自己上药就好。”   “开玩笑,你自己怎么上!”崇祯上前抓他衣襟,“朕又不是没见过受伤的人,你脱下来吧!”   开玩笑,江寒初哪里能脱。要知道廷杖廷杖,说穿了就是打屁股,虽说打在后面,但是一脱可就连前面都暴露了好不好。   拼命摇头,拼命抓住衣服,死活不让崇祯替他上药。崇祯瞪眼:“你到底想不想活了,再不脱衣服会出问题的,你看你血流的……”   江寒初商量口气:“皇上,你让小许子过来帮我上药好不好?”   小许子就是去通知崇祯的那小太监,算是江寒初心腹。江寒初想,脱了衣服趴着,大概也看不到吧。反正小许子也不敢让自己翻身什么的。   崇祯竖起眉毛,心里有些发酸:“哦?看来曹公公觉得小许子比朕更亲近喽……”   江寒初基本没听出他话里的酸气,不过也知道不能点头赞同,委婉地说:“小许子本来就是伺候我的嘛,让他来上药是应有之义。皇上何等尊贵,怎能操此贱役。”   由于失血过多,他已经有些眼前发黑,勉强支撑着护住衣服而已。崇祯听他话里话外明显透着疏远,不由心内大怒,脸上倒也不过分表现出来,只是抓着江寒初衣襟,使了些力。然后“刷拉”一声,江寒初本来就有些破烂的衣服被他拉开,露出大片胸膛来。   受了伤的身体格外孱弱,白皙皮肤上红痕青紫,隐约可见后背血漫青痕。在这样的伤势之下,眼前的人显得更是单薄,像是随时可能被风吹跑了一般。崇祯不由伸手拉他,手放在江寒初胸前,掌心在他胸口掠过。   崇祯忽然傻住了,很快,他抬起手用袖子捂住鼻子,匆忙转身向外跑去。   正在想“完了这次死定了”的江寒初逃过一劫,奇怪看着崇祯逃离背影。崇祯跑到门边时,还记得回头喊一声:“朕马上叫小许子过来!”   江寒初摸摸头:“房里太热了吗,皇上好像……在流鼻血?”   来不及多想,江寒初马上脱衣服,然后迅速趴到床上,完全挡住前方某个部位。他做完准备,小许子才进来,正好帮他上药。途中就算疼得再厉害,江寒初都不敢乱动,一直忍到最后。   古代,真是太不人道了。   * * * * * *   江寒初养伤的时间里,据说崇祯“冲冠一怒为红颜”,撤了大半的侍卫,换上新人。不过在这位“红颜”眼里看来,所谓冲关一怒当然是借口,趁机清洗外宫侍卫才是真格的。他自己不过是一个借口,那些朝上清流大可不必愤慨上书──如果被魏忠贤清洗过的朝廷上,还有所谓的清流的话。   反正他门一关什么人都不见,外面再指指点点,也不能用吐沫星子淹死他这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闲着没事研究一下手里的书,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拿来发展一下的,同时也努力讨教,至少争取下次不要被人害得拖出去打板子。   奇怪的是,崇祯并没有过来看他,只是差人送来伤药补品若干。江寒初失落了两天──虽然知道自己被利用的,但是用完就丢开,也实在让人郁闷了些。   他完全不知道,那位小皇帝这几天反常地在后宫留宿,几天内几乎把所有妃子宠幸了个遍──崇祯刚登基还没广泛选秀,他又不热衷于此,后宫不够充盈。   不管怎么说,崇祯忽然对女色的热衷使魏忠贤很是欣慰,后宫里除了信王府旧人,剩下寥寥几名妃子都是通过他的手选进来的,都算他的人。一时间后宫枕头风大起,谁都希望能博得小皇帝的欢心,要知道刚刚册封的周皇后可不怎么受宠啊。   宫中渐渐也显出了平静,虽然暗流在下面奔腾不息,不过新帝登基后带来的人员交替的波动,却暂时平缓下来。   整个天下,只有江寒初非常清楚魏忠贤蹦躂不了几天了。他很安心地养伤,同时让小许子往武器库和神机营送条子,嘱咐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让那些技术人员继续研究发明。   被打了一顿,他也聪明多了,虽然不会害人,防人还是学会了的。心下有了提防,尤其是对崇祯。   入十月,天格外冷起来,江寒初房中烧炭烧得甚暖,烧得他都不愿在房里多待。虽说后面的伤还没好彻底,不过他实在呆不下去,趁着小许子不在,他偷偷溜了出去,在宫里这一带乱晃。   他现在已经是名人了,来往太监宫女都认识他,纷纷跟他打招呼。江寒初和其中几个也很熟,他地位高长得好又从来不摆架子,这些太监宫女都愿意接近他,尤其是……怀春宫女们。   “曹公公,你怎么出来了?你受的伤还没好吧,小许子说让我们看着点你。”一名绿衣宫女拉住江寒初,脸上满是关切之情,“快回去歇着吧,你要什么跟我说,我去帮你准备。”   “我只是出来逛逛,总在床上才会出问题呢。”江寒初活动活动胳膊,做个“锻炼身体”的架势,“莲菁你不要告诉小许子就好。”   “你果然是瞒着小许子出来的,他要知道,肯定唠叨死你。”清秀小宫女瞪他一眼,靠近他看,“你走路真的没有问题吗?后背……的伤不要裂开就好。”   江寒初见人家视线直奔后下方,脸不由有些红了:“都是杖伤,怎么会裂开呢……”   莲菁几乎是靠在他身上,对他笑道:“你要四处走走也行,不过总得有个人在你身边陪着吧。”拉起人来,“我陪着你吧,也省得你闷,累了也好照顾你。”   江寒初迟疑一下,正要答应,眼前忽然出现一身影,正是数日不见的崇祯。江寒初见到他,心里略有些郁闷,但还是拜了下去:“参见皇上。”   旁边乌拉乌拉跪倒一大片,崇祯皱眉,一挥手:“起来吧。”   江寒初以为崇祯是偶然经过,起来之后偷偷对莲菁做了个手势,表示同意。一直盯着他的崇祯清清楚楚看到他们二人私下交流,一双利眉竖起来,皱得甚是厉害。   “曹公公你伤势未好,怎么可以随便出来?”崇祯一伸手拉住江寒初,手上用力甚大,抓得江寒初一阵生疼。江寒初本就是个倔强的家伙,自我感觉受了利用又受了冷落,本来就不高兴。这时候虽然疼却绝对不表现出来,暗中咬着牙,被崇祯拖回房中。   回到房里,崇祯把人摔倒床上,站在床边瞪着他。江寒初觉得手臂上被他抓过的地方好疼,却不肯看一眼,只是半低着头做出恭敬状。   “不错嘛,这几天不见,都会和宫女调情了?”十七岁的小男孩瞪着他,冷冷道。   江寒初一阵诧异,抬起头看着崇祯。   崇祯见他表情很无辜,不由心下又是一阵怒火。这个人,明明是他扰乱一池春水,为什么还能这般若无其事!   他从来没有领略过现下这种情绪,心里下意识的念头就是拼命伤害眼前这个无辜的家伙:“明明是不行的废人,顶多就能假凤虚凰一下,你以为那宫女看得上你么?还不是宫里全是你这样的假男人……”   他住了口,一方面是他实在不太会市井粗话,也没真的讲过刻薄话。另一方面则是说出来之后并没有痛快的感觉,反而是浓重的不舍和一点点担忧。   崇祯知道,这方面的问题是太监的心头恨,他曾经亲眼见到有人在魏忠贤面前只是开了个玩笑,就被拖出去打到死。崇祯还知道,别看江寒初大大咧咧的,真的生气起来会很坚持。   他已经控制自己十几天不来见他了,可不想再惹人过分生气。   被认定要生气的江寒初摸摸鼻子,心里想难道莲菁是崇祯看上的人?也不对啊,整个后宫都是他的,他看上谁直接推倒不就结了,哪里需要争风吃醋?   要知道,有一后宫美女,想推哪个推哪个,这可是现代多少男人的梦想啊。   由于缺少对“太监”这个身份的真实认同感,江寒初完全没有想到这时候自己应该生气,而不是傻乎乎地研究崇祯为什么不高兴。   事实上,把一切问题都归于“和古人之间有代沟”的江寒初,是最迟钝的家伙。   崇祯提心吊胆了半天,发现以为会生气的人还是一脸无辜状,暗暗松了口气,开口道:“今天接到折子,留都那边地震,有不少死伤。”   江寒初呆了一刻,伸手捶腿:“我怎么没想到……啊!好疼!”   捶得太大力了,胳膊也疼后背也疼下面更疼。崇祯听他呼痛,忙坐到他身边,把他袖子推上去,见到他白皙手臂上很清晰明显的乌黑抓痕。   小皇帝一时羞愧无地,忙到床边找药给他涂上。江寒初房间几乎可以开药铺,崇祯小心抹着药,江寒初咬着嘴唇,一时懊悔得无暇顾及其他。   ──他怎么没想到?地震仪这东西出现得很早,他带来的书里就有详细的介绍,以及发展路线。他自己完全可以做一台比较精密的出来,应该比这时的要先进。更重要的是地震警报演戏他做过,如果提前预测出来,又结合他的宣传的话,完全不会死伤“不少”人的!   江寒初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深深地自我嫌恶起来。   他在做什么?傻乎乎地顶撞皇帝,傻乎乎地被人利用被人暗算,傻乎乎地得过且过。不是说要改变这个时代吗?结果呢?他做了什么?   不会那些权谋,他可以学啊。不行还可以带着个懂的,随时咨询。他穿越这么一回,难道就是为了来明朝送死的?   崇祯见他表情数变,多少有些担忧,劝慰他:“曹公公你也不要担心,折子上说倒塌的大多数是百姓的宅子,宫里那些旧人没什么大的伤亡……”   江寒初愕然看他:“啊?啊!”   本来想说他关心的就是百姓,谁都知道皇宫一般震不塌,何况留都皇宫里,大多都是失宠的前任蛀虫。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他自己以前就住在那里,里面的公公和他也算有旧谊,崇祯当然认为江寒初在担心故人。   “那皇上应当尽快拨款救灾啊。”江寒初脑袋里在思考,想地震应该怎么善后。   崇祯冷冷一笑:“这倒不忙……只是这地震一出,钦天监总得给个说法吧。”   刚刚提醒自己要熟悉政治斗争的江寒初想了一会儿,他还没有傻到说“地震只是自然现象,和失德之类的无关”这种话的程度,很快想明白了问题所在:“皇上,你要……动手了?”   崇祯点头:“神机营提督曹化淳曹大人,朕……就靠你了。”   江寒初看着崇祯,仔细想想,十七岁是虚岁,这孩子今年才十六。虽说当然比后世十六岁正太成熟得多,但这个年纪就扛上一个国家,和魏忠贤这样权势滔天的权阉争斗,也真的不容易。   “臣领旨──”尾音拖得长长的,江寒初终于有了觉悟,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觉悟。   翌日,钦天监定了调子“君侧藏奸”。魏忠贤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以崔呈秀为首的御史纷纷递折子,参曹化淳曹公公。当日崇祯拿着一堆奏章丢到江寒初身前:“你看,这些家伙倒不想想他们自己是什么货色……”   江寒初一份份打开,折子里无非是说君侧的那个奸就是留都出来的他,所以老天降怒于金陵。   如果按照历史,他曹化淳确实是崇祯年间最大的那个权阉。但前提是,他真的是曹化淳,历史真的会按照他所知道的那样发展。   而现在,他只是顶着曹化淳马甲的现代有为青年,他不会成为不良皇帝身后那个臭名昭着的太监,不会成为明朝灭亡的催化剂。   江寒初把折子一扔,看着崇祯:“皇上,我绝不会成为第二个魏忠贤。”   也不知道崇祯这么疑心重的一个人,在历史上为什么会一直宠信曹化淳,也许是他登基后感觉处处敌人,只能信任身边旧人,也许是曹化淳表现得足以使人信任。一个以为全天下都要害他都要他那张龙椅的小孩,仅能抓住身边人。说来魏忠贤受宠,还不是因为巴结上客巴巴这皇帝乳母?   这皇宫啊,净出些心理不正常的孩子,尤其是恋母情结的。   崇祯不知道他的腹诽,满意点点头:“朕相信你。”   崇祯接下来交代江寒初调兵事宜,他给了江寒初神机营最大权限,这一次也非得要江寒初这伤员自己出马不可了。小皇帝有些心疼,但也没法子。   当晚,江寒初房内静养,崇祯帝幸了名宫女,叫做莲菁。   山雨欲来风满楼。   四·曹公公新传   第二日,小皇帝的反扑开始了。   御史台数人联名,参崔呈秀跋扈结党,言中隐隐指向魏忠贤。同时,钦天监放出话来:留都地震,是因为从留都出而从龙的忠义之士受了冤屈,上天震怒。   说的当然就是曹化淳曹公公了。这位曹公公忠心皇上,虽然刚被魏忠贤陷害,还有伤在身。但听钦天监的说法后,撑着伤病之躯调动神机营,把皇宫保护起来。   身为御史台实权人物,崔呈秀被参也没什么特权,和大多数官员一样,上折自述然后称病在家。可惜的是,崇祯这一次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崔呈秀称病之后,御史台的弹劾折子更是铺天盖地,渐渐有些就涉及到了魏忠贤。身为宦官,魏忠贤当然没有称病躲家里的可能,只是诚惶诚恐去向崇祯请罪。   “魏公公言重了,你是为国做事,哪有什么罪。”小皇帝嘴唇微微翘起,态度非常和蔼。   魏忠贤在崇祯这里碰个软钉子,他也知道事情不妙,转头去找客巴巴。客巴巴可不是崇祯的乳母,和崇祯并没什么感情,一时之间也手足无措。   造反吧,宦官向来被人看不起,那些当兵的大老爷们哪里会真的跟着他做这种抄家灭族的事?他魏忠贤在朝中势力是大,敌人却也不少。他一旦失了势,恐怕京城都走不出去。   逃?钱财足够多,逃去辽东或者南洋……辽东太苦,还是去南边吧。找个岛,搞不好还能当土皇帝呢。   话是这么说,却有几个人能真的舍下手中权势?魏忠贤如果是那种人的话,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就在他犹豫的当晚,曹化淳或者说江寒初这神机营提督,带着其余两营的部分军队,将京内魏党主要人物,一网打尽。   至于魏忠贤,内禁一关,有王承恩王公公,和一众忠心皇家的内监,他又能跑到哪里去,折腾出什么风浪?   江寒初在外面折腾了一夜,大明京城三大营里,他神机营确实人不多,但武器是最精良的,何况其余各处的武器,可都归着江寒初管。   江寒初只带着崇祯指定的统领和兵士,抓人的方法也简单:先派一厂公叫门,开了之后一拥而入,把屋主抓走,留一群官兵在这里看着,他们赶赴下一家。这样折腾一晚,倒没出什么大危险,只是在崔呈秀家里遇到了些反抗,本来就有点行动不便的江寒初受了点小伤。   抓完人就到了清晨,手臂上开了个口子,虽然草草包扎过,血还是不止。看看人也抓得差不多了,大家一晚没睡很辛苦,江寒初把这些首脑人物送到天牢和锦衣卫大牢里,布置了下,便回宫汇报去了。   崇祯看到江寒初,先是心急追问情况如何,随即马上发现他手臂上裹着的几层布。江寒初对他笑了笑:“幸不辱命。”   小皇帝一喜,然后盯着江寒初的伤处:“曹公公辛苦了,你……受了伤?”   江寒初见他关切表情,心里想这家伙其实还不错嘛,笑着回答:“一点小伤,没什么。”   崇祯已经上前把他按在椅子里,去拿上次准备的一堆药,微微叹息:“朕好像总是让你受伤。”   “为皇上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当然,江寒初在心里偷偷把“皇上”换成了“国家”。   崇祯把他临时包的布条解开,见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心下就是一阵抽紧。喊小太监去准备热水清洗伤口,江寒初连忙阻止:“宫里有酒吗?度数越高越好,给我弄来些。”   在元朝就已经有了高度蒸馏酒,不过工具相对简单,同时汉人也不是那么的热爱。江寒初来之后,自己弄了些烧酒和基本上可以成为酒精的高度酒,但是东西都在武器库,刚刚回来也忘了让人去取。   崇祯疑惑地拿来烧酒,江寒初直接喝一口喷在伤口上,刺激他疼得一哆嗦。崇祯连忙抓住他:“你做什么?”   “消毒啊……好疼。”江寒初表情非常理所当然,虽然疼得身体一直在轻微颤抖,脸上却若无其事,似乎这身体不是自己的一般。倒是崇祯神情变化甚大,倒像是伤在他身上似的。   消完毒上药,崇祯的手在江寒初手臂上来来回回,渐渐有些恍惚。   自从打板子那日之后,崇祯就有些不敢见他,生怕那晚宠幸妃子瞬间的错觉是荒淫无道的预示,更怕自己会像之后春梦中那样,狠狠地侵犯这很单薄但是很倔强的人。   想到那个梦,崇祯颤动了下,手迅速离开江寒初手臂,用布条紧紧扎好,打了个结。   “那我先回房休息了?”江寒初盯着那个看起来很诡异的蝴蝶结,心里想得赶快回房把这玩意结下来。要真的这么包扎伤口,估计明天就可以因为不过血而坏死截肢了。   ──皇上筒子,你确定你真的不是要赐死我吗?   * * * * * *   天启七年十一月甲子,安置魏忠贤于凤阳。戊辰,撤各边镇守内臣。己巳,魏忠贤缢死。戊辰,撤各边镇守内臣。己巳,魏忠贤缢死。癸酉,免天启时逮死诸臣赃,释其家属。癸巳,黄立极致仕。十二月,前南京吏部侍郎钱龙锡、礼部侍郎李标、礼部尚书来宗道、吏部侍郎杨景辰、礼部侍郎周道登、少詹事刘鸿训俱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魏良卿、客氏子侯国兴俱伏诛。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新皇登基,一把火烧得比人家三把还旺。他除去魏忠贤的一系列行动,可用雷厉风行来形容。随后又是一些新法条,重重限制了内监的权力,把魏党人马清了个干干净净。一时之间,朝上朝下,官员百姓,莫不交口称赞新皇帝英明决断,是大大的圣天子。   若干年后,英明决断变成了刚愎自用,圣天子成了亡国君,不算袁大头的话,最后一个在位的汉族皇帝。   不过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天启这年号马上就要结束,接下来就是崇祯的时代。   杀人都赶在年前,趁着新年大换血,崇祯下诏召回大部分被魏忠贤排挤走甚至发配的臣子,以补上魏党留下的空缺。军方更是大换血,尤其京城内营将,几乎都换了人。当然,包括江寒初这位新上任的神机营提督。   崇祯怕他觉得委屈,还特意跑到江寒初那里说了半天,言下之意就是日后你和王承恩就是宫里两位当家,王承恩管东厂,曹公公你可以调去司礼监哦。还有魏忠贤搞出来的冤假错案很多,平反重任就交给你了,这还可以得名得利……   江寒初才不在乎那点权力,身为一个现代人尤其是现代大学生,他缺乏对古代的权势的认识。只是心里还是不舒服的,是那种被利用之后的不爽,尤其这位小皇帝总对他忽远忽近的,让他更是不快。   当然,他完全不知道,崇祯那是出于本心的态度。如果是故意伪装的话,凭崇祯的心机,怎么也不会表现出疏远来给他看到。   不管怎么说,整理冤假错案是件好事,在大学里至少学过法律基础,非常有法律意识的江寒初一往直前地冲上去,很雷厉风行地办起案来。   当前正是魏党倒台,清流没回来,吏治最干净的时候。魏党既然倒台,大家都不介意往他们身上再泼点水,案子处理起来倒也容易。魏党财产大部分收归国库,江寒初查证出来确实属于某受害者的话,还一部分也就是了。苦主能平反已经是意外之喜,钱财差不多就成,何况有不少人是家破人亡,根本也找不到苦主。   办到一家小琉璃厂,江寒初却为了难。那家姓桑,在京郊有家小小的琉璃厂,小本经营,不过由于琉璃运输不易,他家的货在京城倒也买的还不错。这生意利不够高,按理来说魏忠贤一党是看不上的。   烧琉璃的技术基本是世代相传,不外泄,桑家也就大掌柜的和老三知道。这一日桑老三烧窑,不知道是放错了什么进去,出来的一批竟有一大半晶莹剔透光滑耀目,远远超过一般琉璃。桑家老大见过这物事,明显是那西洋琉璃。   大明琉璃和西洋琉璃可差着巨利呢,桑家也顾不上太多,连忙研究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出来的。但他们没有科学实验精神,送进去的原料早不知道是什么,仓促间并没有结果。   可这桑家琉璃厂有名长工,由于好吃懒做好几次被训斥,还险些被开革出去,早就怀恨在心。他见了这情形,一犯坏,干脆跑到这一带的锦衣卫那里说桑家做出了西洋琉璃,并且掌握了配方。怀璧其罪,桑家第二日满门都被带走,要问出烧制西洋琉璃的法子。   结果桑家老大老三不堪酷刑,自杀身亡。其余家人连琉璃怎么烧制都不知,更不要说什么西洋琉璃了。最后也就是把人定了个罪,随便充为官奴。直到江寒初来救人。   救了人,琉璃厂还在,也直接还他们了。可问题是琉璃烧制技术早就不太流传了,桑家本来掌握的也就是比较落后,成功率极低的技术,现在还没了。这琉璃厂是烧琉璃用的,就算卖都卖不出价来。桑家就剩桑老大的孤儿寡母,何以为生啊。   江寒初眼珠转了转,桑家仅剩那根苗叫桑风朔,今年十六,是个很伶俐的孩子。江寒初看着他,微微笑问:“小朔呀,愿不愿意拜个师傅?”   玻璃,西洋琉璃,我来了。穿越人士指定暴利产品,等着我吧。   * * * * * *   年关将至,这是新帝登基第一年,宫中自然热闹。何况魏忠贤一除,各方都显出新气象来,处处喜气。   虽然兵权被拿走,不过江寒初在宫里又升了等级。而且他是除魏忠贤有功的红人,这宫里忙碌,自然没有人拿来烦他。江寒初乐得天天往外跑,一边审案子一边带徒弟。   桑风朔小孩子心中没有太多想法,他娘却以为江寒初这假公公是看好自家孩子,想让他净身入宫,吓得她差点给江寒初跪下哀求。   江寒初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念头,安慰了许久总算让桑母放下心来,桑家的玻璃生意很快开始了。   奇怪的是,桑风朔这孩子和经常格外投缘,更重要的是,桑风朔对江寒初教的化学上的东西领悟格外容易。相对于其他死脑筋的古人,桑风朔的表现让江寒初几乎忍不住问他:“小兄弟,你是啥时候穿过来的?”   桑风朔当然不是穿过来的,不过这孩子的天分当真很高,高到江寒初都觉汗颜的程度──若不是多了那么几百年的知识积累,江寒初这初级家庭教师多半就要沦为学生了。   这么一小天才只用来造玻璃太浪费了,安排好生产工序和保密措施后,江寒初干脆把他塞到武器库,再找来几个道士,打算让他们研究一下便宜而较纯的硝酸。   硝酸是好东西啊,甘油这玩意就是肥皂的附加产品,硝化甘油这东西么……就是冷热兵器交替时代的王者了。而且有了玻璃,硝酸银也是一定要搞出来的东西,银镜反应又快又好,比慢又有毒的汞好得多了。   千叮咛万嘱咐注意安全,桑风朔虽然年纪不大,做事却很是谨慎,一看就是天生化学家。孩子瞪着圆圆的眼:“师父,你要回宫里去了?”   江寒初点点头:“最近宦官比较不招人待见,师父还是夹起尾巴的好。”   桑风朔有些心疼地看着江寒初,近半个月的相处,他早就把师父当作父兄一样的存在了。而在他心中,师父这样残缺已经是大不幸,皇宫那个地方听说很不舒服,师父一定更难受。   在桑风朔看来,能轻易解释他心中疑问并且教他更多东西的师父,是最有学问的人。可惜朝廷并不需要这样的学问,师父他……也不能进翰林院,做个大官。   他不知道,他这位宝贝师父每当想起门捷列夫周期表以后可能就会叫做桑风朔周期表,就兴奋得不得了──江寒初并不打算顶着曹化淳的名头流芳百世,出名这种事,交给徒弟就好。   不过这位徒弟只是化学天才,如果有物理生物等等就好了……可惜郑和死了徐霞客年纪大了,否则前者完全可以在自己鼓励下来个环游世界,而后者……嘿嘿,当年他背的什么气候特产可都记得,尤其是……矿产,后世发现的矿产。   话说徐霞客是当代人,应该打听打听,把人请来,也许还能在他游记里添点东西。   “师父,你在想什么?”桑风朔打断他沉思,问道。   “我在想,应该给你找些师弟……对了,小朔你要是认识什么聪明的年纪不大,又对格物术数一类有兴趣的年轻人,就帮我找来。当然要人家愿意,呃,还有,不要把你研究的东西泄露出去……”   “师父,按你所说,我研究的这火药威力很大,那保密也要做得很好才成。这里……条件一般吧?”桑风朔打量四周。   江寒初伸手摸摸他的头:“是啊,我回宫会跟皇上请旨,在京郊专门弄个试验处,你做爆破也方便。”   料来这种事情,崇祯应该不会反对才是。大明火器,最先进的技术固然是来自于西方,但我们仿制的技术也十分不错,偷师了七七八八。会偷师的人自然更会防备别人偷师,火器的技术本来就是大明一等机密。何况这黄色火药。   回宫刚想去求见,皇上口谕传过来,召他去见。江寒初最近颇受冷落,一边奇怪皇上怎么忽然想起自己,一边匆忙赶过去。   几日不见,小皇帝身上威严愈发重了,大概是终于大权在握,王霸之气清晰可见。崇祯先是问他近况,随便聊几句,然后忽然话一转:“听说曹公公收了个小弟子,是个挺俊俏的男子。”   他明明是笑着问,江寒初却不知为何,生生打了个寒战,觉得崇祯身上的王霸之气转换成了戾气,还是一语可杀人的那种。   果然,还是要走上历史记载的性格之路啊。   * * * * * *   “小朔还是孩子。”江寒初面带微笑,语气轻松。   “孩子?他也只比朕小一岁而已。”崇祯冷冷看着他,“或者在曹公公眼里,朕也不过是个孩子?”   江寒初摇头,但是老实的表情已经给出了另一个答案。   心机过重,不够成熟,性格不稳。虽然江寒初在很多方面都比不上崇祯老练,但那些东西,他原本就不需要也不想要。   热爱杀大臣,热爱下罪己诏,像现代某总统一样热爱换行政院长。这样的性格,就算再过十七年也谈不上成熟。   崇祯很是恼怒:“曹公公是觉得他比朕好喽?”   他这话的意味江寒初倒听出来了,当下心里想:还说不是孩子,跟普通人都要比一下,太虚荣了。   “皇上是天子,怎能比较?”如果说各有各的优点,估计这小皇帝会劈了自己,还是含蓄点吧,拍个马屁好了。   马屁很显然拍到了这匹御马的腿上,崇祯竖起眉毛,脸上隐隐透出杀气:“哦?就是说若朕不是天子,还比不过他了?”   江寒初愕然:“皇上,你为什么非要跟他一个平民小孩比呢?你到底想要比什么呢?”   他觉得两人的对话很幼稚,完全没头没脑,干脆直接问崇祯的目的。   崇祯愣住了。   他想要比什么?这么不肯罢休地追问,似乎只是想得到江寒初一句“你比他好,比他重要,我更喜欢你”的答案。   崇祯眼里掠过一丝厉色。如果任由自己这么发傻下去,如果每件和眼前人相关的事情都会让他这么失控,那迟早有一天,他会因为这人而变成昏君!这是崇祯绝不能容忍的。   他已经尽量疏远他了,甚至把江寒初支出皇宫,让他成为唯一有特权影响朝政的太监。可锦衣卫送来的有关他的密报,崇祯总是马上拆开,心情也总是随着他的种种事情起落。而得知他收了个相貌出众的小徒弟之后,崇祯整整一下午都不太正常,翻来覆去总是想着这事。   都是这人,如果没有他,自己不会这么失常。他不能因为这个人而放弃一直以来的志向,他会成为一代明君,没有一个明君,会宠信一个太监,何况是那种……那种感情。   崇祯盯着江寒初,眼色愈发狠厉。   江寒初生生打了个寒战,总觉得危险在临近。他露出个笑:“皇上,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   崇祯看着他,并不答话。江寒初后背发凉,干脆脚下抹油,打算直接溜了。   他脚步刚刚迈动,眼前的崇祯忽然扑过来,一双手扼住他喉咙,使他无法呼吸。   江寒初被吓傻了,总的来说,他出生成长在一个治安相对良好,人命相对珍贵,相对不那么野蛮的时代里。他完全没有面对这种情况的经验。等他反应过来开始挣扎,过度的缺氧已经使他全身乏力,何况崇祯从小注意锻炼身体,论起力气和拳脚,都比江寒初强得太多。   脖子被勒得难受,完全呼吸不了空气,一张脸变得通红,手脚也渐渐无力。江寒初在缺氧情况下的大脑里只剩一句话:“要是知道穿越的结果就是被掐死,还是被崇祯掐死,那还不如那天直接从主楼上掉下去呢。”   唇边掠过一丝笑,潜意识里或者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个世界顺利活下去,那么死了也好,就当是从主楼上坠落途中做了个梦。   脖子上的手忽然缓了一缓,江寒初得以片刻喘息。他睁开眼,眼前那少年表情狰狞,如果按照现代描写手法就是:脸上表情变幻不定,似乎在做十分激烈的心里挣扎。脑袋里一个小人说……另一个说……   最终,崇祯放开手,呆呆怔怔地看着江寒初。江寒初回视他,清澈的眼全是疑惑,没有恐惧。   崇祯的手绕过江寒初脖颈,按上他后背,然后──把人按到自己怀里,成环状抱住他。   江寒初这一下才是吓呆了,他感觉到一只手托起自己下颌,然后──一张脸压下来。   挥手,打开眼前的脸,江寒初跳起来,转身就跑。   崇祯想追出去,跑到门边,终于止住脚步。少年脸上,现出一丝和年纪颇为相称的茫然。   五·明风   江寒初这一次是真的被崇祯吓到了。他那年头电视电影满地飞,就算没亲身经历过,也知道崇祯那动作是什么意思。   先是要掐死他,然后又想吻他,这家伙到底是犯了什么病?   嗑药磕得过于亢奋?没听说崇祯热爱修真嗑药飞升啊。可……掐死一个人和吻一个人,这情绪也变得太快了吧?而且无论是恨是爱,江寒初都不认为自己有引发这两种情绪的理由。   难道是自己假太监身份发作?可那也不该直接掐死自己啊,好歹要审问一下嘛,崇祯又不可能查出来自己是穿越时空的……   江寒初努力地想,忽然想到鹿鼎记里,陈圆圆的一段回忆。   他文史很一般,若不是看过碧血剑,穿越前网上又正好是讨论袁崇焕和毛文龙的热潮期,他可能连崇祯这皇帝都不清楚。金老爷子虽说热爱关公战秦琼,不过以崇祯性格而言,这段描写应该有些理由。   “这天他去上朝了,中午回来,脸色更加白了,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他忽然向我大发脾气,说我耽误了国事。他说他是英明之王,不能沉迷女色,成为昏君。他要励精图治,于是命周皇后立刻将我送出宫去。他说我是误国的妖女,说我在宫里耽了三天,反贼李自成就攻破了三座城市。”   ──不管是不是小说家言,也忽略当事人的狭隘祸水思想,如果从这段话的角度来想,好像刚才崇祯的行动就有了解释:陈圆圆好歹还是女人,而且说来崇祯也只是沉迷美色。但如果他……对一个太监真的动了心呢?   江寒初觉得很可怕。仗着自己的未来历史知识,他居然推导出这么可怕的结论。   不过那一吻,好像也得不出其它结论。除非自己推论错误,崇祯把头伸过来是要咬自己一口而不是吻自己一下……   看着铜镜中的面孔,江寒初知道自己长得漂亮,缺乏男子气概,在太监当中显得非常和谐。就是因为这长相,他在现代都没有恋爱过。   不然干脆自我毁容?可是现在来不及了吧?江寒初再看,手上抬,手指落在脖颈上,红痕处传来阵阵疼痛。   ×的,老子不玩了!什么假冒太监什么辅佐皇上振兴明朝,小命丢了不是最重要的,可是身为男人,被压在下头……多丢人啊。万一日后崇祯还是亡了国,他曹公公就可以和董贤齐名流传后世了。这点是他绝对不允许的,虽然曹化淳不是他本名,但人是他本人啊。   想到不干了,江寒初这品德良好的少年终于放松下来。救国虽然伟大,但在已知结果面前阻挡那汹涌的历史洪流,本身就有点螳臂当车的味道。如果国没救成,反而加速了明朝灭亡,自己再遗臭万年,那简直就是小白了。   江寒初狠狠下决心:老子要逃跑!不当三好学生十佳少年,能独善其身就不错了。   第二天一早,内禁开门,江寒初就拎着小包溜了出去。他是新任红人,出宫也没人问,大模大样逃跑。   不能找桑风朔,幸好他这些日子已经把京城逛熟了,找了处从魏忠贤手里没收的房产,暂时封查等待卖出或还给原主。他身边一直带着些银两,至于大内的东西,他是一件没带,以免露馅。找个偏僻的店,买了一堆乱七八糟,把脸上涂点炭灰,多少就算乔装了。   冬天很冷,魏党这处房产极大,江寒初不敢起火,只好在屋里把自己裹成一粽子。他知道崇祯会派人寻他,也亲身感受过锦衣卫的很好很强大,实在不敢到处乱动。   崇祯对自己的感情应该不会很深,不然身为一个皇帝,还不是想上谁就上谁,,想杀谁就杀谁。崇祯要杀自己没掐死,要吻自己被打回去,那应该还好,不会搜查很久。   过几天过年了,宫里一忙应该就会把自己忘掉,自己再逃出京城好了。到时候凭着自己这一对手艺,凭着包袱里面的书,走到哪里不能活下去?   江寒初把自己裹在床上,拿毛笔和纸,开始写教材。   这年头没有稿费,盗版满天飞,他倒也没想靠出版赚钱。何况他这些书内容“荒诞不经”,估计还得等他自己开印刷厂和书店,才能推广这些小学生和初中生教材。   他这只小蝴蝶只是笨拙扇了两下,大明目前应该是更好而不是更糟,除了可能让性格本来就畸形的崇祯更加多疑之外。如果按照正常历史进城而言,他还有十六七年。明朝一度闭关锁国,但后来又开了海禁。西方现在正是科技起步开始超越东方之时,但实际上,现在明朝并没有太落后,真正的落后,是在之后的三百多年里。   历史教材说,宋末明末都有资本主义萌芽,虽然不规范,但是加上他的先进技术,弄个国富民强,应该不成问题。如果弄高粮食产量,起义农民应该也不会太多……话说李自成还没开始造反吧?大旱虽然是问题,但玉米地瓜都抗旱才是。这时候大明有不少外国人,搞点种子很容易。   这么说,接下来去苏杭或者泉州一带,然后跑去陕西?   江寒初正在计划,耳边忽然传来一句隐隐约约的英语。他心下大奇,竖起耳朵,才听到外面房中传来人声脚步声,听起来有好几个人的样子。   * * * * * *   所幸外面房中那些人并没有往里进的意思,江寒初进来时也格外小心,并没有在外面留下什么痕迹,也就没有被发现。   虽说这时候的英语和现代英语并不一样,一些词江寒初听不太懂,但勉强总能听出个大概来。这些人是英国过来传教的,虽说东印度公司目前已经磅礴发展,不过这些宗教狂热人士并不参与其中,因此不为大明重视。大明还是天朝上国思想,那传说中还没有一个行省大的国家,并没有几个大明官员分得清楚。火器采购对象主要是佛朗机,大明诸位不要说分清西班牙和被吞并的葡萄牙,就是法兰西佛朗机和英吉利,在他们看来也不过就是丁点大的小国。至于传教……信佛得来生,修道能飞升,什么耶稣什么永生,本也不是活得本就辛苦的劳动人民目前目标。