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书僮 BY: 寒衣| ■-『海上升明月』 - 水晶岩城 - powered by phpwind.net 无图版 风格切换 帮助 Home首页 论坛首页 网站首页 绯燃 设置 退出 讨论区 推荐 搜索 社区服务 更换头像 UID: 5805 威望: 3 点 水晶: 7475 颗 贡献值: 21 点 最后登录: 2010-03-30 登录IP: 125.123.108.159 等级:新手上路, 帖子:55, 我的主题, 我的回复 更多您还没有设置个性签名 编辑 热门版块: ■-『公告区』 ■-『应急联系』 【休闲区】 【公共区】 【山居笔记】 银行 朋友圈 勋章中心 wind chinabdren 用户中心首页 编辑个人资料 查看个人资料 好友列表 用户权限查看 积分管理 积分转换 特殊组购买 收藏夹 我的主题 基本统计信息 到访IP统计 管理团队 管理统计 在线统计 会员排行 版块排行 帖子排行 个人首页 我的收藏 好友近况 水晶岩城 ■-『海上升明月』 状元书僮 BY: 寒衣 【公共区】■-『公告区』■-『新手导航』■-『涓涓流水』■-『求文专区』■-『庆典区』■-『提问专区』■-『招贤纳士』■-『资源分享』■-『报错专区』■-『管理专区』■-『应急联系』 【文库区】■-『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携手◈天涯』■-『TXT下载区』【休闲区】■-『评论推荐』■-『雷声阵阵』■-『南风男风』■-『影音娱乐』■-『网络游戏』 【山居笔记】■-『清词雅阁』■-『江山英雄』■-『千年杂谈』 上一主题下一主题 新 帖 投 票 复制链接 | 浏览器收藏 | 打印 情比金坚 级别: 管理员 作者资料发送短消息加为好友使用道具UID: 55 精华: 212 发帖: 1625 威望: 145 点 水晶: 34161 颗 原创评分: 121 分 文章好评: 0 分 文章差评: 0 分 在线时间: 606(小时) 注册时间: 2006-11-17 最后登录: 2009-12-28 楼主 发表于: 9天前 只看楼主 | 小 中 大 状元书僮 BY: 寒衣 状元书僮 BY: 寒衣   楔子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金榜高中,是绝大的喜事。而衣锦还乡,更是多少寒门子弟的目标。   齐家村今日热闹无比,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迎接的队伍排到村外,锣鼓喧天。   这般热闹,却是因为齐家村一书生中了探花,朝廷许他回乡探亲,再走马上任。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皇榜第三名啊,齐家村从来没出过这么大的人物,自是极为慎重。全村上下都沸腾起来,堆在村门口迎接探花大人到来。   人群中却夹着一对母子,母亲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生出不少皱纹,但仔细看她样子,却是顶多三十岁。在她身边的小男孩只有五六岁,一双黑溜溜的眼极为灵动,只是脸上有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他拽拽母亲,低声问:“娘,爹他什么时候会到啊,音儿还没见过爹爹呢。”   那母亲眼里隐藏着期盼和兴奋,脸上极力保持平静:“嘘,别让人听了去,对你爹爹不好……”   音儿“哦”了一声,乖乖站在一边。   半天过去,人群忽然闹了起来,两人知道是等待的人来了,想往前挤却挤不进去,只好在外面跷脚看着。音儿个矮,只看到马上人影,一身红袍煞是显眼。他知道这是爹爹,小小的牙齿咬住嘴唇,努力地看着。   马上的人志得意满四下看着,看向这个方向,忽然一震。女子知道他是看到自己,也不张扬,只是脸上避免不了兴奋,和探花郎四目相对。对方猛地一转头,避开她的眼光。   女子眼神黯了下来,握着孩子的手也不觉收紧。音儿被她握得疼了,但并不提醒母亲,只是抬头痴痴看着。   等探花郎住进村长家,人终于渐渐散去,音儿母子也回到一处破旧茅草屋。音儿见母亲不开心,也不敢多问,吃过晚饭便准备睡了。孩子怀着小小心事,哪里能睡得着,闭着眼睛想着远远看到的父亲身形。   在迷迷糊糊中,他察觉到身边躺着的母亲坐起身,慢慢下了地。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看去,只见母亲换上家里最好的一件衣服,对着铜镜看了半天,然后出了屋。   他心一动,等母亲出门之后,也起来偷偷溜出去。远远看到母亲走向村东小树林,他甜甜蜜蜜跟上去。他人太小,在黑暗之中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慢慢也走近了。   树林里却还有一个男人,并不是村子里的人,音儿走到旁边的时候,听到母亲似乎在哽咽着说什么,然后男人冷笑:“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出身,一个歌妓而已。我堂堂大斐探花,怎么会和你有什么牵扯!”   音儿听到母亲愤怒声音:“我你可以不认,可音儿……他是你的儿子!你入京赶考整六年,我顶着村里人指点把孩子养大,他一直想见他爹……”   “谁知道他是什么人的种!”男人冷冷一声,往地上扔了一小包东西,“这些银子你拿去,离齐家村远点,别让人指点我齐探花出身地,还有你这样未嫁生子伤风败俗的娼妓!”   音儿忽然觉得手脚冰凉,他年纪虽小,也能听出男人语中恶意。   “旭元,你不能这样,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中了举就来娶我,你……”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再想想你什么身份!”男人言语中充满了蔑视,“那时候我是个穷小子,现在我是什么人?当朝探花郎。你这样子,就算做个妾室,都是折辱了我。”   女子静默片刻,低下身把那包银子拾起来。男人声音带着些嘲讽的笑意:“这就对了,拿这些银子搬走,找个鳏夫嫁了过下半辈子,这才是适合你的──”   他话并没有说完,女子已经用力把银两扔出去,砸在他胸口。她声音响起,在这沉沉夜色里,凄绝而冷清:“很好,齐旭元,算我当年瞎了眼。你的银子我不要,你给我的教训我收下。如果有下辈子我会记住,不会去折辱任何人。”   几天后,新科探花离开齐家村。在那之前,音儿母子悄然无声地离开,甚至没有人注意到。   状元书僮 一1   孟南玉第一次见到孟音的时候,他五岁,孟音七岁。但孟音由于常年吃得很少,看起来比锦衣玉食的孟小王爷还要显得小,以至于府里管家非常不想买下他。若不是那时候孟南玉跑到院子里,一眼看到当时衣衫褴褛的音儿,不知道为什么就抱着他不肯放手,孟音也就不会进王府了。管家想小王爷正好缺伴读,干脆把他留下来,给正在开蒙的孟南玉作伴。   对孟南玉而言,孟音与其说是玩伴,不如说是玩具。洗干净换一身衣服,瘦弱之外,孟音长得实在可爱,一个大号瓷娃娃一般。而且他非常听话,即使是被蜡烛烧了头发,或者被涂成花脸,他也不哭不闹,只是睁大一双眼看着孟南玉。   可能是年纪大一些的关系,孟音在蒙学里,显示出不一般的聪慧。身为皇室子弟,孟南玉是在皇家的蒙学上课,一众皇子郡王中,竟是这个小小书僮最得夫子称赞。   被夫子拿孟音比较过几次之后,孟南玉觉得非常丢面子,不让这小书僮陪读,只让他在蒙学外等自己。没想到孟音求学欲望非常强烈,竟然悄悄跑到窗外偷听。夫子倒是知道的,不过怜他好学,也没有点明。   不过夫子不说,不代表没人注意到他。这一天孟南玉正和与他同岁的太子一边谈论一边向外走,就见书房侧围着一群人,还不时发出叫好声。   那群人是蒙学里资格比较老年纪比较大的──换句话说就是学问不咋地又不太受重视的皇室旁系,都十岁左右还在开蒙,估计这辈子也就挂个皇室的名儿,领着皇室津贴,清闲度日罢了。   作为皇室近支,父亲又是少数真正手握重权的王爷之一,孟南玉当然很少跟这些人打交道。这时候也就扫一眼便走开。倒是小太子感了兴趣,拉住孟南玉:“南玉,他们在做什么?”   不过六岁多的孩童轻蔑哼了一声:“欺负人呗,还能做什么?”   既然太子感兴趣,他倒不能就这么走了,于是打起精神,和太子走过去看热闹。他拍了拍那群人边缘的一个人肩膀:“你们干什么呢?”   那人回头见到是他,连忙道:“南玉,我们正帮你收拾下人呢。”   孟南玉眉头皱了下,小小的脸上显出些不悦:“什么下人?”   “就是你那小书童嘛,你不是说不许他来听课么,他居然躲在窗下偷偷听,太没把你放在眼里了!”那人却是挑拨一把好手,当即说道,指向圈里。   这时候已经有些人看到他,让出一条道来。孟南玉一眼看到人群之中,他那小书僮动也不动躺在地上,一身家丁衣服满是脏污破烂,那一张瓷娃娃般的脸上,更是红肿青紫。偏偏脸上没有半滴眼泪,只是洁白的小小的牙咬着嘴唇,从唇边渗出血迹来。   “谁动的手?”孟南玉几步走到他身前,也不看他伤势,冷冷看了一圈。明明是个孩子,明明周围的人都比他大,这时候却没人敢跟他目光相触,都低下头来。只有太子在一边站着看,眨了几下眼睛,眼里带着点笑意。   “南、南玉,他……不是你不许他来的吗?”终于有人开口,结结巴巴回答。   孟南玉踏前一步,飞快打了他一巴掌:“他是我家下人,就算犯了错,也轮不到你们教训!”   他随即动手,打了周围好几人。这皇家蒙学中虽然都是孩子,却个个都是皇家礼仪教出来的,平时胡闹没关系,却是最懂上下。如今孟南玉动手,竟然没有半个敢反抗的,就这么任着他打。尤其太子还在一边看着,让他们更不敢放肆,被孟南玉打得十分狼狈。   孟音微微抬起头,孟南玉的背影整个映在他眼中,如此炫目。他只觉心下暖暖的,又像是被填满了般的舒服。就这时,他听到自家小王爷的声音:“你们记住了,打狗还得看主人,我津王府的人,不是你们管得了的!”   孟音蓦地闭上眼,身上的伤一下子疼得厉害。   过一会儿,他被人拉起来,睁开眼,是自家小王爷,正着看他:“那么想听课就说一声,别偷偷摸摸地丢本王的人。”   孟音心里一紧,身体站稳:“小王爷……”   孟南玉伸出手,擦了擦他脸上脏污,觉得自家这漂亮娃娃,还是不受伤的好。他露出一个笑:“别怕,本王已经帮你报仇了。以后遇到这种事报本王的名字,看他们谁敢惹你。”   他表情张扬,小小的孟音抬头看他,有些呆了。   状元书僮 一2   小孩子长大就像吹口气一般,在很多人意识到之前,新的一代就已经能独挡一面了。十五岁的孟音长得大了,但总是显得比孟南玉要小一些。由于生长环境好,脸上还有几分婴儿肥,身体也有点肉,虽说离胖还差得远呢,抱起来却舒服得很,让孟南玉染上了抱着他睡觉的习惯。   除此之外,在孟南玉身上,再难见到十三岁孩子应有的幼稚。身为辅政王唯一的儿子,他的地位和将来比太子还要稳定,早就在朝中帮忙理政。津王爷年纪大了,打算等他长得再大一点,就把重任全交给他,自己和王妃游览山水、逍遥快活去。   而在书院表现出惊人天赋的小书僮孟音,早就成为津王爷默认的儿子身边文书。在孟音正满十五岁的时候,津王爷还特地把他叫过去,询问他将来志向。   “我会一直跟在小王爷身边,除非他不要我。”孟音小小的声音显得很坚定,缓缓道。   津王爷很高兴,索性把他的卖身契还给了他。控制人的手法很多,这显然是最不入流的一种。如果是普通下人倒也无妨,孟音这种关键性人物,却不能如此。   不过他倒也放心孟音,大斐男风盛行,这小小书僮对自家儿子的心思,他却也看得出来。虽说凡事涉及到感情,通常都更是难办。但他不过一个下人,又是男子,在这方面显然不会奢求什么。孟南玉和他素来亲密,津王爷倒也不担心会有什么大问题,何况孟音这孩子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虽是下人,却人品方正才华不凡,颇有君子之风,也不必担心。   就这样,两人吃住都一起,说是主从,实际上比兄弟更要亲密。当某一天,孟南玉早上醒来,发现下身有奇异的东西时,第一念头就是找孟音询问。颇为害羞但毕竟大两岁有经验的孟音婉转但清晰地给他解释了,并淡淡道:“南玉,你长大了。若是想,再过一年半载就可以收个丫鬟侍寝了……”   孟南玉秀气眉毛皱起来:“那你呢?”   孟音心猛烈一跳:“我什么?”   “阿音你是不是找过丫鬟侍寝?”孟南玉脸沈下来,问道。   孟音怔了下,苦笑道:“南玉,你不要玩笑。这个词哪里是能用在我身上的……”   “那,是不是有人陪你睡了?”孟南玉盯着他,“家里好像有很多丫鬟喜欢你啊。”   孟音心跳了下,强笑回答道:“哪有,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你在想些什么啊。”   孟南玉歪头想了想:“说的也是……那你以后,就算是想,也不许找那些人一起!”   孟音低下头去:“南玉,你是想我以后进宫服侍皇上么?”   “啊?”   “你,这不是要我做太监么?”孟音低低一笑,脸上有几分无奈,很快隐去。   孟南玉却盯着他,半大的孩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书僮笑起来原来这么清淡,这么好看。   时间瞬过,孟南玉总是个小王爷,交游也算宽。他又常出入皇宫,一些事情也渐渐知道得清楚了。一天晚上,大他几岁的礼部尚书之子带他去京城内最好一家怡情楼,连着孟音一起。   等他进了人家香闺,孟音在外面站了会儿,半低下头,准备离开。忽然从内室里出来一只手,把他一把拽到房内,然后狠狠吻住他。孟音吓一大跳,正要反抗,却看出是自家小王爷。   “南玉,你……你不是……”他瞪大眼睛,惊讶问道。   孟南玉嘻嘻一笑:“我当然是进屋把人打发走,你以为我是在做什么?”   两人平时虽然亲昵,却不曾有过这样的暧昧。孟音觉得十分不自在,移动身体想从孟南玉怀里挣脱。不料他那小王爷一把按住他,死活不肯松开。孟南玉是学过武的,孟音虽然也跟着比量过几下,毕竟差得远,根本动弹不得。   “南玉,你不要这样……”在挣扎的间隙,他又被孟南玉夺了几个吻。直到最后,他全身无力靠在孟南玉怀里,才听到小王爷带些笑意的低哑声音:“阿音,你一直没有做,我很高兴。”   孟音朦胧着眼看他:“嗯?”   “我不会让你当太监,不过,你要做,只能和我才行。”孟南玉说完,一把抱起他,走向房里那充满香气华丽无比的大床。纱幔垂下,看不到里面旖旎,只听到些微令人耳热心跳的声音。   状元书僮 一3   少年人初尝情欲滋味,总是免不了沉溺。孟南玉和孟音天天在一起,少了一眼都不愿意似的,亲密无比。他们这般,别人自然也是看得出来的,不过这种事本来也平常,倒没有人在意。津王爷也只是提醒他要自律,不要因此误事。   而在外面的时候,孟音总是很收敛,孟南玉也不是拿心爱的东西到处炫耀的人,因此王府之外,倒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津王府律下甚严,自然没有人敢到府外碎嘴。   因此上,当孟南玉办正事的时候,孟音经常为避嫌疑而留在外面。这一日孟南玉和渝州知州之子商谈税制问题之时,孟音在房外呆着无聊,索性去院子里逛逛。   此时正是春日,院里早春的花已经绽放,其它花草也生出嫩芽来。孟音听枝头唧唧喳喳声音,唇边不由露出些温柔笑来。   他这一年十八岁,童年时所受的苦已经远离,淡漠得让他难以回忆起。现在的他有美好的生活,有真心相爱的情人。孟南玉虽然是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小王爷,在这方面却没有那些纨!子弟的架势。孟南玉没有其他情人,对他也是极好,让他觉得很幸福。   呆呆出神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人声:“小岱啊,你怎么又来干活了?让少爷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声音有些苍老,孟音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容知州这宅子的管家。   随即听到一个清朗声音回道:“容管家,你这话可是不对。我是家丁,和府里是有工契的。我不做这些,月底又怎能领钱?”   管家哭笑不得:“小岱,这是少爷的意思。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工钱当然照领,何况少爷又怎么会让你短了头寸?”   那小岱笑了一声:“别。我既然当了家丁,当然要遵守府里规定。拿钱不干活算怎么回事?”   “少爷怕你累到伤到……”   “开玩笑,我是家丁,又不是皇亲国戚或大家闺秀。”   语声渐近,孟音看到那叫小岱的少年,是名年龄和他相近的英俊男子。小岱穿着一身青布衣,料子很是粗糙,样子也是简朴之极。他手里拎着一桶水,辛辛苦苦在院子里浇花。他身后跟着一脸汗的容管家,不停劝他停手,对方却置若罔闻。   小岱看到孟音,眼睛忽地一亮:“这位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容管家连忙回答:“这位是津王府里小王爷的书僮。”他转向孟音,“老奴适才离开,怠慢了客人,实在该死。”   孟音笑着摇头,表示无妨。他看着小岱,着实好奇:“请问这位……”   “袁岱。”少年对孟音笑了笑,大概是很少见到同龄人,很亲近地靠过来。孟音一身绫罗,袁岱却并不觉如何,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开口:“你很好看。”   孟音滞了一下,回道:“你也是。”   袁岱抚掌大笑:“我见过的漂亮人儿里,你是第一个这么回我的。”   孟音只觉他爽朗得可爱,笑道:“你却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   两人竟然坐下来聊起天来,袁岱年纪不大又是个家丁,论起诗书,比孟音实在差得远。但他独身闯荡多年,轮到世事洞明,孟音却远不如他。偏偏孟音是要替自家小王爷分忧的,平时倒也关注民生。两人话题极具互补性,聊得异常投机。   “这么说来你已经没有卖身契了?那为什么还要跟你家王爷一个姓啊。”袁岱听到他说自身情况,不解问道,“虽说是皇姓吧,不过哪有自己的名字好听。你现在又不是卖身在王府,完全没必要嘛。”   孟音有些愕然:“我本就是府里的人,就算王爷开恩给还我卖身契,我也不能有负王爷啊……”   两人互相说了几句,发现都无法将对方说服。孟音倒还好,袁岱不由有些郁闷:“为什么你们一个一个都这样,搞得好像当人家下人有什么了不起似的。不就是一个给钱一个受雇么?”   孟音一震,多少有些陷入沉思。   两人正聊着,忽然院子门口过来两位,皆是一身华贵。当先一人进来之后直奔孟音,而后面那位则冲着袁岱。   孟音认得后面那位正是容公子,只见他走到袁岱身前,一把拎过他手里水桶,一脸心疼状拉过他的手:“不是叫你不要干活,你看,都勒出印子了。”   袁岱翻个白眼,从他手里把水桶抢过来:“刚刚偷了一会儿懒,抱歉,我马上就去干活。”说着转身就走。   容公子连忙追上去道:“小岱,这些活不该你来做……”   袁岱回身,没好气地说:“容大少爷,我是家丁,不做这些要做什么?如果府上没有活计的话,我看我还是另谋出路的好……”   “不不,有活计有活计……”容公子一脸汗,拉着袁岱,回头对孟南玉抱歉一揖,“小王爷,在下有些家事,先告辞了。”   同时,袁岱对孟音嘿嘿一笑:“小音,有空我找你玩哦。”   两人一边争执一边退场,孟南玉看得有些呆了,孟音却暗暗叹口气。   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嚣张的家丁,不管是卖身还是做零工,好像都没有第二个人会像这袁岱一般,把自家主人的话当作耳旁风。   孟南玉见他盯着两人消失背影,并不明白孟音心思,只是吃味道:“你好像和那家丁很熟啊!”   孟音回过神来,见自家小王爷一脸醋意,不由微微笑了:“只是刚刚聊了几句而已,你担心什么?”   孟南玉还是有些脸嫩,听他这么说,冲口而出:“本王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是一个低下的小家丁,不知道容半山怎么把他当作宝贝一般!”   他语气中轻蔑之意甚为明显,孟音一脸笑容忽然僵住,及时低下头去,咬住嘴唇。   状元书僮 一4   容半山只是来京城办事的,办完自然会回去。他在京城的时间里,袁岱和孟音奇异的投缘,结成好友。孟音第一次见到这么奇特的人,对他极有好感,两人经常在一起,让一位小王爷一位贵公子醋意十足。   容半山临走前一日,孟南玉和他告过辞回府,发现孟音还没回来,当即一张脸便沈了下来。去问究竟,孟音居然跑去和袁岱逛街,据说是容半山放了家丁半天假,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抓紧。   孟南玉在府上烦躁,不由跑去后花园练武,练着练着觉得烦闷,竟然在假山后面睡着了。直到他听到一阵古怪声音,才被惊醒。   那却是王府里一家丁和一丫鬟在私通,津王府对这方面管理甚严,这两人也谈不上什么真心实意,不过彼此排遣。被他这么一发现,两人都是面如土色,吓得浑身筛糠一般。   当孟音回来的时候,这二人正在刑房受刑。他们虽然持身不正,毕竟也在津王府工作多年,和大家关系还是很好的。下人们都知道孟音好说话,又极受宠爱,就偷偷跑到他面前求情,希望他能让自家小王爷放这二人一马。孟音连忙赶去书房,去求孟南玉。   “不行,这二人私下淫乱,若我放了他们这一次,以后府里岂不尽是这等事情?”孟南玉一张脸沈得厉害,怎么也不同意。   “可他们也算两厢情愿……”   “两厢情愿可以禀明然后结亲啊,又没不许他们结。”孟南玉冷笑,“他们根本就是不婚而乱,无耻之尤。”   孟音脸上多少有了几分不自然:“不婚而一起的……又不是只有他们。近的不说,就说许尚书,他府上的丫鬟哪有一个脱得了他的手的……”   “这怎能混为一谈!”孟南玉打断他,“主子想要,自然由他,谁叫他们都是卖身入府的?若他们想自行婚配,也得主子答应了,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孟音心下有些凉,却还是坚持:“他们不过是私通,罪不至死……”   “私相授受,还不至死?”孟南玉冷笑道,“欺瞒主人,就是该死。”   “他们……不过是卖了身而已……”孟音声音低沉,孟南玉皱起眉头,奇怪看他:“音儿,你不会是被那个袁什么的搅昏头了吧?这等下贱之人,做出这种无耻之事,还有什么可求情的?”   确实没什么可求情的,这等卖身的下人,别说在王府里,就算一般富人家,打死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算是小小的错误都可以任意处死,何况是这等丑事?   ──可这是丑事,那他和孟南玉之间的事情呢?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名分,自然也不可能有。而且,他们都是男子。   而他,何尝不是卖身入府的?   孟音觉得,这开春的天气,实在是冷了些。   这时候,管家进来禀告:“小王爷,那伤风败俗的二人,已经受刑而死。”   孟南玉面不改色:“对外面就说暴病,埋了吧。”   管家也无半分异样,领命而去。   孟南玉见孟音在一边呆呆愣愣,笑着一把把他拉到身边:“知道你心软,可这种事情这种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好了别生气,你这几天都被那下人拐走,害我一人孤单,该当何罪?”   孟音抬头看他,听到这句话,忽然生生打了个寒战。   状元书僮 一5   孟音并不是一个习惯把情绪表现在脸上的人,孟南玉这小王爷却是一个自我中心以至于异常迟钝的家伙。结果就是两人之后关系依然,表面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在黏黏呼呼中,孟南玉到了十八岁。津王爷觉得他这年纪也差不多可以接下担子了,便准备把王位传给儿子,趁着还能走得动四处游览。   但在离开之前,还是要先把儿子的终身大事解决了。要知道孟南玉自第一次以来,从未碰过第二个人,对着孟南玉从一而终。如今儿子满了十八,按照大斐的风俗,也是该娶亲了。何况他和夫人走之后,津王府上没有女主人,也是个麻烦事。   津王爷叫来孟南玉商量,又跑了趟皇宫,很快圣旨下来:将大学士王如易之女王雅卿赐婚给孟南玉。   那位王小姐素有才女美女之称,也算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女子了。不过王大学士显然并不在国丈候选人之列,他女儿和孟南玉正好相配,也算是一对璧人。   这两人结亲自然是大事,津王府和学士府马上忙碌起来,有无数琐事等待着完成。作为津王府主事人之一,孟音当然也很忙,忙得几乎没有时间见他家小王爷一面。   总算是在下聘那天,孟音待在府里,孟南玉回来得早些,两人才算有时间在一起。孟南玉见到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抱住,直接扑到床上去。   孟南玉这时候已经长得开了,虽然年纪要小一些,身量倒比孟音还高一些。孟音闭上眼,任由身上人带来汹涌情欲,把他淹没。孟南玉向来喜欢他按捺不住的呻吟,但他今晚只是咬住唇,不发出半分声音。孟南玉也是急了,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只是尽情宣泄着。   等到终于把积攒下来的精力都发泄出来之后,孟南玉抱住他的音儿,手轻柔在对方身上抚着,一边亲吻情人的唇角一边低语:“音儿,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忙得厉害?人都瘦了,抱起来不舒服。”   孟音垂下眼帘,过度的被索取使他整个人都失去力气。他声音极低:“没有,我一直都这样。”   “胡说,你的腰我本来抱到这里的。”孟南玉环抱他一下,比量着应该的尺寸,同时在他身上各处乱动,“这里原来也更有肉一些,还有这儿……”   孟音颤了一下:“南玉,我累了。”   小王爷怔了片刻,随即笑道:“你以为我还想做什么?我也不是金枪不倒,现在也累得很。”他摸着孟音黑眼圈,心疼地说,“你看你眼圈都出来了,还说没瘦……等熬过这段日子,对方过了门,我一定放你几天假,让你好好休息。”   孟音侧过头:“你到时新婚燕尔,就算我不想休息,在你们面前也太过碍眼吧?”   孟南玉听出他语气不对,微微皱眉:“音儿,你不高兴?”   孟音并不回答。孟南玉想了想,眉头皱得更紧:“你……不会是因为我要娶妻而生气吧?”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震动,不由更是不悦。不过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这种事也不能指望对方一点情绪都没有,声音放软安慰道:“音儿,你该知道这也是难免……你和我一起这么久,还不知道我么?就算娶了妻,我也不会不要你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孟音睁大眼睛,看着他。孟南玉一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是总说我累到你么?这一回有人帮你分担还不好?”   “很好。”孟音声音闷闷地,侧过身去闭上眼。   孟南玉脸上的笑有些僵住了,把人翻过来,他竖起眉毛:“音儿,你向来乖巧,怎么今日也学得这么娇纵?就算我宠你,你也未免太过头了吧!”   孟音睁开眼,看着这位自己陪了十几年的小王爷,忽地一笑,笑容极为灿烂:“南玉,我是跟你玩笑,你急什么?”   他勾住孟南玉脖颈,主动送上一吻:“你是王爷,自然要娶妻生子。如果嫌子嗣不旺,大可以多娶几个,生一群小南玉,一定很可爱……”   他向来很少主动,孟南玉被他这么一勾,顿时重新兴奋起来,一个翻身压住他:“好啊,你居然敢吓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人便又缠绵起来,最后孟音模模糊糊中,似乎听到孟南玉在说:“其实,就算娶妻,我想你还是要受累的……”   没有人会比你抱起来更舒服,没有人会比你更让我安心。   孟南玉这么想,第二天晚上回来,发现孟音不在,有些不悦地询问管家。管家却说他今日下午就没看到孟音了,难道不是小王爷你有事吩咐他去做了么?   当天晚上,津王府发动了大规模的找人活动。而寻找的对象,像是忽然消失在人海里一般,没有任何线索。他的卖身契早还回给他,而相关文件本来都保管在府里,但那些东西本来就由孟音掌管,他们再去找,自然是一件都找不到。十多年过去,即使是当年亲手买下孟音的管家,也不再记得这小孩的来历。   在婚礼之前,未来的津王爷孟南玉,丢了他的书僮。   状元书僮 二1   和箴二年,登基刚刚两年的小皇帝的第一次科举开始了。众学子纷纷赶去京城,希望能得到新帝的赏识,一步登天。   不过自然,和箴帝并不是那么容易赏识人的皇帝。进入殿试的每名举子的文章他都仔细看过,殿试时更是亲自下场,查看每个人的情况,甚至揪出两名舞弊人士,相关人员也受到斥责,降职罚俸。   官场上有个默认的规矩,就是做官先看相貌,凡是长得撑不起场面的,一般都扔去冷冻,或者不点对方。不过这一次是皇帝亲笔点状元,根本不在意什么相貌身材,而是选了一名脸上有疤的胖子。   在众人羡慕嫉妒眼光下,和箴第一名状元的名头,落到了齐竹音身上。   殿试后便是琼林宴,免不了又是一阵显示才华在皇上面前表现,只有那名状元爷安安静静坐着,有人和他说话他就回答一两句,否则就在那里不声不响地喝茶。和箴帝本来就很赏识他,见他这般,更是觉得这齐状元未到不惑之年,却是稳重得很,着实难得。   正这一幅君臣尽欢的画面,忽然一名小太监过来,对和箴帝说了几句什么。和箴帝脸上顿时泛起笑容,一挥手:“让他过来吧。”   片刻之后,小太监领过一名锦衣男子。男子身上衣衫虽华贵,却并不是官服。他相貌甚美,一双桃花眼极为灵活,转瞬间就把在场诸人看得清清楚楚。他视线落到不显山不露水的齐竹音身上,忽然停住。随即一脸冰霜尽去,薄薄的淡粉色唇微启:“皇兄,这位极重的君子,莫非也是皇榜上才子一名?”   在座众学子见他相貌,本来都往外处想去,听他这么一声,却是一怔。和箴帝声音已然响起:“南玉,这是朕钦点的状元,齐竹音。”   士子们的目标都是入朝为官,听到“南玉”二字,哪里还不知这位就是大斐辅政王孟南玉?当即连忙拜见。齐竹音没在人群之中,比旁人宽出一圈的身材使他非常显眼。   “哦?”孟南玉上下打量齐竹音。这位状元实际上不是胖得特别厉害,只是脸比较宽,多少带着些婴儿肥,显得他脸上一道伤疤向外凸出,虽然不深却很是明显。   孟南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忽然笑了笑:“齐状元既然能金榜题名,学问定是很好,本王改日倒要请教。”   齐竹音半低下头,像是恭敬:“王爷客气了。”   孟南玉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去和和箴帝说话去了。   接下来几天,京城都关注着这一批新进士:哪位少年风流,哪位老成稳重。哪位被朝中官员招了亲,又有哪位已有糟糠不肯弃……过了些日子,吏部开始安排人事,大家的话题就落在谁更有门子更有背景,谁至今还没找到缺还没上任。   状元公就是没上任的一个,不过倒没人说三道四,毕竟状元么,肯定是要安排一个实缺,恐怕得等到有合适职位再说。齐竹音现在住在客栈里,他身无长物,不过客栈拿他当招牌赚了不少,恨不得他多住一些日子,自然不会收他房钱饭钱,因此他倒也撑得下去。   这家客栈自从他高中,一直颇为热闹。嫁个状元郎也算是不少女子心愿,虽说这状元郎相貌堪忧,但想到他的光明前程,小小瑕疵倒也不是那么重要。   “我并没有在家乡娶妻,但我现在还未有家室之想,只有辜负鱼大人的好意了。”齐竹音对眼前的媒婆解释道,对方却并不打算罢休,一挥手帕:“呦,状元公你今年也二十七了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既然尚未婚配,何妨现在定下来呢?再说鱼大人在吏部也是说了算的人物啊……”   她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见眼前的人忽然瞪大眼睛,向她身后深深一礼:“参见津王爷。”这媒婆虽说是走家串户见过世面的人物,但顶多也就是朝中三四品官,哪里见过什么王爷。听齐竹音这么一句话,险些腿都软了:“王、王爷?”   孟南玉已经走过来,扶起齐竹音:“不必多礼。”转头对吓到在地上的媒婆微一皱眉,“你先出去。”媒婆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你……要娶妻?”客房内只剩他二人,孟南玉看着齐竹音,缓缓问道。   齐竹音垂下头:“草民不敢有误他人。”   “我想也是,在女人面前,你恐怕硬都硬不起来吧。”孟南玉严肃表情忽然一变,声音也带上了戏谑。   齐竹音愕然抬头:“王爷……”   对方这话说得何止是粗俗,别说是堂堂王爷,便是一般人,也不会这么对不熟悉的人说话。齐竹音再怎么说也是一朝状元,又不是烟花之地服侍人的小倌。   孟南玉一脸轻佻笑容,眼底确是一片寒意,手里折扇伸出,挑起他下颌,啧啧道:“原来挺漂亮一张脸,怎么让你折腾成这个样子?音儿,这几年在外面,没少受苦吧?”   齐竹音向后退去:“王爷请自重。”   对方却不罢休,前进一步:“这七年不见,你我生分到了这种程度吗?我有多重,音儿你是再清楚不过得了吧?”   他这话更是调戏,齐竹音一张胖乎乎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王爷,草民名里虽然有个‘音’字,但并不曾和王爷相熟。王爷怕是认错人了。”   “哦?”孟南玉挑起眉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是,你这相貌变了这么多,我还真有点不敢认……”   齐竹音抬头:“草民一向住在偏僻乡间,王爷这等尊贵,又怎会见过草民──”   他一句话没说完,孟南玉出手如电,抓住他衣襟,一下把他外衫撕开。在齐竹音的呆怔中,他的手飞快按在对方肋下一处红痣上:“不过,就算相貌变了,这身体总不会变吧?音儿,你这几年过得不错,都胖成这样了。”   刚刚还说他受苦,现在又成了过得好。齐竹音只觉一阵鸡皮疙瘩窜出,让他下意识挥开孟南玉的手,微微皱眉。   他的反应让孟南玉脸上轻佻顿去,这位小王爷一张脸忽然阴沉无比,直接扑上去,把齐竹音压在墙上:“很好,你现在也会反抗了!我碰你让你受不了?以前你被我×地不停淫叫的时候呢?”   他压着人,狠狠地向着对方的唇咬下去。齐竹音瞪大眼睛,牙关已经被对方分开,一条舌头霸道闯进来,在他嘴内肆虐。齐竹音只觉自己呼吸不畅,想要推开孟南玉,却被压得更紧。他狠了下心,用力咬了下去。   “啊!”孟南玉感觉到疼痛,迅速退开,嘴中有了血腥。他又惊又怒,一个巴掌打过去。他这一掌用力不小,齐竹音被他打得倒在地上。他皮肤细腻白皙,脸上马上起了五道红印。   “草民罪该万死,请王爷发落。”齐竹音并不抬头,就那么倒在墙脚,低声说道。   他这一刻心死如灰,恨不得孟南玉一掌劈死他,也省得这般活着。孟南玉看着他,伸手抹了抹唇边血迹,忽然阴测测地笑了:“齐状元哪里有什么罪?本王今日过来,是奉了圣旨,请状元你到津王府教导犬子的。”   齐竹音全身一震,赤裸的上身感觉到了冷意:“草民无才无德,不敢但此重任。”   “齐状元过谦了。”孟南玉在床上翻齐竹音的包袱,齐竹音行李很少,只几件衫子。他很快找出一件外衫,走到墙脚,俯下身把衣服为齐竹音穿上。   齐竹音刚刚被一掌打倒,后背被蹭出几道红痕,在细嫩肌肤上格外显眼。孟南玉慢慢为他着衣,指尖极缓地从他背后红色檩子上划过,更增了齐竹音的疼痛。孟南玉细心为他系好腰带,道:“外面轿子已经准备好,我们走吧。”   说完挽住齐竹音手臂,齐竹音只觉一阵大力从胳膊上传来。他勉强站定,想抵抗这股力气。在手臂痛得快断了的时候,对方的力气超出他抗拒范围,他几乎是生生被拖出房间,拖到轿子上的。   堂堂津王爷自然不能和他同轿,孟南玉放下轿帘,到旁边华贵八抬大轿上去。齐竹音瘫在轿子里,感觉整个人悬在半空,不停颤抖。轿侧有小窗,可以看到外面。周围景色越来越熟悉,齐竹音一咬牙,一个翻身窜出轿子,迅速跑向一旁小巷。   才跑出几步,他只觉后背一阵剧痛,眼前发黑,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这么昏了过去。   状元书僮 二2   齐竹音觉得身上很热,又疼。他翻了几下身,嘴里干得像是生了火,灼得厉害。他低低叫了几声,却像是根本没发出声音一般,微弱得根本听不到。   他似乎看到了已经去世的母亲,那样伤心地看着他,脸上全是血。他听到母亲的声音,那么好听,唱着曲子:“姻缘簿剪做鞋样,比翼鸟搏了翅翰。火烧残连理枝成炭,针签瞎比目鱼儿眼,手揉碎并头莲花瓣。掷金钗!断凤凰头,绕池塘挼碎鸳鸯弹。”   唱着唱着,母亲起了身,渐渐去得远了。齐竹音大惊,起身睁眼,伸手去拉母亲。   触手竟是空。他忽地一身冷汗,视野清晰起来,发觉自己竟然是在一间极为眼熟的卧房床上。他怔了下,只觉恍惚无比。   恍惚过后,他才发现孟南玉就坐在床边,这时候正呆呆看着他,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他缓缓从床上下地,脑后一阵疼痛,显然是刚刚被击打的部位。   在齐竹音整个人站到地上之前,孟南玉已经靠过来,把人重新压回床上:“音儿,你受了伤,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就算是受了伤,也是他打的吧?齐竹音躲开他身体,圆圆的脸上尽是疏远:“王爷……”   “你以前都叫我南玉的。”孟南玉被他表情再次触怒,勉强控制住情绪,道。   “草民实在和王爷没什么以前。”齐竹音淡淡回道。   “音儿,我不就是当初娶了雅卿么,你是男人,我怎么也没可能为了你不娶妻生子吧?况且现在她人都死好几年了,你还在这里怄什么气?”孟南玉见他这神情,终于还是开口解释了几句,伸手去揽他的腰,“你看你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我一下都环不过来了……明儿个我们一起练功,把你这些肉减掉,恩?”   齐竹音推开他:“王爷,齐某一直如此,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不劳王爷费心。如果王爷认为我这样有碍观瞻,不如另觅他人的好。”   孟南玉看着他,渐渐立起眉毛:“音儿,你不要以为我现在对你好一点,你就可以放肆。”   齐竹音侧过脸,声音平静:“草民不敢。”   “草民?”孟南玉冷笑一声,“你也太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孟音是我津王府的卖身家奴,哪里够得上草民这一自称?”   他这话一出口,只见床上坐着的齐竹音眼神微变,随即却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对方明明是个难看的胖子,这一笑却有极其奇怪的味道,让孟南玉不由一愣。而齐竹音就在这个时候开口:“证据?”   孟南玉完全没反应过来,怔怔反问:“什么证据?”   “你说我是你津王府上的家奴,证据在哪里?”齐竹音脸上笑意更盛,眼几乎眯了起来,看上去很是可爱,“卖身契呢?官府文书?”   他这话说得基本就是承认了,孟南玉呆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从心底生出无尽怒火。他跳上床,一把揪住齐竹音衣襟:“你以为你毁了那些文书,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他刷拉一声,再度撕开齐竹音衣服,不过这一次,是连下面一起撕下。和齐竹音重逢以来,他暗中想起对方时,总认为自己会恶心于对方那身肥肉,不等到齐竹音瘦下来,他是绝对不会碰他的。   谁知道这一刻,心里的怒火增进了身体的欲望,即使对方现在身体都走了形,但只要想到这是音儿,好像也不是那么在意。   他不肯承认他是自己的,那就狠狠占有他,让他再不敢说不!   孟南玉这么想着,飞快脱下身上衣服,狠狠压住齐竹音。齐竹音身量虽然比他大,却实在算不上如何强壮,哪里是练武多年的孟南玉的对手。挣扎半晌,被孟南玉整个束住,完全动弹不得地由对方处置。   孟南玉当然不会客气,这具身体他太熟悉,即使七年不曾碰触,也一样了解。在敏感处轻轻拂过,对方立时轻颤起来。孟南玉趁机一鼓作气,直接冲进他身体。   齐竹音闭上眼,久未受过情欲的身体又是疼痛,又加了快感。他紧紧抓住被子,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被推上推下,翻来覆去。   他侧过头去,眼角渗出一些水迹,他并不认为那是泪   状元书僮 二3   齐竹音在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月光透过窗棱,照进房间。他觉得全身上下疼痛无比,下身更是失去了知觉似的,只有那羞耻的部位感觉到黏腻,是孟南玉射在里面的体液。齐竹音很是难堪,勉强支撑身体起来,想去洗一下身。   他一动,躺在他身边的孟南玉睁开眼:“音儿你醒了?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说着便喊人。   齐竹音忙用被子盖住身体,低声问:“现在什么时候了?我要回客栈。”   “回什么客栈,管家把你东西都拿过来了。”孟南玉伸手抓住他手腕,手力极大,扼得齐竹音一阵生疼,“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和以前一样,恩?”   齐竹音冷得厉害,生生打了几个颤,摇头道:“没有以前,王爷,你认错人了。”   他这么三番四次,孟南玉早就失去了耐性,一挥手把他推倒在床上:“音儿,你还有完没完?你是孟音,就算你把自己搞成这样,我也认得出你。现在你我床都上了,你还否定?”   齐竹音不看他,低声道:“草民不知道孟音是什么人,草民姓齐名竹音,户籍文书一应俱全,请王爷明鉴。”   孟南玉冷笑,手指在他手心轻挠,感觉对方的颤抖:“你不是孟音?碰到这里就敏感成这样子,还说你不是他?”   齐竹音控制着笑出声和躲闪的本能反应,争取把话说得清晰:“很多人手心都敏感,这证明不了什么……”   “那这里呢?这里?”孟南玉的手沿着下去,在几处地方肆虐。齐竹音扭动身体,却怎么也躲不开对方的骚扰。他断断续续道:“这也不能……啊──”   孟南玉手指探入他穴口,脸上带着恶意:“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你带到大理寺,先说明你被上时候的样子,然后当场做给他们看,这样才能证明?”   他说得轻蔑,齐竹音心一揪,拼命握紧手:“如果王爷视国法于无物,也可以这么做……”   “很好,你连我处理朝政的原则都打听过了?”孟南玉加倍愤怒,重逢本来不该是这样硝烟四射的场面,可他的音儿一点都不配合,甚至拼命否定摆在明面上的事实。   孟南玉完全不清楚他是为了什么,七年前音儿离开,他想破脑袋,才想出来音儿可能是不愿自己娶妻,或者怕被大妇为难。可现在那王妃已经死了,他还计较什么?   除了那容半山,孟南玉自认是对脔宠最好的上位者。他对齐竹音很宠爱,连对方做了逃奴都没有很计较,即使变成这一副难看样子也还是打算和他回到往日,他还想要什么?难道想他这堂堂王爷学那容半山,对一个下人百般讨好?简直是笑话。   可齐竹音并不提出要求,只是坚持着他不是孟音,不是津王府上家奴。孟音当初的契约文书全被老王爷还给他,就算留在家中的,也早被孟音利用职务之便毁去,因此府上没有半分证据可以证明他的身份。齐竹音就是抓住这一点,咬死了他不是孟音,坚持要离开,甚至辞官不做回家务农。   “好,你就是看我拿不出文书是吗?那我就现在做一张!”身为辅政王,朝廷的法条律令是刻进脑子里一般。孟南玉虽然有些任性,在这方面却从来没有妄为过。他被齐竹音气得急了,直接下床,拿起桌上一纸一笔,刷刷刷写了一纸契书,落上名字。   齐竹音这时候已经披上衣衫,蹭到门边,打算趁机跑掉。孟南玉却怎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一伸手把他揪回来,抓住他左手么指,占了印泥,就要往契书上盖。   齐竹音眼利,已经看到上面“卖身契”几字,飞快缩手。但他本来体力就不行,又被孟南玉折腾了大半个下午,现在连走路都是勉强,哪里能挣得开。眼看这一指印就要盖上,齐竹音一眼瞥见桌上一把裁纸为笺的小刀,想也不想地用右手拿住,飞快砍向被孟南玉抓住的手指。   “你做什么!”孟南玉眼疾手快,迅速把他的手撤回。只是齐竹音动作狠方位准,还是砍到目标,斜斜刺入左手么指指腹,血迅速流出,和红色印泥混在一起。   孟南玉夺下刀子,才反应过来齐竹音竟然想砍去手指,或者削去指腹纹印。他急怒攻心,左手拽住他胸口,右手来来回回几个巴掌:“孟音,你疯了!”   孟音明明是他的,以前的孟音明明那样羞涩却又乖顺地任他拥抱被他占有。而现在,这个坚持自己叫做齐竹音的丑男人,竟然宁可做这种蠢事,也不肯承认他是他的。   孟南玉眼睛发红,怒气之中,还夹杂着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恐惧。他把齐竹音衣服撕开,绑住他手腕;裤子脱下,系住他双脚。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齐竹音,孟南玉心底隐隐的恐惧终于消失。他知道齐竹音跑不掉了,得意地笑了笑,抓起对方左手腕,狠狠把他么指压在卖身契上。红色的指印很清晰,包括一道横着的刀口。   状元书僮 三1   这一晚折腾得厉害,被绑起来之后,齐竹音又气又累,身体软软得不听使唤,半昏半睡,一直到天亮方才醒过来。他清醒之后并不马上睁眼,只是动动身体,想查看一下自己的情况。   身上疼得不得了,左手么指更像是木了一般,根本没有知觉。全身都在发烫,意识虽然清醒过来,脑子却是晕乎乎的,口干得很,嗓子像着了火,吞咽唾液都很困难。   他勉强动了动,手脚完全麻木了,勉强能感觉到布条依然紧紧绑在手腕脚腕上。他心下发冷,身体明明烧得厉害,却不自觉地打起寒战来。   开始是轻轻颤抖,很快牵动全身,连牙关都不停互相触碰,发出极大声音来。齐竹音想控制住自己,却根本没有办法。他努力咬牙,只能让声音更加清晰,以至于惊醒他身边后半夜才睡下的人,一个翻身抱住他:“音儿,你怎么了?”   齐竹音勉强睁开眼,却连眼前人都看不清楚。他不开口不说话,只微微皱眉,在那人怀里缩成一团。抱住他的孟南玉吓得立时全醒过来,马上把他身上束缚接下来,冲外面喊,让家丁赶快把大夫找来。   他抱着齐竹音,仔细看怀里的人,才发现只是短短一晚,齐竹音已是憔悴许多,胖胖的脸像是忽然削下去一块,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另有数道红印。嘴唇除了血迹之外,竟然白得纸一样。   孟南玉终于怕了起来,紧紧抱着他的音儿,盼着大夫快点过来。   大夫来得并不慢,很快诊断完病人,言道只是心力交瘁,并无大碍。只是齐竹音虽然身体发胖,却是虚胖甚至浮肿,缺乏运动也缺乏真正的营养。要好生将养,多多运动。   这样一来,孟南玉才多少算是放了心。大夫说齐竹音主要是饿晕的,王府上补品一堆一堆的,立时不停送到房中来。齐竹音半昏半睡,这些补品都是孟南玉直接口对口喂进去的,不知吃了多少豆腐。   吃得差不多了,下人送进来木桶热水,孟南玉抱着齐竹音泡澡。怀里的人软软的滑滑的,比他这七年里抱过的任何人都舒服。孟南玉想,等音儿醒来之后好好跟他说说,两人不要生气了,就这样过不是很好吗?他以前有多宠爱音儿,现在可以照样来做。   已经分别这么多年了,做什么又吵又打的,好好在一起不成么。音儿想做官的话他会帮忙,那张卖身契,就当做一个保证,他不会真的拿来强迫音儿做家奴的──就是以前,音儿也一直是他的书僮,什么时候做过一般家丁要干的粗活?   对孟南玉而言,“音儿是卖身到王府的”这一点,只是声明了对方的所属,和什么等级之类的无关。音儿是津王府的家奴,但对他来说,音儿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属于,只属于他一个人。因此这一次再写卖身契,他很清晰地写明齐竹音是卖身给他孟南玉,而不是津王府。   他是这么想的,齐竹音却不是。清清爽爽睡到下午,齐竹音终于睁开眼,触目所及,便是在床边专心看着他的孟南玉。齐竹音皱起眉头,想到昨晚被这人强迫着在卖身契上盖了手印,心中不尽怨怼。   孟南玉守了半天,终于看到他家音儿醒过来,当即开心笑了:“音儿,你感觉好点没?起来吃点饭吧。”   他爬上床来,扶着齐竹音让他坐起,让人靠在自己怀里,尽量地温柔:“大夫说你要好生将养,我们不要吵架了,今天好好休息,好不好?我们分别七年了,我很想知道你这些年来都是怎样度过的。”   齐竹音却低下头去,心中模模糊糊地想:是啊,你已经达到目的,自然不需要再吵架。   他盯着自己左手么指,那根指头已经被包成一团,隐约透出一些红色痕迹。也许是印泥,或者是血迹,反正那也没什么要紧。   要紧的是,他终于重新成为别人的家奴。   这么长时间的奋斗挣扎,原来就像梦一样,最后居然又回到出发点。齐竹音霎时间万念俱灰,任由孟南玉摆布,一言不发。孟南玉以为他是默许,重逢来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安静乖巧,还以为对方态度已经软化,于是一边喂饭一边兴高采烈说着别后诸事。   他倒也没什么事情,无非就是继承了王位发挥了作用。大斐向来有津王辅政的传统,除了兵权之外,什么都可以插一杠子。他在国事上并不含糊,这些年下来,在朝中也算颇有贤名。   不过和皇帝比起来,他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经常外出体察民情处理各路事务,不必关在京城中不出去。前阵子他就是在江南办事,刚刚回转。   “幸好事情看上去虽然麻烦,处理起来却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否则搞不好你都出京做关去了──诶?”说到这里,孟南玉忽地一震,扶着齐竹音的手收紧,脸色极为难看,“难道……你是事先打听好了,才来殿试的?”   齐竹音微微抬起头,黑密的眼睫扇了扇,显得他脸上极白。孟南玉看着他,见他脸上指印,忽然间怒气全没了,微微苦笑一声,拿起一块点心,喂齐竹音吃下。   这样的温柔让齐竹音也稍稍愣住,随即想到反正自己现在也逃不出他手心,他自是不会再加暴怒。齐竹音微微合上眼,口中点心明明香甜,他却只感觉到了苦。   孟南玉又说了半天,终于发现从刚刚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他心里不知怎地很难受,讨好地摇摇齐竹音:“音儿,你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讲给我听听好不好?”   齐竹音眼神略微黯淡,不过表情变化并不剧烈,孟南玉没有发现。他想了片刻,开口说了两个字:“读书。”   他的音儿以前并不是这么寡言的人。有的时候两人说起话来,会说上大半夜,直到音儿强迫他睡觉为止。不过以前音儿声音要清脆得多,在他面前也通常都是很温柔地再说话,哪里像现在这般少语且淡漠。   不生气不生气,堂堂津王爷控制住自己的怒火,让脸上表情显得和气一些:“在什么地方读书呢?”   “家。”齐竹音吐出一个字。   孟南玉皱眉:“你……还有家人?”   他忽然想起自己忘了问他更多,虽说齐竹音自承没有家室,但他并没有说有没有情人。孟南玉和齐竹音在一起的时候,两人都是第一次。他后来娶了王妃有了孩子,是男女都可。也不知他的音儿,会不会和其他男女有所瓜葛。   他心中醋意翻腾,齐竹音却没有察觉到,只是半低着头:“没有。是我买下的屋子。”他声音极低,却终于是多说了几个字,“小小的茅草屋,很简陋。可那是我的。”   孟南玉笑起来:“不就是一间屋子么,现在你回来了,这津王府上哪里你不能住?还想念一间茅草屋做什么?”他抱住齐竹音肩头,觉得肉肉的其实抱起来也很舒服,“如果你真的喜欢,回头我叫管家在后院给你盖几间,我们一起住进去,恩?”   他生来就是小王爷,他从来不知道大斐有一条律令:卖身为奴者,不得拥有房产。   齐竹音神情恍惚,孟南玉当他是累了,再喂他吃了会儿东西,就抱着人躺下。两人昨夜刚刚发生关系,现在齐竹音身上还带着青青紫紫的痕迹。孟南玉原本就不是个体贴人的,这时候虽然不能当真销魂,却也免不了动手动脚。   齐竹音没有半点抗拒的意思,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肆虐。