这些传教士无以为生,就混成这惨样,住被查封的房子躲风。   这帮西方人真明白财富海上来的道理,麦哲伦和哥伦布早百年前就到处挖掘新航路,而大明那时候大概还在锁国。江寒初感慨,这一步迈不出去的话,还是要落后吧。   摇头,他现在已经跑出来了,还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不过这帮人在外面的话,他一会儿就没办法生点小火做饭,还容易被发现。不然,还是换个地方先?   狡兔三窟,江寒初也为自己留了好几条后路,他正在思考一会儿溜出去去哪一个的时候,外面声音忽然停住了。江寒初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内屋的门忽然被撞开,几个黄毛闯了进来。   这里是官府查抄的住所,这些外国人倒也不傻,平时小心翼翼收起生活痕迹,还留下了些暗记。江寒初虽然也很小心,毕竟不可能注意到他们留下的什么头发丝啊小米粒啊之类的东西,终于被发现。   闯进来当先的黄毛看到床上的他,傻了一下,转头:“是个女的。”   若不是不想暴露自己的现代英语,江寒初真想骂他一句,死活忍住了。   “几位大哥……”江寒初露出个傻笑,“小弟实在是挨不住天冷,不知道这里已经被诸位占了,抱歉,我马上就离开。”   他一说话,黄毛们才发现他是男人。江寒初虽然尽量把衣服弄破弄脏,把脸也涂上,但衣服的料子还是不同于乞丐,长相也挡不住。几位外国人对视一眼,其中一名年轻高大的开口:“看你的样子,不会是哪家逃出来的书童吧?”   江寒初怔了下,忽然反应过来。明朝男风极盛,身边有个漂亮小厮陪伴,是一种时尚甚至地位象征。他在官场上也混过几天,这个还是知道的。   江寒初长相女气,本来就最讨厌别人说这个,闻言大怒:“你才书童,你全家都书童!”   虽说这主人和陪客,偶尔也有真心的,但大多数还都是买卖关系。江寒初这种大龄纯情少年,自然不能忍受这污蔑。   那高大黄毛被骂傻了,深觉中文博大精深,即使自我感觉已经说的很溜了,还是会听不懂别人的话。他傻傻回答:“我们全家不是书童……”   江寒初发了通脾气,感觉身上不是那么冷了,跑一边去拿自己包袱:“算了,有什么好生气的……闯入你们地盘不好意思,byebye了您那~”   高大黄毛忽然伸出手,江寒初很自然地也伸了手,和他握了下。黄毛眼底掠过丝惊讶,随即笑了,露出一嘴洁白牙齿,指着自己:“纳威尔。大家都是客人,这里足够大,你就留下来吧。”   好灿烂的笑啊。江寒初被闪了下,发现这位居然还是个帅哥。   * * * * * *   江寒初还在欣赏帅哥,纳威尔介绍完,忽然好奇问:“你刚刚最后那句,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着好像英语……”   不是好像,而是确实是。江寒初刚想给出肯定答复,脑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让他收住嘴边的话:“那句啊,也是我听别人说的,据说是说再见的话。”   纳威尔丝毫不怀疑地惊喜道:“真的?这么说来,已经有大明人对我们感兴趣了?”   ……呃,这时候明朝还是世界强国,汉文化显然是最强的。那些蛮夷小国的语言,除了生意人,没几个会的。他们这群人传教处处碰壁,目前被大明看重的主要是意大利和佛朗机那边的,和英吉利颇有些不对付,使他们在上层一点影响力都没,混到这么凄惨的地步。   这时候英语地位甚至还不如西班牙语葡萄牙语,甚至可能都比不上意大利语──大明最后的著名科学家徐光启,可是意大利的利玛窦熏陶出来的。如果语言能被推广,也就是文化得到承认,传教就有指望了。   纳威尔很兴奋地转头跟身边四五名不同年纪的黄毛交流,江寒初听得半懂不懂,只是觉得对方没什么恶意。他指了指自己:“江寒初,兜里没钱,流落至此。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就先叨扰几天。”   其他几个黄毛也自我介绍了,年纪最大且一脸白胡子的叫凯若斯,两名中年人,文雅那个叫鲍勃,野性点的叫斯蒂文,剩下俩还年轻一点的,一个怀特一个南希。怀特和南希都是不久前过来的,中文很是勉强。纳威尔虽然和他们年纪差不多,不过跟着凯若斯闯荡多年,中文说得极是流利。   他们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深知怎么起火而不出烟。自我介绍之后,俩小的在纳威尔压榨下去做饭,难得不被中国人当成魔鬼或怪物的纳威尔比较兴奋地跟江寒初交流,感慨了下传教之艰。   江寒初一撇嘴:“那是因为你们方法不对好不好?”   他可是生长在现代社会,基督教虽然说在中国并不像在西方国家那么占垄断地位,但也发展得很不错。江寒初原来家里对门邻居就信,小时候的江寒初不知道被拉过去蒙主召唤多少次,对此还是比较了解的。   纳威尔眼睛一亮:“江小兄弟……”江寒初长相上很难看出年纪,外国人的眼中中国人又总是显小,其实论起实际年龄,纳威尔也就比江寒初大个两三岁──当然,真的“实际”年龄,那是三百多岁。   “叫我寒初好了。”江寒初终于用回本名,恨不得别人多叫他几声,很爽快地说。   纳威尔也不客气:“寒初,你这么说,一定是有你的高见,可否赐教?”一双蓝色大眼睛眨呀眨呀的,充满棋盘看着他。   “首先呢,要入境随俗,例如一夫一妻就删掉吧,还有……”从太平天国到义和拳,以及近现代若干流行过的教派可知,国人强大的同化能力也体现在宗教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跟主流作对是传不了教的。   “其次,一定要有足以诱惑人的利益。赎罪这个和佛教差别不大,忏悔有点新意,不过中国人可能不太习惯。天堂地狱一定要加大宣传……”中国人是实用主义者,神明叫啥都无所谓,好用就成。哪怕不好用如义和拳的大师兄们的刀枪不入也没关系,只要能唬住人就成。   “第三,受众要以穷人和妇女入手,当然你们现在还很穷,提供不了能看到的好处……”   “寒初,你……能说得慢一点吗?”手里拿着几张纸,正努力做笔记的勤奋学生纳威尔打断他,一脸的认真向学。   * * * * * *   具有现代宗教观和忽悠观、绝对比徐光启还要“放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江寒初,给出的意见是非常有用的。这大过年的正是传教好时候,他们也多少开辟了些市场,开始有了点慕道者。   同时,江寒初和几名外国人也迅速熟悉起来。他对这些黄毛绝对没有什么偏见,作为穿越人士,甚至连“尔乃蛮夷”这种观念都没。纳威尔他们虽然偶尔也会奇怪江寒初对外国风俗的了解,但聊天多了,知道江寒初和一般大明人不同,更是知识丰富,也就释怀了。   他们中的领头人是凯若斯,和江寒初关系最好的则是纳威尔。相对而言年纪相近,他性格开朗又知识渊博,对江寒初态度也非常平和。不像其它几人,隐隐中有些距离和排斥。   江寒初是打算躲半个月,趁着元宵灯会那几天溜走。这段时间正好没什么事,白天一个人在房里整理教材,晚上跟纳威尔学习英语──说是学,其实只是把现代英语和古代英语转换一下,当然,表面上还是装作一点不会,慢慢学起。   经过那一番皇宫打转,江寒初悲哀地学会了提防,虽然事实证明,他的提防没有错。   年二八的那天晚上,几名传教士回到家里,凑在一起争论着什么。江寒初正大光明地听着,因为纳威尔提高声音跟他们争吵,他也就都听在耳中,基本完全听懂。   这些日子里,京城由府尹开出悬赏,寻找一名失踪的公公。开出的赏格有钱财,此外还许以官爵。   而这段日子以来,江寒初给他们讲解传教之道时,强调了数次钱权的重要性。如果能用这位启蒙师父来换取吾教壮大,相信这位师父也会非常欣慰吧。   ──无耻,太无耻了!   这是江寒初听完几位宗教狂热者的论述之后,脑袋里冒出的念头。   还有……作茧自缚啊。厚黑果然不是好学问,揭开人家文质彬彬的外壳是不对的,你看那帮原本还坚持用伟大人格感化异教徒的大哥们,现在沦落到什么样子了,真是让人痛心啊。   所幸还有一位保持了人格的完整性的纳威尔,坚持不肯同意他们想把人交出去换荣华富贵的做法,深切地痛斥他们的不知感恩,甚至把他们的行为提升到了犹大的高度。江寒初一边听着一边热泪盈眶:果然是长相决定人品,你看那几个一看长相就不够光明正大。还是纳威尔最帅人品最好,一点也没受这帮家伙的污染。   江寒初好像忘了,最开始用“历史经验”污染这帮原本纯真的外国人的,就是他自己。   没想到崇祯真的下令通缉自己了,不过江寒初并不十分害怕,毕竟他还有绝招──   走到大吼英语的纳威尔身边,拉拉他袖子:“小纳,今天很冷,你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因为这处查抄房不能冒烟,这帮人晚上都是把床拖在一间房内睡,甚至同床共枕分享体温。江寒初一般都是独自睡一张床,不过今天是非得抓个人作证不可了。   纳威尔傻了一下,低头看江寒初:“寒初,你说要我跟你……一起睡?”   江寒初非常确定地点头:“今天好冷,我好像要感冒了。”   纳威尔听了,也顾不上跟那几位坏蛋吵架,先把江寒初拖上床包好,然后去烧热水煮姜汤,以免他病情扩大。熄灯之后,更是摸上江寒初的床,和他躺在一条被里。   江寒初躺着装睡,他今天故意只穿了一层薄薄里衣,“睡着”之后,拼命往纳威尔身上凑,尤其是下身,几乎要贴上纳威尔。   来,感觉一下,我下面真的还有,所以我真的不是他们要找的太监。   这是江寒初内心呼声,他蹭了几下,纳威尔似乎没反应。江寒初心中着恼,一个翻身,索性紧紧压上纳威尔,试图让对方感觉到他的“健全”。   纳威尔忽然动了,极快速度向旁边一退,退出被子涵盖范围。然后飞快用被子包裹起江寒初,再把裹成一团的江寒初抱在怀里。   江寒初这才察觉,自己刚刚的举动,实在有性骚扰之嫌。我大明男风鼎盛,自己又如此相貌,估计纳威尔心中还是有些不良猜想。他这坚定的基督信徒,当然要远离男男之罪,故此反应如此之快,快到……还没来得及察觉到自己五肢健全。   叉叉的,我都说了我不是“书童”,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这一下,我又要怎么证明我的“非太监”本质?难道明早拉起一人一起上厕所?   江寒初很愤怒,愤怒地在被子卷里拱了几下,紧紧贴住纳威尔。   ──就是不给你被子,冻死你,哼。   六·明末商贾   第二天传教士们继续外出传教,江寒初开始收拾行李,准备逃跑。   嗯,要把这张脸弄得更让人看不出来才行,按照他们的说法,现在外面已经全是通缉令了,江寒初可不想遇到一个人就给人看看“证据”,何况对方也很可能直接把自己押到崇祯面前,那就算是“还有”,也很难瞒过那小皇帝。   炉灰炉灰,拼命往脸上扑点……再扑点。速度要快,万一对方带人来就惨了……   正在着急“化妆”,忽然听到门外脚步声。江寒初当初在策划时就有所准备,特地做了个小小的“传声筒”,随时监听门外声音。他先是大惊,随即听出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声,略微放下心来──如果要抓人,怎么也得带一小队,至少也得要个指路的再来个抓人的吧。   他连忙收起行李,躲在炉子后面,警惕向外望。人很快进屋,东张西望看不到江寒初,便吹了声口哨。   是纳威尔,江寒初对这位筒子还是比较信任的,从炉子后面钻出来,笑问:“怎么忽然回来了?我正在修炉子。”   纳威尔也知道江寒初这方面很擅长,完全没有怀疑,拉起他胳膊:“寒初,快跟我走,我们马上出京!”   “啊?”江寒初愣住了。   “我……他们几个想要把你送到皇宫里,我偷偷跑出来的。”纳威尔匆忙解释,“我知道寒初你肯定不想回宫,我都知道的……”   他知道啥米?   江寒初很想马上脱下裤子,给纳威尔看看,自己真的不是太监。不过现在的局势,好像纳威尔相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其他几人,和可能很快过来逮捕他的古代警察甚或城管相不相信。甚至搞不好即使他露出证据,对方也会认为其中另有隐情,坚持把他带回皇宫,那就全完了。   看眼前这傻小子,分明也是把自己当作皇帝“宠幸”的太监,就算自己证明了,多半也会以为是受宠幸的伪太监,而不会认为是相貌相似的巧合。   江寒初心思动得很快,跑一边拿起行李小包,顺便把没收好的再往里塞几样,拎着冲纳威尔点头:“我可以了,你东西收好没?”   纳威尔耸肩:“我没什么东西。”   江寒初给他个白眼:“你们的东西,你也有份好不好?给他们一人留一本圣经就可以了。”   他向来喜恶分明,这些人图谋不轨,就不能怪他打劫。虽说这些传教士的东西,大明百姓顶多觉得新鲜,并不如何看重,但很多在江寒初眼里都是宝贝啊──英文的数理化,一路航行的地图,一些简单工具,和……一些种子。   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啊,鄙视这些不先发展科技的传教士。   打包全带走,两个人匆匆忙忙往出城路上走。在纳威尔身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涂成黑炭的江寒初可以非常理直气壮地冒充国外人,不会有人对他的过黑表示疑义。   守城士兵拿着一堆图对着两人比量,什么江洋大盗乱臣贼子,因为人种差异,都飞快翻过。有一张花容月貌的,明显是江寒初自己,因为肤色问题,也被轻易忽略掉。士兵一挥手:“走吧走吧。”   江寒初跟着纳威尔,两个人很顺利地逃离京城,走上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   * * * * * *   福德镇离京城不远,镇上的人也算是见多识广,并不会轻易被新鲜东西吸引。但这些日子以来,福德镇却轰动了。   先是镇上首饰店“拍卖”了两件稀罕物,一件是通体透明的观音像,另一件则是一座可以显示时间的钟。前者其实在现在并不算稀奇,镇上百姓都知道京城最近出了家店专门卖这类东西,虽然价格贵了些,货也不多,却也不像以前那样稀罕了。不过很多入京官员却不知道,他们经过福德镇,听说这么一样东西,纷纷聚到首饰店,把玻璃观音价格抬得极高。   而后者,才是真正稀罕的东西。虽说大明计时已经很是准确,但这种把一个圆分成若干份、下面还拖个东西摇来摇去的“钟”,让大家的好奇心得到了充分的发挥。而那台钟最后卖出的价钱,也让众人眼馋不已。因此,当刚刚印出的《钟表原理简述》出现在镇上书坊时,全镇识字的人都冲过去,几乎人手一本──虽然,基本上没人看得懂。于是,又有一本《物理入门》堂而皇之地摆在了书架上。   在同一时间,一家叫做“香街”的奇怪店铺出现在镇内,店主是刚刚倒闭的香料店的店主南老,因为被人骗采购了一堆古怪香料而资金周转不来,只好关门。不料这几日挂了牌子重开,竟然开卖一种叫做“香皂”的东西,像是胰子又好用数倍,洗完还有香味,而价格又远比香澡豆要低。以至于这些日子福德镇上人每天都洗脸洗手若干次,以显示香味。   镇子上的人在享受高科技,香街后面两人正在吵架。   “你去!”江寒初一推纳威尔,竖眉,“你们外国人不是不会乱客气嘛,当然你去!”   纳威尔一张脸皱成一团:“可是那是对方也不会太客气啊,南老伯那么热情,我说不了啦!”   “你说不了难道我就能说得了吗?不管,要不是你把盘缠都丢掉,我们怎么会被南老伯捡到,我又怎么会出那个风头!”江寒初瞪纳威尔,“都是你不好,当然要你去跟南老伯告辞!”   纳威尔抱拳作揖:“寒初,我实在说不出口,南老伯太热情了……不然我们再待几天再说吧……”   “几天?你当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啊!”江寒初怒,“我估计现在抓我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纳威尔表情微变,一咬牙,下定决心似的:“好,我去说!”   他们从京城一路跑过来,两人都很引人注目,又都是对这个社会不甚熟悉的,结果刚到这个镇子上,就被人偷光了全部家当──当然,只有纳威尔被偷,但关键是,生活费在他身上。   落难的两人被落难的南老伯收留,使他们避免了在街头饿死的厄运。科技人才江寒初感恩之下,决定帮他处理掉那些香料。但成本估计不足,运作到一小半就没有经济来源了,江寒初只好拿出压箱底的东西,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卖掉观音像,又组装了座钟。   本来应该赶快溜的,但南老伯实在太热情,根本不肯放他们离开。江寒初和纳威尔都是脸皮薄的,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月,都开不了口告辞。   最后,为了江寒初的安全,饱受欺压的纳威尔下定决心,去摊牌。   结果刚刚走出屋子,他就听到外面人马声嘈杂。房内江寒初脸色一变,忽然几步上前,抓住纳威尔手臂:“回屋,不要出去!”   说完把人扔到屋里,飞快出门,在屋外把门锁上。然后缓缓走出店子,外面果然围了一层兵丁,阳光下枪尖反光。   江寒初叹了口气:“不要为难他们,我就活着跟你们回宫。”   * * * * * *   寝宫一片安静。江寒初跪在地上,头垂得几乎贴到地面。眼里只能看到一双鞋,明黄绣着龙,宫里只有一个人会穿。   崇祯坐着,直直看着下面跪着的江寒初,满腔怒气在见到人之后反而更加扩大,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如果江寒初在外面混得很惨,满脸憔悴身体消瘦,也许崇祯心里还能平衡一些。偏偏江寒初看起来气色比在宫里好得多,还胖了点,一看就是生活快乐逍遥的结果。   十几岁的少年脸上尽是狠厉,但对着江寒初,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打要杀下不了手,太监私自出宫甚至出京,自然有相应律条,可崇祯也舍不得。   而且他其实深知江寒初跑掉的原因,也是他现在迟疑的主要原因。这勤勤恳恳、决不允许自己行差踏错的少年皇帝,实际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寒初,怎么……处置心里不该有的感情。他想过就让对方逃走算了,也想过把人抓回来杀掉一了百了,可当那心心念念的人跪在身前的时候,崇祯只想把人扶起来抱住,继续那天的亲吻甚至更多……   江寒初跪得腿都酸了,才听到小皇帝的声音:“曹公公,你很怕朕么?”   江寒初再傻也知道不能回答是,于是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朕?”崇祯声音似乎很是平静,缓缓道。   小心翼翼抬起头,江寒初看到一双极为幽深的眸,紧紧盯着他,像是有深仇大恨,又像是……江寒初打了个寒战,不管这眼神是真的恨得想吃了自己,或者是那个“吃”,总之都很可怕。   强笑一声,江寒初飞快道:“我该死,私自出京应送去治罪,请皇上发落。”   “你想让朕把你送到大理寺或司礼监,你受罚就可以躲开朕,是吗?”崇祯终究没有按照江寒初的愿望走下去,俯身靠近江寒初,手一伸拉住他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皇上──”江寒初只叫了半句,就被对面人封住嘴,用嘴。   这一次江寒初可不敢再出手打开崇祯了,而且崇祯也提防着他,手抓住江寒初手腕,握得很紧。江寒初瞪大眼睛看着几乎贴在眼前的“龙颜”,用力挣扎,完全挣不脱。   崇祯吻得激烈,身为皇帝,他不必迁就什么人,只要突破自己这一关,就完全可以为所欲为。眼前之人说穿了不过一太监,本来就是伺候皇帝的,只要不被他影响,不会为他扰乱朝政,就算是……宠幸了又有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是,不想让这人再逃开。前一次在犹豫该出手还是忍住的时候,这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他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江寒初见崇祯表情有些狰狞,又觉唇上压力甚重,剧烈的侵略甚至让他难以呼吸。很快,他一张小脸胀得通红,全身乏力,上半身被坐在椅子上的崇祯紧紧抱住,下半身拖在地上,根本无法着力。   崇祯是第一次吻男人,完全没有什么不适,压抑许久的欲望稍稍得到满足,马上叫嚣着更多。他低身双臂用力,把江寒初整个抱起来,走向一边龙床。   好不容易能够呼吸的江寒初深深呼吸几口,才发现眼下情形,顿时一身冷汗,紧张得手脚都有些发僵:“皇上,放我下来──”   崇祯无视他的挣扎,走到床边,把人放下来,随即合身压上。   他是皇帝,这天下无不任他予取予求,何必自寻烦恼?   被他压住的江寒初吓得魂儿都出了窍,直到胸前一凉,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衣襟已经被扒开,一只手在他胸前摸来摸去,压在身上的人喘息沉重,吐在他脖颈间。   江寒初忽然猛地坐起,用尽全身力气伸腿一踢,把这真龙天子踢到龙床之下。   来不及想“下面”的问题,就算自己真是太监,也不容对方如此做。   即使他是皇帝。即使自己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太监。   * * * * * *   小太监踢开皇帝之后,就要跑下床去逃之夭夭。但崇祯哪里是任人冒犯的?只一伸手,就把人拉回来,双手按住他手腕,腿也狠狠压着他双腿。江寒初这一次是丝毫挣扎不得,崇祯的手铁钳一样,让他完全不能动弹。   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不过想想也是,崇祯不是被当作太子养的,小时候不能学习文化知识,当然只好跟着侍卫锻炼身体。练得强壮一些,也是正常。   不过,以前能推开他,是因为他本身也没想着要用强吧。而现在……   江寒初急得汗都下来了,实在没法子,忽然大喊一声:“皇上,你不是要做一个明君吗,哪里有做这种事的明君?”   崇祯忽然停住,手臂撑着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衣襟半敞的江寒初。江寒初以为自己的话说动了他,正要松一口气,却见崇祯一双眼变得更加锐利而凶狠:“你……你一直都知道?”   啊?江寒初愕然。   崇祯却满腔怒火,江寒初的话给他一个感觉,那就是江寒初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挣扎,只是认定自己在“明君”这束缚下不会动手,因此才对着自己装糊涂。   崇祯完全想不到江寒初这是“后知之明”,只觉被戏耍被愚弄的愤怒冲上头顶。在江寒初以为没事了的时候,他忽地出手,将江寒初上身衣衫完全撕烂。   江寒初瞪大眼睛,吓得傻了。   刚刚虽然崇祯也很具侵略性,但好歹还只是强吻强抱,动作是粗鲁点,却没有当真强迫,在江寒初看来,是发情而非强叉。但现在……   整个人被压得几乎无法呼吸,赤裸前胸被拼命啃咬着,很快红肿起来,痛痒难忍。崇祯的手很快走过他上身每一处,是纯粹的欲望发泄和玩弄,似乎完全没有把他当作“人”来对待一般。   江寒初难受得很,如果说之前他还是被崇祯的感情苦恼,那么这一刻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位皇帝对他,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只是皇权被触犯的怒火而已。   这个人,是崇祯啊。这个刚愎自用,虽然热爱下罪己诏,但从来不认为自己错了的,热爱杀死大臣的崇祯啊。志大才疏,眼高手低,深具受害心理的……崇祯啊。   江寒初忽然觉得心寒,寒得不停颤抖,无力挣扎。他看到十七年后的中原,看到景山上那一棵歪脖树,感觉到秦淮水漫上来,是那么的凉。   可是崇祯还压在他身上,手上下索求着,灼热得几乎能烧起来。但江寒初还是冷,皮肤上起了微小的疙瘩,又觉得恶心,想吐却没什么可以吐出来。   算了,江山都毁在这人手里,自己被圈圈叉叉也算不上什么。反正男人嘛,又不用什么贞节有没有膜,就当被咬了一口……   被咬的部位逐渐向下江寒初忽然下身一凉,最后的衣服被扒下来。漂亮的腿露了出来,还有……腿中间的部位……   崇祯动作停了下来,盯着那绝对不该出现在曹化淳身上的东西,惊愕地下意识问出口:“这是什么?”   “男性第一性征,你可以称呼它为叉叉、叉叉、或叉叉。”江寒初回答道。   ……好像暂时是没有失身危险了,这局面,应该已经坏到不能再坏,应该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他这么想,神情轻松地等待着小皇帝的发落。   * * * * * *   崇祯从一开始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眼眯起来,眼神有些可怕:“是谁派你来的?曹公公他人呢?”   “谁?派我?”江寒初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我是凑巧出现的,因为和曹化淳长相相近,被错认了。我有说过我不是公公啊,他们不信。”   ──这是事实,江寒初有多留个心眼,留条后路。不过他当时态度并不坚决,其他公公都以为他在说笑。   “那你是什么人?”对于他这话,崇祯其实是几乎完全不信的,他盯着江寒初,想看这人要怎么自圆其说。   “我是海外归国人士,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江寒初耸肩,有些自暴自弃的轻佻,“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过……”   他微微笑了,笑中带着些微的轻蔑和嘲讽:“不过,我也不需要你相信。”   崇祯见他表情,觉得十分难受,眉头紧紧锁起:“你知不知道,朕只要一句话,你的人头就能落地?”   “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呢?”江寒初神经非常大条,到这时候,更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豁达,“没错,你是皇帝,你想要谁脑袋落地就可以让谁死。可是你还会做什么?”   他也不看崇祯,自顾自地说着:“我好歹还有点知识,走到哪里也饿不死。你,如果去除了你皇帝的身份,你还能做什么?你当然可以杀我,不过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儿,但有能耐你去杀关外的满……鞑子啊,跟自己国家百姓威风个头!”   崇祯这小皇帝从来没听过这种话,当即有些呆了,竟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什么权力争斗,什么皇权轮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那张皇帝宝座,也只有你会觉得珍贵无比……当然,还有什么陈鸿儒李──”   好险说出李自成来,还好忽然想起来那家伙现在估计还在当他的驿卒,没有被崇祯解雇。   “总之,老子才不稀罕你拿来当宝的那些破玩意儿,你要杀便杀想剐就剐,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反正他现在还“没生出来”,就算二十年后出生,也是赚了啊。   可惜……到时候如果不想剃头留辫子,就得跑去南洋了。都是这小皇帝害的!   江寒初走神走得非常自然。   崇祯被他几乎骂傻了,过了半天回过神来,气得不停发抖,真想拿把剑捅了这家伙。   可是舍不得。   面目狰狞半天,崇祯终于开口:“来人,把他带回他房间,严加看管!”   先把人关起来,慢慢想怎么处置他吧。   崇祯这么想,见江寒初衣衫不整躺在床上,迟疑了下,上前去把自己外衣罩在他身上,硬邦邦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江寒初。”连忙披上衣服,他可没有裸奔的习惯。江寒初从床上跳下来,脱离了失身危机,心情很好,完全不管崇祯那张别人欠他几万两银子的臭脸,“希望你不要为难跟我有关的人,他们和这些事情无关。”   崇祯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好。”   江寒初开始了他的囚禁生涯,时间宝贵,搞不好哪天崇祯想起来很生气,就把他“哢嚓”了。所以在临死之前,一定要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出来。崇祯不是个好皇帝,但纵观中国历史,可能没有人比他更想成为一个好皇帝。只要自己死掉,自己留下来的精神财富崇祯应该不会毁掉,会挑拣挑拣使用。这样的话,他就算死了也安心。   一个人在房里,不能出去,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基本就是个条件好一点的监狱。江寒初生性活泼,被关了十几天,人瘦了一大圈,看起来颇有些娇弱。   也不知道自己那徒弟怎样了,还有纳威尔这小白,可受了为难。而崇祯这有受害妄想症的家伙,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变得更加妄想。   正在念想着,忽然房门一开,脚步声响。江寒初以为是来收拾碗筷的,顺手一指桌子:“都摆好了在哪儿呢,麻烦了。”   “你对下人都是这么客气吗?”一个声音响起,吓了江寒初一跳。转头一看,进来的正是崇祯这小皇帝,沉着脸看着他。   江寒初笑笑:“什么下人不下人的,难道我还是上人?”   崇祯盯着他,半晌无语。   这人,放到外面风吹日晒的,他倒是胖了不少。但这宫中几日,自己也没饿着他,只是限制了他的自由,他却瘦成这样,让人看了……心疼。   终究,还是抵不过心里思念和欲望,完全顾不上这人可能是奸细,就是想见他。   见了又如何呢?   江寒初被崇祯盯得不自在,撑起身揉揉脑袋,抬手之间衣衫滑落,露出大半胸膛。他一个人在房里,也不在意什么仪表,古装繁琐,他就只穿了里衣。在崇祯看来,几乎是全然的勾引。   小皇帝脑子里“嗡”一声,直接扑了上去。这一次,就算是天崩地裂皇宫着火,他也不会停下来了。   七·调教末明   上好的皮肤,很光滑,是现代浴液洗出来的。梦里的那个人就被他压在身下随他宰割,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当然,没有还手之力不代表不还手。江寒初连撕带打外加啃咬,全是无用。崇祯试图吻他,他发狠咬下去,若不是崇祯退得快,搞不好真被他咬到舌头。   崇祯本来就满腔怒火,被江寒初这么一来,更是愤怒之极。他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想弑君不成?”   江寒初是很想,但他没那个能力。崇祯年纪虽小,身体素质可比他强得多,练的那两下子也不是江寒初仅会的军旅拳太极拳那样的花架子。他很快把人扼制住,一把撕下江寒初里衣,撕到他手腕处,一边压着江寒初的反抗,一边狠狠用撕烂的布条把他双手绑到一起,然后系到床头。   只剩下半身可以活动的江寒初拼命踢崇祯,崇祯冷笑,伸手把江寒初整个翻过来,让他趴在床上。把江寒初身上最后那点布撕碎扔开,便要剑及履及。   崇祯并不是个当真好男色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除了地方找对之外,其余都比照女人办理。但江寒初明显是个雏儿,他又急切,哪里进得去。   江寒初只觉崇祯的手和下面那东西不停在碰着自己,使他恶心欲呕。拜现代爆炸的信息量所赐,他知道这回事,大概也明白应该用什么润滑。但他自然不可能提醒崇祯。挣扎无效,他索性把眼一闭,心道大不了让他作死,顶多就是死后丢点人罢了。   崇祯已经是欲火焚身,偏偏不得其门而入,汗水大滴大滴流下来,滴在江寒初后背。他心下着恼,扭过江寒初脖颈,狠狠啃了上去。   江寒初正愁没办法反抗呢,先假意柔顺让他吻着,待崇祯意乱情迷之时,忽然对着他舌头就那么咬下去。这一次崇祯没有躲开,不过江寒初并不会用力,只是把崇祯咬得出了血,没有太深的伤。   可崇祯这皇帝哪里受过这个,眼中一道厉色闪过,他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江寒初,你找死!”   江寒初脸马上红了起来,他咬着嘴唇,血从嘴角渗出。