孟南玉把他的沉默当作害羞的默许,当即更加变本加厉,几乎要把人整个吞下。只是在情绪激动的极点把人翻过来,才发现齐竹音后面穴口有些红肿,想起自己昨夜过分宣泄,终究还是忍住了。   “音儿,你用嘴帮我吧。”理所当然地提出要求,孟南玉拉着齐竹音,就往下身靠。   齐竹音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有些奇怪情愫,孟南玉看不懂,却不知怎的觉得心发凉。   他那音儿迅速低下头去,冰凉的舌触到他灼热部位。两人以前情热的时候,这种事音儿也没少做,倒并不陌生。只是齐竹音的动作似乎没有半分热情,更像是在完成差事。孟南玉手触着他肩头,触处冰凉无比。孟南玉忽然欲念全消,喊了声“停”,把齐竹音抱起来,笼在怀里。   “困的话就睡一觉吧。”孟南玉见他表情似乎极为疲倦,认为他应该是困了,便拍拍他肩膀,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   齐竹音垂下眼帘,像是真的困了。   状元书僮 三2   孟南玉睡得很香,音儿在他身边这一事实让他非常开心,即使在睡梦中都觉得满足。他不停想着:既然音儿喜欢做官,那回头就看看京城哪里出缺,给他找一个好了。现在音儿算是郡王太傅,品轶虽然不低,却并没有什么实权。找个合适的职位,以后两人甚至可以一起出京,一边做正经事一边游览风景,多好啊。   胡思乱想半晚上,想什么地方风景好,什么地方可以来个“野合”,孟南玉才算睡着。一觉睡到大天亮,摸摸身边没有人,他已经起身,再看窗外太阳都升得老高,又多少放下心来,想音儿多半是早醒了出去吃饭遛弯,没事的。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匆忙起身,出门找人。自从音儿离开后,他就没有找过什么贴身书僮随身小厮之类,只有管家安排的守夜家丁。他询问门口下人,言道确实一早见齐竹音出门,似乎是往后院去了。   孟南玉于是也去后院,在花花草草中间寻找半天,找不到人。他有些慌了,发动家里大批人寻找,什么假山树木,哪里都见不到人。孟南玉站在后院内,忽然想起以前自己和音儿调皮,都是从墙角那里跳出去。他急忙走过去,发现角落里原来的垫脚石上,脚印犹带着些泥痕,显然是有人不久前从这里跳出去。   一早起来满怀温柔的孟南玉登时大怒,发动全府下人家将去寻人。他随即出门,直接调动所有他能调动的人手,全京城找齐竹音。   京城很大,想找一个人很难,但这困难是针对无权无势的百姓而言。对于身为辅政王的孟南玉来说,京城实在太小了。   以前他找不到音儿,一来是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二来齐竹音很快改头换面,连名字都和孟南玉熟悉的不同,大斐疆域辽阔,能找得到人倒也见了鬼了。   但现在孟南玉一下令,满京城的人都发动起来。齐竹音特征明显,又是堂堂状元,很多人都认得的。到了下午,他就被找出来,送到孟南玉身前。   孟南玉见到他,多少松了口气,拉起人就往王府走,还不忘甩下一句话,让属下把找到他的人赏赐一番。   他勉强控制怒气,回到卧室,他把齐竹音往床上一扔:“好啊,你是病好了,好得可以逃跑了,是吗?”   齐竹音侧过头去:“我要回家。”   “回家?”孟南玉爬上床,压住他身体,“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回到哪里去?”   齐竹音忽然挣扎起来,他挣扎得厉害,几乎是拼了命的:“这里不是我家!你放开我,我不要留在你这王府里!”   孟南玉一时没提防,被他拳脚打到好几下。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小王爷,几曾尝过这滋味。他一只手扼住齐竹音手腕,压住他双腿,来回打了他好几巴掌:“孟音,你是一个奴才,还要什么家!主子在哪里,你就得跟到哪里!”   齐竹音被他打得头偏到一边,他呆了半晌,更加剧烈挣扎:“放开我!孟南玉,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不会留在这里,做你的奴才!”   他这话说得凶狠,孟南玉认识他这么久,从没听他这种语气这种话语,一时竟然傻住了。齐竹音得到空隙,狠狠张开嘴,冲着头上孟南玉的手腕咬下去。孟南玉受痛,一惊放手。齐竹音的手得到自由,他一推身上的孟南玉,跌跌撞撞下了地,就要逃出门。   孟南玉这一次却早有准备,门外好几人守着,见到齐竹音跑出来,连忙拦住他。有精通点穴的,直接出手把他点住,把人送回房里。   孟南玉狠狠把门关上,看着一动不能动的齐竹音,脸色铁青:“好,本王给你脸你不要,那就休怪本王无情了!”   他直接诶伸出手去撕齐竹音的衣服,齐竹音眼中现出一丝嘲讽,他并没有被点哑穴,这时候缓缓开口:“你昨天做都做了,难道你强暴我的时候,就给我脸了?”   孟南玉气得有些哆嗦:“我强暴你?你被我睡了多少次,这时候倒立上牌坊了!”   他手向下,撕下齐竹音裤带,掀起自己外衫,稍微褪下裤子,没有任何准备前戏,直接闯入齐竹音身体:“我倒给你看看,什么叫做强暴!”   就算是身下的人没什么反应,孟南玉也自顾自做着。他一直看着齐竹音的眼,对方眼中的愤怒和轻蔑刺激到了他,让他只想狠狠折磨对方,想把对方眼中的疏远和怨恨抹去,让当年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甜美无比的音儿回来。   可直到做了大半个晚上,齐竹音依然大睁着眼,带着恨意看他。   孟南玉怒极,一咬牙,把他拎起来。这大半个晚上里,齐竹音的衣服一直半挂在身上,这时候也是破破烂烂挂着,勉强遮住身体。沿着腿有红色液体流出,孟南玉觉得碍眼,却视若不见。   他打开门,叫来下人:“把他给本王关起来,不给他吃喝,直到他认错为止!”   对方却有些为难:“王爷,王府里没有牢房,关到哪里去?”   “没牢房不会关柴房啊!给我看好了,要是他再跑,你们谁也别想好过!”孟南玉说,把齐竹音扔出来。   下人听命去了。为了稳妥,先是几名武功高强的家将看守齐竹音,再几人去刑部大理寺借来手铐脚镣,把齐竹音牢牢锁住,待到穴道解开,也无法离开柴房半步。   状元书僮 三3   孟南玉这一晚没有睡好。   他不明白音儿为什么像只小兽一般,拼命反抗着他,一点都不肯软化。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对不起音儿,两人在一起本来也是音儿同意的,他可没有半分强迫过。大斐对逃奴很严厉,可他抓到音儿后也没有处置他。   他只是想跟音儿回到以前的日子,难道这也有错?难道这就会令对方如此不顾一切的反抗?音儿想当官,除了皇上,什么人能在这方面更有帮助?   孟南玉很焦灼,在床上翻覆几下睡不着,干脆下地到女眷的院子。他王妃过世之后,他确实没有再娶,不过丫鬟和小厮却收了几个。他这时郁闷,干脆到最宠爱的一名侍妾处,也不太想做什么──再说现在也没体力了──只是躺在床上让对方捶肩喂水果,享受这属于女子的温柔。   “霏霏,你会不会有一天觉得很恨我,然后离开我?”孟南玉忽然开口问道,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霏霏吓了一大跳:“王爷,你怎么会这么想?霏霏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怎么会离开王爷?”   看,这才是正常的觉悟嘛。孟南玉笑了笑,再吃两口点心:“霏霏,你去看看外面天怎样,凉不凉?”   对方不解,但还是依言去了,回来禀告:“王爷,穿着单衣的话,外面有些凉。”   “哦……”可那人身上的破烂衣服,连单衣都算不上吧?他又是刚刚生病还没好,会不会冻出病来?   孟南玉心软了一瞬,随即想到齐竹音的反应,却又咬住牙:不能心软。自己已经非常忍让了,他却如此不识好歹。若再迁就于他,日后自己这王爷还有什么威严可言?父王早说过不能对任何情人太过宠爱,原则问题上更不能稍作退让。否则难免对方得陇望蜀,最后生出祸事来。   享受着霏霏的伺候,孟南玉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忘掉那不识趣的齐竹音。那个胖子又倔又不温柔,哪有这一室旖旎来得好。   他在这样的温柔中渐渐睡着,梦里却俨然是那不识好歹的人少年之时。那一次是他去围猎,甩开随行侍卫,他却遇到一只熊。躲着躲着迷了路,身边没什么人,他又累又怕。   最后是音儿先找到了他,背着他走出林子。两人在往外走的时候遇到一条狼,音儿身手一般,却背着他不肯先逃。最后还是他找机会一箭射中那匹狼的头,两人才算脱险。结果回到王府后,父王狠狠处置了他那些侍卫,包括音儿这个随身书僮。他听着鞭子响,觉得心疼无比。   音儿受刑完后,被送回到他房间养伤。孟南玉跑过去找他,很关心地要去为他找大夫。可音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背对着他根本不理会他。   孟南玉觉得委屈,又很不高兴──明明是父王打了你,我也求了情,你跟我生气做什么?   “我都对你这么好了,你为什么不领情?”他翻过身,嘀咕一句梦话,眉毛皱得很紧。   同时,在柴房里,齐竹音把自己紧紧缩成一团,看着从上空小窗漏下的月光,冷得不停颤抖。   经过了这么久的挣扎,最后还是回到原地。他曾经有的梦想,一点点奢求,在那尊贵王爷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勉强坐直,常常的手铐脚镣锁住他活动范围,他只能勉强堆起稻草,抵御一些寒冷。身体极为虚弱,只是这么坐着都很辛苦。他在地上找了好几块石头瓦片,或许那一块往头上砸,或者往手腕上划,也许一切都解决了。   可是他不想死,一点也不。   他想活着,做一个能被人注重夸奖,能直视那人而不需要像奴才一样低头跪着的官。他想成为能够站着对那人说“既然你娶妻,那我也可以去找情人”这样话语的人。他不要做一个死了都不必买棺材下葬的小书僮,不要作一个别人想要就要想扔就扔的奴才。   母亲对他说,一定要爱一个门当户对的。是富贵人就爱贵人,是贱民就爱贱民。不要有任何不实际的幻想,否则就算是有几年好光景,终究也是一场空。   他没有听从母亲的话,他以为自己可以过得幸福。直到那一天,当他以为的情人理直气壮地说要娶妻时,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只是一个书僮,再受宠也只是一个下人,而不是爱人。   现在也一样。那位小王爷没有半分的愧疚或理亏,只觉得他的逃跑天理不容。身体疼成这样,对方也不会稍微收敛──反正他只是个下人,可以随便杖责致死,拿席子卷巴卷巴扔到乱葬岗上的家奴。   齐竹音实在坐不住,倒在冰凉地上,稻草扎得他很疼。他想这样死了也很好,不知道孟南玉又会是怎样表情,是觉得自己活该呢,或者有些难过?反正可以想见的是,绝对不会有后悔,因为他一直认为他做的是对的,只是自己不识好歹。   只是如此,而已。   状元书僮 四1   齐竹音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地过了多久,似乎天亮了又暗,间中也有人进来问他些什么,他睁着眼,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他觉得自己烧得厉害,脑袋一片糊涂──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糊涂的,只有现在才清醒吧。   一天没有吃喝,幸好现在天还没热,也不觉得怎么渴。   到了晚上,很熟悉的人进来,用熟悉的声音问话,齐竹音倒真的听到也听懂了,他很坚决地摇头,用一片迷蒙的眼做出否定神情。孟南玉很愤怒,继续说着,齐竹音觉得不耐烦,在对方伸手过来的时候,狠狠打开他的手。   孟南玉被气跑,齐竹音继续躺在地上,忍受这一夜的寒冷和饥饿。   他这一躺,就是整整三天。后两天里,孟南玉根本就没过来。齐竹音心寒之余,竟然生出“我一定要活下去”的念头,整个人瘦了好几圈,却撑了下去。第二天夜里,他烧得把衣服全撕碎,在地上不停打滚,弄得全身上下都是伤。他以为自己会这么死去,没想到竟然挺了过来。   在他以为自己会死去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那位小王爷,站在他身前对他笑着。齐竹音低声道:“如果有来生,我不要再做你的书僮,不会再卖身进你的家。”   孟南玉却踢了他一脚,狠狠对他道:“想得美,你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是个家奴!”   齐竹音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咬紧牙关,心底生出一阵执拗,竟然不是那么冷了。   来柴房查看他情况的家丁见他被踢之后还能动弹,道这人没什么事。他刚刚连问了齐竹音几遍话,对方连回答都没有。他每天做这事,觉得实在很烦,而且每次回报孟南玉,王爷心情都很不好,甚至训斥他几句。那家丁是这几年进的府,并不认识齐竹音,只知道他是个背主私逃的,自然很是瞧不起。孟南玉又让他来问齐竹音还敢不敢逃、以后听不听主子吩咐,对方却一直不搭理他。那家丁觉得齐竹音实在太过,王爷给他最后一条活路他都不走,这不是找死么。   他对找死之人没什么怜悯,也就没放在心上,见人还没死就离开。孟南玉问他时,他很小心地回答。孟南玉没问齐竹音的身体状况,他当然不会主动提出,回答完毕直接回屋休息。第二天再去看,只见齐竹音似乎清醒了许多,把身上的破布条重新弄好披在身上,实在遮不住的地方用草堆上。睁着眼躺在地上,整个人像是瘦得脱了相,奇怪的是脸上那道疤居然看不到了。他也没太在意,继续问齐竹音到底想明白没。齐竹音侧过头,表情很奇怪地看着他:“他让你来问的?”   “王爷让我问你,你以后还敢不敢逃,敢不敢违背王爷的命令。”家丁道,又很多余的添了一句,“咱们府上可不缺你这一个人,要不是王爷有好生之德,早就直接把你打死或者送官府了。隔条街上的李家小四,不就是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竟然敢逆着他家老爷,结果被送到京兆府大牢里,两三天就死了。”   “是啊,我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姓啥呢。”齐竹音笑了一声,躺着装死,不肯再发出半声。   他想,其实他就是一个卖身的家奴,有什么可瞧不起别人的呢,又有什么可期望的呢?这年头,为奴者为妓者都是贱民,按理来说一生都脱不了印记。什么情啊爱啊,就算黄金榜上高居头名,也不过是主子说死就死说活就活。   是啊,什么情啊爱啊。齐竹音低下头,看自己一身破烂一身伤痕,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家丁还没有离开,见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心中不由又是鄙视,很快离开。   他走之后,齐竹音尝试起身。一个简单动作让他足足做了大半天,总算是扶着墙站起来,面色惨白地整理身上。他本来很是爱洁,这几天连小解都只能在柴房内。幸好没吃东西而没得大解,不过也让他很不舒服了。身上灰尘污泥连着血迹,下体更是脏污。他勉强用布条清理下,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只好坐下。   王府的柴房屋顶有处不太结实,昨晚下了场雨,他倒因此喝了点水,不至于渴死在这里。慢慢地嚼了点稻草,齐竹音看着手上脚上铁链,想不出办法逃走。   其实眼下这情况,也没有逃跑的可能了。或者是死,或者乖乖在那人身边,等着他的厌倦,或自己的无法再承受。或者心死。   或者到了现在,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心已经死了。   天黑过,又一点一点亮起。齐竹音记得清清楚楚,他已经在这柴房里待了三天有余。没有人给他送过一口水一口饭,除了过来询问他服软没有,再没人来和他说半个字。   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目光空空荡荡,只是想着心事。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柴房门一开,阳光顿时洒了进来。他迎着光看,孟南玉正站在门口,被阳光笼着,看起来很刺眼。   他一时恍惚,瞪大眼睛,仿佛不知道今夕何夕。孟南玉看到他,似乎怔了下,随即却笑了:“音儿,你变瘦了,好看了许多。”   齐竹音忽然泪流满面。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流着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牙齿咬住嘴唇内里,口中满是腥甜,从外面却看不出。   孟南玉慌了,一俯身把他抱住,手忙脚乱地安慰:“音儿,不要怕,我这不是来了么。我只是吓吓你,不是真的要你饿到冻到……只要你以后听话,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他身后跟着家丁,连忙上前把齐竹音身上铁链打开。孟南玉把齐竹音抱在怀里往外走,也不嫌他身上脏污,只是低声安慰。齐竹音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声音,只是不停啜泣,片刻就把孟南玉前衫哭湿一大片。   孟南玉只当他是这几天受苦受怕了,又是怜惜又是心疼,抱着人直奔卧房。齐竹音饿了这几天,又大病一场,脸上假疤也掉了,苍白的脸恢复了以前的清秀。虽然脏了一点,却依稀是两人原来情热时的模样。只是他脸上毫无表情,眼神有些空洞和茫然,不知在看着什么地方那个。   把人放到床上,一边让下人去厨房要粥过来,一边把齐竹音身上破烂衣衫扒掉,用一条被子裹住他。齐竹音这时候眼泪已经稍稍停住,在被子里呆呆发怔,并不理会孟南玉。   那小王爷只当他是受惊尚未清醒,等热水送进来,亲自为他清理身体。齐竹音身上被柴房土石木刺刮得处处伤痕,孟南玉看得很是心疼,细心擦去,还不停问他:“疼不疼?”   齐竹音眼睛恢复了些神采,在心底嗤笑一声,并不说话。孟南玉放轻了动作,一副十足心疼状。又拿来点心喂他,齐竹音嗓子干得厉害,压根无法吞咽。孟南玉喂水给他,他勉强喝了些,开始剧烈咳嗽。   身上被清理得差不多,热粥也过来了,孟南玉喂他喝下。齐竹音颇有一阵子没有吃到东西,喝了几口就觉得肚子难受,推开粥要下地方便。   “你身体不方便,就在这里吧。”孟南玉抱着他到马桶那里,让他自行方便。齐竹音上完之后清理一下,只觉腹痛如绞,一点都不想再吃东西,躺到床上就不动弹,半闭上眼紧咬着嘴唇控制着自己。   孟南玉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手轻柔揉着他肚子小腹,在他耳边说着安慰话。这小王爷从来没这么照顾过一个人,这时候只以为怀里的人已经屈服,满心都是温柔,抚慰着齐竹音。   状元书僮 四2   齐竹音毕竟年轻,这么多年在外面又受了些苦,很能扛得住。何况他真的大病在柴房里已经过去了,这时候只是虚弱,吃些喝些,也就好了。   只是这毕竟是表面上的康复,大夫来看过,也说他要静养一阵子才好,毕竟几天瘦了小半圈,尽管很一部分是虚胖,也太过伤身。   大夫也提到他可能受了些刺激,情绪上会不太好。因此尽管出柴房之后齐竹音就不太说话,孟南玉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多哄了他一些。   他一向把齐竹音当作小猫小狗一样喜欢,即使对方不说话也没什么特别感觉。总之现在齐竹音不再处处反抗,他也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来疼惜照顾这想念了许久的人。他身为辅政王,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直把两人的居处搞得补品堆积如山。   齐竹音消瘦得厉害,孟南玉前一阵子嫌他胖了变了样子,现在却觉得他面色惨白身上肉不停往下掉,看着别扭。但不管怎么补,齐竹音硬是不肯长回一点肉来,只是不断消瘦。   不过这毕竟是一个逐渐的过程,总体来说,他的身体还是一直在好转。孟南玉还特意找来制衣店的为他裁衣,孟南玉喜欢他穿蓝色,弄的他一身深深浅浅的蓝。   齐竹音几乎不再说话,在房里闷了就到院子里转一转。门外一直有几名家丁把守,如果他有迈出门的念头,几个人就会围上来,名为保护他,实际就是监视,不让他脱离众人视线。   他于是连门都出得少了,平时无非就是困在房里,用笔写着什么,却在孟南玉回来之前撕碎扔掉。   随着他身体好转,孟南玉也不得不去处理政务,平时忙得很。晚上回来抱着人睡,很快觉得不满足,忍不住动手动脚。齐竹音绝不反抗,只是也没什么回应。孟南玉当他害羞,没有反抗就继续做,几乎每晚都是抱着他的音儿睡的。   房事和谐,他气色自然就很好。皇上几次拿他来打趣,他都一脸得意,毫不掩饰。和箴帝和他年纪相仿,又是自小玩到大的,多少也知道两人关系,便问道:“南玉,那和箴第一位状元郎才华横溢,你若有什么安排尽管提出,朕断无不许之理。”   “暂时不用,德儿正是开蒙的年纪,有这么一位太傅指导他,定然比蒙学要好得多。”孟南玉吓了一跳,连忙否决皇上的提议。   虽说他的音儿现在看起来已经没有逃跑的想法了,但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放弃,孟南玉可不敢在这时候让人离开自己视线。   不过仔细想来,他家音儿既然那么喜欢做官,让他一直在房里闷着也不好。回去家里,他直奔卧房,拉住齐竹音问:“音儿,你现在是德儿的太傅,白天在家无事,可不可以帮我教着德儿点?德儿和太子都在蒙学,若你教得他有成,皇上也会赏识的。”   齐竹音点了下头,并不说话。   孟南玉这时候回想往事,忍不住笑着道:“说起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在蒙学里吗?那时我觉得带着你真丢面子,要不是你偷听被他们揍了一顿,可能现在我和箴朝的第一名状元就换人了。”   他语气轻松,齐竹音只是半低下头,半点声音都没有。   孟南玉却起了兴趣,把少时趣事拿出来一桩桩和齐竹音分享。说着说着,他却觉得有些不对:似乎所有故事里都是他在玩他调皮捣蛋,而最后受苦受责骂的,都是音儿。他父王对下人一贯宽厚,除非是大错,否则很少像其他人家一般,动辄打死打伤。   “好像,音儿你以前被我牵连,受了不少责骂啊。”孟南玉抱住齐竹音,有些愧疚状,“都是父王不好,跟下人说什么拿你当小少爷,结果还是处处责罚。不过现下王府已经是我说了算的,你完全不用再担心。”   他这么说着,发现齐竹音没反应。仔细看去,见情人闭着眼,似乎是睡了。忍不住偷吻几下,觉得很甜蜜。   对睡着的人,他也不能做什么,只是摸来摸去,品头论足:“恩,这里胖瘦刚刚好,这边好像有点太瘦了,摸起来不舒服……”他摸着摸着,想起什么,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好像把猪推去宰一样,音儿你这么瘦,可卖不上好价钱。”   齐竹音手微微一缩,却没有睁眼。   状元书僮 四3   孟南玉的儿子孟云德今年已经五岁半,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莫名其妙多了个师父,他倒也不太高兴。不过身为下一任辅政王,他从很小就被灌输了不少准则,也好学得很。想一想跟着这位新科状元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也就忍了下来,每天下午准时到书房报道。   如此几日,就在孟南玉以为儿子和情人相处愉快的时候,他在回府后被儿子拦住。小孩子一脸不高兴:“父王,我想换老师。”   孟南玉吓了一跳,他这个儿子向来懂事听话,他平时也并不为他操心。齐竹音以前就是个性格温和的,现在更是少言少语,两人怎么会不对付。   他低下身,把儿子抱起来:“为什么?是老师过于严厉了吗?”   孟云德一撇嘴:“什么严厉,他只是自己讲课,根本理都不理我。”   孟南玉哑然:“那你是想他打你手板还是怎么?”   孟云德不干了,在父亲怀里扭了几下:“父王,他是给我一个人讲课,却连半句多余的话都不和我说,哪有这样的。”   “那他讲得不好吗?”孟南玉觉得儿子还是任性,问道。   “我刚学一点论语,哪里知道好不好。反正他不理我,一点不像蒙学的夫子,一捉弄就大怒……”孟云德显然说走了嘴,他意识到这一点,连忙住口。   “好啊,原来是你捉弄老师来着。”孟南玉竖起眉毛,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敲儿子的头。   “也没有啦。”孟云德捂住额头,“老师当真是处变不惊,根本都没触到他什么。父王……”他偷看孟南玉一眼,小声道,“我总觉得这老师有点不对劲,他身上一点活气都没有,冷冰冰硬邦邦的……”   “胡说些什么!”孟南玉把活气听成火气,又给儿子一个脑!儿,“音儿哪有硬邦邦……”他收了口,想起情人抱起来的感觉,先是一笑,随即却微微皱眉。   抱起来确实是越来越硬了,明明吃睡都好,怎么音儿就是不长肉。先前嫌他胖,现在却是想让他胖都胖不起来。   今晚回去,还要跟他好好说说才是。   “反正,反正上他的课就是不舒服嘛,不然父王你来听听。”孟云德撒娇,拉着父亲的衣襟道。   “恩……那也好,我好像也很久没听到音儿读书了……”孟南玉道,忽然心下一紧,想想自己有多久没听到音儿的声音了?脑中一片迷糊,竟然怎么也想不出上一次两人正常对话的时间来。他微微生了冷汗,也无心和儿子多说话,匆匆忙忙把人放下,赶回卧房。   明明是春日,天一日暖过一日,进了房间里,他却觉得一阵阴冷。他差点以为房内没人,仔细看去,发现齐竹音就坐在桌边,提笔写着什么。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声音放低:“音儿,在做什么这么专心?”   他是怕吓到齐竹音,才特意放低声音。不想齐竹音听到他乍然说话,竟然是半点表情也无,放下毛笔,指了指桌上宣纸。他看过去,是抄的论语。他微微笑了,从后面抱住齐竹音,亲昵地咬他耳朵:“这么用功的先生哪里找去,德儿真是幸福。”   齐竹音并不言语,只是被他抱着,由他轻薄。   