他狠狠盯着崇祯,慢慢开口:“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   崇祯气极反笑:“朕就是不杀你,就是要你。你以为……朕会在乎?”   他这话其实说的色厉内荏,但江寒初听不出来。他自认崇祯现下只把他当作玩物,当然无所谓玩物的爱恨。他心中恨极,把平时的儒雅学生气都抛开,开始骂人。   他骂得花样百出,很多词汇崇祯都闻所未闻。崇祯出身皇宫,又不像江寒初那样饱览群书广看电影,根本没听过这么多脏话。他心头更是火起,一把捞起江寒初的腰,下身用力,极为粗暴地向前直闯。   没有经过任何润滑扩张的部位极为娇嫩,在抗拒不了这样大的力道之后迅速破开,血流了出来,倒给了对方一些润滑。江寒初一阵痛彻心扉,惨叫一声软瘫在床上,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崇祯却是舒爽之极,首先是占有一直想要的人所带来的心理上的极度满足,而后才是欲望的纾解。虽然紧得有些难受,但更多的是从未有过的快感。他根本顾不上江寒初的状况,径自抽送起来。   江寒初咬紧牙关,拼命忍住呼痛的声音。他视线落在被紧缚的手腕上,心里默默念着:“是狗咬是狗咬,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这一会儿,就折腾了大半夜。江寒初根本没撑得了这么长时间,很快地昏了过去,倒少了不少苦楚。而那位禽兽皇帝,则一直奋斗,直到累了直接睡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江寒初的情形。   * * * * * *   江寒初身体沉重无比,那种疼痛是深刻进骨髓的,整个人都被揉碎一遍,然后一点一点缝起来。身上无处不痛,后面那部位更是火烧一般,连稍微的肌肉收缩,都会带来难言的疼痛。   心里无数遍告诉自己:只是狗咬一口,又不是女人,没必要为这种事情大哭大闹。可还是忍不住,眼泪从眼角不停渗出,止也止不住。   自己的身体,却被人恣意损害玩弄,这对江寒初的骄傲是极大的损伤。并非双方意愿的性交就是强暴,就算是女对男都一样。何况这身体被折腾成这德行。   江寒初心里尽是恨意,勉强睁开眼,房内竟然已经大亮,而肇事者就躺在他身边,闭着眼,看起来睡得很是安稳,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笑。   江寒初心里恨极,在房里四下看,但他被软禁这么长时间,房内所有危险物品都被收了起来,以免他想不开。江寒初想寻找凶器,却是找不到──就算真的找到,他也未必能下得了手杀崇祯。抛去对方皇帝身份不说,江寒初从来没杀过人,也不一定能这么开张。   真的很想杀了这个人,玉石俱焚是倔强的人的习惯,可拖累整个国家就不是他能做到的了。江寒初盯着崇祯,缓缓伸出手,想扼上他脖颈。   少年忽然睁开眼睛,一双极厉的眸子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想杀朕?”   江寒初也瞪着他,冷冷开口:“我很想。”   崇祯几乎就要抬手再给他一巴掌,但见江寒初一脸的凄惨,一边脸上犹然带着自己前一夜留下的指印,都已经红肿起来,让江寒初秀气的脸看起来格外可怜。崇祯心里一软,表情和缓下来,凑过去想吻吻他,被江寒初毫不犹豫地打开。   崇祯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物,根本不会赔小心。那点微薄的心虚和心疼因着江寒初的态度而消失无影,冷哼一声翻身而起,拿起脱下来的衣服。本来是该唤人进来伺候他更衣的,但这里是用来软禁人的,伺候的太监都在外面,崇祯也不想让他们进来看到江寒初,便自己穿衣。   江寒初躺在床上,整个人几乎埋进被子里,完全不看崇祯。崇祯穿好衣服,站在床边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抬高声音道:“你……好好想想,朕、朕从没对人如此过,你,你别再忤逆朕,那些事情,就都算了……”   他这话是难得的低声下气,也把自己的意思大概说出来:江寒初过去的事情他就不追究了,只要江寒初肯乖乖受他宠幸,连假太监一事他都可以揭过去。   可江寒初并不领情,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崇祯实在放不低姿态,又看看时间,今天虽然不是朝日无需一早上朝,但这时候也该去议事了。他一直是个勤勉的皇帝,就是寻江寒初找得天翻地覆那段日子里,他都没有因此误了朝政。今日把人吃干抹净心满意足,更不能让人指摘说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于是轻哼了一声,道:“你也别跟朕使性子,朕不是昏君,不会拿你当什么圣卿。你适可而止。”   江寒初其实根本不知道董贤董圣卿的字,但崇祯这话里的轻蔑他是听得出来的。他狠狠咬住嘴唇,不打算和崇祯争辩──在绝对的武力和权势的面前,道理是不重要的东西。   他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整个人才放松下来,裹紧被子,痛得死去活来。   而刚刚被盖住的大片大片血迹,此刻才露出来。江寒初把自己裹成一团,大滴大滴的汗从额上流下。   * * * * * *   崇祯从来没有这么心神不定过。明明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却无论如何也定不下心。折子在他眼前摆了厚厚一叠,他却怎么也下不了笔。半天下来,他只批了几件,还是已经批过红的极不重要的折子。   实在是定不下心来,崇祯招来贴身太监,让他去江寒初房里看看他起来没。没半晌小太监回来:“禀皇上,曹公公还在休息。”   崇祯皱了下眉,他只宠幸过女人,也是睡完拍拍屁股就走,从来没研究过情事过后承受一方会如何,当然也就以为江寒初是在表示无声抗议。他不想让自己对江寒初太过关切,故作无事道:“哦,那就让他睡着吧,不用管他。”   这样勉强到了中午,崇祯总算可以不撑着了,吩咐传膳到江寒初房里,他要和江寒初一起吃。   慢慢走到江寒初房门前,虽然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崇祯依然有几分心虚。轻轻推开门,见床上被子里裹着个人,一动也不动,微微摇摇头,叹口气,走过去。   毕竟还是有几分不安,崇祯不觉放柔声音:“曹……寒初,你别生气了,昨晚、昨晚……”   还是不会道歉,崇祯只是走到床边,推推被子凸起来的部分,然后去掀被角,想看看江寒初的脸。心里有十分的温柔,也顾不上什么江寒初身份不明啦还在恨他啦之类的,只是想着昨晚旖旎,想温柔点对这人,想和她说几句温存话。   初次动心的少年,就算再霸道,这时候也显出一些意乱情迷的表象来。   掀起被子,崇祯一眼看到被角床上竟然染了大片血迹。他心中一惊,想起昨晚粗暴,不由有些懊悔。   但他根本分不清女子落红和粗暴性交造成的出血之间的差异,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把被子掀大一些,正要说些软话,忽然呆住了。   床上的江寒初整个缩成一团,脸上白得没有一丝颜色,仅有的是指痕和血迹。整个人像是被汗水和血水洗过一般,身体都是湿的,伴着大量青紫痕迹。他紧闭着眼,缩在被子里不停地发抖。崇祯伸手一摸,江寒初身体烫得吓人。他吓坏了,叫了几声“江寒初”,对方一点回应都没有。   崇祯是真的慌了,他就算再无知再拿人命不当回事,也能看出江寒初这是要不行了。他把人抱在怀里,拼命摇晃。江寒初异常乖顺地躺在他怀里,几乎像是死了,除了微弱呼吸和颤抖,完全看不出生机。   “来人那!传御医!”崇祯不敢移动,直直抱着江寒初,对着外面喊道。   太监跑去宣御医,崇祯抱着人,忽然觉得身上哪里有些黏湿。低头一看,却是下摆被江寒初身下流血染透。江寒初后面一直没有止血,侧着躺的时候还能好一些,这么一坐起来,就止不住了。   不知所措的崇祯连忙把人放下,让江寒初趴在床上,才看到昨夜那饱经折腾的部位的情况。他一时间停了呼吸,生怕呼气大一些,就会伤到江寒初伤处──那里看起来已经血肉模糊,崇祯甚至觉得江寒初的生命,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失,再也回不来。   他把衣衫下摆撕掉,按在伤处,试图用这种方法止血。然后躺到江寒初身边,用力抱住他,好像这样人就不会消失似的。   时间格外慢,在崇祯感觉是很久很久后,御医才跑了过来。崇祯也来不及发火,忙让御医快些医治。   御医见皇帝这吓人脸色,哪里敢耽搁半分,上好伤药不要银子一般往伤处涂,先把血止了再说。想要为江寒初清洁患处,却听崇祯大喊一声:“你做什么?”御医连忙跪下请罪,同时解释患处如果不清理的话情况会更严重。崇祯迟疑片刻,伸出手来:“湿巾给朕,朕来做。”   他抢过湿巾,非常细心地为江寒初清理伤处,将内里的精液尽量弄出。御医哪里见过这位皇帝如此温柔状,惊得一时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快把脉开药啊!”崇祯心头最关心的自然是江寒初安危,当即抬头怒喊一声,把御医魂儿召回来。御医连忙继续查看病情,处理其它小伤,写张药方让太监去抓。   其实江寒初这伤虽说不轻,发烧也很厉害很危险,但御医在宫中多年,实际上怎样的折磨没见过。倒是崇祯这态度,着实宫内少有。御医把他的焦急看在眼里,心道日后自己搞不好会常被召见。   * * * * * *   江寒初醒过来,只觉全身疼痛,上上下下没有一处是好的。唯一强一些的是被褥已不再湿冷,下体粘稠感也消去不少,倒不是那么难受。身边有什么温热着,紧紧抱住他。   很痛……江寒初不由得缩了缩身体,往温热处靠去。对方怔了一瞬,随即把他抱得更紧。   ──诶?   江寒初忽然清醒过来,一下子睁开眼,看向眼前。面前正是小皇帝崇祯,半闭着眼,抱住自己。   他心头生出无比愤怒,用力一挣,把崇祯推到一边。崇祯以为他还在睡,先是吃了一惊,也顾不上生气,先扑上去:“你好些没,饿不饿?粥一直热着……”   “滚!”江寒初声音沙哑虚弱,勉强抬起手,指着房门,恶狠狠道。   小皇帝从来没受过这待遇,当即一呆:“你说什么?”   江寒初脸色苍白,一字一顿:“你,给我滚出去!”   崇祯脸一沉,便伸手揪人。江寒初根本没穿衣服,皮肤上还是青紫和包扎的布条。崇祯见他脸上还很明显的红印,不由心一软,停住了动作。   他声音放柔了几分:“寒初,你别生气了,朕……朕,是朕不好,朕太冲动了……”   “你给我滚!”江寒初依然坚持指着房门,试图起身几下无效,在床上咳嗽喘息,“装什么好心,昨晚、昨晚……”   他咳嗽几声,却说不下去。虽然愤怒,毕竟脸皮极薄,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就血往上涌,气恼之外还有几分羞涩,一张惨白的脸也有了些许血色,一双眼瞪大,却黑亮得让崇祯心悸了下。   崇祯不觉心动,他被江寒初吸引,起初也就是看了这双眼。他尽量温柔笑笑,伸手想摸一摸江寒初半长的发,被江寒初毫不迟疑打开。崇祯叹口气:“朕让王公公来照顾你……你好好将养,别坏了身子。”   江寒初翻个白眼,鼻子里哼了声:“假惺惺。”   崇祯也不和他计较,推门出去,唤王承恩来。王承恩在宫里资格老,出事圆滑,至少激不起江寒初的反弹。而且在众多公公之间,江寒初和他算是很熟的。同时江寒初这个“后人”对唯一陪崇祯上吊的这位传奇太监心里有份敬佩,态度也格外不同。   王承恩还怕他气得不愿进食,小心翼翼传了粥,送到江寒初面前。江寒初却老实不客气,半靠在床头,慢慢进食。   错的人是崇祯,又不是他,他干嘛要为难自己?身体是自己的,本来已经被人摧残过一遍了,他凭什么要为不是自己的错误受苦?他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有机会再逃跑,至不济也踢崇祯几脚……   江寒初想到这里,把自己埋到被子里,心里沮丧而绝望。   ──自己,还能出得了这皇宫吗?所谓的自由,是不是这辈子再也得不到了?自己这一生,以后是不是都要在这皇宫里,像昨晚那样羞辱地度过?   或者不是一辈子,是十七年。江寒初怔怔想着,或许更早,只要崇祯厌倦了就算。   不是他的错,他唯一的错误就是没力量反抗。   力量啊。如果他有力量,就可以直接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以直接据辽东抗后金,甚至可以让之后的百年不再发生。   如果他有力量的话……   江寒初从被子里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   被狗咬不是他的错,他只要让自己强大,让自己手里握着一定的筹码,就可以反过来打狗了。虽然可能有点困难,但不是做不到。   他正在下定决心的时候,旁边王承恩并不阴柔但有几分尖的声音响起:“曹公公,万岁爷难得对什么人这么上心。曹公公就算受点委屈也不要放在心上,万岁爷待下,一向是很宽厚的。”   江寒初斜斜看他一眼,右手伸出,举起中指。   谁有兴趣受这个宠爱、得这个宽厚,谁自己拿去,他可没那个兴趣。   * * * * * *   话是这么说,但江寒初完全被关在房里,想出去都没可能。他素来不是会弄权之人,虽说从南京带来那批太监算是他班底,可他也从来没用过。   真的能说的上是他的势力的,其实只有一个徒弟,也许还一不知身在何方的传教士。就算想再找几个,可他也出不了皇宫啊。   唯有一点还算幸运,那就是崇祯大概也觉心虚,同时这一阵子大概是太忙,没有来打扰他,让江寒初有了恢复身体的空隙。   江寒初完全不知道那是崇祯顾忌他伤势未痊愈,怕自己控制不住又想作流氓事,所以强忍着少来的。在江寒初看来,崇祯这小皇帝已经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却不知这小皇帝自己自以为是难得温柔难得宠幸,等江寒初气头过了想明白了,一定会感动的。   毕竟是青年身体,病得重好得却快,很快江寒初就可以下地走动了。他特意趁着崇祯来探望的当儿,做出一副委屈样,提出要出门走走。皇宫向来护卫严密,崇祯其实也不怕他跑了,就许他在后宫这一带走,但前面是不能去的,外面更不行。   ──还指望能在外殿找几个大臣勾搭一下呢,看来是没指望了。   愤怒的江寒初晚上写计划书,白天就在后宫一亩三分地乱晃,扶着栏杆锻炼身体。他现在算是皇帝眼中一等一的人物,众太监无不讨好于他,天启帝好木匠活儿,宫里太监多少都会几手,在江寒初画完图后,倒也能按照样子做出来。江寒初于是每天在皇宫后宫花园里溜达来去,利用一众木头健身器材锻炼。   有时候也能遇到几名宫女妃嫔之类,江寒初倒有些奇怪:古代皇帝不都把后宫看得什么一样,自己一个假太监,崇祯不怕他做点什么事么?   不过现在已近开春,算是农业大国最忙碌的时候,作为一个想要作好皇帝的人,崇祯也确实没时间管太多。江寒初在这监狱一样的皇宫里,得到一点微薄的自由,虽然距离他想要的还远远不足。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活动身体,作套广播操,江寒初深深吸口气。这古代别的优点不说,至少空气还是没污染的──虽然西方工业革命也就剩个百来年了。   “咦?”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呼,一个非常好听的女子带着好奇问,“这些是什么?”   江寒初收了动作回过头,只见眼前一女子娉娉婷婷,一身素雅衬着发如夜眸若星,气质说不出的高雅。她正看着那些形状古怪的健身器材,脸上掩不住的好奇。   美女。而且不同于崇祯那些后妃的年轻貌美,这女子年纪略长,有一种成熟女性的沉稳,又有种难言的大气。江寒初摸摸脑袋,他是见过崇祯的周皇后的,也没有这般威严。   ──想到这里,江寒初忽然明白过来眼前女子是何人。他连忙做了个礼:“见过懿安皇后。”   身为后世青年,明末有些美女的大名是不能忘却的,例如秦淮八艳,例如明朝几位皇后们。天启皇帝朱由校这木匠皇帝有名贤后,勇敢和魏忠贤作对,勇敢推小叔子朱由检即位。眼前女子如此气度,该当便是大名鼎鼎的懿安皇后张嫣。   张嫣一怔,随即微微一笑:“公公请起……”   江寒初站直,报上家门:“曹化淳谢皇后。”   张嫣听到他的名字,秀气的眉略微皱了下,声音顿了下:“你……就是曹公公?”   “我已经大名鼎鼎到这程度了吗?”江寒初马上明白她表情的含义,唇角一翘,尽是苦涩。   后宫就这么大点,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皇帝身上。他头天晚上受“宠幸”,可能第二天早上就传遍整个后宫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皇帝的枕边人,尽管没人知道他是否愿意。   江寒初站在这样的美女面前,一时羞愧无地。   但他很快振作起来,用“人被狗咬了不是人的错”来宽慰自己,直面惨淡人生,和对面美女。   张嫣眼里有些赞赏,柔和笑了笑:“皇上还小,曹公公多担待些。”   江寒初很想对她吼,问她凭什么自己就要担待那混蛋。但他终究收了冲动。   他的心机在这里本来就不够用,再话多就没救了。   何况他对张嫣也有些敬重:国破时,她也是以身相殉。尽管她一个没什么权位的弱女子,对此并没有更多责任。   张嫣看出江寒初不想谈这话题,于是转移开,问起那些运动器材来。后宫无所事事的女子不少,有一定身份也不能做活,这些器材倒是很有用处。江寒初眼珠一转,觉得团结起后宫女人,也算一小势力。于是点头答应张嫣,要做一些送到她那里去,让她来分。   两人就这样渐渐熟悉起来,皇后和太监略微熟络一些,也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不对。   除了忙碌中还不忘派人“关注”江寒初的崇祯。   八·   很快的,江寒初在宫里开了个后宫健身班,教授宫女嫔妃太监们锻炼基本──虽说他也谈不上专业,但好歹比大多数人只玩玩五禽戏好点吧。而且他也有点塑身常识,这些或想着勾搭皇帝或想着到了年纪出宫嫁人的女人,哪个不想让身材好一些?至少做个面膜让自己在出宫以后看起来不显老,也容易生活些不是么。   在资讯发达时代生活过的江寒初凭借自己模糊记忆和手里理论性极强的化学书,算是鼓捣出些东西来,笼络了不少莺莺燕燕。为防外戚专权,大明后妃出身大多低微,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入宫后的全家鸡犬升天。有些心思活泛的,已经递过话来,想和“曹公公”合作合作。   众人都认为江寒初是皇帝眼前红人,是崇祯宠信和宠幸的对象。崇祯并不沉迷后宫,这些妃嫔还没什么立场来吃醋,和江寒初也都相处得不错。这样下去没几天,消息早传到崇祯耳朵里。一日江寒初正活动一天高高兴兴回家睡觉,一推门,就看到房里坐着的面沉似水的皇帝大人。   下定决心要使用手段,江寒初勉强抬了抬唇角算是表现友善,什么忍辱负重之类的信条让他脸上出现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诡异表情,咳了声问道:“皇上亲临寒舍,不知有何赐教?”   崇祯几乎让他气乐,但马上板起脸:“听说你这几日在宫中很是快活啊?”   江寒初听出他语气,于是摇头:“没有,不快活。”   “哦?”崇祯声音上扬,“天天和皇后见面,不快活么?”   江寒初背后冷汗,忽然跪下来:“奴才不曾秽乱宫廷,若皇上见疑……请把我逐出宫中!”   崇祯这一次是真的笑了,冷笑:“你以为朕会这么放你走?”   ……当然没可能。   江寒初光棍脾气发作,往椅子上一坐,靠背坐着很舒服,是他特制的简易明朝沙发:“那你想怎么着?大不了真把我一刀干净,还省得、省得你──”   说两句忽然想这话好像是鼓励对方阉了自己而非宰了自己,江寒初向下看看,还是住口。   少年皇帝眼神微微一凝,有了些灼热。   表面上的若无其事,表面上的怒火,已经不能遮挡心里的紧张和欲望。自踏进这屋子,崇祯就一直保持兴奋状态,待到江寒初进来,崇祯虽然有些生气,却也忍不住仔细看着恢复了些神气的他,努力克制心理冲动。   他现在态度虽然恶劣,但比起前阵子的倔强和憎恨,这时候已经缓和不少了。崇祯一直注意着他,此刻心中微喜,走到“沙发”旁,低下头微微笑:“一刀干净……哪里呢?这里,或者……”   手从江寒初脖间掠过,到了下方。江寒初从来没见崇祯调情过,瞬间有些发傻。崇祯抓住机会,手到处乱动,使江寒初身体更加僵硬。过了半晌,江寒初似乎反应过来,伸手去推他:“你、你别……”   这种半推基本可以当作半就,崇祯心下大喜,把江寒初整个人压在沙发上,直接吻了下去。江寒初一张脸变得通红,挣扎力气却远远没有初次的重,像是意思意思就算了。   他意思意思,崇祯自然不会也来个马马虎虎,而是认认真真从里到外豆腐吃了个遍。少年气盛,又是初次动情,能忍这么久已经是奇迹。当下他就冲着江寒初腰带去,打算把人就地正法再说。   江寒初推他,红红的脸上露出些不悦:“你不是怀疑我勾搭别人吗?怎么还碰我?”   这言下之意很是明显,崇祯在他唇边轻吻,讨好笑道:“朕……是在乱吃醋,你别气了。”   江寒初在鼻间哼了一声,不再推他,由着他把两人扒得干干净净。等人压倒身上了,江寒初又往后躲:“我的椅子……”   崇祯看了眼沙发干净布面,混不在意:“回头朕给你送十把来。”   “你又没有。”江寒初瞪他,在崇祯看来基本就是一个媚眼,使他更加热血沸腾:“朕富有四海,什么没有。”   “你说的。要是没有十把这椅子,你就输我一东道。”把人带到沟里,江寒初很满意地笑。   按捺不住的崇祯哪里还管他说了些什么,压倒开始,放了十几天的从太医那里要来的药,这一次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他没有注意到,江寒初并没有太多回应,只是紧紧握着手,闭着眼承受。如果这时候崇祯能够停住动作仔细听听,也许能听到江寒初在低喃:“是条狗在咬我在咬我在咬我……”   可惜他没听到。   * * * * * *   等到风停雨住不过是晚上,虽说这一次崇祯收敛许多也做了些准备,但没有更多经验的江寒初还是承受不了,整个人瘫在床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崇祯在被子外面躺着,吃饱的少年心满意足,身上满是幸福光彩。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江寒初说着话。   “寒初,你是刚入冬时候生的吧?你爹娘才给你取这个名字……很好听啊,比曹化淳好听多了,一听就是有学问人取的。”   “朕也是欢喜你,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太计较了吧,以后朕会对你好的。你以后就到寝宫来吧,就伺候朕一个。”   “朕,从来没喜欢什么人,像喜欢你这样。”   被子里的江寒初露出个冷笑,背对着崇祯,并没有让他看到。他只是虚应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晚膳传到他房里,崇祯死活把人扶起来,要江寒初靠着吃。江寒初只穿了件白色里衣,身上在事后清理过,红紫的颜色盖在沐浴后粉白粉白的皮肤上,让崇祯非常有食欲,恨不得再一口把他吞下去。不过再看这人虚弱靠在床上的样子,又是舍不得。   “喜欢吃什么?以后朕吩咐他们准备。”崇祯笑眯眯揽着他,看他一点点吃东西,有种似乎是平常人的幸福。   江寒初总算回了他一句:“我的椅子。”   崇祯卡了下壳,视线移到一边椅子上。由于刚刚是在那上面折腾的,椅面已经不能看了,有些地方甚至露出里面棉花来。   崇祯尴尬笑笑:“朕让人给你重缝一套吧。”他是天启帝的宝贝弟弟,从小跟天启长大,天启帝的木匠水平在大明都是领先的,崇祯当然也具备了些木工常识。他一看就知道这物事前所未有,恐怕是他那机灵古怪的江寒初自己弄的。   江寒初一撇嘴:“你说要给我十把。”   “啊?啊。”崇祯很想反悔,要知道欲火上头的男人说什么话都没可信度,当时他心里想的只是怎么把人搞定吃掉,哪里还能想到其它?不过身为皇帝,少不了要维持他金口玉言的面子,却是不好否认。   江寒初停了筷子,斜眼看着崇祯:“给不了是吧?那就输东道……我想……”   崇祯飞快夹起一丸子,塞到他嘴里,堵住他的话。   崇祯凝视他片刻,看着江寒初艰苦咀嚼下咽,他轻声叹了口气:“寒初,朕知道你不喜欢在宫里当假太监,但朕不可能放你走,也不可能让你脱去这身份……宫里宫外,谁不知道曹化淳的名头?朕不能落人话柄。”   “我有不指望那些。”江寒初摇摇头,直视崇祯,一双眼黑亮,“我想做点小生意,就在京城,在宫里找块空地方也行……”   “啊?”崇祯倒吃了一惊,行商无论如何也是贱役,尤其明朝对富商防备甚严,商人地位尤其之低。他对江寒初为难,是不想成为放纵男宠或权阉把持朝政的昏君。却想不到,江寒初想要的根本不是官位。   崇祯没有读过后代历史书,当然不知道在明朝部分,有一句话给江寒初留下深深印象──明末出现资本主义萌芽。   江寒初对着崇祯略微笑了下:“我要开个家具店,弄一堆椅子出来,你好买十把给我。行不行?”   小皇帝被他笑得晕头转向,美男计显然非常好用,尤其这要求又如此微不足道。崇祯搂住人,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要那么多椅子做什么?让我帮忙弄坏么?”   江寒初眼神一勾,看向那把被折腾零落的椅子,脸变得通红。崇祯只觉心中爱煞,又是一阵纠缠。   * * * * * *   就这样,江寒初又获得了自由。虽然崇祯多少还有些不放心,随时都让人跟着江寒初,但至少可以让人出宫溜达,做个小生意之类的。   上次江寒初逃走之后,崇祯极为愤怒,连下几条法令,限制太监出内禁,不许内侍结交外臣。外人看来是因为魏忠贤一事而限制内臣权力,很少有人知道江寒初的影响。   当然,即使没有江寒初,崇祯也会在稍后出台这些法令的。他还是个想当明君的皇帝,否则也不会因为江寒初的事情挣扎那么久。他知道不可能把江寒初关在宫里一辈子,不让他作其他事情,但他也不可能让江寒初掌握太多权力。现在江寒初提出去做生意,在轻视商人的大明皇帝看来,自然是没什么。只要注意别让他官商勾结、坑害民众就行了。   江寒初从来没想过要走官方的路子,只要官方不来管他要保护费就算是照顾他了。小徒弟桑风朔自他走之后一直有在做生意,好像本来是打算有点积蓄就去寻找被通缉的师父。那琉璃厂有江寒初的份额,启动资金至少不用愁了。而江寒初虽然不以官方背景示人,京城里大小官员又有几个不知道他的,雇人买房之类的事情,都办得异常顺利。   很快的,宜家家居的招牌,在北京城里挂了起来。蓝黄色的明快色调着实显眼,传说中出自宫廷之手的家具更是新奇,一时间人潮汹涌。虽然很快有正人君子跳出来抨击这好逸恶劳之风不可长,无奈京城本来就是富贵地方,坐起来舒服的沙发,躺着软绵绵的席梦思,很方便的书桌和华丽梳妆台……   这些,渐渐都成为流行,甚至送礼佳品──宜家要求品质,目前规模不大的结果是成品速度一般,无法供给全京城需求,引发了京城的抢购和订购热潮。江寒初一切按照程序办理,他后台强大,别人也只好按照规矩来。跟官府有牵扯的不敢模仿他这作坊,有一些小作坊试图模仿,结果不伦不类──就算把原物拆开模仿,总是有些小地方别人注意不到。细节决定成败这话,在技术上有着显着差异的古代体现得格外明显。   江寒初总是尽量把时间用在做生意上,用忙碌来逃开崇祯的求欢。但两人关系已经算是初步定下,真的想完全逃开是没可能的,就是稍微推拒,也需不引起对方疑心才行。   于是,江寒初被咬了很多口,多到他有放下一切逃开的冲动。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一次再逃开被捉,恐怕就连这一点自由,都得不到了。   他只有忍。幸好崇祯小皇帝在这方面知识不够丰富,技术不够高超,尽管也觉得两人之间性事少了些什么,却没有发现到,少的是另一方的配合。   直到那一天,懿安皇后张嫣差人问这位小叔子最近是否太忙,许久不见他去她宫里。崇祯这才意识到自从和江寒初在一起之后,他几乎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花在江寒初身上,宫里大事小情都被他直接忽略,每天不是和江寒初卿卿我我,就是努力处理国务,以便腾出更多时间和江寒初一起。   有些羞愧地去见自己这嫂子,张嫣和他寒暄几句,很快把话题扯到重点。   “听说皇上已有几个月没留宿后宫了,不知是也不是?”   她很是温柔地挑起话头,崇祯却顿时一头汗:“朕、朕……也就是一个多月吧?”   “皇上身负社稷江山,大明兴衰,就算是再忙,也不能绝足后宫吧。”张嫣微微笑道,看着崇祯,“这宫里宫外流言蜚语,也没人非得理会。但皇上有皇后有贵妃,若是太忽略她们,恐怕对其他人也不好吧?”   这话点的就比较多了。崇祯一震,低下头去:“朕明白了。”   张嫣叹口气:“那叫莲菁的宫女已怀有身孕了吧,皇上总该给她个名分,若她生位皇子,宫女身份也未免太怠慢了……不过今晚,皇上还是到周皇后那里照顾下吧,毕竟她才是一国之母。”   崇祯不知怎地心里一紧,他宠幸那莲菁,就是因为吃她的醋,因为她和江寒初太接近。   可……若他去宠幸他那皇后他那些妃嫔,江寒初,会不会嫉妒?   * * * * * *   答案非常明显:不会。   奉了皇嫂之命,崇祯不得不去了皇后那里。历史上崇祯很是宠爱田贵妃,和周皇后关系很一般。江寒初的出现并没有让崇祯投注给周皇后更多注意力,只是夺走了本来属于田贵妃的独宠,甚至更多的爱恋。   崇祯本来也并不热衷后宫之事,喜欢上江寒初后,不管两人是否在一起,他大部分时间都睡在御书房,压根不履行传宗接代的任务。   身为皇帝,至少身为没有太子的皇帝,是没有不碰后宫嫔妃的自由的。而且若是真的万千宠爱集于江寒初一身,才是真的害了他。   不管是为了什么,崇祯都不得不去周皇后宫中安抚她一下,为了大明宗祠努力。周皇后见他来很是高兴,几乎是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他。崇祯以往很少注意这些事情,刻意的讨好和逢迎反而让他不喜。但今晚在周皇后的着意迎合中,他屡屡失神,不停想起和江寒初在一起的种种。   在这一场性事中,崇祯完全没有投入,虽然身体参与其中,神智却像是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只是应付场面。而……那些次他全身投入的纠缠里,每每在他身下安安静静的江寒初,是不是也如他此刻一般?   崇祯一个激灵,释放出来。   一番云雨既毕,周皇后靠在崇祯身上,表情极是娇柔:“皇上,臣妾疲了,想传些点心瓜果,皇上也一起用吧?”   崇祯见完张嫣就来这里,交流几句感情就上床,现在时候尚早。皇后可与皇帝同寝,周皇后自然希望崇祯今晚留下,也许还能多沾些雨露。   “不了,朕还有些事情,先回御书房,你自己用吧。”崇祯摇头,起身穿衣。   不管美人幽怨眼神,崇祯很快离开,回他的御书房──御书房侧有寝处,现在已经是江寒初在住了。而崇祯,几乎也把那里当作自己的寝宫,处理完事情之后直接回去。   推门,一眼就看到江寒初背影。他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坐姿不端,还不时叼起笔挠头苦思,应该是在想什么难题。崇祯知道江寒初聚精会神想事情的时候,总是这个样子的,而他也非常喜欢这样的江寒初,经常因为贪看江寒初的认真样子,错过求欢时机……   “成了!”崇祯正呆呆看着江寒初的时候,就听他一声叫,从椅子里蹦起来,“这样应该就能实验了,等改进完做成品,他们还能攻破宁远么……呃……”   兴奋过后,江寒初才回忆起他那点微薄历史知识──宁远,好像是吴三桂筒子献出去的,而不是打下来的。   幸好他只有兴奋的时候会自言自语,这几句话并没有说出口,没有被门边的崇祯听到。江寒初笑得很是开心,想喊人要点夜宵,听说今晚小皇帝跑去后宫,估计不会回来了,真是好日子啊。   他转头向门口,灿烂笑容忽然僵在脸上。门口站着的人,正是应该在享受美人恩的小皇帝。   江寒初心机毕竟不深,瞬间露出些失望郁闷,完全落在崇祯眼中。   小皇帝的心机比江寒初不知道深出多少,但事情一旦涉及到江寒初,他就总免不了冲动。江寒初的表情让本来就有些忐忑的他大为难受,话也不经大脑直接说出:“怎么?看到朕很失望?”   他被怒火冲昏头脑,江寒初可没有。江寒初只是心机不深,不是傻子,脑子一转就明白眼前人心思,稍一迟疑,马上侧过脸不看崇祯,嘴角一撇:“我哪敢啊,皇上想留在谁宫里、想找什么人,都是皇上权力。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崇祯一愣,剧烈的情绪变换使他心里没有半分怀疑,他小心翼翼问:“寒初,你……在生气?”   