孟南玉这时候却惦记着刚刚的心事,轻声问:“音儿,你觉得德儿怎样?那小子是不是为难了你,你告诉我,我去给你报仇……”   齐竹音摇摇头。   “音儿,你不用替他掩饰,他是我儿子,肯定跟我一样。想当初,我也没少了跟夫子捣蛋,你还记不记得我那时候给他胡子黏住……”孟南玉说了几桩好笑之事,想看到情人笑容,却失望了。他努力激起齐竹音说话的欲望,对方却半个字都不回答。   孟南玉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忍不住,抱着齐竹音的手紧了紧:“音儿,你怎么都不说话?”   齐竹音也不抬头,开口道:“说什么?”虽然是问话,语气却平平,没有半分疑问的意思。   孟南玉却因为他这简单一声而松了一口气,他原本是怕齐竹音跟他怄气到了不说话的程度,现在他没有故意不说话,听他声音也不像是气愤,那就不必担心了。   齐竹音经过前阵子一场病后,声音蓦地哑了几分,倒带着一种倦懒的妩媚。孟南玉只是听他声音就觉激动,忍不住身体前探去吻他。这一吻很快就是情动,孟南玉把人放到桌子上,一挥手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拂到地上去,一边深吻齐竹音,一边解开两人身上衣衫,很快传出呻吟声。   深陷情欲的他却没有发现,刚刚说了三个字的情人,在这一场性事中,竟是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状元书僮 四4   第二天孟南玉很高兴地上朝,很高兴地把杂事放到一边直接回家,来听情人给儿子上课。刚到书房,他便听到齐竹音的声音:“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他声音微扬,却仍是极淡:“可见孔圣也是认为应该一报还一报的,别人给你多少恩惠,你有机会要适当报答。而别人给你羞辱仇怨,你一定要同样的还回去。如果你对仇人也容忍宽宏,那么对朋友,又该给多少倍的好处?何况以德报怨,能感化的终究是少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孟南玉站在窗外呆呆听着,他好像很久没听到齐竹音说这么多话了,情人声音比起昨晚说话时提高了些,是因为在教书吧,显得很是清朗。那么好听,更像以前两人一起读书时,他在自己耳边的声音。   想起少时同学同游,想起那时两人的甜蜜,音儿对自己的百依百顺,孟南玉有些按捺不住,非常想闯进去把人抱住,哪怕什么不做,一起说些甜蜜话儿也好。不过儿子在里面读书,他虽然常常乱来,这时候却也不好在儿子面前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于是忍住。   孟云德知道父王在窗外偷听,有意为难齐竹音,问了他几个问题。齐竹音都淡然答了。小孩子却不肯罢休:“老师,你讲课从来不管我听不听得懂,就这么不停说,是不是不太符合为师之道啊?平时至少要关注一下我的学习情况嘛。”   “听不懂就开口问。”齐竹音扔下一句,苍白十指放在书上,显得比书卷还要白些,“那里不明白?”   孟云德小孩转了转眼珠:“师父,听说你以前就是我父王的书僮,怎么现在成了状元?”   孟南玉听他这么问,忍不住皱起眉头,心道这儿子真是不省心。却听齐竹音淡淡道:“考上了,自然就是了。”   “可你是王府上的奴才,怎么能随意离开王府,改名换姓参加科举?”小孩子的声音格外尖锐,“被故主发现,你不但不羞愧自尽,反而来魅惑我父王,你没有羞耻心吗?”   齐竹音还没说什么,孟南玉已经气冲牛斗,冲进去把儿子拎起来,往他屁股上就是一巴掌:“逆子,你说些什么!”   孟云德哇一声大哭起来:“父王,自从这家伙来了之后,你就到院子里看过我一次,还是因为他!”   孟南玉微微一怔,有些内疚:“德儿,父王也是忙……”   “胡说!容姐姐说,你镇日都在房里陪他──”孟云德毕竟是孩子,冲口而出,也不知道自己说漏了什么。孟南玉却不是孩子,一张脸顿时沈下来:“静容?她跟你说什么?这种事哪里容得她插嘴?”   孟云德傻住了,他毕竟太小,又没经过事,一点急智都没有,眼睁睁看着父王拂袖出门,往他的院子去了。他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父王是要去找容姐姐麻烦,连忙跟着跑去。剩下齐竹音一个人站在原地,侧头想了想,也慢慢腾腾地跟上去。   状元书僮 五1   等齐竹音到的时候,孟云德的院子里已经闹成一团。孟南玉气得脸煞白,正在叱责那位仗着受过宠就想攀高枝儿的静容。孟云德生母难产而死,一直是他母亲的陪嫁丫鬟带他,陪嫁丫鬟向来都担负着通房的任务,不过孟南玉并不很喜欢这女子,也只是偶尔发生关系。他的王妃死后,他也没给任何人名分,自然包括这位通房丫头。他却没想到对方会对齐竹音发难,一时气急,就要把人赶出府去。   静容跪下,头触地磕头:“王爷,奴婢知道错了,求你看在小姐和小王爷的份上,饶过奴婢吧!”   孟南玉一脸冷笑:“本王早说过,津王府不要背主的奴才,不要乱嚼舌根的下人,不要挑拨是非的丫头……你在府上时日也不短,什么时候见本王留过情?”   静容却忽然抬起头来,一脸恨意地看向站在一边的齐竹音:“他不是吗?他背主私逃,被抓回来后又迅速迷住了王爷……王爷,王府上向来章法森严,怎容得这样的人魅惑主子?”   齐竹音没想到她会指到自己头上,看着对方眼底疯狂恨意,他歪了歪头,有些奇怪对方为什么这么恨自己,却懒得动脑。孟南玉却忍不住上前一步:“放肆!本王的作为,是你能指点的吗?”   静容像是豁出去了,恨恨道:“我知道,小姐也好,后院里那几位也罢,我更不用提,在王爷眼里,怕是都没有这个人重要。若不是如此,小姐也不会郁结于心,最后难产而死……如今他倒是回来了,是看王府没有女主人,来抢权的吧!”   孟南玉一巴掌打过去:“住嘴!”   静容抬着头:“不,我就是要说!就算我死了,也不能容这家伙在府里得势!德儿,你看好了……”她指着齐竹音,趁孟南玉疏神的当儿,竟然猛地起来,扑到齐竹音身前,五指成爪,在他脸上挠过,“就是这人害得你母妃,害你不受你父王疼爱──”   齐竹音躲也没躲,觉得脸上有些疼,下意识闭上眼。下一刻他只觉腰间一紧,已经被人抱在怀里,孟南玉声音极尽愤怒:“来人啊,给我把这犯上的丫鬟赶出去──”   他再睁眼,见静容已经倒在地上,仍然是一脸凶恶表情,紧紧盯着他。小王爷孟云德在她身边又哭又闹,死活不让家将拉走他的“容姐姐”。   就在孟南玉不耐烦,要亲自上前把人拖走之时,静容忽然捂着肚子蜷缩起来。孟云德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忽然大喊:“容姐姐出了好多血!”   孟南玉一怔,发现静容裙摆处殷红一片,显然是下体出血。他微微皱了下眉,心下一算,想起就在找到音儿之前一个月,他刚刚招静容到房里一次。   果然,稍后赶过来的大夫把脉之后,言道静容已有喜脉,幸好这一次并未小产,只是之后要好生调养身体,不能操心劳力。   孟南玉一张脸沈得锅底一样,他这时候哪里还不知道,静容分明是知道了怀孕这事情,才这般有恃无恐。他一直没有故意避孕,不过他原本对性事并不够热衷,侍寝的女子都没有再传来喜讯,男子自然更没可能,所以到了现在才有第二胎的征兆。静容只是个陪嫁丫鬟,身份倒不足以为虑。不过他还是想要这个孩子的,就不能不软化下来了。   僵硬地把人安排下来,警告她不许胡乱挑拨。孟云德听到自己可能有弟弟妹妹,当即高兴地不得了,一直在静容床头绕来绕去。孟南玉拉着齐竹音出房,让大夫看他脸上挠伤。这只是皮肉小伤,大夫上了药,道几天就会结疤,只要小心点就不会留下痕迹。   孟南玉这才放下心,拉着齐竹音回房,低声跟情人解释:“音儿,你别生气,父王他很想要个孙女儿。她已经怀上了,打掉总是不好……”   齐竹音点点头,不说话。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其他人有关系?后院里还有几人,是这几年没有你,我总得排遣……如果你不喜欢,我把他们遣出府去,给个着落也就是了。”孟南玉想起齐竹音以前离开他的原因,多少有些觉悟,“只要你不走,我有你就够了。”   齐竹音摇摇头。   孟南玉不明白他的意思:“音儿,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我没有不喜欢。”齐竹音淡淡开口道。   孟南玉一怔,拉着齐竹音的手微微松开,走到齐竹音身前看着他的眼:“音儿,你别说气话。以前我不得不娶妻都会把你气跑,现在怎么会不介意这些人?我跟你发誓,留下静容只是因为她怀了我的孩子,等她生下来我就把她送走,恩?孩子交给你来养好了……”   “我不要。”齐竹音摇头,“她自己养。”   他拒绝得干脆,但听他语气,孟南玉听不出半分情绪来,一时有些无措。不过想一想,大斐官员侯爵哪个不是妻妾成群,这种事情本来也轮不到男宠来指点,音儿应该是知道些进退了。看齐竹音表情不见半分不悦,孟南玉多少也放下心来,抱着人回房去了。   这一晚不算很有心情,孟南玉没有求欢,只是抱着情人。感觉情人越发消瘦,不由低叹道:“音儿,王府上又没少了吃的,还是有人克扣你?你现在瘦得,都快成一张纸了。”   齐竹音被他上下其手,半合上眼,状似柔顺地躺在他胸前,不做声。   “我倒是想你像前阵子那样肉乎乎的,至少抱起来舒服些,也不用总是觉得你会被风吹走。”孟南玉把他的沉默当作温顺,又道,“音儿,你明天就不用给德儿讲课了,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府里随便你折腾。”   齐竹音摇头。   “音儿,你很累么?怎么总是不言不语的,跟我说会儿话就要睡?”孟南玉终于觉得好像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脸上显出不悦,问道。他向来懒得在这种事上磨磨叽叽,要生气就直说,想要他把府上受过宠的都赶走也直说,这么沉默算什么事!   齐竹音睁开眼,漆黑的眼衬得脸色格外苍白。孟南玉看着他,心下忽地一软:“好吧,我明天让管家给他们安排去处,除了静容,一个不留。你不吃醋了吧?”   “不必。”齐竹音摇头,“我本来也不吃醋。”   孟南玉心里一凛,虽然听不出情人语气,可这话说得,并不像是怄气。   他手微微握紧了,妻妾众多的人家里,虽然都各自明白自己的地位,但争风吃醋总是免不了的。哪怕是静容这样不受什么宠的丫鬟都会惹出这么一番事来,他的音儿怎会一点都不吃醋?   孟南玉隐隐觉得,此刻自己虽然把人抱在怀里,却像是比远隔天涯,更加的疏远。   状元书僮 五2   孟南玉这一晚实在睡得不很好,第二天早上醒来干脆让家丁去告假,就不去处理政务了。在床上呆呆看着齐竹音,感觉一阵阵心悸和心疼。   似乎是过了很久,齐竹音才睁开眼。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略微转了转眼珠,没有什么其它反应,只是要坐起来下地。孟南玉一把拉住他:“音儿,陪我躺会儿说会儿话,恩?反正我今天已经告假了,不如说些开心事。”   齐竹音看着他。   孟南玉烦躁无比,轻轻吻了他一下:“音儿,你说几句话啊,好像你都没有主动跟我说些什么。”   “说什么?”齐竹音反问。   “说什么都好,你这几年在家里怎么过的啊,你将来想做什么,平时在家里哪里气闷,有没有人对你不敬……什么都好。”   “读书。不知道。不闷。没有。”   “啊?”孟南玉被他这简短回答弄得一呆,“音儿,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说什么?”齐竹音还是这几个字。   孟南玉就算再迟钝,这时候也发觉到不对了。他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音儿,你不是气量小的人,就不能别气了?”   齐竹音清澈的眼毫无表情的看着他:“我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不肯和我说话?”孟南玉沈下脸,问道。   齐竹音眨了眨眼,像是有些疑惑:“我说了。”   孟南玉低头看他,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怎的。但看着情人一点肉都没有的脸,他一阵心疼,终究还是深深吻下去,然后放开齐竹音:“音儿,我是想你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地跟我说话,而不是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的敷衍……”   齐竹音被他吻得有些呼吸不畅,脸上染了些红晕,但神情不变,一双眼依旧清澈:“哦。”   “什么哦哦的,音儿,你难道不会说话了吗?”孟南玉声音提高了一些,“就算你昨天教德儿读书,说的话都比这些日子和我说的要多得多!”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齐竹音怔了下,开口背道。   孟南玉只觉一阵凉水从头上浇下,他紧紧压住齐竹音:“音儿,你怎么了?你、你像是有些不太好……”   齐竹音扇扇睫毛:“我很好。”   他这么说着,依然是全无表情,语气淡漠。孟南玉紧紧盯着他,过了半晌,忽然撑不住,压在齐竹音身上,在他耳边低声道:“音儿,你笑一个给我看。”   齐竹音动了动嘴唇,唇角往上,却没有半分笑意。孟南玉看得心中一抽,忽然撑起身,然后低下头,狠狠吻住他的唇。半天过去放开,齐竹音的唇都变成了红色,唇角还是微微上翘的,却依然没有什么笑意。   孟南玉觉得全身发冷,手不由得解开齐竹音衣衫,往里探去。齐竹音身体削瘦,温度却是适中,不冷不热。孟南玉低下头,在他胸前吻着,想让身下的人动情。可吻了半天,他自己倒是欲火焚身,齐竹音还依然是似笑非笑的样子,一点情动的感觉都没有。   孟南玉自然不会罢手,很快把两人都扒了个干净,努力地一点点吞食对方。他向来情热,可这一次心中有事,中途不知为什么清醒了一瞬。看到身下的人目光清明,唇角微微翘起而了无笑意,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却像是在万里之外,冷冷的嘲笑自己。他一怔,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一时竟然动弹不得,只是呆呆地和齐竹音对视。   状元书僮 五3   那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已经长大,红肿的薄唇,一双略微飞扬的眉极为秀气,清澈秋水眸向来是他最爱,从小到大,不管孟南玉多么焦躁多么不快,只要看着他的眼,就能安心。他声音清越而从容,孟南玉经常想,他的声音就像是在低唱一般。因此即使是性事中,孟南玉也喜欢听他的小书僮努力抑制的呻吟,只是两人重逢以来,他总是忍耐不住,没能慢慢调情。   可今日他忽然发现,他的音儿并不是顺从,而是一种无所谓。再说得严重一点:他完全感觉不到齐竹音身上生气,他问什么齐竹音回答什么,说什么齐竹音去做什么,对方竟然连一点违抗或者不满的意思都没有,但也没有半分主动。   就连这时候,两人抱在一起,他这么激动,对方居然都没有半分多余的反应。孟南玉抱着齐竹音,只觉对方身体和刚刚一样,是温热的,但并没有动情的征兆。   孟南玉拉起情人,抓住他肩膀晃几下:“音儿,你出声啊,哪有这样一声不吭的!”   齐竹音被他晃得有些头晕,伸手按住额头:“恩。”   孟南玉见他眉头微皱,心里惶恐无比,伸手握住他欲望,努力摩挲:“音儿,你不觉得舒服吗?以前这里……”他的手按在齐竹音敏感带,努力挑逗,“我碰这里你都会跳起来的,音儿……”   他的音儿瞪大眼睛,眼神很清澈,身体没什么反应,只是似乎瑟缩了下。孟南玉抱紧他,像是把他镶嵌在身体里一般,用尽浑身解数讨好他。   可是他没有反应,下身的部位像是僵住了,一动不动。孟南玉把欲望从他身体里退出,低声问:“音儿,你……什么时候不成了?”   不对,两人重逢,开始做的时候对方是有反应的。孟南玉拼命回想,忽然僵住了。半晌,他低声问道:“是……你从柴房出来之后?”   齐竹音眨眨眼睛。   好像也是从柴房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很顺从,话也不说,多余动作也不做,更像是绝了逃跑的念头。难道这并不是真的温顺真的服软,而是……   而是怎样,孟南玉也不清楚。他只是感觉到他的音儿这个样子很不对劲,非常不正常。他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思了,这时候一阵忙乱,只是想激起情人的欲望。可不管他怎么上下其手,齐竹音像是麻木了一般,身体全然没有反应。   怎么可能,他明明好端端的,身体虽说瘦了一点,也没有丝毫不健康的样子啊。   孟南玉低头咬了他一口,牙印清晰。他抬头问齐竹音:“音儿,疼不疼?”   齐竹音想了片刻:“疼。”   孟南玉眉毛皱得很紧:“疼不疼还用想吗?到底疼不疼?”他又狠狠咬了一下,有血丝渗出。齐竹音这一次回答得快了些:“疼。”   孟南玉向下吻去,一边看他神情:“有没有其它感觉?”   齐竹音闭上眼:“痒。”   有感觉就好,孟南玉加大力度,从来没有伺候过人的小王爷这时候做得很心甘情愿。可过了很久,也不见齐竹音有身体上的欲望反应,倒是他低喘连连,已经受不了了。最后下了下狠心,想也许直接做会比较有效,再度侵入对方身体。可抽送几下,怎么感觉都像是奸尸,让他别扭得很,又失了灼热。他趟到齐竹音身上,看着对方:“音儿,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把你关起来是我不对,你不高兴、不理我也是应当的,可这么多天了,你脾气也该发完了吧?别生气了,恢复正常吧,恩?”   齐竹音理也不理他,半眯着眼,明明是刚刚醒来,却好像一副要睡的样子。孟南玉软语相求了半天,见对方这么冷淡,不由也着了恼,直接跳下地,穿衣离去。齐竹音慢慢起来,不慌不忙地穿上衣服,坐在桌边,开始写字。   状元书僮 五4   只是半天功夫,孟南玉就回来了,拽着前些日子来府里给齐竹音看病那名大夫,让他为齐竹音作诊断。   大夫望闻问切了半天,最后一脸惶恐:“这位公子虽然身体虚弱,但明显没有什么病症,针刺也有反应,并没有病啊。”   孟南玉皱眉:“他都这样了,不是有病,还能是怎样?”他指着一脸平静的齐竹音问道,“你见过正常人像他这样表情这样反应的吗?”   大夫又看了半天,最后摇头:“这可能是心病,草民实在无能为力,也许王爷该延请宫里擅长这方面的太医。”   孟南玉立时收拾入宫,匆匆忙忙跟他皇兄打了个招呼,抓了几名太医就出来。他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齐竹音始终在房内安安静静写字,不管被怎么检查都没有多余情绪,而且问一句答一句,虽然字数少了点,有的时候也有些莫名其妙了点,但总是很合作的。   检查完毕,一名姓金的太医把孟南玉拉到门外:“王爷,有句话下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你说。”孟南玉也不顾忌那么多,一声言道。   “这位齐状元……是受了什么刺激吧?他表面上看去并无大碍,但心脉几乎已绝了生机,”金太医小心斟酌词句,“这……除了平日可能少吃少动之外,其实于性命也无碍……”   孟南玉心底一凉,他怎会听不出对方言外之意:“太医请直言。”   金太医缓缓道:“按理来说,心脉断绝者断无幸理,而齐状元尽管还未完全断绝,却也是心智大损。他此刻样子,像是失了魂,只有一些基本反应,而没有半分喜怒哀乐之感。”   孟南玉傻住了:“那、那要怎么办?”   金太医沉吟片刻,小心道:“若王爷不甚在意,其实只要照料得好一些,让他多吃多动,并不会造成身体上的什么问题。他也并没有求死之念,这样也极好控制……”   “胡说!”孟南玉一声大喝,吓得金太医连忙跪下来:“王爷恕罪。”   他本来见惯官宦家那一套,一般搞成这样都是受了不少刺激的。那些主子如果在乎这些脔宠的心智,又怎么会把人搞成这样?相反,成了这个样子,很多都是专门调教出来的,调教完后才更好享乐。他本来以为这位津王爷也是这般,但孟南玉的语气神情又很明显地告诉他,他猜错了。   “有没有……有没有办法让他恢复?哪怕是逆着我也行,只要不坏了身体,让他清醒过来。”孟南玉只觉得难受,勉强打点精神询问道。   金太医算是这方面的突出人物,深知打破不易,恢复更难的道理,只是摇头:“请王爷恕罪,心病还需心药医。下官只能治身体上的病症,这心病,恐怕是要系铃人的啊。”   孟南玉自然之道系铃人就是自己,他咬牙:“请太医直言,只要是本王能做到的,一定为他做了。”   金太医一阵迟疑,他清楚这等是不是该自己询问的,小心道:“下官看着人目光涣散,像是绝望后毫不挂心的神态。他应该是被感情事或者亲人志向一类事情所伤。如果不是有不可挽回的事情,多顺着他的意思,可能会好一些。”   他按照常理猜想,却是完全猜岔了的。孟南玉眼睛一亮,心道音儿因为自己纳了王妃而出走,这一次应该也是类似理由吧:“本王明白了。”   “只要有牵挂,生活再顺遂些,慢慢应该会好起来。”金太医捻着胡子,缓缓道,“只是王爷要辛苦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这时候还没有把问题想的很严重,也并不了解“齐状元”和津王府的实际关系,不过津王爷身份尊贵,他并不认为对方会为了这么一个人而太过费心。因此还是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体状况上,至于其它,就让这位辅政王慢慢研究、慢慢放弃吧。   金大夫这么想,正要进屋跟其他太医商量,忽然见孟南玉身后的人,连忙拜倒:“参加皇上。”   孟南玉回头,也施了一礼。和箴帝见他脸上掩不去的忧心,连忙把人带到一边:“朕在殿上看到你那音儿的时候还很好,不会现在病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吧?”   孟南玉把金大夫的话重复一遍,和箴帝却奇怪:“你不是本来就要他顺从么,现在他不逃不闹,不是很好吗?”   “皇上,你不懂的……”孟南玉满嘴苦涩,然则他自己其实也说不明白这份心情,一时不由怔住了。   皇上不明白,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他不要齐竹音失心的柔顺,他要齐竹音真心的陪伴。   和箴帝向来看重这个堂弟,这时候也就叹口气:“算了,随便你怎么做,只是别耽误了国事。等夏天过了,朕还指着你巡视各处呢。”   孟南玉微微点头,心里盘算着:既然音儿需要照料和舒心,也许带他下江南赏景也是不错的方法。   他的音儿以前也是温和,但眼神总是很有光彩,目光坚定。   他希望,音儿能恢复到以前那样。抱起来舒服的人也许有很多,可他的音儿只有一个。   状元书僮 六1   照顾人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尤其对于孟南玉而言。齐竹音这个病人虽然重在心病,身体却也着实不算好。太医开了不少调离身体的方子,也指点了几道药膳。不过齐竹音并没多少食欲,孟南玉千哄万哄也不见他多吃一点,最后干脆直接嘴对嘴强喂他,才算是把这口喂下,   不管吃了多少,也不见齐竹音胖半分,只是不断消瘦的劲头终于停止,维持在瘦骨嶙峋但还不至于成一根竹竿的样子。孟南玉是会些功夫的,辛辛苦苦教导齐竹音学武,却是全无成效。孟南玉教他什么他就做什么,但稍后再问,只要没人领着,他是一点记不得的。   孟南玉只好每日带着他练习,内力是绝不可能了,看齐竹音这满不在乎的样子,修炼内功的结果很可能是走火入魔。外功也只捡些基础的,孟南玉见他也不喊累,就直接往上加压。直到有一天,齐竹音竟然直接昏了过去,孟南玉才发现并不是对方身体受得住,而是再怎样难受,齐竹音也不会宣之于口,甚至可能是感觉不到。   就像他感觉不到快感一样。   那天之后,孟南玉再也没有真正抱过齐竹音。即使是挑逗对方挑逗到自己身体快要燃起来,只要一看到齐竹音那双冷静的眼,孟南玉就再也做不下去,甚至欲望自动消除。   两个人明明日日同出同归,夜夜同枕同眠。可孟南玉只觉得身边情人一点心思都不曾放在自己身上。或者,对这时候的齐竹音来说,他心里什么都没有,活着只是因为懒得死。   对年轻力壮的孟南玉而言,这样的压抑并不好过,他不想找其他人发泄欲望,只能每天抱着齐竹音努力睡去。齐竹音很容易睡着,在他睡后,孟南玉往往呆呆看着他的脸,半夜都无法合眼。   孟南玉睡得比他晚,醒得却比他早。这天他醒来,正要叫醒身边人去活动的时候,阳光透进来,照在齐竹音脸上,他的音儿睡得香甜,秀气的五官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甚至像是有了些情绪一般,淡粉色的唇微微嘟着,孟南玉实在忍不住这样的诱惑,低头啃了上去。   这一啃就是欲火焚身,孟南玉低低喘息着,上好的食物就在眼前,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怎么可能控制得住。手从对方里衣探进去,齐竹音最近保养比较好,皮肤恢复了柔滑细腻,零星的伤口早已痊愈。他仔细尝着情人的味道,忘却周遭一切。   这是他从小抱到大的人,原本一直守在他身边的人。在七年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失去这个人。幸好,他现在回到自己身边了。孟南玉吻着齐竹音粉红色耳垂,人生至此,还求什么呢?   这么想着,手下也不慢,一点点把对方衣服扒干净。孟南玉正要再往深里做点什么,一直睡着的人忽然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万丈悬崖上一步踏空,孟南玉猛然停住动作,额上几滴汗珠沁出。他脸上表情迅速变了几变,最后抓着齐竹音的肩膀:“你到底是愿意还是痛恨,音儿,你给句话给个表情啊!”   齐竹音看着他,面无表情:“你决定。”   这种事情哪里是别人决定的,孟南玉盯着他:“音儿,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再怎样,你身体也不该没有反应啊……”他抓住齐竹音一只脚,在掌心轻轻摩挲。齐竹音起初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身体有了感觉,他微微瑟缩,脸上露出些难过,却没有笑意。   “你笑啊,你为什么不笑?”