江寒初甩他一个白眼,把自己缩到椅子里:“我不生气,我一点都不生气。”   崇祯只觉欢喜,一晚上的担忧尽数散去。他走过去,到椅子边停住,从上方低头看江寒初,低声道:“朕不是自己愿意去的,也是不得已……”   “你不用跟我解释,和我无关。”江寒初见自己蒙对了,于是变本加厉发挥他并不太高明的演技,躲着崇祯不看他。   崇祯俯下身,把江寒初整个横抱起来,往床那里走去:“和你无关?寒初,你真是嘴硬。”   江寒初对这个公主抱的姿势表示严重抗议,他拼命推崇祯,拳脚却都是收敛力度的,并不能打疼崇祯,反而让他心里更高兴──这不是打情骂俏么。   把人放到床上,先吻再动手……崇祯正热血沸腾,江寒初忽然猛地推他:“离我远点!刚抱过女人就来抱我,你、你……”   后世电视剧之多,是这个时代的崇祯想象不到的。从来没有过感情经历的江寒初能说出这番话,在崇祯看来,就是真心的表现。他心里更是喜悦,又有些愧疚,抱住江寒初,停止骚扰动作:“寒初,如果可以,朕也不想碰她们……朕心里喜欢的,只你一人而已。但朕……是皇帝。若没有子嗣,大明必然生乱……”   江寒初翻个身,背对着崇祯,想吐口口水在手上,终究觉得恶心,于是用手指拉着眼角,拉出泪光来,幽幽道:“我知道,我只是……不太舒服……”   崇祯把他翻过来,见他目光盈盈,不由大为心疼。把人紧紧抱住,崇祯的声音在江寒初头上响起:“寒初,朕向你许诺,只要朕有两名以上皇子,朕就再不去后宫!”   糟糕,戏做过头了。江寒初连忙摇头,拉着崇祯袖子,一副纯洁状:“没关系的,你多去几次,我没关系的……听说即使是宫里,婴儿也很容易夭折……”   诶?   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江寒初灵感突发,跳了起来。   应该说在现代医疗和卫生观念普及之前,婴儿死亡率都很高。但他,可是现代人啊。虽说没有随身带一本卫生常识之类的书,但咱好歹是全民卫生时代混过来的啊。   江寒初于是跳下床,跑到书桌前奋笔疾书,留崇祯一人在床上傻呆呆看着。虽然有点受忽略的挫败感,小皇帝依然很高兴。   ──他的寒初,是喜欢他的。   九·   接下来一段日子过得也算平静,崇祯自认为已经得到江寒初的心,整个人变得情绪高昂,也光明开朗许多。按理来说这段时间是他处理魏忠贤烂摊子之时,满朝大臣尽是魏党。崇祯那强大的疑心,很大一部分就是这时候养成的。但他这一段日子既然心情好,自然也就宽厚许多,事情反而进行得比原本的历史顺利。   崇祯在张嫣和江寒初的共同要求下,怀着做种猪而非享受的心态,去了若干次后宫,想一次性把问题解决,省得拖来拖去,再使得江寒初不高兴。   既然希望皇后妃子们快点怀孕,崇祯也就勤快跑去太医院询问了一些细节,包括技术流和药物辅助。在谈及药物辅助时,老太医讲到润滑和春药。崇祯拿了些催情药物,却是拿回去用在江寒初身上,贪看江寒初情迷样子。   江寒初确实没有这种事的经验,但不代表他这方面真的一无所知。事实上,由于爱情动作片的广泛流传,和网络上这方面研究员的盛行,若论起理论来,崇祯恐怕也无法跟江寒初比。一次两次的,江寒初还可以想象自己是少年的冲动。几次下来,他当然也发现了不对劲。   所以下一次两人一起时,当崇祯拿出长得像雪花膏的润滑剂时,江寒初起身,愤怒地打开他的手:“不要把这种东西用在我身上!”   崇祯傻了一会儿:“寒初,你生什么气啊?”   江寒初衣服本已被脱下一大半,这时又被他扯回身上,一双清亮的眼瞪他:“你、你居然对我用药,太、太……”   他想了半天,终于说出形容词:“下流无耻色狼变态……”   崇祯听得傻了,江寒初却还在说着,终于把小皇帝触怒:“住口!”   “不就是一点春药吗!你怎么说得像朕强迫你一样?”崇祯眉头竖起来,心里一直隐隐挂着的怀疑又涌上心头:这人,真的喜欢自己么?虽然已经试过多次,他也渐渐去了疑心,但两人始终不太和谐的性事是他心里一根刺。仔细想起来,他之所以没自信到使用春药,也是因为江寒初反应实在太过冷淡和敷衍。   “什么叫‘不就是一点’?你根本就不尊重我!”江寒初实际上也是这一段时间被他放纵得失去警觉了,可见人就是不能宠,宠得多了,即使是江寒初这样心怀恨意图谋不轨的,也会不知不觉地态度随便起来,“你做也做了,我又没反抗,干嘛非要我那么下贱地迎合你?”   崇祯一张脸唰地变色:“你说下贱?”   江寒初被吓了一跳,马上住了口,心下暗骂自己口无遮拦,城府太浅。   “若是互相喜欢,做这种事本就是天经地义,为什么迎合就成了下贱?”崇祯一张脸成了铁青色,“除非,你根本,就不喜欢朕──”   糟了糟了,怎么这么傻啊!江寒初背后全是汗,只觉脑后发凉,心慌得厉害。但可能是压力之下的灵感突发,他忽然蹦出来一句:“本来,这种事本来是晚上蒙上被子做的,你这样白昼宣淫又、又那样,当然是无耻!我、我一个大男人,本就不该像个女人一样……如果再淫荡,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崇祯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开口说完第一句后,江寒初已经是灵感大发,一脸烈士的毅然:“我以前读书,都说夫妻之事,女子不可迎合,否则就是淫妇……我堂堂男儿,如今以要效女子状,难道你还想让我成为下贱之人吗?你要做什么做就是了,但你这样折辱我,难道就是什么喜欢?”   “……”崇祯傻了片刻,“海外……观念都这么奇怪么?”   明朝理学虽盛,黄色小说也发展蓬勃。江寒初这似是而非的性观念,相对于本朝人民实在是有些过时。崇祯并不知道海外在这方面观念如何,听江寒初这么说,自以为抓住了问题本质,于是把人拉回床上躺着,一边安抚乍了毛的小猫,一边给他灌输正确的情爱观。   总算逃过一劫的江寒初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在心里嘲笑崇祯这个自以为先进的落后分子。   * * * * * *   历朝历代,宠佞不断。一方面固然是有权利欲的小人努力往上冲,另一方面也不乏原本比较无欲无求的人,在受了宠幸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之后,自然而然的权利欲膨胀。一言而定他人生死的权力实在令人迷醉,没有制约的权钱美色可以使人铤而走险。   江寒初这时候就很能体会那些奸臣权阉的心情,崇祯这个小皇帝对他自己信任的人的宠信,不输给任何一个皇帝。在“确定”江寒初对他的感情后,他几乎是把人宠到极点。若不是江寒初说要行商,真难说他会不会封他一个官做做。   但江寒初不做官,崇祯有些负疚之余,也就给了他更大的方便。江寒初于是开了一溜生意,都是非常成功。京城市场满了,自有看到其中利益的商家卖到其他行省。一时之间,“宜室宜家”这诗经句子,成了铜臭味十足的财富代表。不过上面顶着一皇帝,巴结他的多,得罪他的少之又少。御史台倒是打算参他,也递了几次折子,然则江寒初在宫里只是一散职,他和崇祯的事也还没怎么传到朝里,参也没有合适的理由。   御史们根本不知道,江寒初那一系列的企业里,例如桑家琉璃坊、香街这种化学作坊,有在作一些副产品,例如硫酸硝酸甘油……他们当然更不知道,有些东西混合起来,只要一些,就可以炸掉他们皇帝的寝宫。   江寒初并不打算动手,杀崇祯事小,这个国家更为重要。何况人总是很容易习惯,虽然憎恨还有,但彼此间的性事实际已经没什么了──何况也能享受到。   当然,他还是要离开皇宫并且做些报复的,欠他的一定要还,他可不是圣人。   江寒初这么想着,只是壮大自己生意和势力,并不张扬。但他的低调并没有让他远离麻烦,崇祯的努力渐渐有了成效,周皇后田贵妃等纷纷传出喜讯,一时间后宫竟然有五名孕妇,让江寒初狠狠佩服了一下崇祯的工作效率──当然,他的佩服在崇祯看来,是吃醋赌气。   江寒初并不吃醋,后宫那些已有身孕的却不能不嫉妒。朝中几次上折,要求皇帝选秀扩充后宫,都被崇祯毫不犹豫地否了。   皇后嫔妃有了身孕也就有了依仗,而长时间的观察也让她们发现江寒初并不是邀宠之人,似乎也不擅长宫斗,于是各种手段纷纷使出。在短短一段时间里,江寒初送走五个勾引他的宫女,四个勾引他的太监,外加外宫靠近内宫的侍卫若干、混入他开办企业的青年才俊若干。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崇祯监视下,醋意满怀的崇祯一面警告那些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的,一面对着江寒初吃醋。江寒初一挑眉:“你信不信只要你把我放出宫,而且不再去找我也不让我入宫,保证没有人再纠缠我。”   “哦?不然我们打赌?”崇祯也挑眉,似笑非笑一脸醋意,“如果朕放你回你那琉璃坊胰子厂,若还有人缠你尤其是男人,你输什么给朕?”   江寒初一下子无语,经过崇祯这一档事,他的迟钝治好了不少,也能看出自家小徒弟和被自己寻回的纳威尔筒子的心怀不轨。若不是他在两人面前拼命表现对崇祯的情深意重,搞不好他们早就表白了。   起身在书房溜达两圈,江寒初不爽地瞄崇祯一眼:“都是社会风气不好,才有这么多不是天生同性向的人也来凑热闹,真是……”   在大明,这断袖之癖实在是一种雅好,虽然在根子里的轻视未必消失,但江寒初这种纤细美少年长相实在是很吃香。若是没有崇祯在身后撑腰,他这小小商人早成交际花了。   必输的赌当然没人打,江寒初走到书桌边,顺手翻翻案头一堆纸,想岔开话题。忽然,他眼睛瞪大了:“袁崇焕要做兵部尚书?”   崇祯奇怪他的反应:“是啊,怎么?”   江寒初一下子从书桌前冲到他身前,一双眼扑闪扑闪瞪大了看他:“皇上,臣……的武器库那边职务,还没削去吧?”   崇祯实际是个聪明人,一点他额头:“怎么,想去和袁尚书交流交流?”   江寒初点头,像是鸡吃小米,很是快速。   “袁尚书已经四十有余了。”崇祯看着他,道。   ……“我又不是要去看帅哥的……”   他在后世看过网上争论,由于史料问题,有些事情已经成了疑案。他如今回到这时候,却不打算去破解这些疑案,而是干干脆脆,让它们不要发生。   ──崇尚守城的,给你最好的大炮。崇尚进攻的,造出最方便随军的小炮,以及结实省力又灵活的车子。不管是谁的错,按照原本历史,十几年后全部灭亡,很神气么?   闪闪发光的江寒初用恳求眼光看着崇祯,小皇帝忍不住低头吻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江寒初脸变得通红,一咬牙,笨拙地回吻过去。   * * * * * *   美男计还是很管用的,即使笨拙如江寒初,也能把心机深沉的小皇帝轻易忽悠住,让他不知不觉地违背了“不让江寒初掌握权力”这原则。   他忘了,其他人可不能容许这种事情。江寒初跑去工作“顺便”接触兵部尚书才几天,折子就堆满崇祯案头。   然则这一次,他们却是触了小皇帝的霉头。本来崇祯一直对江寒初有愧疚心理,总觉得情人实际上是为了自己去做什么商人,谁不希望做官呢?要说武器库,本来也是江寒初管理的,并且做得极好。现在崇祯虽然调他回去,却把分配武器的职权分了出去,已经是在防备江寒初,只让他做个技术人员。如果再连这点职权都收回去,也太对不起自己这恋人了。   崇祯是一个很不容易相信别人的人,但一旦深信,就会宠得很厉害。所有的折子都被他留中不发,甚至没跟江寒初提起。   江寒初忙着解决造炮难题,压根没理会这些事情。袁崇焕很快要动身督师,他至少要在人走前完成部分军备,并且训练部分人初步掌握使用方法。江寒初始终相信军人的立功不能,在军备力量完全不对称的前提下,在双方伤亡比例相差悬殊前提下,没有人能抗拒冒着较小危险立功的诱惑。   江寒初还试图说服崇祯让他跑去当镇守太监,被坚决否定。小皇帝苦口婆心严肃声明,要相信将军们,不应该派个不懂军事的太监碍手碍脚。   说得倒是好听,哪里没有崇祯的眼线,只是绝对不会让江寒初去而已。后宫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崇祯现在是宠爱江寒初到极致的程度,几乎每天都会在御书房就寝,也都让他侍寝。   江寒初依然觉得羞辱,虽然现在崇祯已经体贴许多,渐渐习惯了的身体也能够得到快乐。不过身为现代人,江寒初深切明白,即使迷奸顺奸,依然是强奸。他没有丝毫对于皇帝的敬畏,更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表面上身体顺从着迎合着,心里却丝毫没有软化。   作为有实体的企业,宜家和香街当然有自己的保安队伍。军备确实不归江寒初分发,但他自己造枪造炮,其中工艺要求高度保密,想在其中搞出点东西实在太容易了。这年头流民满地,收养一些孤儿,更是没有人会关注的事情。   他甚至利用和袁崇焕交好的机会,塞给他一些“自己人”,和袁崇焕一起动身辽东。这些人还只是先头部队,等他再改进枪械武器,并且再有一些忠心的属下后,他会继续派人的。   他和小皇帝的关系渐渐传开,没有人会怀疑他别有图谋,这势力安插得非常顺利。后宫嫔妃家属倒都对上了他,但参的无非是专权邀宠等等,根本取信不了小皇帝,反而让崇祯更加信任江寒初──只有崇祯自己明白,江寒初从来不在他面前争宠,只是偶尔流露出一些黯然和嫉妒,更不会讨好他。按江寒初自己的说法就是:他是男人,就算是爱上了皇上,也有他的正事可以做。崇祯爱他一日是一日,不爱了也就罢了,有什么可争的。   崇祯完全不明白,这种理智而干脆的说法,根本不该是陷入爱情的人应有的态度。他只觉得他的寒初令人心痛又坚强懂事,和那些女子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自然只有更加倾心。   他是事业型的皇帝,女性温柔有可能会吸引他,但是更加想要的可能是独立坚强不需要他费心的伴侣。   一切似乎都向好的方向发展着,崇祯时常觉得,自己实在是本朝最幸福的一个皇帝。   * * * * * *   其实,当两个人关系亲密到一定程度时,想做到真正毫不相关也不太可能。崇祯处理政务累了的时候,江寒初偶尔也帮忙挑挑重点,甚至批些不重要的奏折。他虽然没什么从政经验,毕竟是有见识的穿越人士,一般处理得倒也妥当。他和朝中势力并没有太多牵扯,研究武器之外也从不结交外臣,已经对他很是信任的崇祯也就乐得夫夫和谐。   江寒初不熟悉历史,直到小皇帝下旨让袁崇焕平台觐见,他才想起好像有这么码事。而当袁崇焕说出“五年平辽”这几个字的时候,江寒初重重咬了下唇。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历史的走向,满殿群臣外加这个皇帝,都还在以为大明国力昌盛国运千年呢。只有他知道,五年复不了辽东,而十几年后,满人更挥鞭南下,终至神州大地,处处血染。   当然,前提是,如果他不出现的话……   江寒初可不管什么外祖父外祖母的,死活要闪动自己那小翅膀,把这世界闪成一团乱才行。他盘算着关外形式,盘算得太入神,直到其他人都散去、崇祯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崇祯早习惯他时常的走神,并且情人眼里出西施地认为这样的江寒初格外可爱,于是也就表情轻松地笑问:“在想什么出神?朕都唤你好几声了。”   一边说着话,一边手臂就环了上来,整个把人半抱在怀里。江寒初脸红了红,斜眼瞄他:“大庭广众的,你脸皮也太厚了吧?”   崇祯故意四下看着,群臣早散去,现在也就剩几名太监。要知道后宫太监目前是王承恩和江寒初管的,魏忠贤倒台不远,现在宫里太监规矩着呢。就连他们两个的事都没人敢乱传,虽说有些传言,却无法确定。   “他们谁敢说出去半个字,上面那颗脑袋也甭想要了。”崇祯扫视一圈,见太监们都低下头装看不到,道,“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这么抹不开,真是……”   他态度很是宠溺,江寒初觉得时机很恰当,靠在他怀里扑闪眼睛看他:“皇上,你赐了袁尚书尚方宝剑,又给武器给粮食的……武器库的火器刚刚换了一批,他也未必会用……”   “你想也别想!”崇祯粗暴打断他的话,“朕绝不会让你随军,你少动那脑筋。”   预料之中。要装撒娇,装生气,这家伙就吃这套。   江寒初挣了两下,从崇祯怀里挣出来:“不去实战察看地形,你让我怎么设计枪炮?至少找个打仗的帮我……”   崇祯挑眉:“哦?你想要谁?”   “毛文龙毛将军……”江寒初偷眼看崇祯,道。   崇祯哭笑不得:“寒初,你一向是知道轻重的人,毛卿在辽东半岛守地攻城何等繁忙,哪里有时间来跟你谈论什么枪炮之事?”   江寒初早知他会这个反应,心里郁闷,坐到桌前:“这也不让那也不让,我天天在宫里闷也闷死了,也不能出去逛逛。”   “等这阵子忙完,朕陪你打猎去。”崇祯连忙出声安慰。   “打猎算什么,一点诚意都没。”江寒初不爽,顺手翻着桌上东西,眼睛忽然一亮,“诶?郑芝龙要降了?那是不是需要人去弄个受降仪式啊?我想去……”   崇祯当然又是摇头,江寒初咬咬牙豁出去了,过去靠在他身上:“南下几天,也用不了很久,正好我那些生意也要琢磨开分店,我怎么也得出去一趟的。”   小皇帝实际上很难抵抗得住江寒初这种美男计,但这是几个月的性福大事,怎么也不能心软。他抱着人,柔声劝着,想让江寒初打消这主意。   两人正在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地争执,门口忽然脚步声,一人匆匆冲进来:“几位公公,可看见地上有一诗稿,是我不小心丢的……”   这位丢三落四的臣子根本没发现殿里还有一位皇帝,只是急匆匆四下看着,忽地一抬头,然后傻住。   江寒初耸耸肩:“被发现了。这一回,大概我是真的要出去避避风头了。”   * * * * * *   朝廷上马上喧哗一片,这太监不能再留在皇帝身边,这是大家的公论。但同样明显的事实是,他们也不能过度紧逼,以免把小皇帝惹急了来个宁死不放,他们一帮外臣实际也没什么法子。商量来商量去,既然当年三宝太监远渡重洋,而今南洋来降,听说还牵扯什么红毛绿毛的,正好让新一代曹公公去立功。   当然,至于这决定背后有没有某人的推动,那就不得而知了。江寒初的一堆店子总要往外发货,合作对象自然都是有家底的,背后当然免不了有个把官员撑腰。所以不知不觉间,他在朝中也有了一定影响力。   崇祯很郁闷,抓着江寒初的手:“寒初,朕削了你那些官职,你乖乖留在京里,不要出去吧?”   江寒初笑着摇摇头:“他们的目标本来也不是为了我这点官位,他们是想把我支走个一年半载,等回来后,自然有妃嫔宫女得到圣宠,我也就可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   小皇帝脸色一沉:“你不信朕?”   其实江寒初还真希望崇祯去宠幸其他人,也省得自己还要敷衍,甚至强装出钟情来。如果这次南下招揽到郑家,给一些好处而得到海上优势,回京之后又能摆脱这不尴不尬的身份和常常被压在身下的耻辱,那简直是最完美的人生。   当然,这时候一旦露出庆幸状,估计就跑不了了。江寒初缩进小皇帝怀里,低声道:“我当然信你,可……你身边那么多美女,难保你不会看上几个……”   “那朕把她们全遣走,只让内监服侍,你就不担心了吧?”崇祯脸色放柔,哄着江寒初。   江寒初斜斜看他,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我不是内监么?”   ……要防女,更要防男啊。   总之,在江寒初的请求和朝野的压力下,崇祯还是遣他为使,处理郑芝龙受降事宜。江寒初得以正大光明出了京城,一路向南。   当然,他身边一队人,全是崇祯的心腹。小皇帝醋意无边,凡是八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不管男女,都不许江寒初过于接近。内监不得结交外臣,江寒初这一路走过,基本也就是在官驿迅速而过,偶尔在一群人“保护”之下考察一下当地市场。身为现代人,就算是理科生,也具有连锁店的意识,他当然有把生意开遍大江南北的壮志。他接触了这一段时间的朝政,对于明朝的贫穷也有了一定了解。他没可能去触动各地封王的利益,干脆就靠贸易战改变世界算了。   虽说身边监视者一帮,毕竟出了皇宫,出了北京城,江寒初兴致很高,速度也快,比预计中早了十几天到达福建。   十·   “哎?这是什么?”   在驿站里,江寒初盯着驿卒送上食物中怎么看怎么是地瓜的东西,大奇问道。   身边诸多随行人员跳出俩来,横眉立目:“居然敢拿这种吃食敷衍钦差,你胆子也太大了!是不是私吞公帑克扣伙食?”   驿卒被吓得不轻,江寒初摆摆手:“我算什么钦差,又没拿牌子没拿尚方宝剑的……对驿卒一定要和气、和气,要知道公款旅游拖家带口的那么多,想贪污这官驿怕也没得可污啊!”   江寒初恨不得让崇祯下个旨意,提高驿卒这公务员的生活质量──他清楚记得,倒明最有成效的民间起义者李自成就是驿卒出身,因为陕西公务员裁员,生活无着,才跑去作起义这有前途的职业的。既然有这前车之鉴,江寒初当然对每个公务员都很礼貌,生怕再搞出个张自成王自成的,就麻烦了。   先安慰了下被吓到的驿卒,然后拿起红薯:“你们都吃这些?”   驿卒非常羞愧:“那个……前几天有名总兵从这里过,所以……刚刚我又不知几位是京里来的──”   “总兵?”江寒初挑眉,“福建什么时候有战事?”   “这不是前几日海寇招安了,都退下来了。”这种事倒不是机密,驿卒也放心言道,“管以后什么时候再来海盗,先歇几日再说。”   江寒初微叹口气,知道就算招安了郑家,最多也就能把汉人海盗势力打击一下。那些红毛蓝毛的,不还都照样。欧洲那些还没有中国一个省大的小国,在这时候一个个都是海上霸主,在世界到处殖民。   他一早就跟崇祯商量过,也派人去泉州打造大明第二支远航舰队和第一支国家军舰舰队,不过目前成果不彰。人才始终是大问题,中间百年海禁的断档使这方面人才紧缺,高薪请外国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现在却不是烦恼这些的时候,江寒初换回话题,重新追问起红薯来。   原来福建栽种这番薯已有数年,天启年间地方也向上头报过,但无人重视。江寒初很是兴奋,他农业上是个白痴,但好歹也知道地瓜土豆玉米都是容易成活又可以当口粮的好东西,而且基本不挑地。崇祯年间天灾并人祸,若有了这些,层出不穷的起义也会少很多吧。   江寒初正要再问下去,随行卫队里一人出列,把驿卒和他隔开:“曹大人,一刻已到,若有什么话请吩咐我等,我等去完成。”   ……就算他魅力再大,也不可能在这短短时间里,完成让人钟情的重任吧?这小皇帝的醋意,真是不远万里处处小心啊。   他只好把几种农作物的名字和特征写下来,让他们去找。福建靠海通南洋,应该还是能找到不少东西的。至于外出挖掘人才这年头,在醋缸教出的心腹面前,基本是提都不要提了。   ──他只有一个疑惑,郑芝龙似乎也在这年纪层内,那……受降怎么谈?   见到了人江寒初才明白过来,其实他来只是做个姿态,向众位打算洗白的海盗们表明朝廷的意思。他那小皇帝根本也没指望他做什么事,只是让他出来玩一玩,顺便躲开朝廷内的反弹。   但是那醋缸皇帝显然忘了一件事──他忘了问,纵横闽南海上的郑芝龙郑大海盗,今年多少岁。   在福建巡抚熊文灿那里,皇帝代表曹化淳亲切会见了几乎和他同岁的郑芝龙。郑芝龙少年英雄,虽受招安,却不见半点卑下谄媚。江寒初对他们一家印象都很好,抗击荷兰收回台湾,后来又是反清复明根据地之一。除了郑克爽这倒霉反派,其余形象都很正面。   “郑将军能为国家效命,实是大明之福。”读完圣旨,表达完皇恩浩荡,两人开始叙话。江寒初客套了几句,把话题扯到他感兴趣的方向,“郑将军组织灾民赴台,着实是有功国家的好事……将军和荷兰海盗多有交道,可了解他们的海上技术?”   其时尚是明末,能分出红毛鬼之间有什么不同的明朝人百中无一。郑芝龙一怔:“曹公公知道红毛鬼来历?”   ……不要小瞧人好不好,虽然理科生的历史地理很一般,荷兰海盗的大名还是久闻的。江寒初当即说了起来,什么国外历史啊文明啊宗教啊……要不是想起来这时候荷兰刚有东印度公司,立宪还早着呢,他可能会连女王国会之类的都八卦一下。   郑芝龙是和荷兰人打过架的,他家国之念颇重,在商业和军事上也颇有见地。开始他对这皇上特使曹公公不是很看得起,尤其听说曹公公和皇上有不清不楚关系后。   不过见到人,发现这位曹化淳竟然是如此见识广博一人,尤其是关于海上霸权和殖民这里,着实是语出惊人。郑芝龙很是佩服,道:“曹公公这番话当真振聋发聩,这放眼看世界,曹公公可当得第一人。”   江寒初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我还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呢!”   郑芝龙眼睛一亮:“公公这话说得好。”   这历史,不会生生提前两百年吧?   江寒初正要再说什么,自家手下又蹦出来:“时间也不早了,请大人移步用膳。”   江寒初哭笑不得:“这也有时间规定?”   手下十分恭敬:“皇上道,若是丑陋长者,可以一个半时辰。”   ……他真的是被派出来做事的么?   * * * * * *   虽然有那群跟屁虫捣乱,江寒初和郑芝龙也渐渐熟悉起来。作为大明最具国际观的人之二,这两人惺惺相惜也是非常正常的。一来二去,江寒初终于见到他觊觎良久的小家伙,这时还叫福松的郑成功──若不是依稀记得郑成功是老大,他可能还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未来的国姓爷呢。   小家伙还在崇祯规定的年龄范围之外,随从们倒也不去管他。可惜郑成功年纪实在太小,江寒初想灌输什么思想都不成。   在轿子里摸摸小家伙的头:“真是,你要是再大几岁,让我做个启蒙多好啊。”   他们这是从郑家到本地大户刘家赴宴,江寒初作为皇帝使节也在被巴结范围内,就干脆和小成功一轿而去。郑成功抬头,扑闪扑闪大眼睛:“叔,什么是娃娃亲?”   “……”难怪要带着小孩子去,原来图谋不轨啊。江寒初点小成功的鼻子:“将门虎子,这么早就想媳妇儿了?”   小成功郑福松听不懂,很纯洁看着他。   “就是要给你找个小妹妹当老婆……呃,小姐姐也有可能。”江寒初偷笑,“以后就有个漂漂的mm陪你了,好不好?”   “漂漂?”郑成功显然已经被江寒初带坏了,当即歪头,“有叔叔漂漂吗?”   险些昏倒的怪蜀黍江寒初怒道:“叔叔是英俊潇洒!”   小孩子显然分不清楚这之间的差别,依然扑闪眼睛,正要再问,轿外忽然一阵喧哗。江寒初一皱眉,挑起轿帘向外看去。   外面一片刀光剑影,这一段路靠河,河里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排船,黑压压一片人从船里面跳上岸,脚一着地就冲着这边杀过来。   江寒初心下一震:看他们架势,倒像是冲着自己这台轿子过来的,也不知是针对自己还是郑成功。不过不管是俩人中哪一个,他也不能傻呆呆等着人过来杀。江寒初抄起轿中放着的一个盒子,打开,盒内是一把略嫌大的手枪。江寒初把枪往怀里一塞,从怀里掏出匕首一把,抱起郑成功下轿,在随从掩护下向河的反向跑去。   那把枪已经是改造的最好的一把了,虽然用起来也很辛苦,但经过检验,至少应该是不会走火的。这么多人,这把枪只能在关键时刻用。江寒初一边哀叹自己怎么没搞出一把冲锋枪,一边从人群中努力闪过。他身形并不十分显眼,衣服又是普普通通,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他。等他快跑到人群尽出时,那批河军终于杀到轿子前,一挑帘,才发现人早就偷偷跑掉了。   “那边!抓住他们!”有人喊起来,却是郑家一名家丁。江寒初瞳孔一缩:原来是内奸?   那家丁的一声断送了他的性命,却也把河军们的视线吸引到江寒初这里。江寒初嫌自己那队崇祯监视人太烦,这次出来只带了一个,其余都扔到巡抚府上了。而郑家那些家丁轿夫根本没有准备,很快都被砍翻。   “妈的,郑家到底混了多少奸细?怎么只剩我们这一台轿子?”江寒初才发现周围只有自己这队人,应该是轿夫和其他人走散了,原因可想而知。他低声咒骂,紧抱着郑成功,发动跑百米的速度逃跑。   这情况下他哪里还逃得开,很快被人包圆。江寒初发现这些人没有杀自己的意思,咬一咬牙:“我跟你们走,但是你们不能伤害这孩子!”   为首一人相貌极其类似黑熊,他听江寒初这言,哈哈几声笑:“我们是来请老大的孩子的,当然不会伤害他。小兄弟你多虑了。”   老大?   江寒初心思电转:“那刘家结娃娃亲,是你的主意?”   黑熊愣了下:“诶?小子很机灵嘛,我刘香这么了不起的计谋都被你看出来了。”   ……他是在夸人还是夸自己?   刘香这名字,他却是听过的:“你想用小福松要挟郑大哥,让他再反?”   这刘香本是郑芝龙手下,因为在招安事上坚决不同意郑芝龙的决定,带着手下亲信另起炉灶。但他势力不足,这时候便一边联系荷兰,一边继续劝说郑芝龙,希望郑芝龙能再反了大明,继续做逍遥自在海盗团体。   江寒初冷笑一声:“绑架以前兄弟的幼子,真是了不起的计谋。”   黑熊刘香很得意:“那是那是,看你这么知趣,我就不绑你了。小的们,把他二人抬到船舱里,锁好门好生看管,不用加绑。”   于是,江寒初并着小小的郑成功,被“请”到了河边船里,晃晃荡荡地出河入海,向海贼窝进发。   * * * * * *   身为北方人,江寒初的水性很烂,甚至有些晕船。小成功倒是很活泼,显出海上世家的风范来,还一边照料着江寒初。   逃是没的逃,江寒初抱着郑成功,开始动脑。   除非谈判彻底崩了,否则撕票的可能性不大。刚刚那场架其实这些人也留了手,毕竟劝服了郑芝龙的话,大家还是兄弟嘛。   不过安全的也只是郑成功,自己身份如果被发现,那肯定小命不保。幸好他接触人少,认识他的没几个,否则这原始手枪是根本镇不住人的。   只要能瞒住自己身份,郑芝龙应该是知道这刘香的根据地的,而他那随行小队以他安危为第一要务,肯定马上来救人。对于那些人的武力值,江寒初还是很有信心的。   摇啊摇,摇得江寒初头都晕了,他们才到达一个小岛上。根本不需要人看守江寒初,因为他已经晕得腿软,还要人掺着才能进囚房。   “老大手底下,怎么会有连船都上不来的废物!”刘香身边一瘦小男子皱了下眉,有些不解,“这小子看起来不太简单,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老大投降后招的人吧。”刘香依然简单粗暴,“也好,省得这家伙有逃跑念头。你们几个在门口守着,要是出了事惟你们是问!”他又看看江寒初,和他腿边跟前跟后的小福松,“喂,你照顾好老大的儿子,我很快就会把老大请来,叫小孩别担心。”   江寒初松口气,只要不在这帮人视线之内,应该就会好混得多。刘香一行人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食物和水都不缺,囚室条件也还可以。郑成功虽是不定点的小孩,却也看得出沉稳,并没有大哭大叫,还照顾着晕船未好的江寒初。等江寒初稍好一点,就缠着他讲故事,认真听着。   “话说那哈姆王子回到宫中……”江寒初知道的那点适合儿童的故事已经被挖得差不多了,干脆西方名着也上场,正说着戏,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声音,随即门开了,刘香带着四五名手下闯进来。   “你看好了,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那京里来的公公?”刘香指着江寒初,问身边一矮小男子。男子仔细看着江寒初,近看远看,不停打量。   江寒初心里暗暗叫苦,知道这人多半是见过自己的,这一回可是要糟。他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微抬手臂,随时准备掏枪。   那男子看了半天,依然无法确定:“身形有点像,但我只远远看过一眼,不能确定啊。”   江寒初心里大喜,表情难看站起身:“你们怀疑我是太监?”   他故意把“太监”二字重重念来,刘香果然眼睛一亮:“对啊,是不是太监一看就知,我们还在这里研究什么呢!”说着一步上去,就要扒江寒初裤子。   明明是算好的,江寒初这时却脑子里“嗡”一声,眼睛都红了。他努力咬牙,拼命控制自己反抗的冲动。   男人,坦身露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刘香举动太过侮辱人,若不是江寒初自知自己这条命此刻很重要,他绝对会掏出枪来给刘香一下子。   “没事,有什么关系,反正这身体是崇祯那小皇帝私有,又不是我自己的。就算、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是被第二只野狗咬而已。没关系,没关系。”   在心里重复着劝说自己,内心却也隐隐在反驳:崇祯就算曾经不尊重自己,也没有这样,完全把人当物品一样粗暴对待。