孟南玉失去了控制,高声喊道。齐竹音怔了一下,想了想,露出一个笑容给他。   孟南玉觉得全身无力,倒在齐竹音身边,伸出手指轻轻在齐竹音脸侧划过:“音儿,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哪里想不开……我已经把其他人都遣出府去,连静容也很快就会搬到别院静养……我再也不会说你醋意大,音儿,以后就我们两个,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齐竹音眼珠转了下,表示听到了。   每天都是这样,不管他用多少心思,不管他怎么做,对方总是这副样子。让他吃饭他就吃,吃不下就放到一边,喂他也不反抗,但饿上两天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孟南玉不管怎么道歉怎么关心,齐竹音永远是这样,一句主动的话都不会说。   就算他把人抱在怀里,可那个会带些羞涩咬着嘴唇,在他怀里低声呻吟的音儿,却再也找不到了。   孟南玉的手有些颤抖,摇着齐竹音:“音儿,你听到没有?我说的你都明白吗?别这个样子对我,好不好?”   齐竹音点点头:“听到。明白。好。”   不,他一点都不明白。孟南玉颓然闭上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找回原来的音儿。   终于受不了,他跳下床,穿好衣服跑出去,在院子里运动发泄。   他已经努力了一个多月,可结果呢?齐竹音依然像是失了魂,牵线木偶一般他说什么他做什么。   如果他不在眼前,孟南玉还只是想念,不会像现在这样,想看他真正的笑容,想到发狂。   他不叫齐竹音,对方就不会出来。等孟南玉稍微冷静了些回房,见齐竹音披着件外衫,坐在桌边写字。什么早饭啊,洗漱啊,他根本不会主动要求。除了写字和方便,齐竹音好像根本不会自己做什么。   “每天都写字,不会累吗?”孟南玉到他身后抱住他,握住他的手,问道,“我今天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他知道齐竹音接下来的反应只会是点头,于是直接转身,到门口吩咐下人去准备。   状元书僮 六2   现在要入夏,正是游玩的好天气。京郊大片土地都是皇家的,基本就是踏青赏花的去处。一辆马车绝尘而来,明眼的便看出是津王府上的,藏在一边不去打扰。   到了林边,孟南玉停住车子,进到车厢里把齐竹音抱出来:“音儿,这里怎么样?虽然只有个小土包,勉强也算是山,那边的河也还算清澈,花也开了不少。”   他铺上布垫,拉齐竹音坐下,笑着指点。他是富贵王爷,办事能力固然不错,这玩乐之事却也擅长。说说笑笑,再喂齐竹音吃口点心,虽然只他一个人热闹,在这桃红柳绿山清水秀之处,倒也有几分闲适。何况身边人秀美清俊,若不想那烦心事,这一幅景色已是很好。   解开齐竹音头上方巾,一头柔顺黑亮的发散开来,衬得他人白皙如瓷娃娃。孟南玉靠在树上,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轻轻抚着他的发,微微叹了口气。   “音儿,你眼里,为什么还是半分神采都没有?”向前探去,轻轻吻在他眼睑,齐竹音眼神平静如水,不见半分波澜,“难道这世上,再没有让你产生情绪的事物?没有什么能让你看在眼里?”   不意外的没有回答,孟南玉叹口气,在地上拔了几朵花,一边为齐竹音束发,一边给他别头上。   看着看着,他忽然鼻子一酸:“音儿,记得以前我们这么出来玩,都是你带着我,你收拾地方安排一切,你摘花给我编花冠……音儿……”他把自己埋在齐竹音肩头,声音有些鼻音,“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长大,你说要一辈子陪着我,可你就跑了,我四处找也找不到。等终于找到了,你却跟我置气,现在竟成了这样子……”   他努力把几朵花系在一起,放到齐竹音头上当花冠,痴痴看着他:“是我不好,我不该娶妻,不该和其他人发生关系,不该打你骂你还……你。但是音儿你醒过来好不好?我发誓,以后绝不那样对你,就算你惹我生气,你想逃跑,我也只会跟着你缠着你,不会把你绑起来,你说句话好不好?大声骂我一句好不好?”   “好。”齐竹音回了一声。   孟南玉半天的央求只换来他这一个字,看他神情依然淡然,完全没有被打动的意思,孟南玉只觉心口闷得厉害。   他让齐竹音靠在树上,勉强笑道:“你现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有没有野物,你注意点安全。”   这一带都是皇庄,倒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孟南玉知道这里会养一些小兔子野鸡之类的野物,想想弄点热食给音儿吃,顺便发泄一下郁闷,一去就久了一点。等他回来,却见树下并没有齐竹音的影子。   孟南玉先是一喜:难道音儿坐不住,到附近玩去了?   齐竹音这些日子没有自己走动过,都是别人让他去什么地方他就走到哪里,整个人像是没有自我意识一样。若是他因为周围景色优美而走动,那也许是恢复的第一步。   高兴之余,孟南玉四处看着,寻找齐竹音去向。远远看到河边有人影,他飞快跑过去。   跑近了才发现那人是女子,孟南玉正要转身,女子却已经看到他:“王爷……”   这声音十分熟悉,孟南玉看过去,发现竟然是静容。他一惊,才想起她搬到离这里不太远的别院安胎:“你自己一个人?看到音儿没有?”   静容微微迟疑,孟南玉目光一凝:“他人呢?你把他怎么了?”   静容不欲回答,视线却不由得往河里看了眼。孟南玉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只见河中离岸不远的地方有气泡浮上,水面也有些涟漪。他心下一震:“音儿掉进去了?”   他看静容表情,基本可以确认这一点。想也不想地,他直接跑过去,一头扎了下去,去救他的音儿。   状元书僮 六3   这条河其实不深,河水也不急。孟南玉跳下去之后,只是左右张望了会儿,就看到在水底一动不动的齐竹音。他一瞬间吓得心都不跳了,拼命游过去,一把拉住齐竹音。   手下传来微弱的脉搏声,孟南玉先松了口气,想起来如果齐竹音真的失了性命的话,这时候应该会浮上去。才多少放点心,把齐竹音拉过来,猛地吻住他,把口中的气度过去。   按理来说溺水者都会手脚扑腾,救的人如果不小心,往往会被缠住而齐齐丧失性命。但齐竹音闭着眼,不知道是昏了还是怎样,总之一动不动。孟南玉很顺利地就把他抱住,带着他一起浮上水面,扒着河岸上去。   这时候河岸边已经有好几人,向来静容也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几名津王府上的家将丫环把这里围住,见到自家王爷安全上来,连忙涌过来。   孟南玉见齐竹音紧闭着眼,气息微弱,当即大喊一声:“都给我散开!不要挡着!去拿几条毯子拿些柴火热汤,别在这里碍事!”   众人连忙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孟南玉放下齐竹音,见他小腹微凸,又是压又是控,总算是让他把喝下去的水吐出大半。大概是吐得岔了气,齐竹音剧烈咳嗽起来。孟南玉把他抱在怀里,拍打他后背,想让他好受一些。这位向来爱洁的小王爷这时候完全顾不上什么干不干净,让齐竹音伏在自己身上,用身上衣服为他擦去些水迹。   不过总算是救回来了,孟南玉手下感觉他温软身体,心里庆幸无比。家丁拿来毯子,孟南玉把齐竹音抱紧,让周围人都转过去,飞快把齐竹音衣服脱下,用毯子把人紧紧包起来。他低下头,问齐竹音:“冷不冷?”齐竹音摇摇头。   孟南玉见他不太咳嗽,一起身把人横抱,向别院走去。这里离院子其实还有些距离,家丁连忙签过马车,孟南玉带着齐竹音钻进车厢,很快到了居所。孟南玉在京城时都在城里,很少来这别院,所幸他的房间一直打扫得很干净,衣服寝具也都齐备。孟南玉把齐竹音好好包在被子里,自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坐在床上,扶着齐竹音坐起来,喂他喝些热汤。   齐竹音喝了几口,又是小声咳嗽。孟南玉慢慢哄他,轻轻拍着,才算把他的不适揭过。孟南玉把汤碗放到一旁,才感觉到身上疲累不堪。他知道自己是情绪过于紧张,又下水上岸的,放松了之后有些脱力。把齐竹音放倒,他躺在他身边,也钻进被子里。   “音儿,你这一次吓死我了,你和我不是一起习水的么,怎么这么浅的河也能淹到你?”孟南玉放松下来,虽然知道齐竹音多半不会理会他,还是开口问了句。   刚刚说完这句话,他不由怔住了。想起在水下看到齐竹音一动不动,根本不像是个溺水的人,但他确实一肚子的水。可就算是跳河自杀的,都未必有齐竹音从容。   孟南玉握紧齐竹音的手,他刚刚在水下睁眼,眼睛本来就有点红,现在几乎连眼圈都红了:“你、你是存心想死是不是?你根本就是不想活了是不是?你是主动跳下去的,所以根本不去游泳,是不是?”   自齐竹音从柴房出来后,孟南玉还没有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向来诸事顺遂的小王爷第一次尝到这种心痛欲死的感觉,一想到齐竹音可能会丧命,他就连呼吸都不顺畅。而再想到这人是主动寻死,他就觉得体内血液都冻住了一般,稍一碰触就是碎裂的疼痛。   他死死盯着齐竹音,身体微微颤抖。齐竹音像是怔了下,摇了摇头:“不是。”   孟南玉瞪大眼睛:“不是?”   齐竹音懒得重复,只是微微摇头。孟南玉瞬间大喜,伸手抱他,触手所及一片柔滑,才想起齐竹音现在还是裸着身。他心里一遍遍念着:音儿身体很冷,我是给他取暖。整个人都靠了上去,把冰凉的人笼在怀里:“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这样抱了会儿,齐竹音身体也暖了起来,孟南玉多少也恢复了思考能力:“等等,不是的话,你是怎么掉进河里的?别说是你自己不小心。”   “被推的。”齐竹音回答,完全没有替别人掩饰的念头。   “被谁,静容?”孟南玉刚问了两个字,马上知道问得蠢:在场就两个人,不是齐竹音自己跳下去的,自然就是静容干的。他一张脸马上沈得可怕,一掀被子,就想下床。   一阵冷风吹进来,齐竹音微微颤抖了下。孟南玉连忙把人包好,刚刚离开那么一会儿,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现在实在是不敢离开齐竹音半步,想了想,还是躺下来,供他的音儿取暖。   状元书僮 六4   因为齐竹音受了凉,孟南玉实在担心他身体,就暂时在别院住下。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置静容,干脆躲开不见,把她遣到另一处院子,让下人看住她。他偶尔带着齐竹音看看景,该处理的事务都有人直接送过来,孟南玉也捡些齐竹音能做的让他帮忙,两人相处倒也平静。   孟南玉感觉这些日子以来,齐竹音似乎对他有了些依恋,也许只是些微小动作,甚至是说不上有没有情绪的眼神变化,但他就是能察觉。   心里多少有些高兴,孟南玉认为这是齐竹音恢复的前兆,不由开始了无尽期盼,对齐竹音也不尽温柔。只是虽然如此,齐竹音也没有进一步的清醒迹象,对他的亲热也没有配合的意思。孟南玉每天抱抱亲亲的,有些难以忍受,就流露出些欲求不满的架势来。   这别院的家丁多半都是这几年进到津王府的,其中就有那日审问齐竹音的一位。他人其实很机灵,就是有些机灵过头。他看孟南玉有些发愁,就想着怎么能讨好主子。   他那几天去问齐竹音,也大概知道两人关系,就想着怎么在这方面入手。这一带是富贵人家别庄集中地,他微微漏出点口风,就有早就注意津王府的人送上门来。   送上来的是一名杭州富商,他言道自己手下有调教高手,也许可以献上。那家丁怕贸然让他见了孟南玉,万一调教不出结果,他自己也得担干系。于是找了个孟南玉入宫的时间,让那调教之人直接到主房来见齐竹音。   反正齐竹音平时不会多说半句话,就算见了外人,应该也不会跟王爷提起才是。   他带着人到齐竹音身前,那人上下打量齐竹音,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上前一步细细看他,还动手翻他眼皮,检查他其它部位,就差没把衣服扒下来细细察看了。   “啧啧,这不知道是哪位前辈手笔,打破得算是彻底。”看了半天,那调教师自语道,“可惜就是好像没有破而后立,这人已经毫无执着毫无眷恋,不过是个活死人,谁的话都听得,也谁的话都听不得……这倒是不好办了。”   王府家丁听不懂他的意思,急急问道:“不好办?你也没办法?”   “小哥你不是做这个的,并不知道。干我们这行的,首先是打消人的欲望傲气反抗意识,同时建立起他对特定人的依恋。而现在,这位明显已经生无可恋,甚至没有对别人的依赖……再想建立起来,可是不易。”调教师摸摸下颌短须,道,“为今之计,也只能从他身体上入手了。不过意志已毁,单靠折磨身体未必有什么大用,而且可能会造成损伤。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采取些不算摧毁身体,但也有效的法子……你家王爷,到底想要他如何?如果不是禁脔,大可以让其他人来给他性事上的折磨,让他建立起对王爷的顺从依赖。听说他原本是个书生?那这样做的把握会大一些。”   他们二人在这里说话说得热闹,谁也没注意到,齐竹音手微微缩了下,握得紧了些。   家丁迟疑了下:“这种事,倒是要王爷吩咐才成,我找机会问问吧。”   话是这么说,他可不敢真的开口,要知道孟南玉对齐竹音的种种都在他们眼下,他怎么不知自家王爷对这小子宝贝得很,别人要是碰一碰,恐怕王爷非把人拖出去斩了不可。献计可以,做到这一步,却不是他胆量容许的了。   另一人却没听出他言下之意,点头道:“这种事王爷可能也要考虑考虑,不过我也有些其他手段,能让这人听话得多。如果觉得还可以,我总在唐府上,或者把人带到附近也行。”   说完,他对齐竹音做了些动作,点了他身上若干部位。片刻之后,果然见齐竹音一身冷汗,伏在床上动也不动。那调教师拍拍手,又对齐竹音说了些什么,方才离去。   果然,这一晚孟南玉回来,发现他的音儿竟然有些开始黏他。不同于以前单方面的拥抱,齐竹音手臂也会微微地环过来。他跟齐竹音说话的时候,齐竹音也会多些反应。孟南玉心头大喜,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努力没有白费,顺便赏了照顾齐竹音的下人们。   其中一名,就是今天带人过来的。   他觉得这事情算是做对了,虽然不敢跟王爷说明调教之事,但带着人出去“看病”还是可以的。孟南玉认为别院环境有助于齐竹音康复,就一直在这里待下。不过朝中事务也不能耽误,他经常一进京就是一天,就把齐竹音给那下人照顾。在他照顾之下,齐竹音似乎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孟南玉也就很是放心。   最近正在查一桩杭州的官商勾结,为了一处矿产把人抄家灭族之事,那唐姓富商牵扯甚多,他处理起来也很是头疼。要不是最近心情很好,按他以前的性子,早把这事扔回给和箴帝了,哪里会耐心查办。   这天他在户部查看存档公文完毕,应户部侍郎之请,到京城第一楼吃饭。对方定的是雅间,孟南玉进去后,蓦然发现里面还有一人,正向他施礼。他脸沈了下来:“薛侍郎,这是怎么回事?”   薛侍郎还没回答,里面那人已经开口:“唐某和王爷比邻很长时间,一直没机会拜见。今天草民做东,希望王爷不要见怪。”   孟南玉脸色更难看,冷笑一声:“唐先生不愧是杭州首富,皇庄附近的土地,可是不便宜。”   那位姓唐的富商满脸堆笑:“王爷不知,草民家里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书读得实在不算太好。古有孟母三迁,草民想一想,如果迁到状元住处附近,对他们应该也有好处。”   孟南玉眼睛眯缝起来:“你什么意思?”   对方提到齐竹音,孟南玉本来毫无所谓的态度消失殆尽,变得谨慎起来。他这段日子让下人照顾齐竹音,有时候也会让他们带他在附近转转,难保不会遇到这家伙。   “草民只是听说王爷有些烦心事,想为王爷分忧而已。”唐富商笑道,“正好草民家里养着些调教好手,王爷烦心的人虽然麻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孟南玉觉得血液都凝结了,他猛地上前,一把揪住对方衣襟:“你说什么?”   对方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表情多少有些慌乱,却仍是言道:“草民今日已让他们做深一步的动作,王爷回去,一定会发现那人对王爷依恋许多──”   他话没说完,孟南玉劈头盖脸狠狠一掌打过去,把他打倒在地。   孟南玉满口都是苦涩,心里不断闪过一个念头:都是假的,原来这些日子里,音儿的依恋乖顺,都是出于这原因!   他还以为那是音儿康复的证明,谁知道那只是因为属于音儿的神智思想,进一步的被扼杀了。   他没有注意到,齐竹音那依赖中,并没有神采和感情。他沉浸在那一点点的喜悦当中,完全没发现,他的情人的心,是离他越来越远,而不是更近。   他的音儿在逐渐死去,而他一点都没有发现。   孟南玉大叫一声,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他转身跑出酒楼,直接到马厩抢了匹好马,一路飞奔回别院。酒楼小二也知道他的身份,连拦都没拦,匆忙去善后。   状元书僮 七1   出城的路不算太长,孟南玉拼了命地策马,很快回到院子外。他问门口几名护卫,得知齐竹音被带着出去,往西边去了。他马上掉头向西,在离唐家院子不远处,看到那家丁正站在附近,一副无聊状。   “你怎么在这里?音儿呢?”孟南玉勒马,急急问道。   “王爷?”家丁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回来,被吓了一跳,略微迟疑。孟南玉此刻已经心急如焚,马鞭劈空挥下,在他脸侧擦过:“人呢?你带他出来的,他人呢?”   “在前面。”家丁一指,“调教师做的事我也不懂,就干脆不看,在这里等着。”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这一阵子孟南玉的心情大好显然深切地鼓励了他,甚至认真考虑找一个时间向主子献计。因此孟南玉一问,他就直接回答出来,还有些遗憾不能给王爷惊喜了。   孟南玉双目尽赤,挥鞭向前。再向前不远处,几棵树掩住视线。他杀过去,只见几名男子围成一圈,正在动手脱里面的人的衣服。一旁还站着一中年男子,正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而内里,大半衣衫都被褪下的人,正是他的齐竹音。   孟南玉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什么意识都没了。等他恢复过来,他已经冲下马,手起鞭落,像面对生死大敌一般,丝毫不留情面。   那几名男子不认识他,见他杀气腾腾过来,自然要反抗。刚要动手,那调教师却反应过来:“津王爷,我们没真的要怎么样,只是吓吓他……”   旁人一听他是津王,自然都不敢动手,只是四散奔逃。孟南玉哪里顾得上他们,几步奔到齐竹音身前,俯身把他抱起来:“音儿,你没事吧?”   齐竹音呆了会儿,摇摇头。孟南玉见他眼神涣散,又感觉到手下肌肤冰凉一片,心中大惊:“音儿,你别怕,我来了,不会有人伤害到你的!”   “我知道。”齐竹音低声道,在他怀中静默片刻,忽然抬起头来,“你会来的。”   孟南玉把他抱紧,一颗心为这句话跳得厉害。齐竹音只是四个字,话语间却带上了无尽的信任,让他心中担忧去了一些,换上的是喜悦和欣慰。放松的心情让他身体也放松下来,这里是一片草地,孟南玉顺势坐下来,让齐竹音靠在自己身上,把头埋在他发间,孟南玉有些流泪的冲动:“音儿,你肯相信我就好……”   放松了的他听到齐竹音的声音,一字一句的,清晰在他耳边响起:“是你授意他们的,你当然会来。那人说,下一步就是要轮暴完你再出现……但总是要来的。”   孟南玉很久没有听到他说这么多的话,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半晌过后,他眼睛瞪大:“音儿,你在说什么?”   他在齐竹音茫然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情绪,一丝他盼望了很久的情绪波动。他应该狂喜的,可他只是猛地打了个寒战,心向绝望的谷底沈下去。   ──齐竹音眼里那丝情绪,是恨意。对他的,极重的恨意。   孟南玉手脚冰凉,嘴唇发抖,说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大概是他问道什么话,齐竹音开口回答:“他说,他是奉你命令来的,他会让我眼里只有你一个,只听你的话……”   孟南玉很快明白齐竹音所说的“他”指的是那调教师,他向周围看,那些人都跑得远了。他顾不上许多,不停解释那不是他的命令,他绝不会这么对待眼前人,他绝对不舍得让他受半点伤害。   齐竹音点点头:“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孟南玉声音颤抖着问,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齐竹音继续点头:“玩坏了就不好了,所以才费这么多事,要用强暴而不是毒打……”   “音儿!”孟南玉大喊阻止他,忽然觉得全身失了力气,软软倒在草地上。他睁大眼睛,眸子里是澄澈蓝天,刺得他泪水流了满面。   这位从小到大都不曾露出软弱状的小王爷陷入恐慌中,他紧紧抓住身边人的衣服,生怕放松了手就会失去他。哽咽着开口:“音儿,我真的不是,真的不是……你不要恨我,你不要冤枉我,音儿……”   他的音儿面无表情看他,眼里那些恨意也没去,依旧是无尽茫然。不管孟南玉怎么哭诉怎么解释,他都没有半分触动。   孟南玉把他身体拉下来,让他伏在自己身上,头微微抬起,吻上他的唇。齐竹音始终睁着眼,他的唇冰冷而僵硬,不管孟南玉怎么温暖,也无法让他染上半点热度。   “求求你,音儿,你不要这样……”孟南玉几乎崩溃,一遍又一遍吻他的眼,“音儿,他们真的不是我找来的,真的不是──”   他忽然跳起来:“对,唐家,还有那多事的家丁!音儿,你跟我去找他们!他们都可以证明!”   细心为齐竹音整理好衣服,孟南玉抱着人上了马,先找到吓得全身发抖脸色青白,却没有逃跑的家丁。那家丁见到孟南玉马上跪倒在地,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前因里面,自然也包括了齐竹音在柴房那段日子。   “王爷您也知道,常人不吃不喝三天都很难熬,何况他身体也不是很好,当时好像还在发着烧,柴房晚上又冷……王爷您那时候都没对他留情,只需要他服从,自然是没把他这条命放在心上的……”那家丁说出自己揣测,才说了几句,孟南玉就一个嘴巴打过去:“胡说八道!我怎么会不把他的性命放在心上,我是……我是……”   他忽然顿住了,抓着自己的头发,狠狠抽了自己两下。随即抱紧齐竹音:“音儿,如果我说我以为饿三天不会有事,我根本不知道柴房很冷……你会不会相信?”   齐竹音摇头。   孟南玉露出一个极惨的笑来:“可音儿,我真的……是那么认为的。”   状元书僮 七2   事实上,孟南玉确实是那么认为的。他平时当然不管这些杂事,不过也听朝中官员议论过怎么惩罚自家不争气的子侄,无非就是扔到柴房饿个四五天。甚至更久。   于是在孟南玉心里,饿几天是不会有事的。至于柴房里冷不冷,他这个“何不食肉糜”的王爷,是不会知道的。他只知道,那些纨!子弟被关了几天放出来之后,还都精力十足,也没见哪个生了病。   他却不知,这类官宦少爷,至少都有母亲疼着,有下人丫鬟照顾着,恨不得一天送十次饭,恨不得把铺盖都搬进柴房,当然不会有半点事。但他的音儿,可是只有他。而他的表现,像是对齐竹音生死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别人自然也不会无事献殷勤。   若不是家丁这时候这句话,孟南玉也许完全不会知道,他心中的“小小惩戒”,到底有多严重。就算他见过齐竹音的憔悴,见过他之后的病弱,也并不十分放在心上,还觉得音儿瘦下来是好事。   他的没心没肺,其实是无知,出于尊贵身份,而对生命的脆弱全无所知。尽管他经常在各地巡视,相对而言已经不是那么不谙世事,在很多方面,也依然是缺少常识。   他抱着齐竹音,对方可能会被自己害死这一事实让他受了严重打击,而他现在清楚地记得:音儿的不对劲,就是从柴房出来后的事情。   “音儿,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没想到……”孟南玉不停重复,怀中的人没有半分触动,只是睁着眼看他。孟南玉见家丁在一旁看着,一脚踢过去:“你说,我到底是怎么吩咐你的,你又是怎么做的,你和唐家又是怎么回事!”   家丁跪在地上不停发抖,把他一切猜测如实说来,听得孟南玉几乎想把他碎尸万段。他再没想到,只是一点疏漏和自以为是,竟然会把他的音儿逼到这地步。他低下头看怀里的人,在齐竹音眼中完全看不到情绪,像是游离于眼下情况之外。他摇摇齐竹音:“音儿,你听到了么?并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命令的人,他们……是要讨好我……”   他眼神变得阴冷:“哼,唐家!他不是想让我网开一面么,我现在就下令禁卫抄家!”他盯着跪在一旁的家丁,“至于你……若你早说一句,若你不自作聪明,音儿又怎么会这样!”   看着怀中人的样子,孟南玉心里难受得很,在齐竹音耳边轻声问道:“音儿,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他?是杀了,还是把他送进大牢让他受罪?”   他没想着齐竹音能回答,但齐竹音竟然开口了:“他是家奴,生死不就是你一句话。”   孟南玉听到这话却是一喜,他听出齐竹音语气中有点点恨意,还以为是对那家丁的:“那音儿你的意思是处死他?这等奴才,确实没什么──”   他说着说着,看到齐竹音表情微微的变化,忽然怔住了,住口不说。   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孟南玉忽然明白过来:“音儿,你是在……怪我?”   齐竹音抱住膝盖,看着周围景色,没有回答的意思。他表情很安静,孟南玉在他身边又哭又闹,对他完全不构成影响。