何况那家伙后来一直都很……温柔……   下身一凉,打断江寒初的一时失神。他紧紧咬着嘴唇,眼里带着些凶狠,瞪着眼前几人。   刘香目光一扫,哈哈笑起来:“谁说这小兄弟是宫里的,这不是都有吗?杨老三我跟你说,别看到长得漂亮的,就都当是公公……”   那杨老三连忙点头,视线却定在江寒初身上,舔舔嘴唇:“刘头,这人是不是没什么用?可不可以……”   刘香笑骂:“老子还以为你真是看他像那特使,原来是tmd看人漂亮!这人……”   “我和郑大哥关系很好。”江寒初忽然开口打断他,道,“否则我又不会水又不会武,郑大哥做什么让我跟着他,还让我陪福松?”   刘香听懂他的“暗示”,奇道:“老大不好这口吧?”   他又看江寒初,少年上身衣衫犹在,下身却是光溜溜。江寒初拉着衣摆挡住下身,两条腿露在外面形状极美。刘香虽然不好男色,此刻也不由心中一跳,大咧咧道:“也是,也是。要我是老大,见这么个漂亮人,也得动心啊!”   他们还指望着跟郑芝龙重归一家,多了个郑芝龙男宠,只会增加更多筹码,当然不会动江寒初。刘香把裤子还给江寒初,腆笑道:“误会误会,以后还麻烦小哥在老大面前多美言几句……”   说完带着人退出房间,把门继续锁死。   小福松在床上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好奇,跑去抱江寒初:“叔,公公怎么了?”   江寒初勉强挑起一个笑:“没什么,我骗他们的……md,真想哭……”   他狠狠咬住嘴唇,望着天棚,控制眼里泛上的液体。   乱世之中,人命尚且不如狗,何况所谓的尊严。   不能因为最近被宠得太过,就忘了被侮辱的本质啊。   * * * * * *   这样吃了晚饭,相依为命的两人去睡。郑成功颇有大将风范,很快睡熟,巴着江寒初流哈喇子。   江寒初却睡不着,闭着眼睛听窗外风声,似乎还有海涛声音夹杂其中。他听着,把眼下局势在心里滤过一遍又一遍,想着逃脱的方法。   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风声中却隐隐有些古怪声音,向着他这边过来。   难道是救人的来了?江寒初心中一喜,轻轻起身,走到门边听动静。   听了半天,只有一个缓缓接近的脚步声,步子算不上轻,听起来并不像江寒初随行那帮高手。江寒初皱了会儿眉,想难道是来换岗的?可门口是俩人啊。   没容他多想,门口声音已经传来:“两位兄弟辛苦了,头儿让我来审下里面的人……”   江寒初心里一凛:杨老三?   他这一走神,接下来几句就没听到,再听的时候,只听到一句:“我们兄弟走远点,你也悠着些,别惹出事来。”   杨老三低笑一声:“放心吧,他一个伺候人的兔儿爷,这种事不会乱说。小孩睡得熟,半点事都不会有的。”   他们几个一起笑了几声,声音里充满淫邪,杨老三低声交代了几句,向着门这边过来。江寒初下意识往后退,靠到一边墙上,瞪大眼睛看着门口。   “嗒”一声,门锁被打开,随即杨老三钻进来,飞快又把门关上。两名看门的从外面再把门锁好,轻笑着离开。杨老三站在门口,瞪了几下眼睛,适应着房内黑暗。   适应了之后,杨老三一眼就看到在几步之外站着的江寒初。清秀甚至清丽的男子单薄站在墙边,一双眼瞪得老大,直勾勾盯着他。   杨老三便觉心底像是小虫挠过一般,痒痒得难受。他性好龙阳,这些年在海上,漂亮男孩也见了不少,却少见这等相貌气质的。现下人在眼前,他哪里还忍得住,一边笑道:“你一直在这里听着?”,一边靠近。   江寒初眼底全是警惕,一步步后退着。杨老三依旧淫笑:“你是肯定打不过我的,今晚别想逃得过去……好好伺候大爷,等你出去回郑老大身边,我什么也不说,就当没发生过,不就结了?”   江寒初冷冷看他,眼底浮上一层杀意。杨老三当然看不清,还在紧逼着。江寒初看他脸上笑容,紧紧一咬牙,从怀里掏出枪来:“你要死要活?”   他那枪虽然是在火枪基础上改的,毕竟也还是这时代没人见过的短枪。杨老三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当即恬笑:“死?怎么死?死在你身上吗?”   江寒初已经退到墙角,不远处就是床,郑成功在床上睡得正香。他心下一狠,推上保险勾动扳机,向着三四步外的杨老三射过去。   枪响声冲破寂静,传出去很远很远。   被后坐力顶得几乎贴到墙上,江寒初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震耳的枪声中回过神来。睁大眼睛,杨老三已经倒在地上,依稀可见身体还在抽动,但胸腹间血迹殷然,显然是致命伤。他眼睛瞪着,眼白翻出,像是想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被打中。   江寒初从来没有动手杀过人,他握枪的手颤抖着,双腿都发软,有些站不直,慢慢蹲下到地上。   “叔,叔?”几声脚步,是郑成功被枪声惊醒,跑下床来,到他面前担心看他。江寒初拍了拍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叔没事……我们得赶快逃出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这一带相对要偏僻一点,但这么大的枪响也马上惊动其他人,向这边纷纷跑来。江寒初掏出子弹上膛,一时间也上不好。他额上汗滴下,有些慌了。   这时,却听外面声音忽然乱起来,更有喊打喊杀之声,倒像是在打架。江寒初怔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福松,我们没事了!救人的来了!”   他这才平静下来,爬回床上去把子弹装上,瞪着眼看门,随时准备出手。地上的杨老三不死不活挣扎片刻,忽然完全不动,大概是死了。江寒初心里难受,却不敢放松,咬着嘴唇强忍恶心。   杀声持续小半夜,渐渐平息下来。又有了向这边过来的脚步声,到门口敲了几声门。江寒初知道多半是己方的人,但还是问了声:“谁?”   “贤弟,是我,郑芝龙。”“大人,属下在此。”几个声音一起响起,江寒初一口气终于松下,在晕倒之前记得喊一声:“房里就我和福松,你们劈门进来吧……”   十一·   江寒初本来满打满算,自己这一来一回,又加上办事时间,怎么也得离京一年左右,至少七八个月总要有的。没想到不过五个月,他又回到京城。此时刚是秋末,竟然和他去年入京差不多时间。   这却由不得他。本来从海盗窝被救出来后,他就被严密看管在巡抚府内,连郑芝龙都很少得见。等到京城急信传来,竟是让他即日起程,迅速回京。   江寒初在海贼窝里也着实是受了些惊吓,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平生第一次杀人,使他有些精神上的压力。崇祯既然让他回去,他也便从命,在福建虽然也受保护,但京城显然更有家的感觉。想起来,竟然连坏蛋崇祯,也比刘香杨老三之类,要亲切太多。   回去路上,江寒初并没有耽搁太久,不再去考察什么,坐在马车里一路往回赶,倒比来时要快上小半个月。回到京城,也没人管他什么请求,直接把他送到宫里。   刚刚进了书房就被抱住,随即一张嘴吻下来,狠狠吻住他呼吸,手按住他的挣扎。怀抱有些颤抖。   江寒初竟然有了几分安心,他闭上眼睛,一直以来的危机感忽然消失,感觉到了倦意。   亲吻他的人也很快感觉到了他的情形,把人放下,让他坐在椅子上,英俊脸上尽是担忧,崇祯低声道:“寒初,你没事吧?”   江寒初靠在他身上,静静摇头:“我什么事都没有。”   被杀的是其他人,被抓的,流血的,都是其他人。他好端端的,即没受伤也没被强迫,有什么事?   “朕真不该让你去的。”崇祯叹口气,摸着江寒初的长发。雷劈之后一度比板儿寸还短的发,现在已经披在后背上了。崇祯拍着他,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寒初,不要想着那些事情了,朕派兵把他们都剿灭好不好?你总说什么英国荷兰,朕把他们都消灭,谁也不能欺负你。”   “还有倭人。”江寒初在他怀里,低声补充,语气多少有些撒娇,“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有海上舰队,要强,要把他们打得没话可说……”   他眼睛朦胧了:“要有法制,要大多数人都能活下去而不至于被逼成为盗贼,要普通人不会整天担心危险。所有生命都被尊重,没有人可以肆意轻贱另一人。”   崇祯静默了片刻,低头看他:“寒初,你是不是怨朕?”   江寒初没想到他这么敏锐,连忙把头埋在他怀里,幽幽道:“当……刘香抓住我,当他对我……的时候,我觉得我根本不算是个人,只是他们的战利品,所以他们可以随意侮辱我,来检查我是不是太监,我……”他顿了下,然后道,“我的生死他们浑然不在意,有用与否才是关键。而你……不管生气强迫还是怎样,其实是在意我的……”   崇祯身体有些僵住了。江寒初正在担心他是否被这段话说服的时候,崇祯忽然咬牙:“那刘香,朕要灭他九族,把他凌迟处死!”   啊?   江寒初抬头看他,奇怪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朕不会问你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在意的……”崇祯抱住他,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可见还是非常在意,“你没事,就一切都好。”   江寒初忽然间心里有些感动,从崇祯怀里起来,摸摸这小皇帝的头:“他对我很粗暴,因为怀疑我是京里去的公公,还把我裤子扒了检查,那杨老三才因此对我心怀不轨……”他见崇祯眼底凶光,连忙说重点,“但是他们什么都没做,我骗他说我是郑芝龙的男宠,当场就没人碰我。杨老三到晚上摸进来,被我用枪杀了,然后他们就来救我了。”   崇祯很明显地露出喜色,江寒初嘟起嘴:“还说你不在意,看你高兴的!”   小皇帝笑着:“朕不在意你被……但是没发生的话,当然是更好啊。难道为了证明朕不在意,这时候就该遗憾么?”   他眼底还是闪过一丝厉光:“不过那刘香那么对你,朕一定不能放过他。明天朕就下旨……”   江寒初按住他的手,摇摇头:“先留着他,让郑大哥把他手下那些人收编,他还有用。”   “郑大哥?”小皇帝看他,眉毛竖起。   江寒初无语,半天吐出两个字:“醋缸。”   “那么吃醋都没看住你,可见你啊,就是不让人省心。”崇祯说着,眼底尽是宠溺,低头在他唇边慢慢吻着。江寒初感觉到身下有什么硬邦邦顶着自己,脸微微一红:“别告诉我这几个月来,你都没有去巡视你那后宫三千。”   崇祯故意顶了顶,在他耳边轻笑:“你不是醋缸,是小醋桶。”   江寒初有些不好意思,任他咬了半天耳朵,等崇祯有些难以控制的时候,忽然开口道:“我有些累了,可不可以休息一会儿?”   崇祯把头埋在他肩上,深深吸一口气:“朕陪你睡。”说着抱起人,就往寝房去。   “我很累……”江寒初连忙声明,崇祯苦笑一声:“朕明白,朕陪你睡,只是睡觉而已。朕再怎么说,也不是急色之人吧?”   江寒初瞪他一眼:“你一直都是色狼一只。”   崇祯伸手探入他衣襟:“那好,朕就色给你看。”   江寒初摇头往后躲,略微挣了几下。他被崇祯抱着,身体的动弹崇祯感觉得极其清楚。小皇帝哑着声音低道:“别动了!”   江寒初连忙乖乖伏在他怀里,明白自己已经把这小皇帝迷得七荤八素。可不知为何,心底有了几分恻然。   * * * * * *   江寒初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醒不过来。在梦中,还是那杨老三下流表情,刘香那毫不在意的蛮横,和自己那一枪。   他毕竟是大学还没毕业,长在和平年代的少年。和那些一身王霸之气的适应良好的穿越者不同,即使只是杀了个威胁到自身安全的坏蛋,也觉得手上像满是血一般。这是从小到大的环境造就的,并不是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就可以改变的。   眼前闪过无数画面,胸口还在淌血的杨老三忽然抬起头来,对他一声狞笑:“不过是个婊子,皇帝能买,老子就买不得?”   江寒初退后一步,咬住嘴唇,握紧手里的枪。   “杀我,哼哼,你怎么不去杀了朱由检?拿我跟他比?他还不是强迫你,还不是差点杀死你?”杨老三的脸狰狞着,渐渐变成刘香,“还什么他对你好,分娩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江寒初猛地坐起来:“你胡说!”   “寒初?”躺在他身边的小皇帝被他一声惊起,也连忙坐起,伸手抱住他,“怎么了?做恶梦了?”   江寒初一身是汗,下意识想挥开崇祯的手,到半途才停下手的动作。他傻了一会儿,忽然低低笑起来:“还真是潜意识,斯德哥尔摩人质绑架还不知道几百年呢,哪里可能有人知道这综合症。”   崇祯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担心,抱紧江寒初,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怕?放心,有朕在你身边,你不常说我有什么王霸之气么,那些人不会再伤害到你的,只要你在朕身边。”   先是把他的自由剥夺,侵犯他,让他无处可躲。把他仅有的那么一点点东西也拿走后又对他好,又一副深情样子。然后他就该感动?   他是现代人,那些自由平等是他的时代的基本观念,他绝对没有被绑架然后爱上绑匪这毛病,崇祯和杨老三的最大差别是崇祯成功了,杨老三在碰他之前就被他打死了,而已。   心里这么想着,江寒初伏在崇祯怀里,低声道:“没事,做了个噩梦,我们继续睡吧。”   崇祯温柔抚着他后背:“别怕,朕会一直陪着你,就算是噩梦也可以喊朕进去梦里救你。”   江寒初心里冷笑,这种情话没什么可信的空间,现代哭哭啼啼言情剧满地,还有什么甜言蜜语没听过?   “恩。”江寒初答了一声,缩进他怀里,供了几下。   崇祯本来就欲火焚身,被他这么一动更是有些受不了,低哑声音:“寒初,别乱动,小心朕把你……”   江寒初抬头,眼波流转:“把我怎样?”   崇祯身体一僵,迅速往后缩,欲望挺起:“你个妖精,小心玩火自焚!”   江寒初半垂下睫毛:“没关系,你抱紧我,我就不会做噩梦了。”   听到如此指示,崇祯哪里还按捺得住,直接扑上来。江寒初缓缓闭上眼睛,心里盘算着的,却是该如何劝说崇祯兴海上贸易,练海军。   崇祯和杨老三,第二个差别是前者有权,后者不过是个普通海贼。   * * * * * *   曹化淳又回来了,而且刚回来那天就和皇帝同寝。有近半年没近男女色的崇祯帝差点被臣子们怀疑龙体欠安,换句话就是不行了。不想曹化淳这一回来,第二天本该是大朝之日,从未缺过席误过早朝的皇帝竟然下旨休朝一日。众臣起初还以为是皇帝身体有恙,结果愕然得知竟然是这位曹公公使得“从此君王不早朝”。拂袖回家的同时,已经在考虑弹劾折子怎么措辞了。   而这时候,江寒初正在床上踢崇祯:“不要赖在床上,去上朝!你答应我要富国强兵打退海盗和那些红毛鬼的,怎么可以偷懒?”   崇祯低笑一声,抚着江寒初光滑肩头:“朕知道,但此事急不得,现在对朕而言,好好看看你才是最重要的。”他的手顺着江寒初脖颈滑到胸前,那里尽是昨夜疯狂痕迹,青青紫紫的。崇祯爱怜地又啃一口:“寒初,你不知道朕有多想你……”声音低微,几不可闻。   江寒初颤抖了下,并不躲闪,只是轻道:“昨晚还折腾不够么?小心真的不行了。”   “不是朕不行,是朕舍不得。”崇祯轻轻地叹口气,拿来被子把江寒初包好,按按他鼻尖,“你刚刚长途归来,又受了惊吓,朕怎么也不能太折腾你……但你也别太嚣张,再这么说,小心朕让你看看到底行不行。”   两人在床上闹了会儿,江寒初歪头问:“对了,我走后兵器库尤其是新式武器和火药处,是都交给徐讲官了吧?你现在封了他什么官啊?”   徐讲官指的是徐光启,这位大明末期的科学家大名鼎鼎,有科学着作若干,还精于数学物理天文水利,以至火器,当真是继承江寒初事业的不二人选。江寒初特意把自己那两本书上的东西挑合适的超了留给他,就是希望他能够将这技术流发扬光大。   “朕现在升了他作侍郎,待他做久一些,朕就升他为尚书,如何?”崇祯邀功似的道,带着十足讨好味道。   “那等这阵子过了,我还是去武器库帮忙吧,这一次要不是那把枪,我搞不好就真的交代在海上了。”江寒初对崇祯笑笑,把人迷倒之余,自然对手枪更加重视。   崇祯点头,忽然又摇头:“不行,你不能去!”   “为什么?”江寒初不满问,随即看到崇祯表情,愕然道,“你……徐侍郎都那么大年纪了,你总不会怕我会对他有什么吧?”   崇祯毫不遮掩自己醋缸本质:“他徒弟孙元化才三十多。”   “……”再给他一脚,“醋缸!我是去研究技术,又不是勾搭他徒弟。”   “你啊,徐侍郎译作的书,是你让你那宜家出资印的吧?”崇祯挑眉,“听说赔了不少,朕还以为你只会做赚钱生意呢,想不到亏本的也做。”   “我还要出一系列呢,从幼儿教材编起。你要帮我,有什么告状的折子都扣下来,不许拆我的台。”江寒初掰着手指头算,“我还要开学堂受孤儿,要专门培养技术人才而且要保密,还要翻译外国着作……啊,这一回可真的赔死了,都是要贴钱的呀。”   “朕可不贴给你,你那小徒弟和纳威尔赚得够多了。”崇祯不满道,“要不是有你,他们那生意,早不知道被哪边吞个干净了。”   “哼,小气鬼。”江寒初背过身去,不理他。   只片刻间,崇祯握他肩头,把他扳过身来:“这就生气了?”   他笑容稍脸,低叹一声:“朕是真的没钱,眼看着兵也要减驿站也撤,也不知能省出几个钱来,唉……”   驿站?江寒初像是被刺到一般惊跳一下:“等等,不要撤驿站,我有赚钱的法子!”   开玩笑,李自成还在陕西当他的驿卒呢,撤什么也不能撤驿站啊!   * * * * * *   驿站最容易改成什么?答案是邮局。虽说古代也有,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远远达不到完善。明朝可没什么电报电话电子邮件,这生意还是做得的。而且邮局本来长期都是国家企业,制度相对完善,也不用太担心经济形式的问题。   江寒初熬了好几夜,拒绝色狼小皇帝数次,终于写完一本“邮政试行条例”折子,给了崇祯。小皇帝眼光锐利,马上发现其中妙处,大喜之下马上抄送各处,讨论实行。   这大明朝邮政部部长职位当然不能给江寒初,但副部长有两名,倒是给他挂了个衔,以备随时咨询。明朝驿站本来就有厂卫的影子,这么一来,江寒初实际上间接掌握了些东厂力量,也算得上新一代权阉了。   至于感情,小别胜新婚,何况崇祯恋他颇深。江寒初走半年,崇祯甚至没有驾幸过后宫。江寒初一回来,崇祯干脆赐了他一处离寝宫书房都极近的住处,几乎夜夜留宿在那里。   朝臣不管上多少折子弹江寒初,崇祯连看也不看就放到一边,更不会稍微照顾一下后宫情绪──反正现在后宫有五名孕妇,再怎样也会生出一两名皇子,崇祯可不想给自家的寒初一点吃醋机会。   但对后宫里那些没有怀孕的嫔妃而言,她们向上爬的希望几乎完全断绝。其中有一部分甚至没被宠幸过,可以预计的是将来也多半不会有接触到皇帝的机会。这些女子,有些希望能被遣出宫,有些则坚持往张皇后那里跑,希望这位“皇嫂”能够劝劝皇帝。张嫣也确实劝过崇祯,但都被小皇帝拒绝了。张嫣试图让他考虑全局,崇祯一句:“朕就是考虑,才让他受那么多委屈,现在已经有五人有孕,皇后还想让朕如何?”拂袖便走。   张嫣看他背影,叹口气。少年人头次热恋,难免爱得死去活来。可被爱那人呢?如果野心大一点,大明可以完全落入那人手中。她听多了对曹化淳的描述,但那太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皇上是什么态度,她依然不清楚。   张嫣并不是什么都不会做的弱女子,干脆直接去找江寒初。两人原本也有些熟悉,这日是朝日,江寒初惯例在房里睡懒觉,小太监用了一番功夫才把他叫起来。江寒初听到是张皇后,连忙下床更衣,出门拜见。   张嫣上下打量他,江寒初虽然勉强打起精神,但被精力旺盛的小皇帝缠了前半夜,还是有些疲累之态。衣服虽然穿好,脖颈间还是能看到隐隐的红迹。张嫣看着他,缓缓道:“曹公公愈发美貌,让人看了动心。”   江寒初脸色有几分不好看,他低下头:“身为男子,有什么美貌可言。”   “哦?”张嫣轻声道,“我还以为曹公公甘为妇人了呢。”   江寒初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皇后,你知道宜家么?知道香街么?”   张嫣点点头:“自然知道,曹公公实是商业奇才。”   江寒初苦笑:“我的兴趣实际不在朝政,顶多也就是研究些武器弄个工具之类,甚至推广新庄稼。如果有机会,现在我更希望去前线打鞑子,而不是在皇宫里等着皇后来指责。”   张嫣听懂了,一挑眉:“皇上不许?”   “内监不得从政。”江寒初低头道。   “那你那副部长算什么?”张嫣蹙眉,周皇后在孕中,她实际上还管理着后宫,也多少知道两人的关系,其实不若外人想象中那样,是地位低的一方努力勾引高的。她能看出江寒初的没心机,只是这一对恋人实在有违常理,若是普通人也便罢了,偏偏一方是皇帝──身为皇帝,就算专宠一名女子都会引起朝中不安,何况是一名男子,何况宠到了绝足后宫的程度。   江寒初看着她:“不算其它,皇后认为我有没有能力做一个副部长?”   张嫣叹了声:“你有。皇上他很快会有子嗣,其实也并不十分需要常去后宫。但是你这样独揽圣宠,是会出问题的。后宫固然没有重臣之女,可也总也是官宦出身……”   江寒初皱了下眉,他实在不想跑到大明搞什么宫斗,也没那个精力。如果那些mm们把所谓的圣宠夺去,他倒是求之不得。但如果顺便要了他这条小命,或者给他事业捣乱,那就非他所愿了。   张嫣这一次和江寒初会谈,并没有取得她希望的结果,却不经意救了江寒初一命。   十二·   古代是有武功的,至少江寒初接触到的会武的人士,水平比现代他知道的“武林高手”要高得多。想想他也确实是很多人的眼中钉,应该还是有点危险的。江寒初在外面那些事业,只有军事那里戒备最严,其余都没什么防范。崇祯被前阵子的绑票案吓住,倒是派了不少高手给他,但江寒初嫌这些人麻烦,平时总是尽量甩开他们。而且一旦进了外城,更是无所谓侍卫不侍卫的。   但张嫣既然有了这话,江寒初也不得不多加小心,带着侍卫出来进去。这一日他走在皇城外前街上,正要拐弯进皇宫,忽然听到诡异风声。江寒初正要转头去看,忽然后背受到猛烈撞击,把他整个撞到在地上,他连忙闭上眼,脸从土路上擦过,幸好这一带道路比较平坦,疼得还不算厉害。   江寒初却很快感觉到肩膀上的疼痛,一种尖锐的刺痛,使他很快失去知觉。昏迷之前,他还在想:幸好,这是一个没有狙击枪的年代。   寝宫内。江寒初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脸上沙石早被细心挑出,也做了包扎。崇祯在床边走来走去,一刻也静不下来。   王承恩小心翼翼:“皇上,太医说箭上毒已经解了,他一会儿就能醒来,皇上也不要太忧心了。”   崇祯深吸一口气,颓然坐下,看着床上的人,半晌开口道:“朕……怕得很。”   “曹公公无恙,皇上。”王承恩倒是听崇祯叫过江寒初这名字,但他向来知道分寸,自然不会这么称呼。   “朕知道,否则,朕现在早就把所有人都处决了!”崇祯眼神凌厉,“不管是什么人动的手,朕都会把他碎尸万段!”   说来江寒初虽然当个小官,却是技术流,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他虽是垄断商人,但做事都留了余地,并购多于挤兑,即使造成破产结果,也不会使对方活不下去。怎么看,他这祸事都是来自朝中或宫中。   而崇祯的怒气,自然也就是对着臣子或嫔妃。王承恩打了个寒战。冲口一怒为红颜的代表性人物现在还小,他自然想不到这话,只是觉得这天子一怒,这皇宫怕是不得安宁了。   崇祯低下头去,看着江寒初睡着后显得格外乖巧的脸,伸手轻轻抚着他未受伤的皮肤:“寒初,幸好……幸好你没事……”他忽然抽回手,按住额头,似乎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半晌又道,“若不是及时被推开,就算这毒没对他见血封喉,他现在也……也……”   只差一点点,他就见不到眼前这人了。   王承恩见他激动,也不敢多停留,掩门出去。崇祯躺在江寒初身边,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生命中没有什么比这人更重要的,甚至包括这皇位。   江寒初在梦里皱了下眉,似乎是疼痛,不舒服地转身。崇祯连忙帮他躺好,又把被子为他掖上。江寒初左肩上包了厚厚一层,还能隐隐看到透出血迹。崇祯很是心疼,手轻柔掠过布条,半俯下身,极轻地吻了下。   一抬头,只见一双黑亮的眼,带些疑惑地看着他。崇祯一怔,随即大喜:“寒初,你醒了?”   江寒初撇了撇嘴:“我还睡着。”   崇祯一把抱住他,江寒初忙叫:“疼!你离开点!”小皇帝又连忙把人放开:“朕、朕是急了……”   他又转头对外喊:“王承恩,把太医叫来!”太医就在旁边等待,听宣马上跑过来,为江寒初把脉,道:“曹公公身体已无大碍,好生将养就行,让御厨做些补血生肌的药膳……毒也去得干净了,这毒虽是见血封喉,却好像对曹公公不太起作用,散得极慢,臣已将其解去。随后再喝几付药,应该就能去除干净了。”   江寒初歪头看自己肩膀,低声道:“毒箭……难道是现代化学物品中的毒素人体接触多了,已经产生抵抗性了?恩,好像有可能……”   “寒初,你在说什么?”小皇帝关心问道。   江寒初抬眼,看到他脸上浓浓的担心,忽然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去:“没什么,我饿了……”   很突然的有了一点负罪感,这人这么关心自己,而自己呢?   * * * * * *   “这是猪一样的生活啊……”江寒初坐在床上,张嘴吃一口小皇帝递到嘴边的零食,感慨道。   崇祯把零食放到一边,又拿起药碗:“来,喝一口。”   江寒初很是愤愤,往后躲:“我都好了,还喝药做什么!”   “乖。”小皇帝依然满脸笑,“不苦的,朕让太医加了糖。”   “你之前也这么说。”江寒初才不信,满脸怀疑看他。   “真的,不信的话,朕喝给你看。”崇祯举起碗喝一口,笑眯眯看着江寒初。江寒初撇嘴,正要开口说什么,崇祯的头忽然凑过来,迅速把唇盖到江寒初唇上。江寒初只觉唇齿间浓重药味,一怔之下,已经被灌得满口。崇祯不顾他挣扎,把药都灌下去,然后松口,一脸坏笑看着江寒初。   江寒初气得瞪圆了眼,崇祯拿过桌边另一只碗:“有甜藕汤,喝一点吧。”   坚决不接受打一巴掌给一红枣这行径,江寒初缩回被子里,不理他。   崇祯苦笑摇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躺下,捅捅江寒初:“小心憋到。”   被子动了动,江寒初继续埋在里面不说话。崇祯低声笑,从外面抱住被子和里面的人,片刻之后开口道:“寒初,朕已经免了周道登的职,那些东林党甚至周奎田弘遇他们,朕会慢慢一个一个收拾的。”   被子里的人形宝宝怔了一瞬,随即轻叹:“我这样的脔宠,好像是亡国充分条件,倒也怪不得他们。”   “胡扯!”崇祯打断他,冷笑道,“那些家伙知道什么,除了唯唯诺诺还会做什么,除了党争还能干什么!朕自从有了你,税收扩了二成,关外战局好得许多,督师连连大胜……若不是你,今年也不会这么好过……哼,东林,奄党,朕总有一天要把他们全扫除!”   江寒初动了下,从被子里露出脑袋:“那我就真的成褒姒妲己了。”   崇祯点点他眉心,表情宠溺:“你啊,朕才不信你在乎。”   “本来我和你也是这关系,还怕人说么?”江寒初撇嘴。   “可朕却怕,那日若不是你命大,这时候朕已经见不到你了……”崇祯咬牙,“他们别以为丢出个替罪羊朕就会罢手,朕会慢慢找他们一个一个算账……哼哼,别以为有个女儿就有什么了不起,朕明天就下旨,后宫除了已有身孕的后妃,其余都送出宫去!”   江寒初吓得一抖:“你开什么玩笑!”   “君无戏言。”崇祯脸一板严肃道,“反正朕也不会再涉足后宫,也省得你个小醋缸担心。”表情又渐渐缓下来,甚至还点点江寒初鼻尖,很是亲昵。   江寒初再想不到自己这常规撒娇会得出这么一个结果来,多少有些慌张。他也知道这是极其严重的事情,钻出被子,拉住崇祯衣袖:“至少、至少其他你宠幸过的又没身孕的不能送出去,否则朝廷会闹翻天的。”   他倒不是真的在乎崇祯留不留妃子,但他也是有事业并且在朝中有了点势力的,若是让自己成为朝上矛头就糟了。   “朕宠幸过的又没身孕的……不是只有你么?”崇祯小皇帝挑眉,不怀好意道。   江寒初闹个大红脸,觉得这小皇帝越来越皮厚了。推推他:“我是说,你绝对不能因为这个而在其他方面让步,我宁可你留着一后宫女人,也不要其它受阻。”   “朕知道。”崇祯叹口气,看着他,“寒初,朕有时候觉得你更在乎朕是否好好治理国家,而不是朕本人。”   江寒初震了下,随即有些生气瞪着他:“你不是要当个好皇帝么?不是要大明繁荣昌盛么?难道我还做错了不成?”   崇祯连忙陪笑脸:“是朕说错了,朕知道,你是为了朕。”   江寒初敲一下他的头,在垂首片刻间,眼里掠过一丝迷茫。   这一手美人计,他用的是越来越熟练了。可是……心理负担也越发重了。骗人毕竟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尤其建立在感情基础上。   ──有什么可负担的,明明是这小皇帝先强迫自己的,是他不对!   * * * * * *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不过是一个忠臣看不惯曹化淳这权阉,设计行刺于他,与他人并无太大干系。但这位皇帝可不管相关不相关,在朝堂上和后宫里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清扫工作。崇祯更下了罪己诏一份,大意是后宫人多导致争宠不断。现在既然后嗣无忧,大可不必留着生乱,都出宫去吧。   一时之间岂是一个乱字了得。那些秀女宫妃哪个不是抱着一步登天的念头入宫的,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结果。至于那些已有身孕的皇后嫔妃也是有喜有忧,虽说日后可能没人会动摇她们皇子皇女之母的地位,但同样的,她们也不会再有机会受到皇帝的宠幸。韶华空老,对这些妙龄女子而言,是怎样的折磨。何况她们又有哪一个,甘心于从此将后宫作冷宫呢?   但是她们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崇祯一招隔山打牛没人看不出。试图去找张嫣哭诉吧,张嫣早闭门静思,概不见人。崇祯更是禁止后宫嫔妃乱窜,让她们想找江寒初麻烦也做不到。   不过还是有人能从后宫中溜到前面的,那就是不尴不尬的莲菁。她已有身孕,并且是即将临盆。但多种原因累积一起,她到现在都没有被封妃,还算是宫女,自然不在限制之列。   江寒初现在圣宠极隆,小皇帝每日和他在一起,除了工作时间,几乎是寸步不离──即使是工作时间,只要没有他人,崇祯也会抓着人不撒手,哪怕是两人对面各忙各的。   难得一天崇祯晚上见大臣去,江寒初也搞一天数学物理弄得头大无比,出门晃一晃。刚刚走到花园里,见一地深深浅浅落瓣,以及抬起头来,眼前挺着肚子的莲菁。   江寒初有瞬间的尴尬,但还是打了个招呼。莲菁看着他,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搭在栏杆上,对江寒初一笑:“曹公公,好久不见。”   江寒初见她喝退身边宫女,微微皱眉,后退一步:“是很久不见,你……一向可好?”   她这身份倒不好称呼,江寒初一带而过,就要溜走。莲菁却上前一步:“曹公公很忙么,怎么连句话都不愿说?”   “还好,不算太忙。”江寒初觉到她来者不善,不着痕迹地再远离一步,道。   “曹公公又不是我们这些后宫整日无事可作的女子,自然忙得很。”莲菁看着他,眼神有些不对,“说起来曹公公真是繁忙,我找你这么些日子,只有今天你在宫里且不在皇上身边……”   “你找我?”江寒初挑眉。   “是啊,说来若不是你,皇上绝对不会宠幸我,也就没这孩子。按理来说,我是该谢你的。”莲菁一脸诡异的笑,“皇上也就宠幸过我两次,结果我就有孕了。真可惜,曹公公算不上男人,却也不能如女人这般生子……说来真是什么好处都没占到啊。”   她的态度实在太过恶劣,江寒初怔了一下,不妙的感觉愈发强烈。   莲菁吃吃笑起来:“当然,也许皇上就喜欢你不男不女的样子……”   “你怎么了?”江寒初开口问道,看着她的眼。   “没怎么,不过……”莲菁说着,就像是站立不稳一般,向他猛地倒去。江寒初早有防备,一步躲开,却见莲菁继续往下倒,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糟糕,她怀着孕!   江寒初惊出一身汗,正要上前扶住她,身后侧一阵风声,一黑影蹿出来,一把拉住莲菁,避免了她和地面的接触。江寒初正松了口气,却听刚刚退下的莲菁的宫女大喊:“不好了!曹公公要害娘娘啊!”   再看莲菁脸色苍白,头上有汗珠渗出,表情更是扭曲。江寒初一惊:“她动了胎气,快找太医!”   接生事宜早准备好,江寒初的侍卫是崇祯特派的,两臂托着莲菁飞去,几乎都没有振动孕妇。江寒初要跟上去,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人,是他认识的──钱谦益。   文人风骨,儒家良心。虽然这人十数年后有下水又爬上来的举动,但现在,他还是清流领导人。而江寒初,目前看来是因妒害皇子的乱臣贼子。   江寒初挠挠头,他知道莲菁原来为魏忠贤通风报信做些事情,但无大恶,他也就没在意。可为什么她现在,忽然用这古老手法来害自己呢?   * * * * * *   莲菁动了胎气,她身体本来就不是十分好,又不是真的爱惜肚子里的孩子。太医在她和孩子之间选择了孩子,是皇长子。而孩子的母亲,则在孩子出生后半个时辰内失去了呼吸。   江寒初并未能见她最后一面,问出他的疑惑。钱谦益生怕自己体力不支,还特地叫来几名同事帮忙“看守”这权阉曹化淳,以免他伤害皇子。   作为首辅之一,钱谦益是有权抓人的,他下令把江寒初抓起,要带出宫塞进刑部大牢里。江寒初倒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可刚刚做了父亲的小皇帝跑过来,不管旁边的报喜声,径自走到江寒初面前,一把抱住他。   江寒初有些慌张,他可不惯在他人面前表演,偷眼看后面已经石化了的清流们,心中暗暗叫苦。   却听崇祯声音在耳边:“寒初,朕听说你在御花园里和莲菁发生争执,你没事吧?”   江寒初摇摇头:“有事的是她,皇上,莲菁她……”   “死了。”崇祯满不在乎接过话茬,“她自己找死,你不必在意。”   江寒初垂下眼帘,生出些悲凉。   那女子是眼前这人硬要宠幸的,她连个嫔妃的头衔都没得到,为这人怀孕生子,却只是这一句话。江寒初低头惨惨一笑,觉得很能理解莲菁对自己的痛恨。   “皇上,曹化淳害死皇妃,意图谋害皇子,请皇上将他交予刑部法办。”石化中的人们终于渐渐清醒过来,大惊失色奏道,“此等危险之人,怎可常伴君侧?请皇上下旨!”   崇祯瞪了他们一眼,答也不答,抱着江寒初就要离开。还是江寒初拉拉他衣襟:“你不去看看孩子么?”   “你想看吗?”崇祯想了片刻,“这孩子没有母亲,不如你来带吧?”   江寒初傻了下。这种杀母夺子的行为也太卑鄙了,他怎么可能做得出。况且他也不是真的想在后宫争宠,崇祯的那些孩子在正史上又有哪一个得了大宝,最后不过是反清复明大义的依据罢了。   他的目的,绝不是在一个要亡的国家里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这一切对他而言,丝毫没有吸引力。   江寒初转着念头,崇祯会错意,道:“那就交给你了,名字也你来取吧。”他收了收手,揽着江寒初的腰,丝毫不理会一脸大义凛然的臣子们,带人回房。   他的寒初明明是那么善良的人,明明比他还在意大明的富强,为什么这些人偏偏容不下他呢?   崇祯当然不知道,江寒初比他还在意大明富强的原因是:在这个世界上,江寒初是唯一知道明朝灭亡的时间的人。在崇祯元年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想象得到大明会灭在鞑子手里,没有任何人能想象到此后这大好河山,被异族统治数百年。包括这时的皇太极,也远远想不到──要知道,即使是清军入关时,也还认为自己只是来掠夺一趟,夺完就跑,因此大肆杀人。而后来发现可以稳定下来,再杀人就是为了巩固政权,而非掠夺性的破坏屠杀了。   江寒初没有太多时间,更没有闲心去顾忌那些贪婪之徒或思想顽固的清流们的想法。他的目标是先科技兴国,这些人的阻碍,就交给自家小皇帝去解决。反正他也是骂名一身的脔宠了,丝毫不在乎多点少点的。   不过堆满崇祯案头的折子也是个麻烦,关乎皇帝子嗣,再小的事也是大事,何况江寒初对莲菁“下手”是钱谦益亲眼所见。一时之间满朝沸腾,折子无数往宫里送,一副定要置江寒初于死地的架势。   崇祯沉默了几天,随即一份御召下来:莲菁乃是魏党余孽,在宫内欲行大逆之事,幸得被内监曹化淳阻拦。着曹化淳入司礼监,为兼笔太监。   其实这份诏令有真有假,莲菁确实是魏党的人,这点崇祯其实也知道,不过这种被收买的宫女满地都是,崇祯也只是派人监视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到这码事发生后,他再去调查,竟然查出莲菁爹娘其实是魏忠贤一系的人,而更糟的是,她父母是江寒初查处魏党时,定罪处死的。   江寒初看到这调查结果,多少有些哭笑不得,窝在小皇帝怀里:“明明是你要清查魏党,我只不过是个遵命办事的人,为什么她不找你麻烦,却要为难我这把被人握着的刀呢?”   崇祯沉默片刻:“她没那个胆子。”   “不,都是这样的。”江寒初低声道,“那些生活不好的人也一样,他们会把不如意都推给办事的人,推给头顶上的官员,但是很少会推给皇帝……他们不知道,那些责任追究到最上面,都要归到皇帝这里──”   “大胆!”崇祯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江寒初受了惊,抬眼看向他。崇祯被他黑亮的眼一看,满头怒火顿时消下去大半,又见他眼里茫然,叹口气把他拉在怀里,摸摸他的头:“寒初,这种话在朕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在外面提起,知道吗?”   江寒初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恩。”   又差点忘了,唯一能让自己和眼前这人平等的,是这人对自己的感情。若有一日感情不在呢?若有一日有其它事物超过这份感情呢?   他是皇帝,可以草菅人命,手握天下权的皇帝。   这番话可以对纳威尔说,但对这皇帝,绝不可以。   江寒初忽然有些意兴阑珊,缩在崇祯怀里,不言不语。小皇帝低头看他,眼底有些忧虑。   十三·   发生过的事情,总是会留下痕迹。小皇帝也大概知道江寒初的情绪,但他身为皇帝,不因江寒初的想法降罪于他已是难得,不可能反而去夸奖他想法先进超出时代,揭露了封建社会的落后性等等。   他也知道江寒初心里是有芥蒂的,但这个芥蒂他无法消除,只能等人自己想开。反正现在江寒初有了批红的权力,很快也就会明白他的处境和想法。   然而,有了批红权的秉笔太监,先干的事情就是扫清办学上的障碍们。他早就打算办所综合学校,尤其偏理科,连教师都物色好了,就是在理学大家们的面前,实在不好动手。   这一回有了权势,当然要先为自己的壮志谋福利。他那些事业也多少走上正轨,纳威尔有了空余教书,他那小徒弟桑风朔自然是开山大弟子,又到外面招收了弟子若干,都是小小年纪就显示出科学素养的,其中有一小孩方以智还是官宦子弟,江寒初南下遇到的。那孩子在理化上的无数疑问,只有江寒初能有根据地尽数解答出来。结果就是方以智死活拉着江寒初衣襟,硬是要拜他为师,其父方孔炤怎么劝也没用,只好把儿子托付给江寒初这人尽皆知的权阉。   当方孔炤派人来看望方以智时,江寒初正在为孩子们订课程。有名小男孩在一旁好奇看着,忽然开口问:“先生,你说的力学,是不是那天我问过你的……”   江寒初微笑点点头:“对,小牛,就是作用力反作用力,还有我给你讲的……”这男孩家境贫寒识字又少,但他在物理上简直是个小天才,江寒初若不是有本教材撑着,搞不好早服输了。他跟小牛说了几句,忽然想起来一事,眼珠一转,表情有些古怪,“对了,小牛,你还没取名字吧?”   穷人家的名字多有应付,什么二狗子三丫子之类,这男孩家里姓牛,父亲叫大牛,他当然就是小牛,没有大名。听江寒初这么一问,他眼睛一亮:“先生要给我取名?”   “没错。”江寒初诡笑点头,“说来物理这学科,有些是需要理解,可能你糊涂着忽然就想明白了,这叫做顿悟……所以,先生就给你取个名字叫顿,好不好?”   新时代的中国牛顿念了几遍,眉开眼笑地接受了这个实际上有点诡异的名字。江寒初实在有些忍不住了,跟他们说一声,自己跑到门边去笑。   嘿嘿,什么牛顿一二三定律,以后都是这只牛顿的了。那位至今仍未出生的大英爵士啊,真是……对不起了呢。   江寒初难得这么开心,想想自己以后还可以培养出安培欧姆就忍不住笑意,可惜这样的趣味,他是不能跟第二人分享了,未免有些寂寞。   正此时方家下人进来,倒也不急着探望自家少爷,而是先向江寒初走来。见过礼寒暄几句,无非是问方以智的学习情况,江寒初一一交代。正感慨千古父母心时,他忽然低声道:“我家老爷差我来,其实是为了问曹大人一句话。”   江寒初挑眉看他:“恩?”   “老爷让我问曹大人,你是真的愿意这样留在京城,留在万岁身边吗?”   江寒初怔住了,随即脸沉下来:“方大人是什么意思?”   那下人笑眯眯道:“我家老爷没什么不良居心,只是觉得曹大人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宫廷生活,而老爷的很多朋友,并不知道这一点。”   方孔炤也算儒臣,属于清流一派。不过随着魏忠贤的倒台,清流中也分出几派来。就是在对曹化淳的态度上,众人也不尽相同──实际上,颇有一些清流带有实用主义思想,觉得这位曹公公也做了不少事情,又没见真的蛊惑皇上做什么,也没必要往死里追打。   江寒初心思电转,点了点头:“我想出去,去边关。”   快到崇祯二年了。江寒初至少知道,这一年有很多大事,例如李自成造反,毛文龙袁崇焕逝世……   兵临城下,他倒要看看,满洲人怎么穿过枪林弹雨,兵临城下。   * * * * * *   作茧者自缚,小皇帝最近才深切明白了这个道理。   最近他本来就和江寒初有些隔阂,偏偏他硬是塞给江寒初的皇长子,在这时候占据了情人的大部分心思。江寒初像是忽然对小孩子感兴趣起来,每天除了公事之外,时间都耗在孩子身上,很少分给皇帝大人。搞得两人本就有些僵硬的关系,继续着僵持。   而此时又近年关,小皇帝事情多得很,实在无暇处理这些儿女情长。两人平时虽然共宿,也顶多就是温存半晌,涉及不到更多。   小皇帝在这方面是很笨拙的,他在意江寒初,比什么都更在意。但他不会作心灵交流,更不会赔小心说情话。明明知道情人不高兴,也只会用大量的奇珍异宝来讨对方欢心。可江寒初对这些东西半点兴趣皆无,收到东西顶多是冷笑一声放到一边,丝毫不领会小皇帝的讨好之意。   就这样,又是一年年关到了。休朝半月,小皇帝也一下子闲下来,在祭祖之前有数日无事。他想了想,决定带江寒初到京郊赏雪,散散心,也顺便和好。   “雪有什么好赏的?”同样不解风情的江寒初并不感兴趣,一边逗孩子一边打击小皇帝的热情。   “是皇庄,景色很好,有很多梅花哦。”崇祯极力推荐,拿起一边的雪白狐裘,“你穿这身站在雪里,一定非常非常的好看……”   “我又不是雪人。”江寒初斜他一眼,想起什么,低下身按按婴儿的鼻子,“对哦,可以带书院里的孩子们去堆雪人打雪仗,他们大多是没有家的孩子,过个热闹的年也好。”   ……崇祯真想把他那书院关掉,非常想。   最后还是带着一群拖油瓶去度假,江寒初领着孩子们占领整个庄子,玩的很是开心,把小皇帝扔到一边。直到崇祯忍无可忍,在傍晚把人掳走。   “我们玩得好好的,你干嘛要把我带出来?”江寒初很是不满,不肯乖乖躺在崇祯怀里,坐在一边问道。   两人在亭里,崇祯怕他冷到,递来大氅一件。江寒初不接,小皇帝直接走到他身后,为他披上。   “寒初,别跟朕闹别扭了,好吗?”从背后抱住人,崇祯在江寒初耳边轻声问着。   “谁和你闹别扭!”江寒初一歪头,嘴硬不承认。   “好,没闹别扭。”小皇帝一把抱住他,在他嘴边啃着,“那,我们今晚……”   他一脸急色状,江寒初忍不住笑出声:“皇上有吩咐,做臣子的怎能抗旨不遵?”   崇祯摇头:“这不关皇上臣子的事,寒初,朕想要你真心回答。”   真心……江寒初恍惚了片刻,却马上想起,崇祯说的,依然是“朕”。   他侧头看着小皇帝,在崇祯的紧张中微笑了:“以后不许凶我。”   崇祯放下心,笑得开怀:“当然不会,再也不会了。”   抱着人坐在椅子上,天渐渐暗下来,终于,最后一抹日光消失,月色映着星辰,在暗黑天幕上闪耀。   小皇帝偷眼看了下怀里的表──江寒初宜家下属钟表厂的成果,还没大批量投入生产,不过自然有崇祯的份。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忽然一抬手:“寒初,看──”   江寒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漆黑一片,一无所有。他奇怪转头回问:“看什么?”   小皇帝一脸尴尬,心里骂人,表面上还得风度:“那个……”   “轰”一声响起,光芒染上整座庭院,照亮两个人。江寒初惊讶回头,看到绚烂烟花。   不是没看过焰火,再壮观再漂亮的都见过,现代的科技,自然不是这1628年的传统烟花所能比的。   但那些焰火,是国家大事是年节庆典,他只是人潮中一员。   而现在,他是唯一的接受者。   心里忽然有什么软软的冒出头,江寒初看着那些绚烂,眼底似乎也染上了烟花的神采。一直在盯着他的小皇帝实在忍不住,身体向前,吻住他。   一吻既毕,江寒初缩在小皇帝怀里,看着依然在放的烟花,懒懒道:“想吻的话根本不用这么费事,直接一指,喊声‘流星’就好。”   “恩?”小皇帝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什么流星?”   江寒初这才想起来,这种俗滥广告桥段,这时候自然还是没人知道的。   不管小皇帝对他多好,有多在乎他。他们之间,毕竟隔了三百多年。   * * * * * *   江寒初在犹豫。手里的毛笔几次举起放下,一时竟然下不了狠心写上一个“准”。   小皇帝那带着讨好的笑一直在他眼前,让内疚不停地往上涌,怎么也停止不了。他毕竟是一个正直宽容的孩子,别人的一分好尚可换来他的报答,何况崇祯对他如此倾心处处相让。就一个皇帝而言,做到这一步实际上已经是让人难以想象的了。   但对江寒初而言,这些远远不够,他要的也不是这样痴狂的迷恋。如果他和崇祯相识在现代,两人又没有强迫和被强迫的过去,也许江寒初早被他感动。   想到这里,江寒初一闭眼,手中笔重重落下,写了个“准”字。随即他睁开眼,拿起一边印章,狠狠砸了下去。   ──奏请曹化淳镇守辽东一事,准。   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宫内人员调动是很基本的权力,基本到皇上绝对不会去管。因此江寒初这批文下去,连相关事项都办完后,崇祯才知道这件事。   小皇帝先是傻了,仔细看了好几遍,怎么看三日后启程去镇守的,都是他那位宝贝爱人。小皇帝第一个念头是:这又是那帮家伙针对江寒初的阴谋,是他们设计作假。但那朱红色的字,怎么看都像是他家寒初的笔迹。而且诏准的折子不可能不经过他或司礼监分发,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门外太监只见崇祯拿起一份折子,忽然脸色大变,片刻间起身,也不顾案头上放着的一堆文件,一闪就到了门边:“曹公公呢?”   “曹公公?”小太监傻了一下,“曹公公不是不太舒服,回房休息去了吗?”   崇祯这才想起江寒初这几天说是作什么审计和预算,很是辛苦地把他的生意和朝廷用度都看了一遍,还不停招人来修改。   自己这情人千好万好,就一点:爱这个国家胜过爱自己这皇帝。   想到这里,崇祯心下隐隐不安,觉得这件事还真的很可能是江寒初批的。去年下半年,江寒初一直在说辽东火力问题,还总是试图让自己把毛文龙调去其他地方。崇祯几乎在他的美色前投降,若不是实在没什么合适去处,可能早就把人调走了。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向寝处大步走去。到了门口,却又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   果然江寒初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屋子里很安静,睡美男睡得很安稳。崇祯走到床边坐下,看着爱人甜美睡相,有些不忍叫醒他。   江寒初睁开眼睛时,就看到床边坐着一人,很温柔很温柔地看着他。他和对方视线相对,只觉心跳得厉害。   在床上露出一个笑,江寒初懒懒道:“怎么忽然回来了?不是很多事情要处理吗?”   话刚说完,眼前一黑,嘴唇已经被吻住。小皇帝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若不是想着他太累,就直接压上去了。狠狠吻了半天放开人,小皇帝喘息片刻,才发现那折子几乎都被他压坏了。他看着身边被吻得满脸通红的情人,缓缓拿起折子:“寒初,这上面的字……是你写的吗?”   江寒初接过来,点点头:“是我。”   崇祯像是没听清一样,重复问了声:“是你吗?”   “是我。”江寒初半低着头不看他,“之前没跟你说,抱歉。”   “为什么?”小皇帝的声音从牙齿缝里发出来。   “为什么?”江寒初抬起头看着他,“你不知道么?”   “朕知道你想去检查那里的枪支弹药,朕知道你整天担忧袁督师和毛将军会有什么矛盾,朕也知你一直在安排对蒙古的粮食政策……”崇祯伸出手,抚着江寒初的发,“可是寒初,你完全没有必要自己去的,朕也不放心……”   江寒初笑了声:“没有危险的,我又不是要去前线打仗。”   “那朕舍不得。”小皇帝把人抱住,“上次你走了半年,朕每日心神不安,就盼着你回来……”   “辽东又没有那么远。”江寒初靠在小皇帝怀里,“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崇祯紧紧抱着他,并不说话。江寒初本来就心虚,这时候有些不敢言语,多少也觉得自己理亏。过了好半天,他听到崇祯低低一声:“寒初,你就是想离开朕,是不是?”   江寒初狠狠摇头:“不是。”   他抬头,见小皇帝脸色不对,干脆埋到他怀里蹭了几下:“皇上,我总觉得今年边关会出事,蒙古那边也让我心神不安……火药枪支都是我弄的,我至少要过去查看下,而且对蒙古,我也有些想法……”   崇祯静默半晌,终于还是抱着人躺下,手指轻轻画着他的眉:“为什么不早对朕讲,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怕你生气不许。”江寒初对他笑笑。   “你这样,朕只有更生气。”崇祯叹口气,道。   他是生气,但怒火在看到床上躺着熟睡的、疲累的江寒初时,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爱人这么辛苦,是为了帮他守江山。他忙碌起来时,已经忽略恋人甚多,又怎能把人圈在身边,限制他的聪明和志向呢?   他的寒初,毕竟不是甘于宫廷的男男女女。   * * * * * *   冬天将尽,正是草原上食物最紧缺之时。守着一年严冬到了最后,眼看希望不远,腹中就更加饥饿,许多女人小孩更是熬不住,饿得不停啼哭。   若是往年,他们还可以打劫一下大明,或者在明军和满军之间提条件敲诈一下。但现在明军实力大增,以往骑兵对步兵的优势在火枪队面前消失殆尽。他们不是江寒初,不知道很多年后,在中国历史上,现在的满军日后的清军,会在火枪面前一败涂地。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勾心斗角实际是多余的。   江寒初对边疆情况早就有所考虑,他穿马甲开了一个成衣厂,发明了羊绒羊毛,虽然只是一些技术含量不高的发明,却使蒙古那些族多了一个出路,而且是收入非常不错的出路。   对于百姓而言,吃饱肚子永远是第一需求。蒙古人被赶出中原,在夹缝之中勉强求生存,但自从江寒初的小!制衣厂开始受羊毛羊绒之后,他们的收入大幅增长,竟然比当年的蒙古帝国条件还优越。   这些还是江寒初来之前做的布置,他来之后,针对过冬粮食,又连连发了几道条例。他并不是封锁粮食流向蒙古,而是做了许多限制,更加订了不少优惠条约,竟然是往大明拉人口──大明和蒙古交界处,有不少名义上属于明的草原。江寒初大力欢迎蒙古内衣食无着的过来放牧,并提供粮食和各种工具。   这做法起初被嘲笑得一无是处,边关一些将领都来劝他,跟他关系比较好的袁督师更是几次提醒。江寒初却不听人劝,继续我行我素。   什么样的国家最危险?不是最富的,而是最穷的。徘徊在生死线上的人民才不畏死,历史上最富裕的宋朝被打得最惨。武力侵略怎敌得住经济侵略,何况这年头经济手段如此低下。   江寒初在来明朝之前,于政史上不过略知一二,并不记得袁崇焕的罪名到底是把粮食给那个蒙古部族。实际上计较这个也没有意义,国家和国家之间本来就是利益至上,只要他们发现大明更值得投靠,自然就不会投向满人怀抱。而袁崇焕的罪名,不管是真是假,此后也绝没可能再发生。   他在边疆干得热火朝天,即使有反对声音,也让他们直接汇报给崇祯。崇祯深知自己这情人目光之远,倒也不会拉他后腿。只是相思病很快发作,连连发了几封信让他回京,江寒初都不理会──他依稀有印象,就是今年,发生了兵临城下的事情,是袁崇焕被处死的主因。   至于毛文龙,当然更不能死。江寒初来了这个时代后才发现,至少在现在这时候,从大明到满人,没有一方能想到明朝会被满人灭亡,更想不到满人建立的清朝会统治中原近三百年。所谓通敌叛国,也该是在能看得到明显好处的前提下才行。   还有十五年多,因为他来了,明之后一定不会是清。就连吴三桂洪承畴他们,都没可能跟满人发生进一步关系。既然如此,当然能保下来一个是一个,也有利于安定和谐的大好形势嘛。   “曹大人,你就回去吧,皇上很想你。”传信人第n名在苦苦规劝,江寒初一歪头,伸出手:“信拿来,人可以去休息了。”   展开信笺,小皇帝的字跳到他眼前,软磨硬泡,无非是在说:想你了,回来吧。一封信看到最后才是正事,无非是江寒初留下那些政策和企业进展如何。小皇帝是个聪明人,对江寒初又全心信任,推行也算得力。江寒初计划中的资本主义萌芽,没有如历史书上所言,再度被扼杀在摇篮里。而一旦等它发展起来,自然有一批得利者拼老命去维护它,不用更多担心。只要在这过程中,大明百姓没受什么损失就好。   从窗子看出去,江寒初微微皱起眉头。   工业革命,资本主义初级阶段的生产力过剩……他是一个心很软的人,更有身为现代人──现在应该叫未来人?──的一些深刻在心的观念。但是,外人不入地狱,难道让自己国人入地狱?   何况不过是贸易战,比起原来历史轨迹上的武力,要温和太多了吧。   想到这里,江寒初拿起毛笔,给小皇帝写回信。写到结尾处,觉得自己不停拒绝他,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在末尾颇写了几句情话,还三两笔画了个Q版肖像,顺手涂了个飞吻。   反正他也习惯了用美色把小皇帝弄晕,脸皮厚度已经练出来了,也不用不好意思。   十四·   明朝底子不算太差,事实上,中国的历朝历代底子都不差。大多数的国人擅长的是坚忍,而非有了不满就去反抗的精神。仓廪实而知礼节,第一步填饱肚子,第二步充实自己,至于犯上,那是吃不饱肚子的人干的事。但凡有一口饭吃,人们都能活下去。   崇祯二年不是丰年,这一点江寒初很早就知道,所以他几乎是用了全部能力去推行番薯以及从外商那里搞到的玉米,甚至不惜使用行政力量。夏过入秋,对他这举动不以为然的人全傻了──若非江寒初这举动,今年大旱,很多省份都是靠了地瓜玉米才没饿殍遍野。   到了下半年,江寒初觉得这边也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小皇帝恐怕能亲自来边关抓人,才决定启程回京。但临走之前他还想再巡视一遍,于是带了人,跑去草原溜达。   一去就没有回来。   已经是崇祯二年十月,没有什么人死,关外满人没有再进一步,毛文龙稳稳当当地活着,袁崇焕依然在当他的督师。所谓国亡前的大灾,也要天灾人祸集合在一起,才能真的亡国。这时的大明,至少还看不出太大的人祸来。整个国家在几十年的沉寂后,竟然走上了稳定发展的路。   只是所有人都把这归功于那新登基就清除魏党、英明睿智的当今皇上。没有人知道,如果没有那个奸佞权阉曹化淳的存在,大明将会走上怎样一条路。   他们只想把曹化淳赶出京城,赶离崇祯身边,最好处死他,才算是大快人心。虽然实际上没有什么好人真的被曹化淳谋害,但以色侍君一条,已经足够他死上几个来回了。   这一次曹化淳出京,是大好机会。便有些人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一边想除去他,另一方面把美女往皇帝面前送,希望能把他从同志大军中解救出来──如果江寒初在现场的话,他会非常科学地劝告他们:性向大体上是天生的,小皇帝就算是个双,也是同的成分更大。至少在历史上,没听说他宠幸哪个嫔妃宠到自己这程度。   身为皇帝,崇祯是个少有的痴情种子,在遇到江寒初之后。分别半年有余,他身边美女无数,整座后宫都在等他宠幸,他却只是回到江寒初寝处,想着那人,默默休息。   除了江寒初,他谁也不要,再美也是枉然。等这一次他的寒初回来,他一定不会让人再离开,不管用什么当作理由。江山是重要,但又不是说非要江寒初离开他,这大明才能繁荣昌盛。两人在一起奋斗,不是也很好吗?   翻来覆去想着,身边都是他的味道,有些睡不着。明日也不是朝日,崇祯折腾来折腾去,索性起身到桌边,继续处理公务。   直到深夜才有了几分睡意,小皇帝抱着被子,像是抱着爱人一般,闭上眼慢慢入睡。   “皇上,皇上!”外面传来大呼小叫,把他从朦胧中惊醒。他皱了下眉,听出声音是王承恩,心下有些疑惑──王公公向来沉稳,怎么今天这般毛躁?   王承恩也向来知进退,现在是深夜,按理来说发生什么事都不该惊动自己的,除非是……   崇祯掀起被子翻身下地,哒哒哒跑到门边:“王公公,是寒初回来了吗?”   他前两天刚刚接到边关的信,说他的寒初会几天后启程回京,搞得他这几日都心神不定。他嘱咐过王承恩,只要有关曹化淳,无论大小都要禀告他。   不过……料想中江寒初会晚几天才到,难道是他太想自己了,所以才飞快赶回来?   小皇帝推开门,门外是王承恩惶急的脸:“皇上,不好了,曹公公失踪了!”   “你说什么?”小皇帝一把抓起他,脸上变了颜色,大声问道。   * * * * * *   江寒初失踪在靠近蒙古那里的草原上,随行的两名好手也下落不明。边关诸人都知道他的重要,派人查了一遍又一遍,完全没有线索。   “怎么会没有,他那般相貌,谁见了也不会忘记的!”小皇帝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表情难看,狠狠瞪着报信人。但问来问去,也只是那么几句,没什么更多信息。   崇祯狠狠咬牙:“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朕要你们做什么!”他一拍桌子,上面纸张纷纷飞扬,“好,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朕也不勉强你们,朕自己去!”   “皇上不可以啊……”在场诸人皆是大惊失色,当即就跪下几个,“辽东危险,皇上不可以身犯险啊!”   “犯险……”崇祯低声重复,冷笑了几声,“朕不可以,寒……他就可以吗?”   “身为臣子,为国做事,为国捐躯,都是应当之义。”   崇祯静默片刻,手一挥:“朕意已决,二日之后起驾,什么祭天之类的事都省了。”他低下头,侧脸没在阴暗中,声音低沉,“若他死了,朕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这句话吓到一群人,屋里不管什么人都跪下来,没口地让他珍重龙体。崇祯也不理会他们,径自出了房。   一踏出门,他马上抬起头来,吩咐身边王承恩:“王公公,跟寒初一起消失的那二人,你去查一下。”   王承恩大惊:“皇上是说,他们是细作?”   崇祯咬住嘴唇,半晌苦笑摇头:“不,朕就怕他们太忠心,太为国了。”   忠心是忠于皇帝,为国自然要把对国家有害的除去,例如曹化淳这魅惑皇帝的脔宠。   而崇祯派去保护江寒初的人中,就有这么一位。平时江寒初进出都一群人陪着,他自然也无法出手。但这一次……   “不会的,寒初不会有事的,他身上有枪,他说那一把做得特别好,还可以连发……他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小皇帝喃喃地宽慰自己,对他而言,江寒初的重要超过一切,甚至包括这把龙椅。   那帮一直要对江寒初下手的家伙,这一次他绝不会再绕过。侍卫和外臣结交是大忌,尤其和党派混到一起。看来他这个皇帝是做得太仁慈了,仁慈到他们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宫中侍卫头上。   他的寒初……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要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带着这样的狠厉,崇祯安排好京城内事宜,出发辽东。   京城到辽东并不远,崇祯也无心弄什么皇帝仪仗,一切都从简从快。每天休息之后就匆忙赶路,绝不肯多耽搁。不过他毕竟是皇帝,为安全计,速度也不可能太快。   这样,第三日晚,他落脚在当地县衙,正要歇息时,又是王承恩跑进来:“皇上,前方传来消息,说是、说是皇太极死了!”   崇祯一惊而起:“什么?他死了?何时死的?”   虽说皇太极只是满人首领之一,但江寒初经常跟他分析,言道此人眼光战略都是满人中第一流的,若他击败其他几名贝勒掌了绝对大权,定然是大明第一号敌人。崇祯虽然并不是十分相信爱人这说法,但在他不停灌输之下,也把这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等等,皇太极这个时候死?   崇祯盯着王承恩,声音有些颤抖:“他……皇太极他是怎么死的?”   王承恩跪倒在地上,抬头看着他,声音也有些颤:“老奴就是想说这个,皇上,听说他是被人在远处射杀的,像是火枪,但怀疑是凶手的那人身上并没有火枪样的东西……”   “那……凶手呢?”崇祯抖着,死死盯着王承恩,生怕他嘴里说出噩耗。   “无法确定……”王承恩见崇祯眼神,连忙又补充了句,“但是很可能没死,因为满人内部似乎有争执,很有可能人在代善那里……”   崇祯松了口气,靠在墙上,闭上眼。   只要他没死啊,只要他还活着……   虽然江寒初是汉人,但大明实际上并没有理由刺杀皇太极一人,因为无甚意义。急切想要除去皇太极的,按理来说只有其他几名贝勒,因此这时候谁掌握江寒初,就等于可以想办法把脏水往另两人身上泼──至少,也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何况江寒初手里的短铳,也应该是对方好奇的东西。如果能发现他对明廷的重要性,代善就更不会让他死去。   小皇帝睁开眼,目光炯炯:“传朕旨意,调禁卫来。”   双管齐下,一方面重兵压上打鞑子,另一方面派高手潜入救人。如果后者不成功,就把鞑子打到无路可退,让人质成为唯一求和条件──当然,走到那一步之前,一定要先确保江寒初的安全,哪怕把他的重要性公布于世,哪怕会使对方提出过分条件。   只要他的寒初能好好地回到他身边,即使先退让也没什么,只要还能拥抱他。   * * * * * *   接下来几天,崇祯更是加快脚步,马不停蹄向着辽东赶去。而同时,消息也不停传过来。   据说,那刺客是皇太极在草原上发现的,当时刺客身边还有两名随从,但皇太极坚决要把人掳走。其中一名随从竟然出手杀了另一名,令人不由疑惑。   该刺客趁乱逃跑,这茫茫草原的,他怎可能跑过那些生在马背上的满人?皇太极的手下包围了他,而皇太极正勒马准备上前,在这时,刺客从怀中拿出什么,对准皇太极射了过去,皇太极应声倒地,但并未当即死亡,而是拖了数日。崇祯起初没得到消息,就是满人封锁之故。直到皇太极不治身亡,实在盖不住,方才让大明的密探把消息传出来。   这时候的后金实际上还不够强,满人的真正强大是从皇太极统一政权之后,而现在他刚刚即位三年,政权还被瓜分着,他的很多日后政策,也还没开始实行。这时候的鞑子,还没任何吞下中原的征兆。   事实上,这时候,除了江寒初知道皇太极的重要性外,包括大明的皇帝大臣甚至将领,都并不很在意这么一敌酋。而听说该刺客一言不发,使诸人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拷打肯定受了不少,人倒没有生命危险。   即使如此,小皇帝也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把人救出来,抱到怀里好好怜爱。   但救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这么关键的刺客。