除了对孟南玉还残余些恨意,他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牵绊眷恋。不管孟南玉怎么折腾,也和他无关。   几乎是止水的心只在这一刻淡淡嘲讽了下:那人是家奴,自己不也是?他能赶走宠姬打杀下人,自然也能这么对自己。   他也不过是卖身契在别人手里的,家奴而已。   孟南玉眼睁睁看着齐竹音眼神从冷淡变为更加漠然,张皇失措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冲着一边跪着的人大喊一声:“给我退下,让他们把唐家抄了,你回去领罪!”   那家丁连忙退下,孟南玉也顾不得形象,坐在齐竹音身边,几乎缠在了他身上:“音儿,我从小到大,最在乎的人就是你。我怎么会真的让你有生命危险呢,真的是因为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是想吓吓你给你个教训,我还以为、以为不会出问题的……”   一阵风吹过,齐竹音略微眯眼,似乎被吹得很舒服。   他像是雕像一般,不管孟南玉怎么说,就是没有半点反应。孟南玉最后没有办法,又怕他被风吹得着凉。这地方刚刚险些发生事情,孟南玉也不想在这里停留,俯身抱起齐竹音,带他上马,一路回到别院。   回去之后,孟南玉叫来手下,把事情交代了下,让别人去操劳那些琐事,他则回到房间里,把齐竹音放到太师椅里。他坐到齐竹音身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他说些闲话。   可现在的齐竹音又是不同,以前孟南玉说话,他还总能回上几句,态度不冷不热,却也勉强算是恭顺。但现在,不管孟南玉怎么和顺地跟他说话,他都懒得回复。像是刚才说了那么多字,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一般。他只是安静坐着,看着窗外,不言不语。   孟南玉费尽口舌,说了无数道歉的话,软语温言到了极点,对方却完全不理睬。孟南玉抱他,吻他,他也完全不反抗。但孟南玉给他端来饭菜,他也只是吃几口就放下。孟南玉想喂他,筷子到了嘴边他却不张口。孟南玉吃下去口对口喂他,齐竹音并不下咽,竟然一口吐出来。   “音儿,不想吃就告诉我,干什么要吐呢。”孟南玉控制住情绪,微笑着为他擦去脸上污迹,“只要你说,我就答应你,恩?”   齐竹音眼珠转了下,却又恢复茫然,显然并不上当说话。   孟南玉想尽办法,无奈他又不敢真的让齐竹音受累或者不舒服,怎么也无法使得对方开口。他心下着急,依着他平时小王爷的脾气,这时候早就拂袖而去,甚至当场发作起来。   但现在,他只要看着坐在太师椅里,显得格外瘦弱的情人,满腔怒火就一点都生不出来。心底再焦躁,只要看着齐竹音那张默无表情的脸,看着那熟悉的五官轮廓,在窗外透过的光线下显出微微的阴影,他就什么脾气都没了,只想抱着人蜜语甜言,抱着人恣意疼爱。   他索性把齐竹音抱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身上,反正椅子大得很,坐两个人也不难受,挤一点反而亲密。他吻下去,触到对方双唇冰冷,没有半点反应。吻得稍微久一点,齐竹音竟然连呼吸都停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吓得孟南玉连忙放开他:“音儿,你呼吸啊!”   齐竹音并不是有意为之,现在能顺畅呼吸,他倒也不憋着自己,慢慢吸了几口气。孟南玉刚刚吓得魂都要飞了,见齐竹音脸色由红转成粉红,才多少放了心。再去抱他,却连手都是抖的:“音儿,你别吓我……”   他越想越是心惊:两人并不是初次接吻,以前吻得更久更激烈也比比皆是,齐竹音除了一开始不会接吻时呼吸不畅过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这种情况,何况即使真的憋到,他也会推开自己。但这一次,齐竹音像是根本感觉不到难受一般,呼吸不到就停住,也没有半分反抗的意思。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没注意到……   他又想到齐竹音被推下河之后的表现,心下慌乱忽然满溢出来,抱紧齐竹音,在他肩头低哑着声音:“音儿,我求你……你不要这么吓我,无论如何,你不要拿你的性命吓我……”   他摇摇头,发觉自己的说法有些值得商榷:“不,我是说,不管什么情况下,你活着是最重要的……再遇到危险,就算是把我打残把别人打伤,你也要反抗,不能一副死了就死了的样子。音儿,你的性命,比什么都宝贵……”   “二两银子。”齐竹音忽然冒出几个字,倒让孟南玉吓了一跳:“什么?”   “我的命。”齐竹音说,说完又侧头安安静静坐着,不理会他的追问。   孟南玉愕然,他从椅子上起来,俯下身体,几乎是压在齐竹音身上:“音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就算把大斐所有的银钱都拿来,也抵不过一个你……”   他这么说的时候,心下是无比认真。在他心里,齐竹音是他最宝贝的人,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一眼发现他的宝贝,把人带回他身边。什么二两银子,就算把天下的财宝都堆到他面前,也休想换得齐竹音的一点。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自然一脸深情看着齐竹音,却在对方眼底发现一丝嘲讽。孟南玉心抽了下,像是有人狠狠拉住扯着,他不知怎地忽然心下一阵清楚:“你是说卖身契?”   他自然是不知道齐竹音卖身契上的价格的,事实上那张陈旧的卖身契即使在当年,也没有人仔细看过,因此齐竹音逃跑之后,竟然没有人知道他的本名原籍,找都无从找起。在津王府上上下下王爷管家眼里看来,这一份买断了人的一生的纸没什么可看的,毕竟王府家丁待遇极好,卖身的家奴更是会得到信任,挣钱娶妻生子都有保障,可比一般劳力合算得多。   当然,这些事情,孟南玉这小王爷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音儿是他的,从卖进府那天开始就是他的,以后也一直是他的。他从来 没想过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就成了他的,也没想过对方愿不愿意成为他的。   孟南玉一个激灵:“音儿,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差点跑出屋去,到了门口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跑到屋内床后,在柜子里翻着什么。过得一会儿,他拿着一张纸,跑到齐竹音身前。   齐竹音眼睛一扫,已经看到是自己盖了个红手印的卖身契,眼神微微有些不对劲。孟南玉注意到他表情变化,连忙道:“音儿,你是恨我逼你签下这个吧,那我现在就──”   他双手一分,要把那张纸撕掉。但纸质柔韧,他又没有下力气,竟然没撕开。孟南玉尴尬笑了下,抓住纸就要用力,但又顿了一下。   ──撕了这张纸,他的音儿就不再是他的了吧?   脑子里闪过这句话,孟南玉一瞬间痛彻心扉,手里再没半分力气,那张卖身契就这样飘落在地。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齐竹音,希望能在他的音儿眼中看到一丝转机。他不想把卖身契撕掉,音儿逃跑七年,就是因为没了这东西。如果撕掉它……   从来决断的小王爷迟疑了,他满脸恳求之色,希望齐竹音能心软。   可他在齐竹音眼里看到了嘲讽失望和恨意。他一震,明白过来齐竹音怕是以为自己在骗他。他现在对自己已经满是恨意了,如果这时候再给他这种感觉……   孟南玉狠狠咬牙,弯腰捡起卖身契,用力扯成两半:“音儿,我撕了它,你别再介意了……”   可惜,他这动作已经太晚。齐竹音心里满是不信怀疑,扫了他手中两半的纸,并没有说什么。孟南玉却看懂了,他苦苦一笑:“音儿,我在你心里,是这么卑鄙的人吗?”   他走到桌边,点燃油灯,手持着两半纸,在火焰上缓缓烧尽。他呆呆看着纸被染成灰烬,只觉难受无比。他全副心神都用在纸上,忽然手上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是火烧到尽处,烧到了手上。   孟南玉迟钝地举起手甩了甩,小小的火焰无法燃烧,迅速熄灭。他像是已经感觉不到手上疼痛,只是转过身来看着齐竹音:“音儿,你的卖身契被我烧成了灰,你放心了吗?”   齐竹音歪了歪头,忽然从椅子里站起来,就要向外走。   孟南玉连忙追上他,拦在他身前:“音儿,你要做什么?”   齐竹音试图从他身边绕过,不成。他闭了下眼,眸中原本的一点神采消失殆尽,他回转身,直接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音儿,我不是不许你走……”孟南玉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想明白对方心思,忙跑回床边,对着他解释,“只是你今天刚刚受了惊,而且你现在身体也不好,外面又危险……”   不管他怎么说,齐竹音只是闭着眼不理他。孟南玉没办法,爬上床躺在他身边。他今天也是好一阵折腾,有些心力交瘁,也就睡过去了。   状元书僮 八1   一觉睡到傍晚,孟南玉爬起来的时候,身边齐竹音还闭着眼。孟南玉低声叫他了几遍,不知道齐竹音是真的睡了,还是有意不理他,总之一点反应也没。孟南玉叹口气,在齐竹音额上轻轻一吻,下地出门。   别院颇有些家将,抓人封家这种简单事情还是做得很顺的,唐家上下都抓起来送到城里大理寺了。那名调教师和几个试图对齐竹音动手的男人也没跑远,王府上那名家丁知道闯了大祸,这时候思路格外清晰,竟然把那几人留下来,锁在练功房里。孟南玉出来后,正好去审问他们。   其实今天他碰上那一幕,还真不是唐家家主的意思。那位富商只是让调教师在不动人的前提下做些事情,倒还没胆大到在孟南玉没说话之前对齐竹音下手。   不过他和官员勾结,金钱往来都是亲信去办,有名亲信存了私心,在中间吞没不少。他勾结调教师,这一次借机另一群人,一边是配合吓唬齐竹音,另一边也存了打探消息的心──看看案子办得如何,如果吞没的事揭发出来,即使家主不落罪名,他也会被唐家碎尸万段,自然要早作准备。   按调教师的说法,齐竹音平时回答问题都很乖,但今日不知为什么竟然死活不开口。那亲信也是急了,干脆激进一点,有些真的想把齐竹音办了。若不是孟南玉来得及时,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孟南玉那叫一个气,不过他这时候也无暇处置他们,把调教师拖出来,他不停审问对方关于齐竹音心理的问题。调教师对齐竹音也算是比较了解了,听他这么叙述,倒是找到了关键所在。   “禀王爷,齐公子是因为今天您出现的时机,在心理上产生了怀疑。他现在思维方式有异于常人,认定了对方是您派的人,就不会想到其它。他本来就没什么求生欲望,经过这么一折腾,恐怕连最后的一点都已经失去……这,不太好办啊!”   “都是你们……要是音儿有半点不测,本王一定把你们抄家灭族!”孟南玉脸色发青,口不择言,说着说着却弱下来,“那……那该怎么办?我都已经把卖身契毁去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肯理我?”   “卖身契?”调教师眼睛一亮,“难道对他意志的打击,就是这么入手的?”   “恩?”孟南玉疑问,调教师把他那套“打破但没立”的理论说了一遍,最后居然还一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语气:“卖身契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身为孔门弟子又皇榜高中榜首,居然被当成家奴,对于性格高傲的人而言,实在是很大的打击……”   “你胡说些什么!音儿本来就是卖身在我家的,我的书僮啊!”   孟南玉这话让对方一怔:“啊?不会吧,他那么傲气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卑贱出身?”   为了让对方搞清楚齐竹音的情况,孟南玉只好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次回忆往事,并不觉得甜蜜,反而充满了苦涩。   记忆中总有齐竹音陪在他身边,所以回忆里,每一点都是甜的,直到齐竹音莫名其妙的离开。他曾经以为,他的音儿欢喜他,就像他欢喜音儿一样。但是很显然,音儿并不想和他在一起,甚至为此可以罔顾他自己的生死。   每说一句,他都会想,那时候的音儿,是不是已经非常恨自己了?那时候两人在一起,音儿是不是强颜欢笑来敷衍自己?他以为的快乐时光,对音儿来说,都是痛苦吧?   一想到这里,孟南玉就觉得痛得很,连声音都带上了些疼痛。   身为调教师,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有独到之处,他觉得这位小王爷似乎要崩溃了,连忙阻住了对方:“王爷,草民认为您想错了。”   “恩?”孟南玉听他这么说,多少精神一振,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齐公子是非常倔强的人,草民干这行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生机都快没了,还这么坚韧的人。这么倔强的人,如果真的不愿,一开始就不会委身王爷……何况他早不走晚不走,选在王爷大婚前离开,说明他是真的爱王爷的,只是那种感情是独占的,并不像一般人家,只要得宠就好……”   孟南玉脸上微微有喜色:“你说,他爱我?”问完之后,他却又想起齐竹音现在的态度,喜色褪去,“可……我现在没有其他人,他却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他低下头,极度的悔恨啃上他的心:如果他不娶妻就好了,如果他注意到当时音儿的情况,如果当时有人告诉他娶妻会带来的结果……那不管父王怎么要求,他也不会娶他那王妃的。脑中那女子的影响早已淡到想不起来,自家儿子的样子虽然还记得,但远远没有他的音儿来得深刻。若是为了齐竹音,他宁愿放弃其他所有。   如果他当时不成婚,或许现在两个人还很甜蜜吧?那人不会失了魂一般,除了逃,就是逃……   他在出神,调教师也在想着什么:“王爷,齐公子的心思,草民还有些想不通。王爷能不能让草民回府上查一下往事,再回来报与王爷?王府上应该有很多人跟齐公子相熟吧,可能会有其他发现。”   孟南玉心急地就要答应,话出口之前想到这位调教师的境地,忍不住冷笑一声:“你这算盘打得倒如意。”   调教师连忙辩解:“王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草民没有逃跑的意思,王爷可以让人看着草民。草民只希望,如果真的能让齐公子好转,王爷能放过草民一家老小。”   “若你真的能让他恢复,就算你,我也一并饶过。”孟南玉挥挥手,脸上尽是倦意,“你只是火上浇油,真正的问题,肯定在我身上……只要他能好起来,我什么都可以不追究。”   只要,他的音儿能回来。   状元书僮 八2   世事往往不尽人意,尽管孟南玉这么希望着,情况还是不受他控制地恶化下去。   齐竹音原本还能对答几句,吃些东西,现在却是很少开口,饭菜送到眼前也不过吃一点点。更糟糕的是,他原本吃得少,但至少孟南玉还能喂他多吃一些。而现在,他吃得更少了些不说,若孟南玉试图用口对口的方式喂他,他会直接连通吃下去那点全吐出来,吓得孟南玉不敢再作多余的事情。   就这样,他完全无法阻止齐竹音的日益消瘦。不管怎样精致的饭菜,也无法让齐竹音多吃一口。以前他还会被孟南玉拉着锻炼身体,自己也会走到书房写写画画,现在则什么都不做,每天只是坐在床上发呆。   不管怎么看,他的音儿,现在都是只剩一口气而已,而且那口气随时可能断绝。孟南玉吓得不敢离开半步,天天都守在齐竹音身边,使出浑身解数,就是为了让齐竹音多吃一口饭。   “音儿,这鲜藕是我早上下水捞的,这碗汤是我刚刚去做的,鲜得很,张嘴尝一口,恩?”几天的功夫,孟南玉这从来没去过厨房的小王爷已经数次洗手为羹汤了。最开始这招还真让齐竹音吃了几口,到现在却又不太好用了。   孟南玉看着他瘦弱样子,当真心如刀割一般。他强笑着哄齐竹音吃东西,对方死活不肯张嘴。孟南玉眉毛竖了几次,最后忽然抱住齐竹音,把头埋在他发间,默默流泪。   “音儿,我不要你死,你不要这样……”他抱在齐竹音腰间,慢慢抬头看他,一张脸上全是泪水,“音儿,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今天开始,你吃一口,我吃一口……你想饿死,我就跟着你死了好了。”   齐竹音歪头看他,缓缓道:“与我何干。”   孟南玉颤抖了下,脸上满是绝望。在这一瞬间,齐竹音忽然有种看镜子的感觉:孟南玉的样子,和他在镜子里看到的现在的自己一般无二,没有半点生气。   他微微迟疑,随即眼里却闪过怀疑,完全没有吃东西的意思。孟南玉这时候正好在端碗劝他,没有看到他表情的微小变化。   就在这时候,家丁来报,那位回王府研究的调教师求见。孟南玉听到这句话,连忙离开房间,匆匆赶去见对方。   齐竹音看着他的背影,呆呆出神。   驿站的车马实在算不上很好,毕竟很少有官员会坐驿站的车,大多只是来驿站住宿。   当齐竹音坐上这简陋的车后,他看向窗外,依然觉得像是梦里一样。   接圣旨,让他去曹县上任,那位小王爷居然真的放了人,甚至不缠着他一起,或派人跟着他,把他的行头还他,让他一个人去上任。   直到马跑出去多远,齐竹音才有了几分真实感:他是真的,从津王府范围内出来了。他自由了。   一直死寂的心忽然跳动起来,虽然仍有怀疑,却似乎看到了希望,让他有了几分兴奋。这一兴奋,顿时感觉到饥饿,想想很长时间没好好吃饭了,这一身官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他在行李中寻找,很快找到送行的吏部官员为他准备的干粮。他掰着馒头,吃了一个半后才感觉口渴。他敲敲马车前面,开口问车夫:“请问下水在哪里?”   车夫像是被吓了一跳,回头却是一脸笑容:“这位上官可是想用餐?前面不就就是驿站。”   齐竹音点点头,依然不是很想说话,坐回去思考。   想来想去觉得无所谓,反正就剩一条烂命,那人想要的话,大不了赔给他。齐竹音并不是天真不经事的孩子,不会以为卖身契烧了,那高高在上的王爷就拿他没法子。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像他这样无牵无挂孑然一身的,还有什么可怕的。   到了驿站,齐竹音点两个菜,二两酒,自斟自饮地很愉快。他觉得酒菜味道都好,但这时候的他还没恢复思考能力,也没察觉到任何不对,更没发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在驿站后堂,有人在门帘之后偷偷看着他。   看着他的那个人在努力忍着眼泪,从朦胧视线看出去,齐竹音吃饭吃得很开心,没有半点吃不下的样子。虽然脸上表情并不明显,但是在孟南玉眼里看来,已经比了无生趣的样子要好得多了。   他低下头,狠狠握住拳头,控制住自己想大喊大叫想找人打一顿或者被打一顿的冲动。   他觉得难受,非常难受。调教师告诉他说唯一的方法就是放音儿走的时候,他还觉得很无稽很愤怒。可……他的音儿,在离开他之后,果然开始恢复了。刚刚车夫还告诉他说,音儿是自动要水的,因为他在车上吃了一个半馒头。   孟南玉拼命咽下口里苦水,吞下流泪的冲动,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齐竹音。看他吃饭,吃完后跟驿站杂役说了些什么,竟然起身往这边来了。   孟南玉吓得一激灵,他可不敢想象如果这时候齐竹音看到他会是什么后果,连忙转身向后堂跑,跑进厨房拿块破布蒙住脸,煞有介事地做菜。   齐竹音进来,微微扬声:“师傅,我想借炉灶一下,可以吗?”   孟南玉脸色剧变,趁着厨子回答的当儿,一个纵身从窗户翻出去,悄悄地逃掉。   刚刚听他说了那么多的字,真好啊。   躲在墙根下的孟南玉,痴痴想着。   状元书僮 八3   曹县在江南,即使齐竹音尽量赶路,也是半个多月的车马劳顿。奇怪的是,这一番劳顿不但没有让他变瘦,反倒还胖了一圈,依稀有几分挺俊。   倒是跟在他后面那位津王爷这半个月下来,整个人瘦了不少,连眼都凹下去了,挂着两个黑眼圈,胡子拉碴,看起来甚是狼狈。以至于他去跟知州知府打招呼的时候,对方险些以为他是抢了津王的令牌来招摇撞骗的。   孟南玉并不打算张扬,也没说他是陪曹县县令来上任的,只说他要在曹县暂住,可能会有些事务处理,让他们不必惊慌。   他住的地方就在县衙附近,齐竹音除非每天都在县衙里待着,否则只要出门,孟南玉就能看到他。   曹县这地方是他精心选出来的,不会太忙,却也不会闲下来。当地民风比较淳朴,又没有什么地方豪强,当真是县令理想的上任处。   齐竹音起初的日子还很放不开,做事情总有些呆呆愣愣的,话很少,更是要人提醒他才会去做,看起来依然很不正常。幸好他手下师爷以及衙役全是极其强悍的人物,倒也没出半点岔子。   他一直不知道,有个人一直在暗中看他。他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有人偷偷记下来,告诉那个人。他有任何难题,那个人都在暗中帮忙。他一旦不舒服,那个人一定让县衙里的厨子买到一些便宜补品,做给他吃。   齐竹音感觉不到那个人的照料,但他每天都在好转。渐渐的,他能自己跑出县衙,微服体察民情;能主动和人攀谈,尽管大多数时候都在听别人说;甚至能买茶壶茶叶自己泡茶,买纸笔画画……   孟南玉甚至看到他笑。虽然并不是怎样的开心大笑,只是对天真孩童微笑了下,也足以使站在一边偷看的孟南玉目瞪口呆。   要是那一笑是对自己的,那该有多好。孟南玉恨不得把自己塞回母亲肚子里,重新生出来当个孩子。他想起小时候缠着齐竹音的日子,已是遥远得无法追念。   他就这样呆呆看着,看着齐竹音在没有自己在身边的情况下,一天比一天开心,一天比一天活泼。   他觉得很伤心,很凄凉。他一个人住着,除了定时来送饭送文件的人,他平时都孤零零一个。每次看到县衙口旗杆上的暗号,他才隐藏痕迹溜出去,偷偷跟踪齐竹音。其余大多时候,他只是坐在窗前,盯着县衙门口,想等到齐竹音小小露一面的机会。   他已经深深的明白了,他的音儿并不在乎生活中没有他──甚至可以说,只要没有他,音儿会活得更好,更开心。   孟南玉想过无数次离开,既然音儿在他身边反而会半死不活,他何不放开。   可是他舍不得,就算他感觉到自己这样子就像是偷偷摸摸的登徒子一样,他却舍不得离开。秋天过了到冬天,天已经凉了,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回京了,但他就是不想动。   他想这样也好,默默地看着他的音儿,不会引起他的恨意,不会导致他情绪激动失去生机。而他自己,这么看着就好。   当然这只是他心理安慰的话,其实他想齐竹音,想得厉害。那么远远看着怎么够,他恨不得时时把人抱在怀里,让对方的眼也看着他。   到了晚上,孟南玉会一遍一遍的想着过去的事情,抱着膝盖在床上发呆到天亮。他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他从小到大看多了那些利益和情欲基础上的结合,直到那个平时干调教那行的家伙告诉他,他才知道,对一个人这样的牵肠挂肚,其实是爱情。   可是他明白得太晚了。在他把齐竹音逼到死亡边缘之后,无论如何,那个人也没可能和他在一起了。也许就是清楚这一点,他才怎么也不想撕碎那张卖身契。   想到这里,孟南玉低头看自己虎口,那里有烧灼过的痕迹,他把手举到唇边,狠狠咬了下去。感觉到满口腥甜,眼泪一滴滴流出,落在手上。   再这么看下去,他就要疯了。看着那人逐渐露出笑容,却是在离开他的前提之下。那人许久许久不曾主动跟他说过话,现在,却连街头大娘乞讨老人都能听到他主动问话的声音。也许有一天,他会眼睁睁看着那人和女子说话,然后成亲……   孟南玉狠狠咬着,痛得无法呼吸。   他想,这一生他仅剩的幸福,也许就是死在那人怀里。他现在已经充分能感受到以前齐竹音的没食欲了,面对着桌上饭菜,他半点胃口也没,整个人瘦得一条竹竿。有时走在街上甚至能感觉到晕眩,体力消耗得厉害。   眼看快要过年了,他那位皇兄给他下折子,让他回京,被他拒了。他半点不想离开,而且他这身体,离开了,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曹县地处江南,不过冬天也还是有些冷的,孟南玉这间房子为了不引起齐竹音注意,无论是外表还是内里都十足简陋。孟南玉最近身体不大好,着了些凉,竟然病了。   他这一病,下面的人都慌了,不停苦劝他,至少搬到好一些的地方养病。孟南玉摇摇头,打算怎么也得看齐竹音过完年再暂时离开。   越到年关,齐竹音越是闲下来,而他似乎越是不开心。除夕那天晚上,他甚至出了县衙,站在门口附近,靠着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炮竹声声,他痴痴听着,像是听到什么绝妙乐曲一般。   孟南玉站在门口,从门缝间偷偷看他,心里全是温柔。他记得很多年前的除夕,音儿还在他身边,两人已经发生了关系,好得蜜里调油。从皇宫回来之后,父母都睡下了,他兴奋地睡不着,拉着齐竹音偷偷溜出去,两人在冰冷的天里跑去京城最热闹一条街,又是吃东西又是看灯看花。最后,在普宁桥下,他抱着齐竹音,吻上他有些冷的唇。两个人贴在一起,连寒冷也都驱散了一般。   孟南玉忽然心里剧痛,直直倒在地上,在雪里打了几个滚,疼得全身抽搐。   他意识到,那时候那个乖顺听话的音儿,其实是爱着他的。那个时候的两个人,其实是两心相许。只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他从来不在乎什么爱啊情啊的,更没有想过他的婚姻会给齐竹音带来怎样的伤痛。   他躺在雪地上,嘴里发出野兽受伤一般的低吼,这一刻,他恨不得把自己撕成碎片。   明明都在手里的,却被他捏碎。之后再去追求,哪怕是用强迫的,也终究得不到了。   他面朝下趴着,冰冷的雪冻结了他,他觉得自己可以在这一刻死去。身体的虚弱使他慢慢失去了知觉,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想起。   “这位兄台,兄台?”他身体上方有人在低声问着,温暖的手轻轻推他身体,“你还好吗?现在可能不太好请大夫,我扶你回房好不好?这样病情会严重。”   孟南玉一激灵,听出是齐竹音的声音。他心情激动,想勉强爬起来,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他正在挣扎,只觉一双手臂从腰间环过,抱住他起来。孟南玉满脸都是冰雪尘泥,不过他还是担心,用袖子挡住脸部,不让齐竹音看到。   齐竹音也确实看不出,孟南玉憔悴得厉害,身形变了许多,轻巧得很。他把人抱回屋,见房间简陋,不由生出些同情:“兄台,你一直住在这里?我好像都没见过你。这大过年的,也没什么人做生意,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到县衙里来,也暖和一些,还有人能照料着……”   孟南玉掩着面朝向墙,手摇了摇,示意不要。齐竹音本来想查看下他的情况,这时候倒不知如何下手,正在迟疑,门外忽然跑进俩人,嘴里喊着:“少爷少爷,你怎么还不回去,就算跟老爷怄气,也是身体要紧啊!”   两人进屋,看到齐竹音,装作吃了一惊:“知县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齐竹音大概交代了一下,最后道:“你家少爷好像身体很不好,现在我也没办法找大夫,如果能的话,还是快一些转去条件好一些的地方吧。移动人的时候注意一些,他好像有点打摆子,我听到声音才进来的。”   “知县大人放心,我们府上有大夫。少爷这是和老爷赌气出来的,夫人特地派了轿子来接他,不会再受凉的。”两人中一人答道,另一人已经把孟南玉从床上抱起,两人合力把他送出门,谢过这样,然后告辞。   齐竹音看着人进了轿子,那两名家丁一前一后抬轿,在冰滑路上健步如飞,不由生出些疑惑──这样的下人,应该要大富人家才雇得起吧,曹县有这样的人家吗?   不过那人病得不轻,希望他没事。   经过这一番事情,齐竹音再没有发呆的心情,转身回了县衙。他完全没有睡意,坐在书桌前,一遍又一遍地写着什么,然后把纸一点一点慢慢撕碎,眼角似乎有晶莹水迹渗出。   状元书僮 九1   孟南玉躺在轿子里,全身发烫。他吻着左手手背,满脸都是温柔──刚刚齐竹音抱着他进屋的时候,曾经不小心碰到这里。对方手指纤长温软,重要的是,那是音儿的。   他就这样痴痴傻傻发呆,把刚刚那一幕想了一遍又一遍。这一刻,他很想知道齐竹音脸上那条假疤是怎么弄出来的,如果他也吃得很胖很胖,脸上搞出点东西来,是不是可以偷偷摸摸跑进县衙里,给他的音儿做个师爷当个捕快,多好啊。   他许久都没听到音儿主动说这么多话了,而且话里还有语气,虽然依然淡然,却不是以前那僵硬的回答声音。   这一切,是音儿给那个倒在地上的路人甲的,不是给他。如果那时候被音儿看到脸,他会不会直接一脚踢过来,一剑砍过来?   孟南玉的笑容渐渐变成了苦涩,这时候,轿子停了,两名家丁把他从轿子里拖出来。眼前是一座宅院。门口站着一人,正是津王府上的老管家。想来他是担心自家小王爷,特意赶过来这曹县的,正好赶上把人抬出来。   管家絮絮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孟南玉听他唠叨,见他神态,又想:如果音儿不离开自己,等再过几年,他顶多也就是当个管家。他自己是朝政缠身忙碌无比的辅政王,他的情人却只能用满腔才华打点一个家。然后就像每一个管家一样,娶个丫头做老婆,生个孩子陪伴下一代的小王爷……   孟南玉打了个寒战,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为齐竹音考虑过,他从来没想过对方的志向对方的安排,只是用一纸卖身契,死死圈住了对方的归宿,还做出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情。   “他不会原谅我的,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孟南玉在心里喊着,只觉全身乏力,眼前阵阵发黑,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他这些日子来本来就够折腾自己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极点,刚刚气怒交心,又受了凉。这么一昏倒,就是大病一场,足足有半个月不能起来。他现在住的庄子是皇家产业,他住在这里,早就惊动了知州齐旭元,对方数次来探病,生怕这位摄政王在自己辖地出了什么岔子。   孟南玉缠绵病榻许久,他从小到大就是个惯受疼爱的,实际上极为任性,却少了几分坚韧。他这时候想到齐竹音不能回到他身边,心里似乎失去了所有希望,恨不得马上死去,哪里还有几分求生欲望?这种心态,就算是小病都能拖成大的,何况他本来也病的不轻。   这场病几乎要了他的命,皇上得知此事,几乎把太医院的御医全派出来,珍稀补品更是不要钱似的送到此处,才算是稳住他的病情。这些太医里倒是有熟人,就是那名金太医。他看到孟南玉这情况……既不把脉也不开药,只是去找管家,和他嘀嘀咕咕半天,商议下一药方。   于是那日孟南玉正在床上半昏半醒,就听床边两名太医在议论:“什么?银叶又不是什么珍稀药材,怎么会买不到好的?”   “唉,这银叶向来是本地的最好,而本地的一直产在曹县,偏偏最近他们的县太爷病了。那县太爷名望甚高,曹县人听说他生了病,竟然把全县的银叶都送到县衙里,搞得其它地方药房都收不到。”   “他一个县太爷,病一病又算什么,我们这可是辅政王!万一王爷有个好歹,他负得起责任吗!快让知州下令,把药拿过来!”   “不!”孟南玉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忽然坐起身来,“不许为难音儿!”   他猛地跳下床,拽住一名太医就往外跑:“他病了?病的严重吗?他身体一直不好,还不快点去看他──”   他完全忘了现在身体更不好的人是他自己,刚刚跑出去几步,脚下一软,几乎倒下去。他扶住墙,眼前直冒金星。他心底着急,偏偏动也动不了,难受得差点昏过去。幸好这时候金太医及时过来:“王爷,你快回床上去好生养病,下官去看望那位知县也就是了。”   “对,你们快去!”孟南玉连忙吩咐,“多带点补品,这里多的是,好好为他补一下……”   他说了几句,想起现在要赶时间,忙让几名太医赶去曹县县衙。他躺在床上,心跳得厉害,头也晕沉沉的。他抱着被子,喃喃自语:“不行,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谁来照顾他,谁来保护他?我可以不在他面前出现,但是我不能死、不能死……”   这么想着,他乖乖喝下丫鬟送来的药和补品,还打点精神在床上活动了下身体,打算尽快康复,好跑去看他的音儿。   状元书僮 九2   孟南玉身体还算强悍,毕竟多年锦衣玉食的底子打得好,即使病弱也不会到无法收拾的程度。他挂着齐竹音,没几天就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再去偷窥人。   太医去过回来,告诉他说齐竹音没有大碍,只是身体有些虚弱,需要调理。齐竹音那县衙里恨不得都是孟南玉按插进去的人,于是什么奇怪粉丝,疑似萝卜的白色根茎物都出来了,反正齐竹音并不在意这种小事,有什么吃什么。   由于原来那住处视线实在太好,孟南玉犹豫了半天,还是搬回那里。管家怕他再生病什么的,特地派了好几名下人去照顾他。一时间这破烂屋子,竟然也出来进去的非常热闹。   齐竹音这时候也颇有一方父母官的样子了,过来询问过一次,幸好有下人延续“少爷离家出走”这说法,把他瞒过去。过完年眼看是春种,难免要忙碌一些,齐竹音也就没有多理会。   已经离开京城半年多了,他的心渐渐放下,整个人也开始有了正常人的样子,甚至会多想一些事情了,经常跑去跟农夫一起耕作,询问些农事。   在离县衙不远一个小村子里,有一名四十多岁的寡妇,儿子在府学里面读书,她一个人照料家里几亩地,实在忙不过来。齐竹音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关注那名寡妇,甚至在空闲时跑去帮她做农活。孟南玉这个醋缸看在眼里,虽说两人年纪都快差一辈了,也觉得醋意上涌,难受得很。   为了多看齐竹音几眼,也为了满腔醋意,孟南玉让下人买下那寡妇旁边人家一间小屋,屋子就在地边上,他经常偷偷摸摸溜进去,那么呆呆地一看就是一下午。   以前只看过“咫尺天涯”这个词语,他现在才深切地体会到其中的意思。他眼睁睁看着齐竹音的劳累,远远似乎有汗珠反出的光,让他心疼无比。他知道齐竹音外表上看起来虽然比以前好得多,但身体受的损害不可能一下子补回来,实际上还虚弱得很。每天干那么些活,已经让情人的身体不堪负荷了。   孟南玉实在心疼,他又是个胆子大的,这块地离寡妇住处有段距离,他干脆趁天暗没人看到的时候,偷偷叫上俩人,和他一并下地偷偷帮忙松土撒种。反正这一垄一垄的谁也记不住,帮忙干一点齐竹音就少一些负担。这天黑看不见,也只有他大手笔点着油灯种地,也不怕被发现。   但他做事也实在太嚣张了点,那一日白天,看到齐竹音做了一会儿脸色苍白,不得已停住动作站着休息,孟南玉那叫一个不舍得。当晚他奋起干了一夜,赶出好几垄去。   第二天上午他在屋里熟睡,下午醒过来往外一看,见齐竹音已经在地里干活了。他痴痴望着对方身影,浑然忘了一切。   看着看着,他发现齐竹音脚步有些乱,动作迟钝起来,似乎摇摇欲坠。他按捺住冲出去抱住人的冲动,担心地盯着对方。   再晃荡两下,齐竹音忽然倒了下去。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寡妇大惊失色,想伸手拉他,似乎顾虑到什么,又把手缩回去了。   孟南玉大惊,想也不想地推门出去,那两名下人还没来得及拦他,他就已经跑到田里,一把把齐竹音捞起来,关切的视线正和对方清澈的眼相对。   孟南玉很久没有这么近的看到齐竹音,一时竟然呆呆愣愣没反应过来。他眼里的爱人也盯着他,本来有几分温润的脸渐渐变成了一片淡漠冷然,原本恢复了些神采的眼,又变为死寂一片。   孟南玉一瞬间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即死去。他扫了扫身后,看到两名家丁已经追出来,把齐竹音往他们手里一塞:“好生照料他,我、我只是路过!”   说完飞快跑走,完全不顾自己甚至没穿鞋子,是光脚在地上狂奔。心痛得他无法注意到其它微小疼痛。他只想快点离开,快一些逃离齐竹音的视线,好让他不再看到对方的改变,和恨意。   只要他不出现在齐竹音眼前,对方就会逐渐康复慢慢变好,脸上甚至会露出笑容。   只要没有他,他爱的那个人就会健健康康的,开开心心的。只要音儿看不到他……   孟南玉在田间狂奔,很快跑到县衙附近。他迟疑了下,想要不要回家,还是干脆一点,彻底离开这里算了。只要自己消失,音儿就会快乐了。   不知不觉间水雾蒙了眼,他想干脆回去拿把刀直接往脖子上砍算了,还省得离开的麻烦。如果死在这里,死后魂魄可能也不会离开,可以毫无顾忌地看着他的音儿了。   这么想着,孟南玉就要回去拿刀,跑到门口,却又停住脚步。   ──不对,要是自己这么一个辅政王死在这里,齐竹音这个县令非受连带不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害到齐竹音!   正转来转去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大喊:“当心!”他迟钝抬头,只见不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过来。他模模糊糊想到自己好像走在平时行车的官路上,不过这醒悟已经太慢,在他迟疑着要不要躲开之时,车前的马已经抬高蹄子,狠狠踢下来。   他倒在地上,听到人语声:“撞到了人,怎么办?”   “死了没?死了直接扔乱葬岗去。”另一个声音道,“这点小事别惊动大人,谁叫这人自己撞上来。”   有人高声:“齐平,齐安,什么事情?”   “大人,有人挡在路上,被马撞上了。”那两人回答。   “齐平你处理一下,没空理会这等人,快点到县衙。”那位大人声音冷淡,“本官急着见见这位齐竹音齐县令,竟然来这么久都不到知州府述职,不知道依仗了什么!”   孟南玉听到齐竹音三字,心下大急,偏生他全身骨头都摔断了似的,只是深吸一口气想说话,胸口就传来剧烈疼痛,让他昏了过去。   状元书僮 九3   他是被疼醒的,睁开眼,天已经半黑,而他躺在一处荒凉所在。他勉强移动身体,让自己看清周围情况──这一带看着有几分眼熟,像是他来过的,曹县偏僻处的一片荒地。他记得很清楚,齐竹音曾经来这一带查看过土地情况,想把这块地开出来做农田,而他也偷偷跟过来看过。   想来自己是被那车夫扔到这里来的,孟南玉微微皱眉:那马车上的人也太无法无天了吧,就算是自己不对,也该送到医馆医治才对。   ──对了,那人是要找音儿!   孟南玉打了个寒战,头上冒出冷汗:这么蛮横的人找音儿做什么?难道会对他不利?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身上有伤,拼命爬起来,想赶回县衙去通知齐竹音。但他只是走出一步,就觉全身疼痛无力,胸口更是火烧一般,吸一口气都疼,站立不稳倒在地上。他咬住牙,见地边有根破木棍,他用手移动身体,连滚带爬地凑过去,拿起木棍,撑着站起,一步一步往县衙方向蹭。   一路上他无数次要昏厥过去,都是靠念音儿二字而撑下来的。短短一段路他走了大半个时辰,幸好在刚刚走到有人烟的地方时,远远就有两人看到他,迎上来。   两人看到他的脸都是大喜:“王爷!找到王爷了!”   孟南玉仰起头,看清这两人正是府上家将,忍不住松了口气。这时候两人也看清楚孟南玉的样子,一喜之后又是大惊:“王爷,您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不要废话,快带我去县衙,我要见音儿……”孟南玉吸一口气,在疼得一脸苍白的情况下,努力说出几句。   两人略一迟疑,孟南玉已是站立不住,直直就要跌倒,他们连忙扶住人。孟南玉心下着急,偏生身体半点力气都没,他急怒之下不停咳嗽起来,夹杂着催促话语。家将对视一眼,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其中一人抱起他,尽量平稳地跑向县衙。   县衙里很平静,家将敲门求见,很快被放了进去。齐竹音很快迎了出来:“哪位要见本官?”   他一眼看到被人抱着的孟南玉,位置关系,他并没有看到孟南玉的脸,只见他一身破烂,隔着衣服都能看到蹭伤和血迹。他当即一惊:“这位是受了伤吗?有什么冤情稍后再说,先把人送去医馆吧!”   孟南玉慢慢抬起头,浑然忘了身上疼痛,痴痴看着齐竹音。齐竹音显然也认出他来,但并没有像白天那样马上变得冷淡,而是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孟南玉这时候已经剩不下多少思考能力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想碰碰齐竹音,看他是不是真的在自己眼前,他是不是真的安全。   齐竹音下意识拍开他的手,孟南玉本就脸色惨白,这一刻更是再无半点人色。他身边家将是没见过齐竹音的,虽然多少知道些事情,却看不过他的态度,腰间短刀出鞘,架上齐竹音脖间:“大胆!”   齐竹音脸色多少变了,孟南玉眼睁睁看到他眼底泛起嘲讽,是那样熟悉的神色。他心下一慌,上前一步,竟然用手去抓刀子:“放肆!给我收回去!”   家将吓得连忙撤刀子,却已经在孟南玉手心留下一道血痕。而孟南玉喊了这么两句,当即一阵剧烈咳嗽,几乎要把血都呕出来一般。他勉强抬起头,一边咳嗽一边对齐竹音说话:“音……咳咳,你,要小心,咳咳……”   他本就是撑着一口气勉强撑到现在,如今看到齐竹音无事,哪里还有力气,刚刚说了几个字,就实在受不住了,直直向前倒去。   齐竹音有片刻的迟疑,并没有马上躲开,因此孟南玉是直直倒在他身上的。他下意识扶住孟南玉,惊讶发现这位向来身体强健的小王爷,现在瘦得没几分重量,哪怕是没多大力气的他,也能轻易抱住对方。   孟南玉并不知道齐竹音这一番念头,他只是觉得很幸福,幸福得恨不得现在死去。他靠在齐竹音身上,齐竹音的手臂抱着他,他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热,鼻间尽是齐竹音身上味道。他脑中一阵晕眩,紧紧巴住齐竹音,头微微垂着,冰凉的唇贴上对方脖颈。   齐竹音全身一抖,忽然用力推他。孟南玉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紧紧抱住齐竹音,黑亮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齐竹音眼底露出憎恶,又加了几分力气。孟南玉痴痴看他,眸中渐渐涌上一层水雾,雾中尽是绝望。   他不再抵抗,任由齐竹音的手推开他,胸口疼痛难当,齐竹音的手偏偏按在上面。口中泛上腥甜,他忍不住吐了口血,洒得齐竹音身上桃花点点。他倒了下去,惨白的脸上勾起一抹笑,用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弄脏了你的衣服,抱歉。”   两名家将飞快上来,接住他身体。孟南玉紧紧抓住其中一人手腕,用最后的力气狠狠盯住他:“不可以为难他,就算我死也不可以──”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手已经松开,极重的伤势以及之后的体力极度透支,使他再也无法保持清醒,直接闭上眼睛,再度陷入昏迷。   最后一刻,他想起自己忘了交代:如果自己死去,就把骨头埋在门口那间屋子里,好让他一直看着音儿。还有,他忘了告诉这些家将,即使他死了,他们也要好好保护音儿。还有……   还有,如果能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对音儿多说几句,就好了。   状元书僮 九4   心里想着齐竹音,孟南玉在半昏迷状态下也不停念着他的名字,意识深处总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我不要死,我还要活着看音儿。   就算不能在一起,就算以后只能在离他远远的地方偷看,也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然后被彻底忘记。   他在床上翻覆折腾,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了眼:“音儿!”   床边围着一堆的人,见他醒过来,连忙一个个扑过来询问。孟南玉眼光一扫,发现这一堆人里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一个,不由失望之极,微弱声音问道:“音儿呢?”   老管家哼了一声,勉强答道:“齐县令在处理政务,老奴去叫他?”   孟南玉期盼的眼神黯淡下来:“不用了。”   反正音儿见到他也不会高兴,他何必勉强他呢?他看看周围,自己正是在县衙旁那间屋子,想必是考虑到伤势严重不能移动,才一直让他在这里的吧。   “音儿他……没事吧。”孟南玉想起昏迷之前的声音,问道。   管家显然对齐竹音很是不满,再哼了一声:“他能有什么事?”   孟南玉放下心来,乖乖躺着,接受身边人的提问,被喂着喝些粥。   “到底是什么人大胆伤害王爷?那天路上没人,竟然问谁都说不知道。”管家开口问道,看表情显然是想把那人大切八块。   孟南玉想了下,他倒是听到那几人说话,但他当时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听的实在不算清楚。这时候想起来,依稀觉得对方在提到齐竹音之后,好像还说了什么,不过印象实在是很淡。   他在意的并不是那人撞倒自己,而是对方要去找齐竹音,叮嘱管家要安排几个人保护齐竹音之后,太医说不能让他过于劳累,把房内大部分人遣散,让他自己休息。   孟南玉只是呆呆想着他的音儿,到了晚上天暗起来,齐竹音竟然过来探望他,让他激动地紧紧盯着齐竹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齐竹音见他双眼睁开,直勾勾看着自己,竟然微微移开了眼光:“你醒了。”   孟南玉急忙点头:“是啊,我下午醒的……音──齐县令,你衣服拿去洗了吗?”   他心慌意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出口就觉不妙。他连忙转移话题:“对了,那天,就是我被撞那天,你看没看到马车上的人找你……”   齐竹音脸色微沈:“你的意思是,撞你的人是我找来的?”   孟南玉拼命摇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笨口拙舌的一个人,满头大汗地解释,却是越说越岔。他本就是摔断了胸口肋骨,这时候着急之下大口呼吸,顿时胸闷,剧烈咳嗽起来。   齐竹音坐下,伸出手扶他坐起,缓缓拍打他后背。孟南玉整个人都傻了,身体不稳,几乎是扑到齐竹音怀里。齐竹音微微皱眉,却没有阻止他。   “音儿,我一直想要活下来告诉你,我爱你。”孟南玉把头靠在齐竹音胸前,声音很轻很轻,慢慢说道,“从小到大,我也许傻乎乎地不明白,但我始终都是爱着你的。”   齐竹音动作停了一瞬,并不说话。   孟南玉身体用不上力,只有仰躺着看他,挥手把房里的人都赶下去:“音儿,我知道我对不齐你,我强迫你,我还娶了妻,我险些害死你……我知道我没脸面出现在你面前,我知道你现在非常恨我,可我、可我……”   “你不明白。”   “啊?”   齐竹音把他放下,慢慢起身,居高临下又逆光地看着他,摇摇头。   “你从来没有明白过。”   孟南玉抬头看他,齐竹音眼神不再空茫,但也没有什么情意,只是淡淡看着他,这么说着。孟南玉一阵惊慌,伸手拉住他衣角:“音儿……”   齐竹音本来想离开,被他这么一拉,衣服竟然“嚓”一声裂开,下摆整整被撕开。齐竹音怔了下,看向孟南玉。对方已经是手忙脚乱:“音儿,我不是故意的……你坐一会儿,我叫人……我帮你补上。”   齐竹音唇微微翘起,竟然给了他一个笑容。孟南玉看得呆了,险些口水都留下来。齐竹音缓缓摇头:“不用了,我回去换一件,明天再过来。”   孟南玉傻傻点头:“我等你。”   状元书僮 九5   这一等,他可就是货真价实地等了一天。之前他昏睡了足足两天,晚上根本睡不着。再加上惦记着齐竹音言下之意,折腾一晚都没合眼。第二天上午实在困了,短短睡了一会儿,又怕错过齐竹音,爬起来炯炯有神瞪大眼睛等着。   可齐竹音到了晚上才来,他今日换了一身衣服,是一件素白书生袍,看得孟南玉整个人都傻住。齐竹音坐在床边,简单问了几句,无非是今天好些没,有什么要做的没。他并不愿多说话,问完几句就没声音了。倒是孟南玉开始说个不停,连关心加道歉外带表明心迹,顺便喂齐竹音吃水果。不明白的外人看了,还真不清楚到底哪一个才是病人。   他这屋子也并不是只有他二人,那些太医家丁甚至老管家都来来去去,生怕委屈到这位小王爷半点。于是齐竹音的不恭敬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有些不知情的下人就直接使些小动作,示意他一边去。   齐竹音是很想告辞,但孟南玉这一次直接扣住他袖子,虽然不敢握住他的手,却也不肯放开他。他不停地说着,痴痴看着齐竹音近在眼前的面容,忽然不知怎地,把内心一直在说的话冒出来:“音儿,我想搬去你那里住,好不好?”   齐竹音微微一怔,想了片刻:“你这里确实不适合养病,我把我房间让给你。”   他没理解孟南玉的意思,对方眨了眨眼:“我是说,想一直住在你那里。”   齐竹音脸色一沈,孟南玉连忙摆手:“我胡说的,我、我就是想去养病,病好了我就离开,对,再也不会打扰你……”   说到这里,他又觉得苦,说不下去了。   他怎么舍得离开,他怎么能够不在这人身边,甚至不能远远偷看?若是不知道对方所在,也许还能控制,像是齐竹音失踪那几年,他难受是难受,但还不能和现在相比。   如果他现在真的离开,除非是给他一刀,让他彻底没了这条命,才能断了这念想吧。   孟南玉想着想着,眼睛湿润起来,手无意识地在齐竹音袖子上蹭啊蹭。他掌心还有条划痕,是为了齐竹音受的伤。齐竹音低头看他,半昏黄的光线下,孟南玉看不清他的神情,心里却忽然泛上一阵酸涩的温柔,让他不觉泪流。   他身体前探,紧紧抱住齐竹音的腰,在他腿上枕着:“音儿,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明白,我蛮横迟钝又笨,我从小就没有你聪明,我连自己的错误都看不清……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这么多年,我一直围着你打转……”   齐竹音忽然颤抖了下。孟南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的话又冒犯了对方,让他不舒服了,手忙脚乱地往后缩,碰到了伤口,让他不由痛哼一声。   齐竹音忙叫太医,孟南玉听着他声音,拉着他的袖子,觉得受这伤真是太值了。   状元书僮 十1   孟南玉的这间屋子实在算不上条件好,若不是他那天昏倒时身边那俩家将看齐竹音不顺眼,硬是把他搬回这里,估计他早在县衙养伤了。县衙里最好一间卧室是齐竹音的居处,现在他要搬过去,自然是住在那间。他死活要齐竹音和他同住,被齐竹音毫无疑问地拒绝了。   但这样的日子对他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幸福。每天可以看到齐竹音,虽说对方话语很少,不过至少不像以前那样,是毫无生气的淡漠。至少齐竹音偶尔还能跟他说几句话,也会照看他的病情,这足以令他满足了。   至少和之前相比,这样的关系已经是大大改善了。与其让齐竹音全无生气地怨恨自己,不如这样相处。只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有几时。他的伤虽重,也不是没有好的一天。何况在齐竹音身边,他心情实在很好,连身体都好了不少,康复得更加快速。   他很是郁闷,干脆把那些总在身边转悠的太医和下人都赶出去,说不想见到他们。王爷之命,他们也不敢违背,只好把压力转在齐竹音身上,让他仔细照顾着王爷。齐竹音面对这样的要求,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悦,只是沉默着为孟南玉换药送饭,照顾得不算太细心,但也总是可以。   