代善将人看守甚严,让崇祯派出的人无计可施。   在权衡了眼前局势和各方利弊之后,崇祯决定出手,直接攻打鞑子。毕竟天下人都知道曹化淳是个公公,若他真的让对方提条件放人,可能反而会引起对方疑虑。何况鞑子内部构成复杂,万一哪个敌视大明的豁出性命不要,就糟了。   几乎是派出了所有死士,只待代善军中一乱就去抢人,至少也不能让人有任何的危险。如果抢不回人,拿个百千名将士去换战俘,崇祯不信代善会不答应。   崇祯深深知道,如果你让敌人知道你最在意的宝物就在他手里,那要回这宝物的可能就低了许多,除非两方实力相差悬殊。   因此即使很想冲过去跟代善谈条件,即使完全无法忍受眼下的状况,他也要控制自己。   由于有了江寒初的先进武器,满人内部又乱作一团,明军很快占了上风。崇祯听着一条条捷报,焦急盼望着去劫人的那一队的回报。   终于,在快到傍晚的时候,其中一名好手一身狼狈跑了回来。崇祯一把抓住他:“人呢?你们见到他了吗?救出没有?”   “禀皇上,人救出来了!”那人一句话使崇祯一下子放松下来,几乎全身无力坐到椅子里:“救出来就好……”   那人见他这般,不禁犹豫了下:“皇上……”   “那他人呢?”崇祯放下心来,又急忙抬头问道,“怎么只你一个回来了?”   “卑职先回来,是想让皇上派一辆稳当的马车去接人,车上最好有几条丝被……”   “什么?”崇祯猛地站起身来,“要马车丝被做什么?”   他气势凌人,那人不由畏缩了下:“禀皇上,卑职等救出来的人受伤太重,很难移动……他身上皮肤几乎没有完好的,用上等丝绸包裹的话,应该能减少一些疼痛吧……”   他还想再说下去,却听到一声巨响,他一惊抬头,只见崇祯身前桌子已经四分五裂。他惊叫:“皇上你的手……”   崇祯看看手上的血,瞳孔缩紧:“这些血,有他伤得重吗?”   那人有些发呆,不知道如何回答。   “王承恩!”崇祯却不再理会他,高声叫道。让王承恩立即准备那些东西,同时派出一名太医,出发去和大队会合。崇祯本来怎么也要亲自去的,但考虑到马车的承重和速度的关系,再看看那一群“前方危险皇帝不可亲入”的太监臣子们,终于还是放弃了这想法。   只是再无法安静下来,整个人都被那几句话缠住,眼前总是那心爱之人受折磨的惨状。心疼得无以复加,小皇帝在焦急等待的时候想,一定要把鞑子全消灭,那代善,更是绝对要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 * * * * *   绕着院子不知转了多少个圈之后,崇祯听到等待许久的声音:“启禀皇上,人已经到了。”   他急忙冲出院子,跑到马车前。众禁卫见到是他,连忙闪到一边,为他让出道来。崇祯伸手掀开马车帘子,钻了进去。   车里一病号一太医,太医看到皇上,便要下跪拜见。小皇帝一挥手,也顾不上许多,直直盯着被包起来的那一卷。   丝被包得很严实,只能看到包袱卷儿里的半张脸,一双眼失了大半神采,只在看到他那一瞬间,忽然明亮起来。   小皇帝也瞬间变了颜色,马上扑了上去,却在快压到人的时候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寒初?”   那双眼他自然再熟悉不过,是他那倔强任性的爱人,只是减了其中的锐利,甚至多少带上了些许畏缩。崇祯只觉心疼无比,想伸手摸他,见他头上也裹着纱布,脸上虽然没什么伤,却也白得没有血色。那么静静躺在那里,像是轻轻一碰就能碎掉一般。崇祯爱他极深,这时不由颤抖起来,甚至连触碰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车厢内一时沉默起来,直到太医开口:“皇上,他、他身体不太好,最好是先回到屋中,让他躺好,臣再为他包扎上药,并开药调理……”   崇祯猛地颤抖了下,声音也很是不稳:“他、他的情况很严重吗?”   “他伤得很重。”太医答道,“所幸并无性命之忧。对方似乎有所顾忌,虽然对他施以酷刑,不过都是可以恢复的──至少表面上。”   “如果一个一看就受了刑的人出来指证他人,未免太招人怀疑。”江寒初忽然开口,他声音半哑,极其微弱,“不过……衣服下的皮肉,就没有关系了。”   崇祯低头看他,脸上全是温柔,缓缓伸出手,极轻地抱起他。江寒初眼底划过一丝痛楚,崇祯看在眼里,尽量控制力道,动作极其轻柔,把人抱出马车。   他也是有功夫底子的,抱着一个人依然走得平稳,很快回到房间,把江寒初轻轻放到床上。江寒初打量了下四周,有些迟疑开口:“皇上……”   “叫朕由检。”崇祯道,低着头看着他,眼里有说不出的疼爱。   江寒初脸上染了几分颜色:“这是你寝处吧,我现在无法事君,在这里只会碍事,还是换个地方的好。”   崇祯微微皱眉:“寒初,你以为朕这种时候,还会想着让你侍寝?”   江寒初唇角微微翘起:“当然不,只是你日理万机,晚上回来自然要好好休息。我知你想照顾我,可这并不是很必要吧?”   “胡说!”崇祯高声道,见眼前人眼神微缩,马上又后悔起来,连忙放柔了声音,“寒初,你别乱想,朕是为了你来这里的,如今总算见到你,不陪着你照顾你,你让朕做什么去?”   江寒初垂下睫毛,已有了感动。   这时太医打门,崇祯自然叫人进来,为爱人疗伤。太医缓缓揭开丝被,露出里面赤裸身体。崇祯一看,双目尽赤。   ──脖颈以下,江寒初整个身上没有一片完整皮肉,有些地方甚至露出白色骨头来。鞭痕、烙铁印、刀伤触目皆是,很多地方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痕迹,只是惨红一片。甚至连脚底板都有烙铁烙过的痕迹,依稀还能闻到烧焦的味道。   “妈的,我要灭了鞑子!”五马分尸算什么,要凌迟,在凌迟之前还要把所有酷刑都在那代善身上试一遍。还有那些下手折磨江寒初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一定要让他们受尽折磨方死才行。   敢害他的寒初,敢把他心头的人折磨成这样,那些人都该死!   江寒初听他的话,侧过头看向他,低声道:“鞑子军是要灭的,土地就归到大明,让百姓一起生活……”他似是看向远方,“等几百年之后,大家都好好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就再不会如此了。”   他一边说着,太医一边给他敷药。虽然努力保持平静,江寒初还是声音几次间断,表情痛楚。小皇帝心疼之极,伸手轻轻去握他的,却发现江寒初手极其纤细。而他只稍稍碰触,对方便倒吸一口气,迅速缩回手去。   崇祯一怔,仔细看过去,只见爱人一双本来白净的手现在已是青紫一片,看不出肉色。虽然十指都在,骨头却显得几分不自然,更有无数针扎痕迹,而指甲竟是半个不剩。   小皇帝看着这双手,怔怔落下泪来,只觉爱人身上的每一处伤都伤进了自己心里,痛得他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下来给他的寒初安上。   江寒初看着他,忽然覆手盖住他的手,低声道:“若不是想着未来几百年江山,若不是想着你……我怎么可能熬得住?”   前半句是实话,后面么就更像是用来安慰小皇帝的,再说反正现在江山和皇帝是一体的。但若不是想着自己一死大明会变成什么样子,崇祯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可能早就撑不住了。也幸好满人这时候还未入关,什么满清十大酷刑还没被发明出来,对方又不想留下酷刑痕迹,勉强也能撑住。   手上一凉,低头看去,竟然是小皇帝拿着药膏,细心往上涂。同时又有几滴泪打在他手背上,他那少年皇帝满脸心疼,眼中有些恨意狠厉,动作却轻柔的不得了。   江寒初一颗心忽然平静下来,有这人在身边,他是安全的。   十五·   安全起见,而且辽东的冬天非常不适合养伤,崇祯还是带着人返回京城。他本来是极其不舍得的,毕竟江寒初伤重不宜移动,就连平时如厕都十分艰难,何况是长途跋涉。   可为了长远考虑,还是要回去。把人仔细包好,幸好江寒初曾经让出海的着意寻找橡胶树,制了些车胎,又改进了马车,总算是比较平稳。再加上小皇帝守在车厢里抱着他,尽量让他不受颠簸,倒也不十分难受。   江寒初知道崇祯对他很好,但好到这种程度,倒也让他有些愕然了。他身上伤很疼,晚上难以入睡,崇祯就陪他数绵羊,经常数到小皇帝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在那里一声一声念着。   满人的刑讯手法比较落后,江寒初到没有受其他方面的伤害。他们起初倒也怀疑他是大明的人,尤其他相貌过于秀气。正好那时曹化淳失踪消息传来,两名侍从这条件符合,但非太监这一事实又使他逃过一劫。   只是长期的受刑使他精神非常虚弱,就算睡着了也都睡得很浅,时刻提防着,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只要一刻没提醒他现在是安全的,他就会狠狠咬着嘴唇,像是在忍受,也像是要把所有的声音封在口中。   崇祯心疼得不得了,每当江寒初露出这种不安的小动物一般表情,他都会把人抱在怀里,一遍遍告诉爱人已经没有危险了,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的寒初的。   奇怪的是,也许是江寒初对他的身体太过熟悉,也许是确实感觉到了他的感情,在他身边,江寒初竟然会有些安心,会像只小猫一样缩在他怀里,半闭上眼睛休息,或者听他说些有的没的。   既然如此,崇祯自然更不能放开江寒初了,几乎每天都在马车里或客栈房间守着他。京城那边不能决定的折子递过来,他都是在江寒初身边处理,有时怕江寒初太闷,也和他商量下。不过他一直很后悔之前让江寒初批红这件事,就是因为太过放任爱人,哪怕是有危险的要求也无法拒绝,才会发生这种事。   摸着爱人那枯黄的发,低下头轻轻吻着他发梢。原本是乌黑的直发,虽然短了点,但和他本人一样柔软又带着几分倔强。   可这一个月来,他几乎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仅仅是维持在不会饿死的程度而已。整个人瘦得都脱了相,头发自然更不会还保持原来的样子,而是变得纤细枯黄,而且掉了不少,有些地方甚至是被揪掉的,连带头皮受了伤,头有一半被包扎着。江寒初再牛也不可能搞出什么发质修复来,只有让小皇帝心疼了。   “再两天就能回京了,回去想吃些什么?朕让他们准备。”小包袱卷儿躺在软绵绵的床上,头枕着崇祯的腿,小皇帝一边轻吻他的发,一边问道。   江寒初略微迟疑:“我想见纳威尔和我那些徒弟,可以吗?”   小皇帝现在对他几乎是百依百顺,虽然有微微吃醋,也点头答应。他的寒初自从被救回来就沉默寡言得很,他很怕是对方在敌营受到什么不堪回忆之事,所以连提都不敢提。如果那些孩子能让他开朗一点,就好了。   “恩,你那些弟子好像很能折腾,这近一年里研究出不少东西,都由你那些厂子还公司的产了。”崇祯笑道,“你也别太费心,他们一个个做得都很好,倒是你,回去一定要静养,和朕一起去别院好不好?”   靠在他怀里的江寒初微微点头:“你说好就好。”   “真不习惯。”崇祯摸着他的发,道,“你这么乖,真不习惯。”   江寒初僵硬了下:“在那里……没有人管你乖不乖……”   崇祯略微一怔,马上明白江寒初的意思,心疼俯下身,在他唇边吻:“是朕不好,朕不该提起的。”   江寒初缩在他怀里,轻声道:“你一定不会是个好的心理医生。”   “什么?”小皇帝有听没有懂。   “没什么,只是,谢谢你。”江寒初说,倒给小皇帝闹了个大红脸,喃喃说着不必。   长时间的刑求,长时间生命处于随时可能被剥夺的状态,多少打击了江寒初的倔强。除了在意他的人,他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那些拼命折磨他的人根本没有把他当作人来看,而是以他的痛苦为乐。   因此真的是要谢谢小皇帝的,虽然他不是心理治疗师,但他的在意和恨不得把自己捧在手心的态度,使江寒初的刑后心理渐渐恢复过来。   虽然小皇帝认识不到这一点。   * * * * * *   崇祯二年冬天,这个原本应该将袁崇焕下狱的著名时段,京城迎回了当今皇帝朱由检,和著名的脔宠曹化淳。   崇祯本来是想带着江寒初到京郊别院的,但就在入冬之前,宜家刚刚为皇宫换上一批取暖设施,异常好用。而别院因为各种原因,还没有用上。江寒初身体虚弱,小皇帝可不敢让他稍有着凉,还是留在了宫里。   崇祯知道江寒初并不想住到后宫,他的爱人从来不是贪慕虚荣的人,何况江寒初已经富可敌国。他干脆把御书房周围几间房打通,好好收拾了一番,和江寒初两人住进去,倒也清静而自在。   小皇帝并没有照顾过别人,但这第一次也算似模似样。毕竟是最爱的人一身是伤,怎么心疼都嫌不够,自然一切都按照最高级别对待,而且几乎不假手他人。在他照顾下,江寒初身上的伤渐渐落疤,人也长了几斤,脸上有了血色。虽然有时还是会露出些恐惧来,不过也能说笑了。太医显然也兼任心理医生,向崇祯提议说可以让江寒初做一些事情分心,不要让对方有机会想起发生过的事情,没必要把安慰天天挂在嘴边。小皇帝听命,虽然会吃醋,也同意让纳威尔和江寒初那些小弟子入宫,在江寒初不会太过劳累的前提下让他处理事情和教学生。皇长子慈烺刚刚一岁多,正是满地乱爬的学步时间,是好玩的时候。小皇帝就把儿子交给爱人,让江寒初随便拿去玩,倒也使他添了不少笑容。   只是小皇帝毕竟是年轻男人,不是又一名太监。爱人不在眼前时还能忍着,爱人一身凄惨时也完全想不起这回事,每天为爱人伤药擦身也只顾着心疼。可有时候晚上抱着人,偏偏江寒初又不安分在他怀里拱来拱去,也会拱出小皇帝一身火。尤其现在江寒初只能穿着丝绸的睡袍一样的单衣,略带点病态的秀美实际更吸引人。   崇祯完全不了解这类暴力美学,只觉得恋人都这样了自己还能生出欲望,实在是太禽兽了。偏偏禽兽的冲动难以遏止,让小皇帝深觉对不起恋人,虽然他实际上并没有动手。   这样,为了避免自己脑子里兽性大发,也因为实在憋得难受,小皇帝上朝和处理国事的时间多了点,回来陪江寒初的时间略少了点。虽然还是处处关心,但还是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不敢守着人。   可江寒初这时候最是敏感,以前并不在意的事情,现在也会想很多,何况是小皇帝对他的态度。他原本是很坚强的人,但现在,说多说少都有些脆弱,想的也就格外多。   那人,是不是有些厌烦了?自己原本就算是以色侍君,现在连色都没有了。虽说男人没什么贞节可言,可是想起来自己这被敌人抓去审问的,还是怀疑吧?一开始的仔细照顾之后,现在终于醒过味来了,觉得无趣了吧?   江寒初的坚强,毕竟有限度。这时候的他,其实最需要小皇帝的痴缠,哪怕带些不良念头也是好的。放任他自己想来想去,只会让他钻进牛角尖。   虽然经常跑进宫里和他商量的纳威尔也很在意他,但那种在意,不能和小皇帝的相提并论──虽然江寒初自己其实也不清楚,为什么两人的感情,完全不处在一个线上。   纳威尔这段日子是经常入宫的,表面上的理由是公事,实际自然是为了照顾江寒初。两人谈谈笑笑,江寒初方能感觉好一些。尤其是相对而言,纳威尔这外国人总是不够纤细,反而能让人放松,虽然有的时候也哪壶不开提哪壶。   “话说为什么你那时候遇到皇太极,他要追你呢?”纳威尔也听说了江寒初在辽东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好奇,就直接问他。   江寒初脸色略微沉了下:“他……好像是要把我捉回去。”   “诶?他一开始就看出来你是什么人了?”   “不。他……好像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   纳威尔瞪大眼睛,觉得自己喜欢的这人果然有万人迷嫌疑啊:“他也喜欢男人?”   江寒初摇头:“我觉得他以为我是女扮男装。”   ……所以说,一定要分清楚男女啊。   纳威尔微微叹了口气:“也难怪,你是皇上的人嘛。”   他这一句话一下子惹到江寒初,少年眉毛竖起来:“我才不是为了这个。”   “我又不喜欢他,和他的关系也不过是他强迫我,并不是我自愿……本质上而言,他和皇太极才没什么差别,我要是会说满语,和皇太极虚与委蛇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江寒初的话有些惊到纳威尔:“寒初,这话不是乱说的!万一皇上或什么人听到……”   “他才听不到。”江寒初一撇嘴,“他不到晚上不会回来的,这里平时也没什么人,你不用担心。”   他这话哀怨气极浓,但纳威尔是听不出来的。他其实一直知道江寒初和崇祯之间并不是两厢情愿,这时候也就顺着江寒初的话茬:“皇上最近对你……”   “他也厌了吧,最好不过,我本来也不稀罕什么宠幸。”江寒初软软靠在沙发上,道,“没有更好,还省得我忍着讨好他,忍着让他对我……反正现在大明军事力量已经差不多了,你们几个经济发展得也很好,我也没什么太过挂心的事情,能离开宫廷做一名富家翁,才是再好不过。”   “娶个老婆?”外国人纳威尔试探问道。   江寒初苦笑一声,摇头:“当然不会,我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爱上什么人。和皇上在一起是被迫,只要没有人强迫我,我不会为一些无聊的理由,非得找个男女相守一辈子。”   “为什么不会爱上什么人?”纳威尔奇问,伸手指着自己鼻子,“你看我就挺好的嘛!”   “相差十年就是一代,甚至两代。”江寒初比了个代沟的样子,“小纳,你会和你祖父恋爱吗?”   “怎么可能?当然不会!”   “我也不会。”江寒初回答。   尤其是,先强迫他强暴他,以国家和民族为饵让他不得不屈从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那辈人的崇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从这位皇帝手中逃脱,越远越好。现在终于看到曙光,他应该高兴才对,不是么?   说到这里,江寒初看了看表,发现是下午茶时间。正想着怎么还没送来点心水果呢,就听门口声音:“参见皇上。”   江寒初傻了一瞬,向门口看去:应该是纳威尔进来的时候没有把门关严,从门缝看出,依稀可见黄色袍子。   ──不会吧?他一直在?   “你进去吧。”半晌响起声音,是小皇帝,只是声音很沉,而且全然没有力气似的。随即是脚步声,却是离开房门。江寒初怔了片刻,在送下午茶的太监进来之时,忽然醒过来一般,跳下沙发,向门口跑去。   只是脚心的伤离好还差很远,只跑出几步便疼得不行,连骨头都咯吱响着抗议。江寒初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幸好纳威尔眼明手快接住了他。小黄毛露出一个苦笑:“寒初,你骗人。”   “嗯?”   “我怎么觉得,你其实是喜欢他的。”黄毛一脸严肃,道。   * * * * * *   很冷啊。   早上起来,江寒初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却依然抵不住心里生出来的冷意。   望向门口,门外完全没有动静。身边更是空空荡荡的,半个人都没有。虽然取暖设施工作正常,被子也很保暖,和还是觉得冷。   那天之后,好像一周多都过去了,那家伙居然没有再踏进这屋子半步。他也问过小太监,对方支支吾吾,显然有所隐瞒。江寒初猜测小皇帝多半去了后宫,他觉得自己并不在意这种事,只是冷笑那家伙不久前还信誓旦旦的痴情也不过如此嘛。如果说心里不舒服,那一定是出于心理失衡,绝对和什么情爱无关。   只是这屋子,也太大了些,难怪会觉得冷。既然崇祯似乎已经放了自己,那自己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不如出宫去,两人更无牵扯,不是更好。   江寒初本来想直接出宫的,但朱慈烺这小娃娃在他腿边不停跑来跑去,对他甚为依赖。这没娘的皇长子在皇宫里受不了什么宠爱,大概江寒初是对他最好的人,小孩黏他黏得很紧。江寒初多少有些不忍心把这孩子留在皇宫里,于是找来王承恩,问他能不能把小孩带出宫。反正江寒初出宫也是去自家产业住,不会把孩子拐走。   这要求王承恩当然不能回答,请示了小皇帝,答复曰:可以。   哼,连见自己都不肯,这种人。   江寒初生气地带着孩子跑掉,跑到自己江氏集团总部住下,打算认真发展商业,顶多是造些兵器国家采购,再也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身为穿越人士,他已经做出了改变历史、扶大厦之将倾的事业,之后就可以退隐了吧。   凭他的财富,自己过照样可以很好,才不需要那个笨手笨脚的家伙照顾呢。   话是这么说,江寒初却并没有过得很好。眼看崇祯二年就要结束,他愈发地瘦了下来,伤口在愈合,偏偏这时候最是难受,皮肤又痒又敏感,却连碰都不能碰。江寒初请来退休御厨,每日换着花样做菜,还引进多种西域蔬菜调料,但他仍然难以下咽。   吃不好睡不饱,江寒初憔悴许多,连纳威尔都能看出他的不对来,要求和他同睡,被江寒初踢到一边:“老子的豆腐,也是你能吃的?”   习惯被暴力对待的老外摸摸被踢疼的部位,低声嘟囔:“别人吃得,我就吃不得?”   “你说什么?”江寒初一竖眉毛,吓得纳威尔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江寒初坐在沙发里,抱着诺大一个靠枕,闭上了眼。   没错,就是崇祯做得,别人做不得。不管是处男情结还是做生不如做熟的心态,总之他江寒初委屈自己屈从于那小皇帝身下,却不能委屈自己再和男人有这方面的牵扯。   这种“只有他可以”的念头,是不是,也是一种执着,甚至,喜欢?   江寒初有时会模模糊糊这么想,可每一次都是触碰到这个念头就躲开,不愿往深里再想去。   身为一个现代人,他很清楚什么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也了解那种“先把你的权力拿走然后再还给你一点点你就会因此爱上我”的诡异逻辑。在这个时代里,他可能是唯一不会为皇帝的宠幸“受宠若惊”的人。就算他是人质,也不会为了绑匪对他的一点点好,而爱上绑匪的。   抱着这种想法,江寒初专心教学生做发明,完全不去关注朝堂之事。他现在是半隐居状态,外面的事情全靠其他人告诉他。他既然不想听,自然也没有人对他提起,真正算得上是“莫谈国事”。   只是很多事情,你不去找它,它却偏偏过来找你。   这一日江寒初正和方以智牛顿他们几个研究机床,便有家丁来报,言道钱大人求见。   姓钱的大人,江寒初只认识一个。尽管江寒初觉得钱谦益完全没有理由来“求见”自己,但也不可能把人拒之门外。   他身上有伤,不需要出门迎接,正好方以智也算是钱谦益故人之子,就让他出去迎人了。钱谦益进来寒暄几句,问候了下江寒初身体情况,渐渐转入正题。   “曹大人避世养伤,照理来说,老夫不该拿些俗事来烦扰大人。”钱谦益捏着胡子叹道,“但曹大人可能不知,你在这里养了一个月的伤,朝廷上,换了三任首辅。周大人眼看也要致仕,眼看便是温体仁……”   江寒初知道钱谦益和温体仁之间颇有些矛盾,好像和周延儒也有问题,不由瞪大眼睛:“那不是该恭喜钱大人么?”   钱谦益苦笑:“曹大人说笑了。国策频改、政令无法下达,其他各处臣子更是频频更换,连宫中侍卫统领都换过几任……长此下去,朝堂上人人自危,朝堂外民心思变,大明危矣!”   江寒初抬头看着他:“钱大人的意思是……”   “老夫不知曹大人和皇上有什么矛盾,不过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曹大人也不该太过固执了……”   江寒初忽然冷笑一声,往沙发上一靠:“我不是听错了吧?钱大人不是说过在下乃魅惑皇上为害社稷之人么,怎么转眼,钱大人却拉起皮条来?”   钱谦益一阵尴尬:“老夫此前是无心之语,曹大人莫怪。皇上他对曹大人极为看重,曹大人为苍生万民着想,也不该太过任性才是。”   “关我什么事!”江寒初忽然沉下脸,露出任性样子来,“是他许我出宫,又不是我逃出来的。他换不换首辅换不换大臣干我什么事?我不就一失了宠的权阉,他就算连后宫都换了,又关我什么事,莫名其妙!”   “皇上他……有你在身边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钱谦益迟疑半晌,道,“这一个月来,皇上虽然经常去后宫,但每次都是什么都不做只喝酒,每晚都喝得醉醺醺,连朝日都是带着酒气上朝……”   “那你应该找太医让他戒酒,找我做什么?”江寒初一歪头,“小方小牛,送客,咱打酱油去。”   ……钱谦益钱侍郎的第一次说服,壮烈失败。   十六·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随即三四。说起来钱谦益也是名臣,当朝代表清流,意志力之强,是江寒初这毛头小子想不到的。小江其实也一直很想找个梯子下去,至少再进宫里跟小皇帝把话说清楚,然后各走各的路。   至少不要一副他祸国殃民的架势,小皇帝也别一副失恋了全世界都欠他的样子,这大明朝他好不容易救活,可不想看着它遵从历史的老路。   而且……   其实在“以后”,经常有人指出,崇祯小皇帝缺乏安全感,又可能是曾被背叛过,疑心病才那么重。当然同时,那孩子还是个压力过重又调节不好的,太强的重压压在他身上,偏偏他全都承受下来,越做不好越是不肯服输,终于到江山都赔光。   不知道原来崇祯的心理问题是怎么产生的,反正现在,好像都落到江寒初头上了。江寒初是他最爱的人,最信任和依赖的臣子,甚至是这一两年里,唯一和他有肌肤之亲的人。在江寒初的调教之下,崇祯并没有成为历史上那个刚愎自用志大才疏的末代皇帝,心里更是充满了爱情甜蜜,在这一次偷听事件之前,心理正常得不得了。   因此,当知道江寒初对他的所谓感情,不过是一场骗局一场虚妄后,小皇帝受得打击可想而知。甚至更严重。毕竟,江寒初是他付出所有感情的人,比什么臣子什么亲信更加亲近。   由此产生的心理问题,自然更加严重。朝堂被他搅得一团乱,一干大臣终于忍不住了。为首清流们商议来商议去,最后竟然是方孔炤那一系的人提出皇上情绪出岔子和曹公公出宫之间的联系,诸人一商议,竟然是严丝合缝。   如今的江寒初,在朝上和民间都有了一定声望,而且不是魏忠贤那种,而是类似于郑和那样的美名。大臣们虽然也还是无法接受,但权衡轻重,还是放下面子去找人,试图劝说江寒初和小皇帝和好。   但这些大臣平素动向都是有人记录的,去一次两次小皇帝还不会太在意,次数多了,崇祯就难免注意到。他已经努力不去理会江寒初的事情,这时候却有了理由。   “朕是怕他们有什么阴谋,哼,外臣不得结交宦官,他们都忘了吗?平时党争起来一个个都挺厉害的,怎么现在不争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崇祯出了宫,向着江寒初住处而去。   他是微服,只带了几名侍卫。在江寒初的劝告下,他在皇宫里裁过几次员,放了不少太监宫女出宫。宫女还好些,很多太监也只会服侍人。江寒初见他们没去处,也帮着安排些人,现在有些就成了他家家丁。正好今日守门的就是两名宫内太监,还正好是见过崇祯的。见到小皇帝连忙下跪行礼,崇祯给侍卫使个眼色,让他们把人扶起来:“朕是微服出来,你们别这么夸张……曹,他在里面?”   门子甲连忙道:“是啊,曹公公他自从搬到这里就没出过门,每天在家里养伤,现在当然也在。”   “哦,那朕进去,不用通报吧?”崇祯听他这么说,心里微微一痛,问道。   甲乙连忙一起摇头,等崇祯进去后,门子乙才忽然一拍掌:“啊!不好!”   “什么不好?”门子甲奇问。   “刚刚……钱大人拜见,进去一盏茶功夫……”门子乙道,“我忘了告诉皇上……”   门子甲一挥手:“这有什么关系,钱大人也是朝中大臣嘛,平时常见皇上,朝下见一见也没什么。”   门子乙想想也是,皇上真有什么事要和曹公公单独说的话,自然会让钱大人回避,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两人又站好守门,看附近人来人往。   * * * * * *   “曹大人,你还是不愿去规劝皇上么?”   崇祯身为皇帝,自然还是高傲得很的,这一次过来,虽然是找了借口的,实际上也有些算是服软了。他心中有些迟疑和别扭,走得也就不快,走走停停到了江寒初住处门口,正要打门,便听到里面声音。   他之前的偷听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崇祯心里多少是后悔的──若不是当时偷听到江寒初那些话,现在两人还是在一起的吧,他爱的那人会在他怀里让他抱着疼爱,而不是这般远隔不见。俗话都说难得糊涂,江寒初真正的想法,若他不知,不也会过得很幸福?   迟疑间错过几句话,崇祯慢慢回过神来,正要打门,只听钱谦益声音:“皇上他若真的不在乎你,就不会一直这么失常了。曹大人,就算不为了皇上为了朝堂上这些人,你至少也该为了天下苍生想想啊。”   崇祯身体一僵,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江寒初的声音响起来:“钱大人,你还是太抬举我了,何况……天下苍生,与我何干?”   他声音比前一阵子多了些中气,不过依然虚弱。崇祯听到他声音,又是一震,眼里不觉露出些温柔来。   随即又是钱谦益:“曹大人不要这么说,老夫这段日子仔细想来,才知从皇上登基起,朝中种种,莫不与曹大人相关。曹大人就算是魅惑皇上之辈,也是使皇上更好地处理朝政,而非相反。”   小皇帝垂下头,眼底忽然显出愤愤之色。   ──竟然连钱谦益这样的老臣都看得出来吗?看得出他乖乖的受江寒初的诱惑,在江寒初的帮助下使大明摆脱了困境。难道钱谦益也知道江寒初根本不喜欢他,所以这是来劝江寒初再“委曲求全”一次,牺牲小我成全黎民苍生?   崇祯心痛得厉害。他身为一国至尊,只对一人牵肠挂肚,本就已是委屈。江寒初不爱他这事实,已使他极是痛苦,但更痛的是,对方竟然为了这天下而对他虚与委蛇。而眼下,竟连朝中大臣都以此为由,来劝江寒初“施舍”他一点,哪怕是敷衍,也为了苍生忍着些。   小皇帝气血沸腾,他也是练过功的,内力都有些不稳。若不是他功夫实在一般,现下搞不好就要走火入魔吐血当场。他强忍着体内不适,竖起耳朵继续听,是江寒初声音,带着几分犹豫的:“可我出了宫,现在就算是白身了吧,想进宫也没那么容易。”   崇祯只觉眼前一黑,听钱谦益喜道:“只要曹大人愿意见皇上就好,这我可以安排……”他一高兴,却是连老夫的自称都忘了。   “这倒不劳烦钱大人。”小皇帝忽然开口,推开门,一步走进房间。他脸上极冷,唇角翘起,带着一丝笑,“朕就在这里,曹公公有什么话,尽管说给朕听好了。”   房内钱谦益和江寒初见是他进来,都吓了一跳,钱谦益连忙跪下施礼。江寒初本来就从不跪拜崇祯,这时候自然坐在沙发上,眼眨了眨,微微咬住嘴唇。   崇祯本来是一腔怒气进了屋,可眼光落到江寒初身上,他便是一惊,忽然间竟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进来的。   江寒初瘦了,明明出宫的时候刚刚被养回一点肉,现在竟然全减回去了。两颊瘦削,看上去极为憔悴,连一双原本明亮的眼,这时候也罩上一层雾,看不清眼底情绪,却让小皇帝不觉一阵心酸。他当即就向前走几步,想走到沙发边上好好抱住他的寒初,再把对方喂成小猪样,然后……   脚着了地,崇祯忽然清醒过来,一咬牙,又退了半步,表情冷下来:“曹公公见了朕,怎么不施礼?”   江寒初愕然,抬头看他,崇祯不欲和他视线相对,看向钱谦益:“外臣不得结交内监,钱大人也是老臣,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房内二人都知道他是来找别扭的,江寒初垂下眼,他睫毛黑密,更显出脸色苍白:“钱大人,你先回去吧。”   钱谦益也知道这种场合自己不宜多停留,于是先告退,剩下小皇帝和江寒初二人。   * * * * * *   两人不相顾也无言,沉默了半晌,江寒初慢慢地下了沙发,脚一沾地就是一阵皱眉,有些站不稳,他干脆顺势跪了下去,一脸茫然:“参见皇上。”   膝盖很疼,一方面是伤还没好,另一方面则是心理问题。江寒初低着头,身体的虚弱使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在等,等崇祯叫他起来。可等到脆弱的膝盖骨都受不了了,还不见小皇帝发话。   江寒初觉得委屈,而又愤怒。他本来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乖乖宝,这时候便抬起头来,看向崇祯:“明明是你先强迫我,就算我骗你不好,也是为了自保。你做什么弄出一副我欠你的样子?”   崇祯想不到他竟然会先指责自己,当即大怒:“你的意思还是你有理了?”   江寒初扁嘴看他,心道难道还是你这强奸犯有理?   