孟南玉很兴奋,不过他并不敢太过劳动齐竹音,大多时候都是反过来把齐竹音当作病人一般照顾,细致得很。曹县的事务几乎都被管家解决了,齐竹音有大量空闲时间,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卧房书桌旁,静静写着什么。   他写完不是烧掉就是撕碎,孟南玉不敢偷看,却一直很想知道他写的是什么。最后他想出个办法,趁齐竹音离开的时候,偷偷下地跑去把纸屑捡到床上,点着油灯细细地拼。   孟南玉从来没做过这种细致活,一开始颇为混乱,尤其齐竹音撕得很碎,若不是他坚持着想看音儿写了些什么,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这样艰巨的任务。因为怕被齐竹音发现,他只能熬夜拼这纸,整整一夜才拼出来。   纸上是半阙词:莫折荼蘼,且留取一分春色。还记得,青梅如豆,共伊同摘。 少日对花浑醉梦,而今醒眼看风月。恨牡丹笑我倚东风,头如雪。【呃,现在懒得写词,回头重写一首好了……】   孟南玉对着这张纸,整个人都痴了。   他怔怔坐着很久很久,久到齐竹音都回来,站到他身边,低头看着那张拼起来的纸。   孟南玉一抬头看到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把人抱住,床上拼好的纸屑又被弄乱,四处飞散,洒在他们身上。   “音儿,你原谅我好不好……你怎么责罚我都行,我们还能活好多年,我可以慢慢弥补……但是音儿,你是喜欢我的,如同我喜欢你。”他伏在齐竹音身上,声音很闷,“你不要死心好不好?”   齐竹音微微颤了下,却不回答。   孟南玉看着他,他爱煞了这个人,如果这个人对他还有感情,为什么不能够用下半辈子去弥补?只要齐竹音不再那样生不如死,他愿意为留在他身边付出一切。   反正失去齐竹音,他也不想活了。   孟南玉提心吊胆等他的回复,却见齐竹音呆呆望向窗子,表情木然。他见多了齐竹音这样子,当下心中生出一阵寒意,非常缓慢地放开齐竹音,整个人缩回去:“音儿,你不愿意的话就不要勉强,我不会再强迫你什么,你不要怕我,好不好?”   他整个人缩回床上,在被子里团成一团,偌大的人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爱。齐竹音回过神来,见孟南玉一脸的恐惧,先是怔了下,随即却有几分明悟。   他低低叹了一声,已经死寂的心多少波动了下,尤其是看到那一床的纸屑,和孟南玉熬红的眼睛。   那个任性的、从来不在意别人想法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以前的他是怎生意气风发、没心没肺,现在却脸上眼底,全是忧愁。   齐竹音这人吃软不吃硬,这时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揉揉孟南玉的发,让他不要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但是手探出一些,他又迟疑了。   他真的,要留在这人身边么?不顾他有心或无意的伤害,不在乎以后可能会有的遭遇,违背母亲的嘱咐,留在这人身边?   齐竹音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回到桌边坐下,处理起他那些公事。孟南玉窝在床上偷眼看他,很困,但是不想少看半眼。以后可能连这么看他的机会都没有了,现在能这样看着他,每一刻都要珍惜才是。   齐竹音渐渐注意到他瞪得溜圆泛着血丝的眼,无奈走过来:“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那我出去。”   “不、不用,我马上就睡。”孟南玉连忙摇手,飞快躲进被子里,蒙上被装睡觉。齐竹音无奈勾了勾唇,走回去继续干活。   孟南玉在床上傻傻发呆,过了好久,他小声叫齐竹音:“音儿,你刚才……是对我笑了吗?”   齐竹音挑起眉:“恩?”   孟南玉只觉他表情如此活泼,只目不转睛看着他,心跳得厉害,一句话都回答不上来。   齐竹音见他一脸痴呆状,不由微微笑起来,把孟南玉看得目眩神迷,整个人都木住了。   齐竹音走过来,给他整了整被子,冰凉的手指在他黑眼圈上划过,声音平和却不淡漠:“睡吧。”   孟南玉傻傻点头,抓住他的手不放,困意上涌,片刻就睡着了。   状元书僮 十2   两人关系进入了略带尴尬的平稳期,孟南玉的伤几乎全好了,他却也不搬出县衙,还蹭在齐竹音房中,几乎拿这小小县衙做了辅政王府。   孟南玉不敢过分紧逼,只是学着照顾齐竹音,把下人都赶出去,自己来做杂事。看着齐竹音被他养得长了些肉,孟南玉就高兴的不得了。只要对方表情稍微缓和下来,他就整日的发呆傻笑,似乎那是他最重要的事。   但是有一天,似乎齐竹音因事外出,回来之后脸色就非常难看,连话也不肯多说,坐在书桌前怔怔发呆。孟南玉又是哄又是劝,齐竹音却不肯跟他说清楚原因,甚至不愿理他。连原本缓和下来的态度也变了回去,又变得疏远。   孟南玉很愤怒,让下属去查齐竹音那天到底见了谁,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他那天到州里,见了知州齐旭元。   难道这知州对他的音儿做了什么?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受伤,更不知道自己和音儿的关系,难道是对音儿施加了什么压力?   知州也算是一方大员,孟南玉想了想,反正知州府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不如趁着明日齐竹音外出的时候偷偷赶过去,把话多点明一些,以免生出什么麻烦。齐竹音名义上还是那位知州下属,他是在做县令的过程中逐渐恢复的,孟南玉不敢冒险。   于是第二天上午,孟南玉悄悄跑出去。他骨头长好了,也不怕车马颠簸,一路马车过去。到了知州府上,竟然被告知知州大人不在。门子并不认识他,也没说齐旭元去了什么地方。   孟南玉郁闷回去,不知为什么,他一路上总觉心悸。他叮嘱车夫快一些,恨不得马上回去见到齐竹音,用以缓解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慌。   回到县衙,齐竹音却不在房中。孟南玉有些慌张,在院子里四处寻找。县衙后面的住房里没什么人,前院是办公之处,倒是有些衙役杂人。孟南玉询问得知齐竹音一早出去就没有回来,不由皱眉。   “那他早上出去哪里了?”孟南玉问道。一名衙役笑道:“巧了,早上也有人来问,应该是去南城荒地了。”   孟南玉眼皮一跳:“有人来问过?”   他说着话,眼光顺便在屋内一扫,见到一边有一眼生之人。这大厅本来是县衙开放之处,平时人出来进去的,倒也常见。但衙役回话时,那陌生人脸色分明有些变化。孟南玉这辅政王也不是白做的,马上走过去:“这位怎么称呼,来县衙有何事情?”   “公子……”那陌生人只开口说了两个字,孟南玉忽然脑中“嗡”一声,一把抓住那人:“是你!”   那陌生人脸色变了下:“大胆!放开!”   这人孟南玉没见过,声音却是听到过的,正是那天踏马踩他那马车车前两人之一!   齐平那天虽然“处理”过孟南玉,但当时孟南玉已经满脸血污头发散乱,他根本没注意他相貌,自然也不知道孟南玉抓住他做什么。不过他这时候算是放风的,心里有几分发虚,也就不自觉露出威风来。   孟南玉忽然明白过来:“是齐旭元!马车里的人是齐旭元!”   他忽然一身冷汗,他听过齐旭元的声音,只是并不太熟悉,被撞的那天没有把马车里的人和这位知州联系起来。现在他脑子里全是音儿昨天和齐旭元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自然就直接联想了出来。   “给我把他抓起来!”孟南玉大喊道,“孟林孟频,你们去通知所有家将,立刻去南城荒地!”   说完他立刻转身,飞快窜上马车,向着县城南边杀去。   状元书僮 十3   南城有大片荒地,由于地力太差,并没什么人打这些地的主意,也就一直荒废着。地里树木杂草长得乱七八糟,孟南玉匆忙间完全找不到人影。他下了马车,在荒地里几乎算不上路的小径中乱找,隐约听到有人声,连忙顺着声音走过去。   转过几个弯,几乎没人的杂草矮了一些,能看到前方有几棵树,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人。孟南玉加快脚步,忽然听到一句比较清晰的话:“你真的不肯发誓?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儿子,只要你答应不把这件事泄露出去,我只要暗中照拂,你自然是官运亨通。”   这是齐旭元的声音,孟南玉听到此处微微一怔,随即听到齐竹音清晰声音:“我齐竹音从来就没有父亲,有什么誓可发?”   齐旭元笑了几声:“其实就是你发誓,我也不会相信的。你这么恨我,得了机会,一定不会稍微松手的……偏生王爷现在就在你辖区,万一得到风声,我这官恐怕也就做到头了。所以……”他顿了一下,声音转厉,“齐安,动手!”   孟南玉这时候走得近了,眼前一幕让他几乎吓得没了呼吸:齐竹音被绑在一棵树上,旁边站着两人,齐旭元正对着他说话,而一边的齐安手中刀已出鞘,刀刃闪着光。听齐旭元下令,他微迟疑了下,举起刀就向齐竹音砍去。   “住手!”孟南玉吓得魂都飞了,大喝一声。齐安对着自家主子的亲生儿子下手,本来就有点心虚──虽说是齐旭元自己下的令,但是日后如果他觉得后悔可惜,自己这侩子手肯定也逃不了埋怨──听这么一声喊,手一松,刀竟然落了地。齐旭元愤怒瞪他一眼:“没用的家伙,把来人杀了!”说完竟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刺向齐竹音。   孟南玉的武功算是不错,而为了保命,轻功更好。他拼了命地跑过来,手中匕首胡乱去挡,身体已经扑在齐竹音身上。他那匕首是宝刃,齐旭元手中软剑与之相触,声息全无地被削断。他变招很快,立刻将剑横推出去,砍在孟南玉后背。而这时候齐安也捡起地上的刀,高举起劈过来,被半截软剑挡了下,劈在孟南玉肩头。   孟南玉只觉身后剧痛,整个后背变得火热,能感觉到大量血液流下来。他无暇顾忌这些,手中匕首划过,划开绑着齐竹音的绳子:“音儿,你快跑!外面有人接应的……”   齐安见这一刀没砍死他,把刀从他肩头拔出来,想要再砍一下。孟南玉肩头大量鲜血涌出,溅了齐竹音满脸。齐竹音伸手抱住孟南玉,想要把他翻到自己身后。孟南玉已经成了个血人,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却死死站着不动,张开手臂,把齐竹音整个身体都保护住。   眼看齐安的刀要劈下来,齐竹音高喊:“你不怕抄家灭族吗?他是津王爷!”   他声音都变了调,高得刺耳。齐安一傻,刀停在半空:“津王爷?”   齐旭元也吓得傻了,一时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停留在“杀人灭口”四个字上。   孟南玉只觉神智渐渐模糊,他勉强撑起精神,转过头来,声音微弱:“齐平已经被抓,本王家将跟在后面……放过音儿,本王给你一个痛快,不追究你家人。”   明明不停在流血,齐竹音却感觉到怀里身体越来越沈,沈到他似乎抱不动。他手臂环着孟南玉身体,只觉满手黏黏的血,也不知对方流了多少。他哑着声音:“谁要他放过,齐旭元,你杀了他,就连我一起杀死好了!”   孟南玉转回头,呆呆看着他,努力抬起手来,脸上露出一个笑,手抚上他脸颊:“音儿,不要哭……”   他努力去抹齐竹音脸上泪水,却是越抹越多。他眼前开始发黑,即使瞪大眼睛,齐竹音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他声音很低很低,带着恳求:“音儿,在死之前,你吻我一下,好不好?”   眼皮越来越重,孟南玉几乎撑不住,身体也不停向下掉。在失去意识之前,唇上传来凉凉的软软的感觉。是他的音儿的唇,孟南玉唇角扬起,觉得幸福无比。   孟南玉的意识漂浮在半空,他好像看到很小的自己,初初见到他的音儿。   他跑过去,没有推倒人或者拽他头发,只是抱住他的腰,抬起头很坚定地说:“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然后是在蒙学,音儿被人欺负,他愤怒打回去:“他是我保护的人,谁欺负他就是欺负我,我读书他当然也可以读书。”   他的音儿和那袁岱相交的时候,他满脸醋意抱着回来的音儿:“你交朋友我当然不反对,但是不许你因此忽略我,更不可以跟他太亲密,不然我会吃醋的。”   音儿为家丁求情,他为难片刻,忽地一笑:“好啦,我就是吓吓他们,看你一脸不高兴。”   父王找他和音儿,说起他成亲之事。他握住音儿的手,开口反对:“没有后人又怎样,大不了父王你再生一个,或者我去旁支过继几个。反正辅政王最重要的不是血统,而是能力。”   可音儿还是消失了,他很着急,四处寻找,甚至跑去让太子帮忙发海捕文书。   “他叫……他叫孟音……不对!”孟南玉猛地一震,“我已经把他的卖身契烧了,他、他叫……齐竹音!”   似乎是答对了答案,他的音儿忽然出现在他眼前,对他笑着。他扑过去,紧紧抱住爱人,狠狠吻下去:“音儿,不许再离开我,否则……我就把你抓起来扒光了打。”   说着手伸向他后面,像是打又像是摸地吃了点豆腐,笑得满足。   他抱着齐竹音,觉得一切争执一切不快都消失了……等等,争执?   怀里的人蓦地消失,转眼却是琼林宴上,他见到了改头换面的音儿。他一下子扑过去:“音儿,我终于找到你了。”然后就是不停地道歉,不停地解释这几年他有多想念他,有多后悔。   或者是在柴房,他把倒在地上的人抱在怀里,心疼无比,拼命向音儿承认错误,还给了自己好几巴掌。音儿最终有些心疼,握住他的手:“最后一次机会,以后不许这么对我。”他忙不迭答应。   无论如何,他的音儿回到了他怀里。   孟南玉满足地抱着情人,忽然身上一阵剧痛,怀里身体突地消失。他不停大喊,不停寻找,怎么也找不到音儿。   “他已经死了,被你杀死了。”他听到这声音,声音很熟,他马上信了,抽出怀里匕首:“那我就去黄泉找他……不管他在什么地方,我都要跟着他。”   他一匕首插进心头,却见说话的人转过身来,清秀脸上全是泪水,正是他的音儿。他大惊,忽然微微笑了:“音儿,你不是恨我么,你看现在我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不要哭,恩?”   唇忽然被覆上,是音儿的唇,凉凉的很舒服。他心满意足地反吻上去,感觉幸福得很。   对方却忽然离开,他心头一乱,就要再吻上去。脸上被轻轻拍了一下:“都快喘不过气了,你还不规矩。”   孟南玉脑中马上浮现音儿被他吻得几乎窒息那一幕,心下大惊,睁开眼睛,正和满脸通红的齐竹音视线相对,两人都愣了。   只是片刻,齐竹音马上高声喊道:“王爷醒过来了。”   一群人不知道从哪里纷纷冒出,又是把脉又是喂水,搞得孟南玉甚是烦躁。他活动了下,发现自己一直在握着齐竹音的手,忍不住收紧了些。见齐竹音一脸疲倦,不由轻声道:“音儿,上来睡会儿,恩?”   齐竹音脸上微微一红,反而往后退了退,却没有抽回手。孟南玉知道他是害羞,扫了一圈:“你们都给我下去。”   他声音虚弱,气势依然很强。太医们检查完,觉得他没什么问题,就纷纷退下了。孟南玉试图伸手抱齐竹音,他右肩有刀伤,只稍微动弹就疼痛无比。齐竹音连忙按住他,自己爬上来。孟南玉抱住他:“我昏迷几天了?”   “两天半。”齐竹音回答道。孟南玉看着他,想他应该有两天多都没有睡,异常心疼地抱住人:“其他事情回头再说,先睡一觉,恩?”   齐竹音看着他,微微点头:“恩。”   状元书僮 十4   在齐竹音熟睡的时候,孟南玉偷偷叫来手下,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   孟南玉从来都不知道齐竹音的身世,管家也依稀记得他是卖身葬母,却不知道他的生父,原来是齐旭元。   故事很简单,齐竹音的母亲是名歌妓,与齐旭元相恋,赎身跟了他,被齐旭元安顿在他处。后来齐旭元上京赶考,齐竹音母亲带着他偷偷搬进齐家村,等着爱人高中回来,禀告父母娶了她──至少,齐旭元是这么许诺的。   结果自然也很常见,探花郎被权贵招为婿,一路高升。至于往日什么誓言什么承诺,自然早是不记得的了。只是他当初衣锦还乡时还不曾上任,不够心狠手辣,只是说了些狠话把齐竹音母子赶走。后来他做官日久,方知这种事多容易成为把柄,也了解自家明媒正娶的妻子乃至岳丈一家有多持身严正。这种事一旦传出去,不要说御史台马上会参死他,就是自家后院,恐怕也不会袒护他。   齐旭元这时候再想杀人灭口,却已经晚了。幸好这一对母子也没有再出现过,他想也许她会找人嫁了,或者孤儿寡母的早饿死街头,倒也渐渐放下心。这些年官升得很是顺利,这一任知州任了,就应该再升一步,执掌一方了。   这时候齐竹音来到曹县,齐旭元也是被打过招呼的,只知道这县令是朝中有背景的新任状元,不用理会。但他怎么看齐竹音的名字怎么别扭,心中总觉不安,于是亲自过来想见见他。没想到那日齐竹音不在,倒是撞到了孟南玉。   “恩,后来他让我过去述职,我刚做县令的时候神智还不清楚,一直都不知道这位知州大人名讳。直到那天见了面,才知道就是他。”讲着经过的时候,齐竹音也睡醒了,开口插话,“他应该也看出来了,想想不安心,干脆第二天偷偷摸摸跑过来杀我,结果你正好赶过来,受了这无妄之灾。”   “什么叫无妄之灾,只要你能活下来,别说挨上两下,就算把我这条小命拿去,我也是愿意的。”孟南玉认真道。齐竹音伸手掩住他的嘴:“胡说些什么,你还嫌伤得不重么,太医几度都说你可能不行了……”   他眼睛微红,似乎是心有余悸,也不知道这两天里流过多少眼泪。孟南玉努力挪动身体,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我才不会死,死了的话,还怎么陪你一辈子?”   他说完,很紧张地看着齐竹音,见对方没有反驳的意思,不由大喜。只是过了半天,见齐竹音只是怔怔出神,表情没什么变化,不由又是担心:“音儿,我不是施恩图报,你、你若不喜欢,我绝不会勉强你……”   说这话的时候,孟南玉还是紧紧抱着齐竹音。他咬咬牙,把手拿开,略微往后退了下,痛得龇牙咧嘴。齐竹音无奈笑笑,摇头道:“傻子,我有说不答应么?”   这句话当真让孟南玉傻了,他一时喜悦无限,若不是身体不允许,真想跳起来手舞足蹈一番。傻笑了半天,他盯着齐竹音:“音儿,你是说真的?”   齐竹音半闭上眼,微微叹了口气:“本来那日在柴房,我已经全然死心的。后来听那调教师说是你的吩咐,也只觉得大不了就是这条命二两半银子还了你,其它再无可能。”   孟南玉打了个战,虽然知道齐竹音现在多半已经改了念头,还是紧张抱住他。   “我娘跟我说,齐大非偶,象我们这样身份卑贱的,千万不要有什么奢求。你看齐旭元连娶她都不肯,她却相信什么他高中后就会求爹娘应允……这不是玩笑么?”齐竹音轻声道,“她告诉我,男女都是如此,一定不要奢求我得不到的。可我就当了书僮,遇到了你。”   “是我不好……”孟南玉连忙检讨,把这几天梦里情形讲给齐竹音听。齐竹音其实已经听他翻来覆去说了很多梦话,这时候拍拍他,示意他不要紧张:“其实我后来也想了,你身为小王爷,哪里会明白这些事情。出于情爱也好,或者单纯占有的念头也罢,在我眼里,你只是把我当做一件物事。虽然很是宠爱,但也仅此而已。你甚至可以很自然地跟我说你要成亲……”   他不自觉地摇了摇头,眼中透出黯然来。孟南玉心疼得厉害:“我是混蛋,大混蛋。”   “总之我逃了,我那时想,我去考状元我去做官,等我做到中书省,也许就有资格站在你面前告诉你:如果我不是你的惟一,你也可以不是我的。我一点也不想你娶妻纳妾,我希望你只有我,就像我只有你一样。”齐竹音看着他,目光清澈。   孟南玉鼻头一酸,却苦笑起来:“那幸好我提早回来看到了你,不然等你进中书省,我们俩应该都胡子一大把了。”   “那也好啊。反正就算用上一辈子,我也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一点而已。”齐竹音轻声道。   “那我现在已经明白了,音儿,我们……不用再等了吧?”孟南玉战战兢兢问,一双眼紧张兮兮盯着他,身体绷得紧紧的,生怕听到其它答案。   齐竹音拍拍他:“傻孩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伤有多重?放松些,别让伤口再裂开了。”   “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要生病受伤,我就答应你。”他很温柔地叹口气,“还有,不可以再有其他人。”   孟南玉头点个不停:“只要你答应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齐竹音不禁莞尔,不再说车!辘话,安心躺在孟南玉身边,觉得温暖。   状元书僮 尾声   和箴三年秋,齐旭元这位知州由于谋害皇亲而被处死,曹县县令齐竹音连升两级,顶了他的位子。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本朝辅政王孟南玉,也跟着齐竹音把家搬到了知州府,甚至把儿子和刚出生的女儿从京城接到这里,打算以后就跟着齐竹音混了。   和箴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所幸齐竹音能力算不错,他本也有意提拔这位本朝第一名状元,估计外放个三五年就可以回京为官了,倒也不担心他那位宝贝堂弟常年流落在外──况且就算流落在外,也一样可以辅政嘛。   在孟南玉和他那小书僮的事件里,他一直在一旁看着,也一直比很多人清楚。没有齐竹音在身边的那些年里,孟南玉表面上一切如常,他却看得出堂弟内心的焦躁。孟南玉一直像是失了魂一样,直到他找到齐竹音。   所以,这样也好。   知州府上,孟南玉上身光裸,背对着齐竹音:“音儿你看,我的伤确实都好了,所以才溜出去的,你不要生气嘛。”   齐竹音看着他后背和肩上的伤痕,眼里闪过些心疼,上前一步,微凉的手沿着伤疤划过。孟南玉身体一震,整个人有些僵住。   “音儿,你最好快点住手,不要玩火。”他声音也硬梆梆的,直接甩过来。   齐竹音怔了下,却没有停手。孟南玉对他渴望已久,哪里经得起他一点撩拨,飞快转身抱住他,对着粉色的唇瓣啃下去。   两人这一段日子以来,虽然没当真销魂,甚至孟南玉怕自己控制不住,平时连豆腐都小心翼翼地吃,但吻还是少不了的。齐竹音也不再是一个吻就能吻到窒息的程度了,倒也还算撑得住。   不过孟南玉哪里肯满足于小小的一个吻,吻着吻着手就开始乱动起来,缓慢探入齐竹音衣襟,抚弄他胸口。齐竹音“啊”一声,满脸通红,身体有些发软。   孟南玉一直是有心理阴影的,虽说现在齐竹音和他有说有笑,但谁知对方身体是不是也能接受他了呢?出于这种顾虑,孟南玉虽然一直想下手,但一直不敢。不过现在欲望直往脑上窜,他也抵不住,把人抱起,走向卧室大床。   把齐竹音放到床上,缓缓褪去他衣衫,孟南玉轻轻碰触他各处敏感,齐竹音低笑转开身,拼命往后退。大喜的孟南玉哪里能让他逃开,步步紧逼,把齐竹音弄得又是笑又是低声呻吟,连眼睛里都罩上一层雾:“我认输……南玉,你不要欺负人了……”   他一声叫得孟南玉骨头都酥了,也顾不得什么前戏后戏的,飞快做了润滑,径自闯入。齐竹音似乎有些疼痛,手臂紧紧环住他,身体略有些僵硬。   孟南玉马上感觉到,强忍着不动,低头问身下的人:“音儿,你不行的话,我、我可以退出来……”   齐竹音见他额上汗滴,手又触到他后背上疤痕,唇角翘起,笑着摇摇头:“我没事的。”   孟南玉得了这句话,哪里还有迟疑,简直就是横冲直撞起来。不过总算还念着齐竹音身体,泄了一次后便停住,抱着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音儿,你还是太瘦了,要多吃。”孟南玉抱着他的腰,略微皱眉。齐竹音侧头看他:“你不是还嫌我之前胖得难看,在柴房里还说什么总算瘦下来变好看了。”   孟南玉一滞,见齐竹音表情不像是要追究的样子,才多少不那么紧张。他深知齐竹音性格外柔内刚,虽说算是心胸开阔,但这种情人间的埋怨也是少不了的。   或者,正是想开了,才能这么抱怨吧。   他让齐竹音躺在自己胸口上,摸着他的发:“我是任性的笨蛋嘛,你也知道的,以后再也不会了。”他握拳,“我以后要体察民生,再不能那么没有常识的没心没肺下去了……音儿,你也要及时提醒我,我这么笨,你不说,我怎么明白?”   齐竹音怔住了,过了好半天,他才低声回道:“我总是认为我不该左右你,你自己能明白最好,不明白也只是我求不到……难道是我一开始就错了吗?”   孟南玉连忙摇头:“没有啊,我本来就很混蛋,一定要受到教训才能悔改……若不是把你弄成那样子,可能我到现在都把所有的混蛋想法当成理所当然呢。”   他俯下头来,在齐竹音耳边说:“不过以后,我要再做什么混账事,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你要及时告诉我。我也许不知道,但只要知道,我一定会改,恩?”   齐竹音身体一颤。耳根子都红了。孟南玉想起他耳朵很敏感,不由心下一荡,变本加厉地吻过去。他的情人身体变软,抛过来的白眼看起来也充满媚意。孟南玉一个翻身,又压了上去,继续他们的夜间活动。   恩,运动一下,然后夜宵。最好把音儿养得白白胖胖身体好,抱起来会更舒服。   小王爷憧憬着。   ──全文完── 顶端 回复 引用 收藏 更多 分享 上一主题下一主题 水晶岩城 ■-『海上升明月』 帖子浏览记录 版块浏览记录 http://www.sjycbl.com 访问内容超出本站范围,不能确定是否安全 继续访问取消访问 加密出售 水晶 威望 贡献值 交易币 原创评分 文章好评 文章差评 快速发帖顶端 内容 HTML 代码不可用 使用签名 Wind Code自动转换 匿名帖 隐藏此帖 隐藏附件 出售 水晶 威望 贡献值 加密 水晶 威望 贡献值 字数检查 恢复数据 存为草稿 草稿箱按 Ctrl+Enter 直接提交表情 [更多][个性表情] Total 0.024441(s) query 6, Time now is:03-30 15:44, Gzip enabled 沪ICP备09017388号 Powered by PHPWind v7.0 Certificate Code © 2003-09 | Visual Design by chinabdren 清除Cookies | Contact us | Wap | Top |