崇祯见他眼神,愈发愤怒:“好,你有骨气,你是宁死不屈的烈……男,那你让我上了那么长时间,怎么不见你去死?”   江寒初心下一凉,低下头,狠狠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一点不懂得收敛的小皇帝看不到他表情,继续说着:“哦,对了,是为了你的大义,你的苍生万民……当真是为国捐躯啊,你以后要不要开个窑子,免费服务大众?”   两人在一起时间长,江寒初的常用语也让小皇帝学了个七七八八。江寒初是第一次感觉到现代话骂起人来是如此简洁尖酸刻薄,他闭上眼,嘴唇几乎被咬出血来。   头昏昏沉沉的,那人说的话在耳边飘来飘去,好像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江寒初有些累:自己穿越几百年,自己以为改变了历史,结果呢?   好像,不过是他被历史改变。被历史上那个评价糟糕的亡国皇帝○○××,最后好像还真的把强奸变成顺奸,甚至会因为他的讽刺而受伤。人果然是很贱的,他还坚持说自己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不是也不例外么?   舔去唇边血腥,江寒初缓缓站起来,站得笔直看着小皇帝:“出去。”   崇祯傻住:“啊?”   江寒初指着门:“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打算再勾引你。你既然看不起我,我也未必看得起你,你给我出去!”   小皇帝从来没被这样忤逆过,当即有些不知所措。偏偏眼前的少年直视着他,一双眸子里尽是怒火,和……伤痛。崇祯看得呆了,浑然忘了自己刚刚说过什么,只想上前一步抱住这人,安抚下他的伤心,一遍遍吻他,直到他变回往日那精力十足的爱人。   江寒初可不管他在想什么,当即一阵冷笑:“怎么,皇上是想给我治个罪么?我这府上有不少宫中旧人,皇上下个令,自然有侍卫会把我抓走,甚至当场击毙,还是你愿意自己动手?”   他一生起气来,崇祯的气焰竟然全消,嗫嚅道:“寒……寒初……”   “还是说这身体你还没玩够?你要也成,按件计费,一条政策睡一晚……好像太高了,估计我还没那么值钱……”江寒初的手已经拉住衣襟往两边扯,他基本就套了个宽大丝绸睡衣,这么一动自然马上露出胸膛。崇祯一眼看过去,只见大多数地方都脱疤长了新肉,看上去更加凄惨了几分。单薄的胸膛能清楚看到锁骨肋骨,瘦得让崇祯无法想象。   江寒初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唇边露出嘲讽的笑:“也是,现在好像连勾引人的资本都没了,何况搞不好曾经被怎样呢,想想也挺脏的吧。”   小皇帝听到这里,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你以为我在乎这个?”   “随便你在不在乎。”江寒初冷道,一只手指着门口,“不做什么就出去,江某宅子小,容不下您这大佛。”   崇祯迟疑着,他有种服软的冲动,毕竟以往每一次和江寒初吵架,几乎都是他主动放低姿势。只要几句软话,江寒初就不会再跟他生气,就……   ──为什么每次都是他?   江寒初好像从来不在意两人不说话、不在一起,他只在有事尤其是国事的时候,才会去找自己,其余时候都是等自己主动低头。   崇祯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而如果这时候自己还想着低头以求对方原谅,想着把人带回宫里照顾,那他简直就是古往今来最可悲的皇帝了。   而眼前这人,是不是也在等?是不是在等自己低头自己服输,等着自己说出“即使你不爱我我也不在乎”这种话?   崇祯退了一步,看着眼前人的眸子,忽然有几分畅快。   ──你以为我无法挣脱吧,你以为不管你怎么羞辱我都舍不得离开吧?你以为我爱你,就该被你掌控吗?我……朕是皇帝!要什么有什么的皇帝,才不会为你失了威严!   崇祯一拂袖,故意仰起头,大摇大摆出了屋。   竖起的耳朵听到房间里“咚”一声,像是什么倒下。崇祯一撇嘴,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走出江府。   * * * * * *   晚膳用过后,崇祯迟疑了会儿,还是回到御书房旁那间寝处。坐立不安地批了些奏折,崇祯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房里的沙发,发出好大一声。   不对,不是沙发。   继续踢倒一把椅子一张桌子,还要对书架下手时,外面的小太监听到声音跑进来:“万岁爷,出什么事了?”   崇祯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小太监吓得傻了,嘴里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是这个声音!”崇祯完全不理会他,狠狠一掌砸在桌子上,“他跌倒了?房里又没有什么东西……是想追出来,还是站不稳了?”   是前者的话证明他的寒初心里还是有他的,至少也是服软了。如果是后者……站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啊,他身体休养了这么久,难道还是那么差?   想到江寒初瓜子状的小脸,再想他瘦骨嶙峋的胸膛,纤细的腰,崇祯心下焦灼,怎么也安稳不下来。眼前总是那人消瘦的样子,怀中令人难以忍受的空荡,怎么都想把人抱在怀里,怎么都想听他声音摸他头发。   他的头发也还是细黄,是营养没跟上吗?可他富可敌国,怎么也不会委屈自己吧?难道是大夫医术不高?那他跌倒会不会伤到?他府上的大夫能照顾好他么?万一让他病重……   崇祯一把拉起地上趴着提心吊胆的小太监:“快去太医院传朕旨意,让他们去江……去曹公公府上看诊,快!”   努力控制住自己跟过去的念头,崇祯派了几名太监跟去,有消息随时回报。他则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内心深处终于承认,无论江寒初怎么对他,爱不爱他,他这一辈子,是放不下对方了。   就算是九五之尊又如何?权倾天下,可能倾得了那人的心?   小皇帝蹲在地上,眼底现出几分凄然。   他知道,江寒初恨他,不管他后来怎么迁就怎么体贴,两人的开始,是他强迫的。江寒初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受得了这个,何况……也许他根本就是喜欢女人的……不是也许,是很可能。   把沙发扶起来,小皇帝坐在沙发里,靠着沙发背,惨惨地笑。   他真愚蠢,如果江寒初愿意留在他身边的话,为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能留住人就是万幸,他还能指望对方连心都给他么?   可……若是他爱上了什么人呢?虽然江寒初自己说过不会爱人,但,若他动心了,对象却不是自己呢?   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现在这个世界里,朱由检这位崇祯帝都是刚毅而决断的,即使按照后世的标准,他现在只过了成年而已,连已婚年龄都没到。而江寒初这现代人由于没有经历过大事,在穿越之前生活环境过于顺遂,心态上倒显得更小一些,也更容易优柔寡断。   但是在感情上,两个人却是反过来。江寒初很有主意很能下定决心,倒是崇祯面对喜欢的人进退失据,轻不得重不得,不愿再强迫对方,却也不舍得放手。一时间犹豫得厉害,倒有些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毛躁和青涩了。   折腾了一炷香多些时间,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跑回来:“皇上,不好了……”   那名太监是崇祯派去跟着太医的,崇祯一见是他,脸色马上变得苍白:“怎么了?什么不好了?寒……曹公公的病严重了吗?”   他一连串发问,同时起身几步到小太监身前,几乎是抓着人追问。小太监顺了下气,道:“太医还没把脉,只是我们刚到曹府,就听说……曹大人下午昏倒在房间里,还吐了好几口血……”   他只觉得肩头一紧,随即又松了下来。偷眼看抓着自己肩膀的皇上,崇祯这时候似乎已经站立不稳,摇了一摇几乎倒下。小太监连忙伸手去扶,担忧地唤了好几声“皇上”。   小皇帝眼前阵阵发黑,靠着太监的搀扶才没有倒下。过了好一会儿,他缓了过来,马上向外走去:“起驾,朕要出宫。”   小太监傻了:“皇上,内禁马上要关了。”   “朕今晚不回宫。”崇祯才不管这些,一切从简,带上几个侍卫外加这小太监就走。皇宫里他最大,张嫣并不是个多事的皇后,何况现在的大明已经和历史轨迹完全不同,在宫里遍地裁员的情况下,没有什么人敢和这时候的皇帝作对。   崇祯想骑马过去,谁知道他情绪太紧张,竟然连马都上不去,最后只好坐轿。轿子里的小皇帝恨不得轿子下面没有底,可以和轿夫一起跑,加快速度。不过他身为皇帝,在这时候没可能下轿狂奔,也只有忍着心底的焦急和恐惧,不时催促着轿夫。   一遍又一遍地后悔,不停地骂着自己: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回身看一眼,没有跑回他身边。明明知道他身体不好还气他离开他,结果……   一想到自己那时毫不犹豫的离开,崇祯就想给自己几个耳刮子。就在他几乎动手的时候,轿子忽然停下来。   “怎么停了?快走啊,不还没到吗?”焦急的小皇帝打开轿帘催促道。   “皇上,这位公公是从曹府出来,要到宫里报信的……”抬轿侍卫显然认识轿前小太监二,回道。   崇祯连忙追问江寒初的情况,小太监二是等到太医把完脉再出来的,道:“请皇上不要过于担心,太医说曹公公虽然吐了血,但那是他前阵子受伤,脾脏中的污血,吐出来反而对身体有好处……”   崇祯向后靠去,大大松了口气。   没有大碍就好,他的寒初病的那么重,可经不起更多折腾了。   重新起轿,一行人依然保持很快速度,向着江寒初住处跑去。   十七·   下午刚来过一趟,崇祯自然是轻车熟路,直接闯入江府。江寒初现在在卧房,他问明地方,冲到门口。   “寒初,你好歹吃一点,太医都说你吃得太少导致身体虚弱。”崇祯听到房内声音,是纳威尔在劝说。   “不要,我不饿。”比个把时辰前听到的声音还微弱几分,让小皇帝的心一下子就疼得不得了,就要往里冲。   “都被他气得不吃饭了,还说不喜欢他。”纳威尔叹道,“他连太医都派来了,你是不是坚持等他人到了,要他喂你才肯吃?”   “他才不管我死活呢。”江寒初哼了一声,拿起什么咬了两口,“我要吃肉串。”   “……你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乖乖把这些吃掉。”小纳哄着人。   “不吃,吃饱了就要喂我喝药吧,我看到太医的脸就没胃口,也不说弄个糖衣,还不许放糖。”江寒初抱怨,“不都说我好多了吗,干嘛还要喝那么多药……”   “生病了当然要吃药。”小皇帝终于听不下去了,直接走进去,吓了躺在床上和坐在床边的二人一跳。   纳威尔见到崇祯就要施礼,小皇帝一摆手:“你下去吧。”他偷看了江寒初一眼,后者一撇嘴,接过他手里饭碗:“我不用你喂,出去玩吧。”   带着些迟疑,纳威尔还是出去了,故意经过小皇帝,低声说了句:“他在生气,他身体不好,你别太惹他。”   崇祯哪里还敢再让人生气,等纳威尔一出去,他便坐到床边,接过江寒初手里的碗,赔笑道:“寒初,吃点东西吧。”   江寒初伸手抢过碗,不言不语埋头猛吃。崇祯怕他噎到,到一边桌子上拿汤,伸手拍江寒初后背:“慢一点,别噎着……”   江寒初躲开他的手,一挥手:“谁要你假好心──啊!”   他这一挥手正好打在崇祯手上,崇祯手一滑,汤碗翻着扣下来。小皇帝动作十分迅速,立刻扑过来,压在他身上,挡住浇下来的热汤。   虽说汤已经不是特别烫了,还是让小皇帝一呲牙。江寒初脸上迅速划过一丝关切,可小皇帝再看去,却又是什么痕迹都没。   脱掉外衫,小皇帝又坐回床边,低头查看江寒初情况:“有没有烫到?让朕看看……”   江寒初衣服有些湿,倒是没被烫到,崇祯想把他衣服脱掉换一件,拨开襟口才想起江寒初身上只有这么一件,不由僵在当地。   江寒初斜他一眼,把碗放一边,钻回被子里。崇祯见他那一碗饭还是只吃了一半,便端起来哄着他:“再吃一点,你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你管得着吗?”江寒初冷冷道,不过不再伸手推他,而是翻个身,背对着崇祯,闭眼装睡。   “寒初,朕……是朕不好,但你也不能为难自己啊。”崇祯捧着碗,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他缺乏赔不是的专业训练,虽然决定要放低姿态,还是不知怎么开始。   江寒初理都不理他,背对着他动也不动。   崇祯低声下气:“你刚刚大病一场,正是要补身体的时候,要好好吃饭才能恢复,恩?”   “这时候倒知道关心了?”江寒初嘟囔一声,把被子抓起来盖住脸,不听。   小皇帝不清楚这表现实际上带点怄气性质,一般只发生在情侣间。他觉得江寒初对他抗拒很是严重,当即更是担忧,俯身下去,本是想在江寒初耳边劝他,可离得近了,看到对方枯草一样的头发,忽然心里一酸,忍不住半躺下,手轻轻地抚上他的发,又低下身去吻那枯黄发梢。   江寒初一僵,小皇帝自顾自地说:“寒初,你说过有什么洗发护发的,朕下旨让他们去做好不好?你这样,朕看着好难受。”   “难受可以不看,我又没逼你。”江寒初甩下一句,继续埋在被子里。   “朕舍不得。”小皇帝说,说完半天,见人没反应,又补充,“朕舍不得不看,你我分离这么久,我每天都在想你。知道你出了事,我几乎是冲去边关……寒初,我怎么舍得不看你?”   小被垛动了动,觉得很伤心,又是难过又是委屈,特别想找个什么抱住狠狠哭一场,又不肯在身后这家伙面前示弱。偏偏身后这家伙变本加厉,手缓缓地滑下,放在被子凹陷下的部位,抱着他的腰:“寒初,对不起,我那天是气急了,今天下午更是犯浑……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不管……你爱不爱我,我总是想在你身边的,哪怕只是照顾你。”   江寒初向后抬起脚,踢在身后这家伙腿上。   小皇帝疼得一咧嘴,但怀里的人总算有了反应,算是好事。更加缩紧了些,低声续道:“我以后不会强迫你,如果……如果你有了什么人,我会尽量把你托付给他。但是在还没有的情况下,让我先照顾你,好不好?”   再踢一脚。   小皇帝手蓦地紧了紧,这个刚成年人有些慌乱,恐惧迅速爬上心头,使他眼神有一刻显得恐怖。   ──抓住这人,不管他对自己如何,把他留在身边就成了。一开始的时候,他不就是这么想的么?那时候他想着只要强占对方就心满意足,几曾想到会有如今的情况?   不想放手死活也不想放,那么……他有没有,即使伤害对方,也要把人留在身边的决心?   崇祯眼神转厉,颇有些霸气。偏这时候,怀里的人一个翻身,一脚踢过来:“疼死了,你放手!”   想也不想的放开手,小皇帝一脸坚毅马上化为心疼:“怎么了?哪里疼?我去叫太医……”   “你抱得我好疼。”江寒初一抬头,竟然是一脸泪水。小皇帝手忙脚乱,哪里还有工夫想什么有的没的,连忙抱住人上下查看,撩起江寒初衣衫,轻轻揉着刚刚抱过的地方,还笨拙哄着他:“来,不疼不疼,是我不好我太用力了,你尽管踢回来……”   话音刚落,肚子上就被踢了一脚。崇祯“哎呦”了半句,又把叫痛声吞回肚子里,忍着疼痛,露出一脸温柔傻笑。   * * * * * *   “我踢你个强奸犯,踢你个自大狂,踢你个不尊重别人生命的家伙!”一脚一脚复一脚,江寒初踢得很是痛快,“你凭什么以为强上了我我就得看上你?你凭什么觉得你宠幸我我就得受宠若惊?我凭什么不能讨厌你,我凭什么要留在你身边?你囚禁了我还怪我欺骗你感情?你个○○××的!”   崇祯神色黯淡下来,他实际上早就明白了江寒初的念头,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江寒初脑子里那些平等的观念,就算崇祯无法接受,也大概有了了解。   只有这个人,是真正不在乎什么君君臣臣的,不在乎什么清白什么名声,被强迫不会当成是他自己的错,也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肮脏。而等到不得已留在他身边的理由消失之后,他会尽量跑掉,很干脆,不会犹豫不会回头。   即使他是皇帝,他顶多能留住江寒初的人,还是靠暴力的方式。这是一开始他的念头,他也这么做了。但是两人走到现在,江寒初一点难过都会让他更加不好受,却让他怎么再去勉强对方?   小皇帝觉得自己要疯掉了,他呆呆看着江寒初,眼底露出痛苦和祈求的神色来。江寒初一直看着他的眼,见他这般,心下竟然一软,再加上踢人也是挺辛苦的,没几下就气喘吁吁,脚下无力,干脆顺势倒下来,压在崇祯身上。   小皇帝连忙接住人,担心江寒初会摔痛,还特地让人跌在自己肚皮上,好歹更有弹性。低声哄着人:“好、好,我都知道,你恨我强迫你,你不喜欢我……我都知道。”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擦去江寒初脸上泪水,很想吻上去,可是不敢。明明是他在安慰对方,可看起来,好像是他更需要安慰一般。   “我讨厌你。”江寒初低下头,把脸埋在崇祯怀里,把眼泪在他衣襟上抹干净,“最讨厌你。”   “我知道。”小皇帝闭上眼,一阵阵苦笑。   “你明明知道我很痛苦,明明知道我根本没恢复过来,明明知道我晚上连睡都睡不好,偏偏把我扔到一边不管。”江寒初说着,拳头直直砸向小皇帝,“我讨厌你,我整个晚上都不敢睡着,总是觉得还身在敌营,可你这一身王八之气的家伙,根本不肯来陪我。”   啊?小皇帝傻了。   他的寒初趴在他身上,很轻,全身都没几斤肉似的。手缓缓摸上他的腰,细细的,一点都不结实。低头看去,依稀可见江寒初脸上黑眼圈。崇祯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罪该万死──怎么因为生气就不管他了呢?他可是受了那么重的伤,刚刚救出来时,呼吸都像随时会断绝一般。他是用了多大工夫,才让江寒初眼底深处的恐惧减淡了些的,怎能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让他再度回到那样的噩梦之中?   被吃得死死的小皇帝非常有诚意地承认错误,轻柔抱着人道歉,然后……然后好像该说“以后不再犯了”才是,可……不再犯的意思,难道不是让江寒初回到他身边,再由他好好照顾吗?   这、这不是他万恶的目的吗?   江寒初打累了,只是躺在他胸口,小皇帝见他手上指甲还没长好,指间本来失去皮肉的地方也刚刚生出些嫩肉,忍不住拿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江寒初缩了缩,却没有收回去。   “我真的讨厌你。”半晌之后,江寒初低低道,“你下午骂我的时候,我真的恨不得踹死你──明明是你逼我,我或者不合作地继续被你强迫,或者找个地方自杀,或者虚与委蛇。我怕死又怕疼又有什么错,还要被你这罪魁祸首侮辱?”   “是我犯浑,是我不好。”崇祯很乖地认错,把江寒初的手小心握着,“这帐你记着,等你身体好一些再打回来,好不好?”   被打还要担心打人的手会疼,崇祯觉得自己这皇帝真是古往今来第一号傻瓜。   可为了他的寒初,傻一傻又有什么关系。   江寒初摇摇头:“打够了,算了。”他手指在崇祯掌心画啊画的,画得小皇帝心里痒痒的,不觉就有了反应。江寒初是斜趴在他身上的,正好错过那部位,并没有察觉,还是画来画去。   忍无可忍,难道这家伙没把他这年轻气盛的皇帝当男人吗?崇祯一反手,正想阻止江寒初动作,却听对方声音:“其实,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发现的。”   恩?疑惑的崇祯不由顿了一顿,听他接下来说些什么。   “有逾越不过去的代沟,有强迫我的开头,又是我最讨厌的皇帝……”江寒初打击着小皇帝,“就算是斯德哥尔摩,我也没理由会喜欢上你才是……”   崇祯被他打击得垂头丧气,连带下面都偃旗息鼓。   “如果不是遇到了皇太极,我不会发现我其实早融入了这个时代,更不会发现我早已经接受了你。”江寒初叹口气,道,“本来嘛,我反正已经被强过了,一个两个又有什么关系。说是他是鞑子,但也不是挑丈夫挑妻子,能利用的话,做生做熟都是可以的。”   “可原来,我还是不愿意被其他人碰。当然这也很正常,不代表我一定对你有什么感觉。可被抓起来后,在被拷打的时候,我总是想到你。想你不会这么对我,想你虽然也是大权在握,却从来没有轻忽过我的生死……”江寒初继续在崇祯手上画来画去,让小皇帝有些受不了。但他控制着自己,屏息凝神地听着。   “如果不是失去你的照顾后变成这样,我真的想不到,其实我如此依赖你。”听着小皇帝的心跳,江寒初似乎很是安心,困意袭来,他忍不住合上眼,“难道这就是sm的真意?在被虐待之后,被剥夺之后,才会深深地爱上和依恋上另一人?不过……对象好像有差啊。”   崇祯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瞪大眼睛:“啊?”   “啊什么啊?我在说,以后你要是变心,我就一刀阉了你!”江寒初斜他,伸手作势向下──手飞快缩回来,“禽兽!”   就知道他会这样。崇祯苦笑:“谁叫你手指乱动的……我有一年了,哪经得起你这样。”   “你一年,难道我就比你少几天?”江寒初大大打了个哈欠,有了困意。眼睛眯成一条缝,把小皇帝迷得七荤八素,“不然……我用手帮你?”   “不用了。”崇祯咬牙拒绝。   江寒初疑惑看他,想起什么,手就要成拳打人:“难道你想我……用嘴?”   小皇帝快鼻血了:“没……你困了就睡吧,我、我自己解决……”   一个多月没睡好觉了,江寒初衣服除去,往崇祯怀里一缩,两三下就睡熟了。小皇帝苦笑,先自行解决,然后忍着鼻血,抱着情人瘦削身体,满心温柔。   ……好像忘了什么事?   待看到一边桌子上的盘子碗的,崇祯才想起来,这么一阵折腾,竟然忘了吃药的事情。估计纳威尔那家伙也知道不能进来打扰,干脆连送药都免了。   算了……看着江寒初睡得很安稳的脸,崇祯笑笑。怎样的药比得上一场好睡呢,明天再说吧。   ──当然,至于明天江寒初又找出什么理由逃避吃药,那就是明天的事情了。   * * * * * *   早上崇祯醒来,身上压着全裸身体,压得他全身都麻了,眼前的是爱人的脸,长长睫毛跳啊跳的,让小皇帝看得呆了。   直到江寒初醒过来,崇祯方才回神,扶着爱人坐起来:“我们先用过早膳,然后再回宫,好么?”   “皇宫啊……”江寒初在崇祯身上蹭两下,成功让小皇帝早晨正常生理现象变得不正常,“说真的,我虽然在后世还很喜欢故宫,但刚到这里的时候,真的很痛恨它……”   “啊?故宫?后世?”崇祯还算敏锐,马上捉住这两个词。   “劳民伤财,大而无当的东西。不过……既然建都建成了,目前也不可能拿来作博物馆,那就算了。作为一国之君,该讲的排场也不能太寒酸。”江寒初继续自语,对小皇帝一笑,“先起床吃饭,等回去之后,我再告诉你一些事情,有关我的来历,和‘你’的事。”   无来由的,小皇帝心里一阵紧张,觉得江寒初要说的,将是很重要的话。   他们的房间昨晚被纳威尔反锁,门口留了家丁,随时听里面吩咐。江寒初和崇祯在这种事上脸皮已经很厚了,倒不会不好意思。吃完饭,一行人浩浩荡荡坐轿的坐轿,步行的步行,杀回皇宫。   一路热闹,叫卖声用餐声没有止歇。掀开轿帘看外面,是一幅繁华盛景。   “我有去找人,我让他们寻来学问好又不是那么死板的人,重读孔子。”轿内,江寒初依在崇祯怀里,懒懒地说,“我让他们把商贾地位提上去,让他们沿着孔子语录,找出符合我想要构建的社会的理论。”   “当然,同时我也会给出规章,让大家不要走得太远。大明的第一次工业革命不会太远,郑芝龙已经确保了数十条顺畅水道,大明海军也高于这时代的大多数海军,即使开到欧洲,也不会显得落后,何况欧洲还谈不上共同体,不会团结起来对付我们的。”江寒初回头看看,笑了,“小纳是打算在大明终老了,他给我搞来不少有用的东西和人才,加上我这个作弊器,至少我死前科技不会落后。而之后,自然会走上良性发展的道路。”   崇祯听得似懂非懂,然则听他叫纳威尔叫得亲热,不由吃醋:“他一个化外之民,有什么有用的!”   “如果你是吃醋,我就原谅你。”江寒初踢他,秀气眉毛竖起来,“如果你是认真的,那这么狭隘的一国之君,我才不想要。”   “我是吃醋,吃醋。”小皇帝被吓到,连忙说道。江寒初看他这大冬天的,脑门居然出了汗,忍不住一笑:“我说着玩的,你们从来没看过世界,习惯了中华上国的想法,而西方还没正式进入科技时代,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他看向天空,目光悠远:“当然,我来了,以后的你们,也没有机会尝到自尊被打倒地底而产生的深度自卑……我会让它一点点改变,至少走上一条弯路最少的大道。”   小皇帝着迷看他神态,最终忍不住低叹一声:“在你心中,还是这江山最重要。”   “因为那是我来到这个时代后,找到的第一个生存目标。如果没有这目标,你让我怎么在这全然陌生的世界活下去?还是作为一名太监──一名臭名昭彰的太监。”江寒初回看热爱吃醋的小皇帝,缩回他怀里,对他笑了笑,把人的魂儿勾去大半,“从到这里开始,我就一直很孤单。如果再不找个伟大的人生目标,我这实际上已经死了的人,又该怎么活?”   崇祯没有听懂,他只是收紧手臂,生怕怀里的人飘走。可刚刚收紧一点,又想到江寒初身体,连忙放松,像是抱着精细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又不容人从怀里离开。   “放心,只要你别再犯浑,我也不会太生气,我还是很尊老的。”三百多年前的老人,在有些事情上产生代沟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反正崇祯论年纪其实还是半个正太,调教的空间还是有的。   反正这一辈子,还长得很呢。   轿子停住,崇祯要抱他下轿,被他拒绝。江寒初努力自己走下去,看了眼阳光下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旋即转身,对着一脸担心状看着他的小皇帝伸出手:“你好,我叫江寒初,来自三百八十年后。”   崇祯傻掉了。   “喂,就算你不自我介绍,好歹握个手啊!”江寒初翻个白眼──有样学样都不会,这家伙真有调教的价值么?不然去找纳威尔吧,好歹人家会握手。   像是察觉到了危机一般,小皇帝立即伸出手,握住江寒初的:“你好,我……叫朱由检,来自、来自……”   “你手伸反了……”江寒初一脸无奈,“算了,反正也是西方人的礼节,不学也无所谓……我们回宫去吧,我给你讲故事,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尾声   崇祯十七年冬,大年三十。   若干年前,京城内本有个景山,虽然也不过是个小土坡,至少也可以爬爬锻炼身体。但好像十多年前,司礼监批红太监、大明时报社长、江氏集团“总裁”曹化淳曹公公说要在附近建一球场,非说要把北海上面填了,于是把整座景山的土运去不远处,填湖造田。偏偏曹公公移完山之后又嫌这里平平一片无甚乐趣,又往下挖了一层,造了个浅湖出来。这一折腾,说来说去也没折腾出来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原来的景山变成了景湖,至于山上原来的树木,则全被拿来当柴火卖了,让不少家具商大大心疼了一阵子。   景湖现在已经结冰,在湖边凉亭里,坐着两个人。两人看上去都只是三十出头年纪,皆是男子。一人相貌英俊,带着说不出的威严。另一人则要貌美得多,看上去比前者还要年轻一些,一双黑亮眸子有说不出的妩媚和机灵。   “寒初,天很冷,我们回宫吧。”英俊的崇祯抱着江寒初,爱人身上虽然穿着皮衣甚至还套了件“羽绒服”,可他还是觉得对方会冻到,有些担心地说道,“大明现在一切顺利,舰队都开到地中海去了,你念念不忘的海棠叶也成型了……难道你以为在最后几个时辰里,还会有什么李自成忽然打进来?大明内部,根本没有造反的人了好不好?”   “不管,我就要在这里等到十二点。”他怀里的江寒初摇头,一脸坚持看着他,“我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只记得年份和地点。我一定要在这里,睁大眼睛看表走过十二点,听鞭炮响遍整个京城。我要告诉所有人:今年,是崇祯十八年!”   崇祯看着爱人,满怀柔情。   他一直知道爱人是不安的,大概是他那个时代的“科幻”看多了,江寒初有时候会害怕历史来个恶作剧,在最后的时候走上原路。因此整个崇祯十七年,他就没安生过,连带崇祯也跟着忙。而今天是最后一天,再怎么劝,爱人都不可能离开这里,他要在这景山故址守过年关,宣布他的胜利──按照江寒初的“科幻”理论,只要过了最关键的事情的关键时间,就不会再有问题了。虽说崇祯确认“历史上”的李自成肯定早攻破北京城了,不过爱人担心,他当然只能陪着。   一边等时间过去一边商量国事,倒也过得很快。城里忽然鞭炮声四起,手腕上的“劳力士”走到12点。他那号称要跳起来告诉所有人的爱人,这一刻却只是抱住他,大哭起来。   “崇祯十八年,寒初,我们到了。”闭了下眼,崇祯低下头,吻住他的寒初。   周围太监侍卫们扭过头去,一边打抖擞一边想:这大冬天挺冷的,他们这老夫老夫差不多就行了,可别吻个一小时半小时的。   所幸没有,崇祯也怕江寒初受寒,吻一会儿就起轿回宫去了。他们的轿子依然空间不大,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江寒初很是兴奋,主动吃了他不少豆腐。   在开进紫禁城的一瞬,江寒初忽然开口:“由检,大明再由我这么折腾下去,等到了慈烺手里,多半也坚持不了几年帝制了,顶多能留个皇室当旅游景点。你要不要逆着历史滚滚前进的车轮,再把权收回去?”   “不要,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为他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吃醋的小皇帝……中年皇帝满脸酸气道,“就算留个皇室都是捡来的,怎么说都是我朱家赚了,我才不会那么贪心呢。”   恩,赚到了。不止赚了江山赚了性命,最重要的是,还赚了一个实际上的皇后。什么皇权又有什么要紧,幸福就好。   江寒初对他笑笑,赖在他怀里,被抱着出了轿子,直接杀奔寝宫。   崇祯十八年第一天,从床上,开始。   ──完──   2008-7-21   后记   终于…又是一个终于…   应该是1月底开的稿子,差一天6个月整…我真是越来越废柴了呀…   当然其实间中也写了一些别的,不过说起来,这速度也着实令人羞愧了。   事实上主要是这一年来经常冒出个灵感,然后就没爱了,再冒出,再没爱…于是就令人无语地淡定无聊了…虽然我怀疑下一本还是无聊的…不过,握拳,我偶尔也得认真一点,好歹已经木有大把年华可以让我玩了…   这一篇么,让我看清了我果然不是研究历史的料,一想到那些细节就头疼,最后飞快地简略掉…具体的穿空果然只能看着过干瘾啊,下次架空好了。   我写文没大纲,不过按照原计划,其实小江被虐本来应该是中间,写着写着却成了快结尾。一想也没什么想磨叽的念头了,所以一直杀到结局。所以如果觉得又像是烂尾那就对了,其实路人甲们本来都应该是有点戏份的,只是懒得展开了。   恩,反正把主角送做堆,就算我完成任务^_^…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系列,我事先有明断,取名天雷系列。本来明朝这边还有个无关穿越的小衍生,现在也唤不回当时的爱了,以后再说。   另,虽然我一直认为作者本人和文其实无甚关系,不过这里还是说明一点,这一系列涉及到历史和民族的部分,我尽量以实际的时代和人物考量,尽量不偏激(虽然我其实本来也不偏激吧…)。当然历史本不甚可考,所以有些热点话题俺这文盲也没有体力发挥,直接让它们都变成“发生不了的历史”…   接下来会愉快地杀向似是古人来,刚刚开篇,虽然磨叽了点,但还是有希望可努力的…   希望不会太白烂…担忧地望着我自己…   由于习惯俩一起,也许会试试看我还能不能bg,也许有篇修真bl文开坑…看情况吧…   休息去了,一会儿见^_^…   某衣   2008-7-21 本文由派派txt小说论坛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paipai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